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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下二)

    “兵马既备,接着便是点将了,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这才是此役的重中之重,太祖深思熟虑之后,先传旨问石生可愿出征,石生回复曰‘劫期将至,无法成行’,太祖于是又问阮征,阮征却也是出言婉拒。”

    “他们做如何想如今无人知晓,但小妹觉着,不外乎此战难打罢了。尤其是阮征,此战对他来说最大的难处不在于怎么打,而在于他是败不得也胜不得。”

    “败,不必说了,一世英名化为流水,非但现今的地位难保,还可能被批为民族罪人;胜,他那时已是我教军中第一人,威望素著,此战再胜,教中声望怕就要赶上太祖了,以史为鉴,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小妹想,这恐怕也是太祖不首选他的缘故,阮征心里自然明白,故此没敢答应,太祖也未勉强他,接着又召来家祖询问。”

    “当时本教正值全盛,教中高手如云,可领军出战的仙君本还有几位,但他们跟脚却都有些问题,据说是与李洪关系甚近,不能让太祖安心,纵观开国诸将,除了他嫡系的阮征石生,也就家祖为人刚直,素不喜拉帮结派,是个孤家寡人,威望再高,权力再大,也容易摆布,不足为患,故此他第三位选了家祖。”

    “家祖人虽直,却也不笨,稍稍一想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仗好打的话前面两位干嘛不打?但他老人家也不愿推辞,他若不奉命太祖接下来可不知会点谁了,此役对手本就极强,主帅若再是个不知兵、难服众的,仗还没打就输了三分,岂不是误国误民?正应了文真君前面说的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家祖一生都是如此身体力行,只要他觉着于国有利的事,做起来便奋不顾身,当下便毫不犹豫的应了。”

    “此后家祖领兵作战的过程,小妹就不详述了,诸位皆知,此役先胜后败再平,打得极是艰难。不过咱们以弱击强,存亡救孤,损失虽大,总算还是达到了预定目的,保住了白骨北洞,家祖也因此威望大涨,顺理成章的升任了武英殿仙君,若无太子在战时被意外袭杀之事,此役对家祖来说可谓功德圆满。”

    “此次斗法对地界影响也是极大,可以说改变了地界未来数百年的走势,相对于此,打出本教威风,奠定本教立足东乾根基什么的倒是小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此役大举消耗了金鳌岛的人力物力与精力,让他们无暇西顾,而与中央魔教杀得两败俱伤的玉虚宫不但趁此良机养好了元气,还进而将半个坤洲牢牢的捏在手中,此消彼长之下,玉虚宫的实力再度可与金鳌岛分庭抗礼,开启了此后数百年两强争霸的格局,地界各派的命运也随着这两派相争,有了各自的变化,慢慢发展成为当下的格局,若无此役,地界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故此小妹方才说林长素弃小不就必有图大之心,他用小小的一个白骨南洞便换来了偌大的半个坤洲与宝贵的恢复时间,而且不统一的蜀山教与白骨洞对他来说也更易于掌控,呵,这一举多得的买卖,他做的委实是再精明也不过了,也不愧是个绝代枭雄。”

    “他也未亏待为他火中取栗,损失惨重的我教,给了咱们不少援助,他飞升天界后,继位者鲁道宗初始也还算仗义,亦派了大批专才,拨了大笔物资继续援助我教,不但帮我教很快恢复了实力,而且较战前还大有长进,甚至连那威力绝伦的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的炼法都传授了一些与我们。”

    “我教有史以来从未如此强大过,太祖与诸位仙君满心欢喜之时,又有谁知道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古语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又云‘满招损,谦受益’,这道理人人都懂,但当局者迷,盘观者清,身处局中时,又有几人能看得清辩得明?唉,连太祖这等绝世英才都不能幸免。”

