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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道佛论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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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文殿上,老臣工们的拔河比赛只不过是今天道佛大战的开胃菜,不过这道开胃菜显然是很对中宗的胃口,看着在御座上笑的前仰后合的中宗,韦后的脸上,也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微笑。

    御座之下,韦后的从兄,国舅韦温这时候也向御座之上看着,韦后的目光,正和韦温的迎在了一起,似乎是有意无意的,韦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国舅韦温得到韦后的暗示,又看中宗此时心情大好,心道自己重新取悦于韦后的机会终于来了,向前踏上一步,就要出列奏事。

    可就在这满殿的笑声越来越高时,韦温忽见从大殿之外,左侧廊下的人从众,走出一位身着道服的年轻道士,他面色凛然,几个大步就跨到大殿当中,一下子跪伏在地,把个正要出班奏事的韦温一下子给弄楞了,抬眼看看韦后,见她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韦温只好又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为拔河助兴的羯鼓声戛然而止,御座前出现一阵sao乱,大殿里原本的笑声,顿时变为阵阵惊诧之声!

    大殿之上的两队羽林卫士如临大敌,执矛横钺一拥而上地涌到那道士身边,几把长钺,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之上。

    御座近侧,冠带肃整的宗楚客,这时候抢先一步挡在御座之前,冲着那道士厉声喝问:“尔是何人,胆敢冲犯御座?”

    整个弘文殿内鸦雀无声,不管是群臣勋贵还是僧道诸人,这时候都把目光齐齐注视到那跪伏在地的道士身上,负责这次道佛论战的礼部官员,居然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许多勋贵大臣,这时候也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了殿外左廊的道门那边,眼神中写满疑惑,想知道这个道士究竟是何来历。右廊那边的佛门诸人,则隐约地面带喜色,幸灾乐祸地看着道门这边。

    而道门中诸人,自史崇玄以下,一个个也都面面相觑。能来弘文殿观礼的也无不是道门的大能之人,这时候对于殿上跪着的这个道士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但他分明就是从道门队伍中出去的,这下子冲撞了圣驾,可是给道门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参加今天论战的李璐,这时候没有出场,还在弘文殿的后殿里等候着中宗的诏唤,若是此时他在殿中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个冲撞圣驾的人,正是上元节时长安东市上遇见的那穷酸书生,名唤郎岌的定州学子。

    御座之上的中宗心情本来正好,猛受此冲犯,也手捋白须,怒目视之。

    那道服者虽然利刃加身,但是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听得宗楚客想问,不慌不忙地抬起上身,仰视着御座之上的中宗皇帝,朗声禀奏道:“草民,定州士子郎岌,为君父社稷,有本上言!”

    “郎岌!”

    “定州一介草民!”

    “想讨封赏,发了疯了吧?”

    “这样一个人,是如何混进弘文殿的?……”

    弘文殿上,众人听得郎岌应答,有人嘘了口气,悄悄议论起来。

    道门诸人,一听这郎岌只不过是定州的士子,并不是道门中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相互对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而仍在大殿之上的礼部诸员,一听“定州学子”几个字,早惊得魂飞魄散,连自己是谁也弄不清楚了!

    让这一介白丁混进弘文殿内,而且还冲撞了中宗的圣驾,这要是怪罪下来,作为道佛论战组织者的礼部,那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

    “郎岌!尔知罪否?”被郎岌搅了雅兴的中宗,这时候盛怒异常,不待宗楚客再问,自己便厉声喝问起来。

    “草民知罪!”

    “哼,你有何罪,自己说来!“

    “草民斗胆,冲撞了圣上…….”

    “哼!尔眼里还有我这个圣上吗?身为圣贤弟子,竟敢目无君父?冲撞朕的御座,尔罪极矣!”

    “草民自知冲犯御座,犯下大罪,死有余辜,然草民身死不足惜也,但有两不可忍,须请圣上容我说来,郎岌死而无憾。”

    “尔有哪两不可忍?”御座之上的中宗皇帝,一开始虽然对败了他兴致的郎岌,恨不得以及让金吾们拖出去斩了,但是这时候看到郎岌那毫无畏惧的神情,以及异常镇定的口吻,中宗皇帝对这个定州士子也暗暗称奇,所以耐着性子问下去。

    这时,偌大的弘文殿里别无声息,唯有中宗皇帝和郎岌的问答之声回荡,就连原本站在中宗面前的宗楚客,这时候也悄悄地闪过了身子,让中宗可以直接看到底下的郎岌。

    听见皇帝令自己说下去,郎岌昂首挺胸,怒目圆睁,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左手直指宗楚客,高声奏道:“一不忍这中书令宗楚客,营结私党,把持朝堂,致使忠君之言,无从上达圣聪,实乃我大唐之国贼,求陛下诛杀此辈!”

