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一素的爱情观
这茶馆已是有些年头,陈旧的木质楼梯踩起来嘎吱作响,平旷的二楼搭着戏台,两个戏子在上面不知唱的些什么。老人们轻声谈天,竖耳听戏,时不时品一下盖碗茶,苦涩的茶水入口,似是过往的人生,涩与乐的交织。 二楼靠河的位置在这里并不受欢迎,这里多是些常客,几乎都是可以在茶楼里泡上一整天住在附近的老人家,对于这条似是灌了黄沙的河流,他们天天见,不稀奇了。而且这片位置离戏台最远,滚滚河风河流声又交杂着,哪里听得到台上唱得些什么。今天在那里坐了两个奇怪的年轻人,在一群老头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身后两个穿花体恤的高大黑人保镖更是显眼。 有几个这些年来风雨无阻来泡茶馆的老人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这一两年隔上几个月总是来这里坐上一段时间,女的艳丽无双,男的并不英俊,经过岁月洗涤的老人却是辨得出他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从来只坐靠江的位置,女的喝白水吃瓜子,男的喝茶吃花生米,男的每次都带着保镖。 “这个江水泉是挺不同的,但比起你的追求者,又特别是小李子,差得还是太远了,我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点。记得我以前问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这么大追求者却是没谈过恋爱。你说在等,难道你等的就是这么个人。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还以为你在等小李子坐上我这位置才能满足你的眼光呢。” 那对男女自然就是陈一素和薛浮竹。 薛浮竹年纪虽不大,眼光智慧却是老辣得很,虽然陈一素强调自己只是觉得江水泉有些不同,但薛浮竹还是看出陈一素的内心。被一语点破的陈一素在这个大哥兼知己面前也不辩解,淡淡点头算是承认了。于是就有了薛浮竹上面的话。 “我若和普通女人一样,又怎么能和你还有小李子走到一起。我等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但你清楚,小李子也清楚我等的不是这种东西。”对于陈一素的话,薛浮竹微点了下头,他们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甚至异于寻常的上位者,本来他和小李子都不是寻常上位者所能比的。如果江水泉死在陆鲲鹏手里,陈一素一句话传给薛浮竹或者李跃鹤,那江水泉还没火化广川会就先成了灰。 当然,这只是假设。 “我也和普通女人,活一生等的就是场真正的爱情,但那无关权势与利益。为什么一个男人英俊或是优秀就值得女人爱上他,为他赴汤蹈火?同样,为什么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美貌和气质就爱上她?我一直觉得这很没道理。其实我等的就是一个可以和我爱一辈子的男人,于是我等到了江水泉。他只是乡村里出来的穷小子,就算现在坐上了地主堂第五把交椅,成了南方第一高手,在你们这群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角色,就算他替代了地主,吞并了广川会,也一样。” 陈一素昂头喝下大半杯白开水,仿佛喝的是极烈的茅台。 “他一个从山区里爬出来的人,再是出众,也是一辈子爬不到小李子现在这种高度的,有的东西是出生就注定的,所以他确实没法和李跃鹤比,顶多有一天我扶着他爬到三海王志强那种程度,小李子若是心里放不下,他是连王志强都比不了。但你不明白,当他肯为我一句话就没有丝毫犹豫去得罪地主也得罪不起的人的时候,当他这样一个刚出山村不久就敢独斗南方第一高手陆鲲鹏的男人,居然对我们下跪,而且不是为自己的命,为的只是能到妻子坟前去上一炷香的时候。对于一个等待爱情的女人是怎样的震撼。莫说我,连眼高于顶的吴家大小姐都有点动心了,不过她也仅仅是有点。” “我至少明白了一点,你看上的就是他对亡妻的忠诚。不过他若是选了你,不就失了对他亡妻的忠诚,这根本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吗。” “所以我说了你不明白。而且我也不在乎,反正一夫一妻制这种东西在上一辈人手中就被废除得差不多了。” 薛浮竹的定力和宠辱不惊是出了名的,可人若是心境没到死水般的境地,再多的沉着也只是相对的,是对于某些东西见多后的淡漠,对于新奇的东西他仍是会惊奇的。