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宫市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都已经到了正月十七了，皇宫西内苑的月亮，却依旧是圆圆亮亮的挂在空中，月亮的下面，皇宫深处的西内苑也是热闹异常。

    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到了长安繁华的东、西两市上了，宽阔的西内苑空地上，这时候摆上了无数个各式各样的摊位。打扮的或俏丽、或怪异的宫人和太监们，这时候扮成了全国十道、三百六十州的上任以及来自波斯、大食、高句丽、百济、新罗、日本等国的客商，吵吵嚷嚷地介绍着自己商品的一应好处，真象一群群吃饱了肚子，站在树梢之上的麻雀一样，叫得响亮、热烈、连贯。

    就在西内苑里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中宗皇帝头上戴着黄绫软巾，身着暖和、轻柔的狸毛箭衣，外罩着一件黄绫彩绣夹袍，这时候正在韦后和一干嫔妃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地坐在高台上的亭子里，品着水果点心，看着眼前的这番热闹的场景。

    偌大的西内苑里这时候彩灯齐明，在左边红绿色的彩灯下，宫人太监们扮成了各式的行商，这时候有宣州商人站在堆积如山的线软花虚的红线毯前，介绍着自己的线毯质地多么优良；有邺中商人站在名贵的八棱绫后面，夸赞着做工多么精细；更有那豫州商人，站在琳琅满目名瓷器皿之中，推销着正宗的官窑精品。来来往往的顾客们，却都是那朝堂之上的熟悉面孔，这时候购买力更是大的惊人，一件几万缗钱的东西，只要问清楚了是哪个宫里的，砍都不砍价就钱货两清了。

    与左边行商们的叫卖之声所不同的是，在这西内苑的右边，这时候却是清一色的黄蓝彩灯，伴随着薄烟，空气中飘着nongnong的一股油腻烟浓的香味儿，这边却是这宫市的美食区。说是美食区，也真的是确确实实有美食佳肴，有那宫廷御膳才有的鹅鸭炙，也有那名动京城的驼蹄羹，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还找来了几位胡人，这时候正在表演着西域胡食烤羊rou串儿。

    有没事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人气，就像现在的这样，宫市右边的这些美食区里到处都排气了长长的队伍，尤其是在烤羊rou串的摊位前，排出的队伍都有三四十米了，但是因为皇帝在看着的缘故，却没有一个人插队。

    中宗皇帝端坐在高台之上，整个宫市里的所有场景他都一目了然，这时候和韦后指指点点的，看到宫人或者是朝臣们的窘态，两个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快看，快看，那是宗卿，他居然扮成了那般模样，就连朕都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中宗皇帝，这时候忽然指着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系银带，佩银刀，越布缠头，扮成大食国客商一般的人笑着说道。

    听见宗楚客的名字，虽然内心不爽，但韦后还是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顺着中宗的手指看去，这时候果然看到了大食人打扮的宗楚客，这时候正站在靠近观礼台的一个摊位前，去向一位才人买羊羔儿。

    那才人的身后面前，这时候拴着七八个的小羊羔，扮作大食客商的宗楚客，这时候装作内行地将几个羊羔儿都看了一遍，这才选中了一个看起来最大的羊羔，抱在怀里问那才人询价。

    才人认得眼前站的是宗相爷，所以笑着和他开了玩笑，本来是要卖三缗钱的小羊羔，这时候才人只要了三十文。

    谁知道听到三十文的价格，宗楚客居然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才不知从什么地方抓出了一把铜钱，铺开了另一只手数起钱来。

    说来也巧，小羊羔的要价是三十文钱，宗楚客摸出来的这些铜钱，却正好只是二十九文。既然少了这一文钱，宗楚客就开始又跟卖羊的才人讨价还价了起来。

    而这位才人显然也已经被宗楚客的厚面皮给激怒了，听得宗楚客三十文钱买个小羊羔还要讨价还价，这时候却异常地坚持自己的底线，三十文钱一分都不少。

    两个人就为这一文，争来争去，互不相让，宗楚客居然像是发了火一样，不顾脸皮的丢下二十九文大钱就要抢那小羊羔。却不想才人却将手里的绳子扼得紧紧的，像是拔河一样的和宗楚客坚持着。

    宗楚客抢不过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时候又可怜巴巴的对才人一揖到地，并且说自己是个穷困书生，买了羊羔只不过是回家养大了喝羊奶，所以还请才人高抬贵手。

    唐朝人又不过愚人节，宗楚客的情况才人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就任由宗楚客磨破嘴皮子，才人就是一文都不让步。

