第三章 出关
这时来宝方暗念法决,挥鞭大喝,七头青鸟振翅而起,带着生出托车白云的宝车飞在空中,辨明方向,直奔正西而去。 宝车飞快的在平江郊外上空掠过,今晚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照射之下城郊随处可见大片整整齐齐的收割后的田地,望之如一片片金黄丝缎,高低起伏的丘陵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望之如一块块碧绿翡翠。北面不远处的珉江有如一条蜿蜒的玉带绕城而过,江边芦花似雪,从空中俯瞰,这一派风光颇有些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意味。 只是董复现下却无心欣赏美景,只催来宝快走,一路飞了约有半个时辰,来宝远远望见正前方有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密集之处,又隐约有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其上,他这条路是走老了的,知是到了地头。慢慢降下车来,着地之后云车正好停在一处庄院的青石门楼之前,那门楼上挂着一块楠木大匾,其上果然写着‘霍家庄’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平江地处乾洲最大河流珉江中下游的一处灵脉之上,乃蜀山教最重要的灵谷产区之一,霍家庄便是隶属平江的一处农庄,位于城外正西约八百里处,以种植九穗灵禾闻名全府,出产的灵禾颗粒饱满,口感软糯,灵力充足,乃是入了品的嘉禾,为临江的特产之一,临江八大寺之一的灵禾寺便是得名于此禾。 早有守庄的庄客自护庄大阵中的观天镜上望见远处飞来一辆白云托举的官车,已盯着瞧了许久。待车停在门前,一庄客头目认出驾车者乃是城中老爷好友董老爷家的长随,那车似也是董老爷的座驾,立刻开了最外层护庄旗门,推角门快步走出来问:“来者可是来宝哥么?莫非是董老爷来了?” 来宝一听声音立刻笑了,“是小六啊,可不是我,速去禀报你家老爷,正是我家董老爷来了。” 那小六闻言赶紧上前来对着车作揖,“感情真是董老爷来了,请您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说罢退回门内,转身快步去了。 过了片刻,只听门内一阵脚步响动,随后庄门大开,门前薄雾一分,一位蓝袍圆脸胖老头一步一颤的自门内跑了出来,到近前冲云车一揖到地,口中连声道:“不知董老爷法驾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董老爷恕罪,我家老爷恭请董老爷入庄相会。” “呵呵,罢了,起来起来,霍福你这老货怎么还是这般的胖。”董复走下车来笑着虚虚一扶。 “嘿嘿,托老爷与董老爷的福,小的吃得饱睡得着,这身子难免就痴肥了几斤……董老爷快快里面请。” 胖老头霍福起身将董复往里让,那小六也出来将来宝带去庄内安置,霍福边走边笑,“董老爷您可有两三个月没来了,想是公务繁忙,老爷正惦记着说要进城看看董老爷呢,呵呵,是了,老爷现下正要设宴招待一位贵客,他老人家也请您一同去正厅赴宴呢。” “哦?呵呵,也好。”董复闻言微微一怔,立时发觉来的这时辰不对,酉戌之交,正是饭点。 不过好在他与这霍家庄庄主霍韬相交多年,情同莫逆,二人的女儿也是闺中密友,同班同学,倒也不怕被人说是来蹭饭的,当下笑问:“不知那位贵客是何许人也?” “回董老爷,小的也是头一次见,是午后小姐返家时带回来的,说是在庄子附近遇见此人孤身行路,见了小姐想问什么事,小姐答不上来,因是位修真同道,于是便带了回来请教老爷。” 霍福说着收起了笑脸,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向董复凑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不过方才我去禀报您来了的时候,却见这位客人是坐在主案之后,老爷只在客座相陪。” “如此……”董复心中怵然一紧,脚下也慢了下来。 能在霍家反客为主的是什么人?一般来说,不是高官便是道行高过霍韬甚多的,但高官鲜有单身出门者,微服私访?那只是小说家言,现实无有,想来还是后者居多。霍韬道行与自己一般,都是凝真圆满的修为,离金丹只一步之遥,而且他还是地方里正,寻常金丹道行的修士到他家里都不能如此。 想到此处董复觉着口中有些发干,咳了一声,“可是哪位散人么?” “小的可看不出来。”霍福头摇的像拨浪鼓,想了片刻又补充,“不过那人看着倒是很和蔼,对谁都笑吟吟的,还给了小姐一件好宝贝呢。” “唔……”董复闻言不再发问,只在心下默默盘算,两人一路穿廊过院走到了霍家正厅。 到门前霍福高声喊道:“董老爷到。” 立时有侍女应声掀起门帘,董复走上前去在她伺候下脱了官靴,抬足便进了厅。 