而陈一素居然能说出这般话,对他来说无疑是新大陆。 惊奇了阵,薛浮竹却是叹口气:“你知道,这段时间小李子变了很多,我也说不准是为什么。但我觉得以他现在的性子,你和江水泉怕是成不了,成的时候就是江水泉快死的时候。” “浮竹哥,以前你讲过一句话,小李子也是极认可的。人的生命其实不在乎长短的,得了最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而若是这辈子想要的东西都注定到不了手,那其实活着也没意思。若小李子真这么做,我也不会找他理论或者报复,我跟着走便是。” “一素,江水泉真值得你这么做,现在时间还早,你得想清楚。” “这不是江水泉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的生命值多少的问题。用句现在流行的话。杀死自杀者的凶手不是他自己,是寂寞。”陈一素笑得很开心,对于薛浮竹的话她一点都不担心,其实是不在乎。 “不过一素,你对江水泉有意,他不见得对你有情,他这种男人我见过。他的亡妻就像剑鞘,现在他就像出鞘的剑,要回鞘难啦。” “你毕竟不认识他,仍你再聪明也是没法判断他是什么人吧,所以你的话我不信。再说了,人若一生都为自己的追求而努力,那他死的时候至少可以说句自己没白活,我就做一辈子保尔柯察金又如何。”陈一素笑容明媚地说着不乐观的话。 薛浮竹悠悠叹气:“小妹,我今天才知道你有多倔,我估计就是八十头牛也把你拉不回来。就是不知道李跃鹤这未来基本上是要执掌华夏的人物和寒偃月这等气吞山河的大枭雄怎就是对你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连王志强这四十多岁不结婚的无情论者对你也是痴心不悔。” “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相信,寒偃月和我的关系就和我们俩的关系一样,知己而已。” “要知道红颜知己的吸引力可是不在梦中情人之下啊。” “红颜与知己本是两码事,一对知己,成了爱人那反倒是累赘。小李子或许就是没分清楚这其中的区别,才这般执迷不悟。” 薛浮竹又是口叹气,却是没说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其他的东西,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谈话,两人的话题变得有些沉闷,从商海到政坛,从政坛到部队,从部队到战争,最后转到了历史,而陈一素几乎不看历史。她说过:“历史太假,哪里看得正切,要么是被歪曲的故事,要么就是些骗小孩子和傻子的圣人言。”
这是两人唯一不调和的地方,薛浮竹觉得,史是如今的镜子,治国的标本,更是气度养成所必须的,若是用心读史,你真能有做了几回枭雄,几回英雄,几回jian雄,几回圣人的感觉。 对于薛浮竹这个言论,陈一素也给过精彩之极的评论:“那不如读网络小说,你连神都要做几十回。” 天黑后,两人出了茶馆,坐上那辆车牌16666的奔驰S600,这次保镖坐后面,陈一素开车,薛浮竹坐副座。车子从大路拐进条只容两车交错的小马路,再里面窜了好久,终于停在一排夜市前,这时候夜还不深,这里的生意还不怎么好。而这里平时的客人大都是附近的居民一家人出来吃点宵夜,或者朋友们一起吃上几灌夜啤酒,骑车来的人都少,更不用说开着豪车来的。在街坊们惊艳的眼光中,陈一素买了些凉菜,卤食,塞进后备箱,就离开了。 车一路出了市区,去了郊外。路上陈一素给深甽国际酒店打个电话,定了总统套房,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报。 把车停在路边,两人沿着陡峭的拦河大坝阶梯走下河滩。两个黑人保镖捧着卤猪脚坐在阶梯的最下面吃着,身旁还摆着瓶陈一素给的波尔多。 陈一素空着手,薛浮竹却是一手提着满满的凉菜卤食,另一手拧着几瓶价值数万的洋酒。 穿淡色牛仔裤的陈一素直接坐在河滩上,一坐下就能感觉到河滩的潮湿。薛浮竹放下食物和酒,苦笑着看看有层稀泥的河滩,说:“咳,我怎么就忘了这茬,衣服都没想着多带件,直接就来了。” “我上次不就说了以后还来这里么。不知道是你笨还是我的话让人记不住。” “嘿嘿,当然是我笨了。”薛浮竹连忙解释,快速而间接地否定了后一条。 “坐呀,我都不怕,你还怕了呀。” 也不知道两人谁是大的谁是小的,薛浮竹这名义上的哥哥被陈一素一说,立马赔笑着坐了下去。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见见一个人,你应该也是。” 陈一素点点头,打了个电话,然后把装食物的塑料袋口打了结。让一边饥肠辘辘的薛浮竹后悔真不该说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