    “当年的太祖信心满涨,人也变得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觉着我教与金鳌岛天阴教这些名门大派也相去不远了,为了快速赶超这些门派,进而与玉虚宫争当玉清道首领,他与李洪钱莱等一群同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或明知不妥却不敢进谏的仙君们颁布了一系列现在看来非常可笑的急进新政。”

    “这些新政颁布到各郡后,被同样好大喜功,或希冀邀功媚上不顾百姓死活的司印们执行下去,果然出了大差错,不久之后举国饥荒,饿殍遍地,人竞相食。”

    “这时是个官都会觉着新政有所不妥了,但举国上下仍是万马齐喑,无人进谏。呵,这可连古时都不如了,古时再昏庸的君主手下都还有几个敢犯颜直谏的诤臣来着,这是为什么??良药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汤武以谔谔而昌,桀纣以唯唯而亡!”

    “最后,还是不管政事的家祖看不下去了,越俎代庖挺身而出上书太祖,婉言说,眼下国家出了些小问题,新政的成绩是显著的,但缺点也难免有一点点,是不是有稍作修改的必要。”

    “嘿,岂料便是如此婉转的谏言,太祖此时也是听它不进,非但听不进,还疑家祖心怀叵测,是不是企图反他,此前与家祖的种种芥蒂也浮上心头,一并爆发了出来,竟然就此将家祖罢官免职,圈禁了起来。”

    “此后家祖过上了自耕自食,自给自足的日子,而世间则不可避免的愈发混乱,凡人饿死不计其数,太祖却似乎不知不觉,仍然大方的向玉清‘友邦’们送钱送粮,做足了玉清魁首的模样,数年后,大约是税收锐减,可送之物越来越少,又大约是民怨冲天,一触即发,教内反对之声也越来越多,太祖似乎终于醒悟,修正了一些新政中的错误,国事总算有所好转,但他却仍然不肯释放家祖。”

    “因这些错误,太祖在教内威望大跌,渐渐失去了一些权力,数年后,更大有被钱莱李洪架空之势。这时,他大约觉着要是当初就听了家祖的话,早做修政,又何至于此?后悔之下便放了家祖,召来说,‘如今看来,真理似乎是站在你那边的’,又将家祖派了个小差遣,这就算是认错了,嘿,可惜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何况这廉价的‘正义’延续的时间还极短。”

    “为夺回权力,太祖转年便毅然发动了武革,钱莱阮征等无数威名显赫的当权仙君被打翻在地,家祖虽不算当权,却是第一批被打倒之人,这次他老人家被变本加厉的关进了困龙峡天牢,受尽了残酷的折磨,打散了所有的道行,此生再也不曾起复。”

    “因坚持道义,说真话被批判折磨,世事之哀何过于此?可即便是在如此残酷的迫害下,家祖也不曾失去自我,后阮征出逃外邦,飞舟半途毁坏,其人被天火活活烧死,教中无人敢为他说半句好话,唯有家祖挺身而出,直言道:‘阮征有大功于国,这样处死他,我不服’。阮征当年为何出逃又因何而死,至今都是个迷,众说纷纭,不过从家祖这句话中,或许也可猜出一二情由。”

    “此后不久,家祖罹患重症,得不到应有的救治,在身心多重折磨之下,最终不支羽化。他老人家堂堂天仙,一生清廉刚正,为国为民,奋不顾身,最后却死于非命,其寿不永……”诸葛冰清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妙目微红,两行珠泪缓缓流下面颊。

    易蓉见状忙取了一块鲛帕递了过去,口中轻叹:“jiejie请节哀,道义自在人心,诸葛老仙君的为人,如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老人家虽去,却流芳百世,强过当年无数同济。”

    “嗯,多谢meimei,让meimei与玉山见笑了。”诸葛冰清接过帕子,一面拭泪,一面臻首轻点,“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这也是文真君不久前刚说过的,呵,春秋如何评他,小妹不知,可春秋如何评家祖,小妹已然见到了,家祖在九泉之下想来亦可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