只见这厅甚大,足有数十丈方圆,室顶嵌着两排硕大的明珠,烨烨生辉,照得室内亮如白昼,映人无影,地上铺着光洁的黄檀木地板,四壁砌以大块的青色如意连云纹玉石,墙上疏落有致的挂了些前朝名家字画,四边置着盆景摆设。 厅中摆着两溜十六张黄杨木雕花鸟几案,案后放着大红牡丹锦垫,正中是一张紫檀平头大案,雕龙刻凤,做工精美,案后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日月朝名家沈年画的东庄图,案子两边各置着一个白玉镂花香炉,内有青烟袅袅升起,熏得满室生香。 刚进厅门董复便没来由的觉着心中一寒,同时身上发紧,举步维艰,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仿佛叫万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一惊之下急忙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在那紫檀龙凤大案之后,盘膝坐着一位青年修真,这人剑眉星目,鼻直口正,面白无须,长得俊秀异常,身穿明黄色日月乾坤袍,头戴黄玉通天冠,正笑吟吟的向自己看来。 “君复来了。” 下首黄杨木案后坐着一位身穿玄色八卦袍的赤面老者,见董复进来立刻起身向他走去,笑着拱了拱手,又转身向那青年修士恭恭敬敬的引荐,“上仙,这位便是晚辈的至交好友,平江仙院的执事董复董君复了。” 话音刚落董复便觉着身上一松,压力全消,虽然他的说什么自己全没听清,但也能看出是在向那青年介绍自己,当下向这老者与那青年分别拱了拱手。 这老者自然是本庄主人霍韬了,他这时又对董复介绍,“君复,这位乃是临江沈上仙,尊讳一个珉字,五百年前因除魔受伤,闭关养伤直至今日方才出关。” 唔,果然是散仙,不过这五百年前?!
董复听罢又吃了一惊,上前拱手向霍韬道了声打扰,心中急转。 上仙这称呼现下一般是指元婴散仙,这倒罢了,方才自己也想到了,不过五百年前的散仙却实在是出乎预料之外,这里面学问可多了,而且这人听起来还是个散修? 嗯,渭先介绍他是临江沈上仙而非本朝沈上仙或是什么派的沈上仙,那他应该既非本朝之人亦非它派之人,而是一位散修才对,他应是临江人,又是五百年前闭的关,那多半还曾做过峨眉朝的子民,但若是这样的话就有了一个问题。 五百年前正是齐李两家斗法最激烈的时刻,那时以各种借口闭关躲避的修真倒是不在少数,不过这些人在大局抵定之后便相继出关了,新朝初建时还须安抚他们,出来晚了可就难说了。当年元婴散仙可不比现下,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时地界正值全盛之期,天仙遍地走,地仙多如狗,连大罗金仙都还有,散仙的地位比起如今的凝真修士也好着有限,不早些出来谁还理你? 这闭关五百年的情形还是头次听闻,果真是养伤?还是另有什么企图? 董复心中疑惑,但也不及多想,自己的本领在凝真修士中算是拔尖的了,又是快结丹的人,但这人方才远远的一个眼神便给自己那等压力,绝不是自家金丹期的老岳父能做到的,不管他闭关多久,什么企图,至少应是散仙无疑的,当下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口中恭声道:“晚辈平江董复见过上仙。” 沈珉笑吟吟的看着董复,方才一眼已看出他道行与霍韬相仿,都是元真圆满的修为,不过法力要凝练不少,神识也强韧些,而且他虽是个官,对自已却还算有礼,见他与霍韬还躬着,于是轻轻抬手,开言语声清朗,“罢了,不必如此多礼,唔,还有渭先也是。” 二人急忙躬低身子连道不敢。 沈珉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我素来不喜俗礼,且五百年来我尚是首次见着家乡的后辈修真,想是与你等有缘,人不亲乡亲,我见你等如见自家子侄,你等亦不必称我什么上仙,只唤世叔便是。” 董复霍韬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色,二人从未见过如此礼贤下士毫无架子的散仙,真是如他所说还是另有蹊跷?不过他都这样说了己等再矫情未免有不识抬举之嫌,当下齐声道:“长者命不可违,小侄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呵呵,这就是了。”沈珉将他们的狐疑看在眼中,只是一笑,毫不在意,现在自己这个散仙货真价实,须不怕他们起疑。 对他们客气主要是这些年又是夺舍又是练功炼宝的,闭关过久与世隔绝,要借助他们尽快融入今世,自然要与他们亲近些,不好做出高高在上姿态。当然,来自前世人人平等的社交礼仪多少也是有些影响。 唔,不过那个说成夺舍似乎也不太恰当,这地界还从无一个凡人能夺了散仙舍的,这种情形不仅是自己,连始作俑者那黄面怪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是五百年后的如今想起来,沈珉都还是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