    “恼羞成怒“的宗楚客耐心有限，这时候见买也不行，抢也不行，居然当堂大怒，指着才人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初出茅庐的才人那里是老jian巨猾的宗相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宗楚客的歪理邪说说的几乎哑口无言。不过就是这样，宗楚客还显得不过瘾，居然直接用世俗俚语开始骂人，再加上几句自己自创的大食语言，听起来还真道是那么回事。

    中宗和韦后在旁边看了，笑得快直不起腰啦！

    有了当朝总宰带这个头，西内苑的这宫市，一下子都变得热闹了起来。要说起今天宫市上的这些宫人太监，以及扮作客商的众大臣，别的方面本事大不大不知道，但是这演戏取悦中宗和韦后的本事，确实很到位，在宗楚客之后，众大臣也纷纷搞出了许多动静，无不在争相吸引皇帝和皇后的注意力，倒是看得中宗和韦后目不暇接。

    就在中宗和韦后的目光都集中在众大臣精彩表演的时候，远在左边行商集市，那最里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高力士和薛崇简也已经完成信息的交换。

    高力士这时候扮成的是一个翩翩文士，面前摆着一溜的各式扇子，这些扇子，都是宫里的太监们从长安市上买来的，一把不过是两三文的价钱，这时候高力士却卖出了二十文的高价。

    高力士只不过是一名宣送太监，手中虽然有些权力，但是背后又没有什么大的势力，逛宫市的这些达官贵显自然不用给他什么面子，再加上高力士的位置又不好，所以这个摊位面前倒是极少有人问津。

    这样的情况正是高力士所要看到的，别人不来，正好给他一个清静的环境。高力士之前在宫市开始之前已经暗示过了薛崇简，这时候果然看到他踱着方步向自己的摊位走来。

    薛崇简来到高力士的摊位前，俯下身子假装挑选扇子，暗地里却悄悄问道：“内使唤我何事？”

    高力士这时候也装作是侍弄扇子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力士自知身份卑微，有些话本不便多言，但燕公对力士不薄，还是要提醒燕公，要注意西明寺的那头秃驴。”

    听得高力士的话，薛崇简脸色变了变，重重地将手中拿着的扇子摔到了摊位上。西明寺的秃驴，这不明摆着就是说惠范和尚吗？母亲太平公主亲近惠范和尚的事情，长安城中所知甚众，但是薛崇简一直视为耻辱之事，绝口不提，众人更是不敢在薛崇简面前提及此事。这高力士平日里看起来挺机灵的，为何今日却这般不识趣。

    高力士见薛崇简生气的样子，心知他肯定误会了自己的话，于是赶忙又说道：“力士听闻，那惠范口无遮拦，对兴道坊多有微词，如此下去，恐对公主声誉有损。”

    听完高力士的话，薛崇简的内心稍顺，高力士虽然犯了自己的忌讳，但毕竟是为了自己好。不过对于高力士话里的这些内容，薛崇简却提不起兴趣了，坊间流传太平公主和惠范的事情，薛崇简不是听过一次两次了，薛崇简也想劝劝母亲，但是每次都话到嘴边都又收回来了。因为薛崇简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是个多么强势的人啊，这一点上和自己的外祖母武则天极其相似，她和惠范的传言，相信母亲大人肯定也知晓。但是她既然选择了要和惠范交往，就不会顾忌别人会怎么说，自己作为她的儿子，又如何在这件事情上去劝阻她呢？

    薛崇简对高力士叫自己来，就为了说这点事情感到有点失望，拿起了一把扇子，丢下一袋银子，作势起身就要走。

    高力士见薛崇简就这样要走，心下十分着急，很明显今天自己并没有达到目的，更重要的是薛崇简看来对自己还有了别的想法。

    高力士的内心焦急，慌乱之下又是一句话脱口而出：“燕公慢行，力士还听说，那惠范与力士干爹的那位主子，也多有交往。”

    薛崇简听罢此言，心头一震，忍不住地停下了脚步，往高力士看去。却看到这时候的高力士，正也起身看向这边，迎着自己的目光，高力士缓缓地点了点头。

    高力士的干爹，不就是韦**里的主事太监高延福吗？若是惠范和韦后真的多有交往，那高延福肯定是知道的。听了高力士的这个消息，薛崇简这还哪里淡定的下来，再没心情逛什么宫市，在自己舅父面前表现什么了，赶紧借机溜出了皇宫，坐上了自己的车架往兴道坊的太平公主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