    郎岌这一不可忍,毫不留情地直指当朝总宰,直将那站于御座近旁,原本威风凛凛的宗楚客,指斥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文殿里的众臣,谁也没料到郎岌会有如此一招,矛头居然直对准了宗楚客,一时之间大殿上鸦雀无声,郎岌的声音,更显得异常洪亮。

    上次大朝会之时,监察御史崔琬参劾宗楚客,是由于韦后出手,才保得了宗楚客,这一次却又不知道宗楚客将如何应对。

    韦巨源和唐休璟等人,这时候心急如焚地看着韦后的御座,心里盼着韦后出手。但是此时的韦后,在御座之上却端坐的安稳,丝毫看不出一丝的气愤或者紧张,甚至于眉眼之间,居然还带着几分笑意。

    只有那立在勋贵堆里的韦温,才能猜得到此时韦后的心思,其实郎岌的此举,正是中了韦后的下怀啊,甚至韦温此时都有些怀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郎岌,是不是韦后故意安排的呢?

    原本按照韦后的授意,唐休璟和韦巨源上演这样一幕宰相拔河,博得中宗心情大好之后,韦温就应当出班,奏请诸宰之功,请封宗楚客为太子太师、唐休璟为太子太保、韦巨源为太子太傅,三人同列三公,罢去相位,名为擢升,实则是要架空这三人。

    这也是韦后的无奈之举,这个宗楚客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大朝会居然公开地搅乱自己的计划,让韦后十分恼火。

    既然是不听话,那再将他放到宰相的位置上就没什么用了,但是也不能就此罢免了他,以免伤到依附自己群臣的积极性,想来想去,韦后就相出来了这样明升暗降的一招,嘱咐给了自己的从兄韦温来实施。

    没成想还没等韦温出口呢,斜地里就杀出了这个郎岌,若能因此参倒宗楚客,倒也少了自己一番麻烦。

    “哼哼!二呢?一并说来听听。”此时的中宗,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怒,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静下心来听郎岌一介草民说这么多话。

    “草民之二不忍,则是这朝堂之上。草民虽一介白丁,但确系十载寒窗,读的圣贤书之人,草民所知,《诗》以《关雎》为始,后妃者人伦之本,治乱之端也。故舜之兴以皇、英,而周之兴以任、姒。桀奔南巢,祸阶末嬉;鲁桓灭国,惑始齐姜。今见陛下临朝视政,皇后必施帷殿上,预闻政事。草民愚谓古王者谋及妇人,皆破国亡身,倾辀继路。且以阴乘阳,违天也;以妇凌夫,违人也。违天不祥,违人不义。故《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预外政也。愿上以社稷为重,令皇后无居正殿,干外朝,深居宫掖,修阴教以辅佐天子……”

    一直端坐在御座旁的韦皇后,听到这里,猛地一声斥喝:“逆贼住口!”

    这声斥喝,不啻雷鸣海啸,震的整个弘文殿都在发抖,就连权倾朝野的宗楚客,也不禁心尖颤动,忙恭执朝笏,屏息敛声,不过听得韦后出口,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也放了下来。这个郎岌,谁会料到他参劾完自己,又要去参劾韦后,而且话还说的那么难听,这无疑于是找死之举。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和韦后又绑在了一架战车上,她要自保,顺带也就会保了自己。

    宗楚客如此,其余百官,更是噤如寒蝉,恐惧异常,只有那班深知国事日非的臣僚,对郎岌的两不忍,却是又赞同,又敬佩。同时,熟悉朝政的他们也知道郎岌此举,无疑是招死之举,灭族之举。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坐于御座旁的韦后,为郎岌担心,发愁。

    散骑常侍马秦客和光禄少卿杨均等几人,目睹过韦后的手段,预见到郎岌的结局,这时候竟至吓得站立不稳,瑟瑟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