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逃犯的出路
夏枯草安静地站在微光酒馆门外黑暗的街心中,微微眯起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矾化为冰尘碎屑的地面,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有些艰涩的转了转脖颈,再度轻轻的做了次深呼吸。 这一次呼吸中蕴藏着的内容太过丰富太过复杂,以至于年纪轻轻的他,在这一刻好似也有了些沧桑的味道。 从与白矾冲突的起始算起,夏枯草停留于这微光酒馆已过了许久,然而即使是如此之久,却依然没有那位侯爵大人的手下或法典国治安署的人找过来,这个现象让夏枯草确认到了一个事实,也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由心情异常复杂。 龙叔果然将这微光酒馆附近的地域经营的风雨难透,作为吉芬城数得着的三教九流聚集地,微光酒馆自是不会大鸣大放的坐落于如城市中央广场那等的繁华之地,而是地处极为偏僻的城西一角,周围并没有几户良善人家。 但哪怕那些托庇于龙叔名下的**分子再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所谓江湖规矩,过了这么许久却依然没有哪怕一位目击者将发生在这的消息传递出去,那么在这之中起了绝大作用的龙叔,其实力便可见一斑。 既然连龙叔都不想夏枯草如此轻易的便被绳之于法,那么从这一刻起,夏枯草便决定自己不再是那位往昔的无业游民夏枯草,而是另一位终其一生可能都将没名没姓的小逃犯。 “龙叔。”他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何时已从远处走来,此时正以一脸复杂难明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酒馆老板,轻声打了个招呼。 “嘿……这声龙叔……”差不多就是夏枯草在这个世界的房东先生的酒馆老板重重的吸了口气,狠狠的揉搓了几下脸以压下心头仍不时掀起的惊涛骇浪,自嘲地道:“这声龙叔,听着可真够不真实的。” 夏枯草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自是很清楚今夜发生在这微光酒馆门外的破事将会给这位**大佬带来多大的麻烦——特别是对方选择为自己隐瞒消息后,只是一位蓝血贵族的死终究不可能长久的隐瞒下去,最迟三天,整个法典国便会行动起来,跟随着那位承受着丧子之痛的侯爵大人追寻自己,而那股力量实在太为可怕,哪怕只泄露出其中一丝,都足以将这微光酒馆乃至龙叔本人彻底毁灭。 所以即使夏枯草刚杀了人,想通了许多事,也仿佛成熟了许多似的决定了即将行走的道路,他依然有些不敢面对这位对自己还算不错的房东先生,更不理解对方为何会做出那样的抉择。 所以他直截了当的向对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与歉意。 面对夏枯草的疑惑,龙叔摸了摸自己略显花白的头发,很是有些感慨的回答:“如果有两头老虎在你家门口打架,结果一头死,一头伤,那么如果你是我,你是会选择暗自恼恨那头伤虎牵连了自己而违反坚守了大半辈子的规矩去报官,还是将宝压在那头伤虎身上,希望那头伤虎迟早有一天会恢复健康并记得自己的好?” 夏枯草微羞一笑,虽然对方的理由听着很有些道理,尤其是很符合**狠辣人士一贯的那直接而不带感情的观念判断,但他依然清楚以龙叔如今的年龄竟会选择如此豪赌是多么的不易,所以他此刻心头暖洋洋的便很是感激,却又有些羞涩的想道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法报答对方。 “就凭你先前的那声道歉与现在的这副表情,我这赌就赢了小一半。”龙叔豪爽的笑了笑,只是这声笑听着实在是有些苦,所以他很快收敛起笑容,继续面色复杂的看着身前瘦小的夏枯草,“只是你的确不该杀那个贵族。” “不要误会,贵族这玩意就是有身份的**——甚至比我们更黑更狠,我虽然算不上什么老虎,但自认是一条活得足够长久的豺狼还是有底气的,活得久便见得多,所以我并不认为杀一个卑劣冷血的贵族是一件错误的事。”龙叔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不过没错不代表就是正确,起码我这条豺狼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勇气去真正的杀一头老虎。” “我这老家伙可能已经跟不上时代,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会这么狠……”龙叔又有些唏嘘,眯起了双眼,“不怕你笑,我现在都觉得这事很有些不真实。”龙叔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犹豫,踌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杀了他,我只能说你杀得好,只是如果有下次,记得要改,做的阴暗些,也做的体面些。像你今日这般直截了当的杀了他,潇洒是潇洒了,但只怕下半辈子都会活得太过精彩太过刺激,所以我觉得很有些可惜。” 对于龙叔这显然有几分大逆不道的言论,夏枯草回以沉默,因为他今日的表现更为大逆不道,也因为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今天这事的发生实在太过突然,夏枯草自然没有古之大侠时刻准备着远遁千里的素质,没有人能想到这间往日只能吸引三教九流人士光顾的微光酒馆竟会在今夜吸引了一位封印师与一位蓝血贵族,也没有人能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冲突,这位封印师便当真强悍又蛮不讲理的将那位蓝血贵族就地斩杀。 就像白矾哪怕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竟会终结于此,夏枯草又如何能想到只不过是一时的意动出头便会导致如此的后果? 这事只怕比整个法典国最为荒谬无稽的床头故事更为荒谬,但既然这事已被夏枯草潇洒的做了,这位龙叔也对此表示了赞赏,但那位侯爵大人乃至整个法典国只怕都不会赞同这种潇洒与赞赏,所以白矾临死前分析的局势只怕便要成真,夏枯草的下半辈子当真便要活得足够精彩足够刺激才能逃脱那些追捕人士的魔爪。 只不过人生地不熟的,穿越都没多久的夏枯草又能往哪里跑呢? “三天。”龙叔伸出三根手指,有几分黯淡的表示,“我顶多只能给你争取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你还没能逃出生天,你龙叔我只怕也得跑路。” “我不知道三天的时间够不够你找个深山老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但如果你没什么办法,不如试着去一趟封印师学院。”龙叔耸耸肩,指了指此刻仍悬浮于夏枯草身侧的那本古朴书籍。 “龙叔……” “哎……”龙叔摆摆手,示意夏枯草不用多说,“我明白,即使是现在,我依然不相信你当真便是封印师学院的学生,但你和他们没有关系不代表他们对你没有兴趣,而如果你能引起他们足够的兴趣,那所学院里的某个疯子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杀了一个蓝血贵族,在没把那本书嚼烂了吞下去前,你都会非常安全——只是不能踏出那里一步罢了。” “但活着,就有希望。”龙叔伸手拍了拍身前少年那并不宽阔的肩膀,“而如果你能活蹦乱跳的活着,哪怕只是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那些贵族也就拉不下脸来收拾我这个从犯。” 夏枯草眼前一亮后又微微一沉—— 如果夏枯草真是封印师学院的学生,他自然能回归学院上报给那位极爱护短的院长寻求庇护,毕竟封印师学院地位特殊,即使是神圣戒律法典国内的圣辉教廷也不敢小觑,只是夏枯草自己非常清楚自己与那所学院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光为引起对方兴趣便主动上门交代一切去赌一把自己不被当场拿下的可能,值得吗? “还有一件事……”龙叔又皱起眉,指了指夏枯草身上那件可谓罪魁祸首的衬衣,“虽然我辨认不出你身上这件衣服的来历,但我相信那位蓝血贵族的见识——你,真的不知道你身上这件衣服的来历吗?” 夏枯草闻言心头一颤,忽地想起了死大叔交代的另一件事,不由心中一松,露出了笑容。 “噢?”龙叔挑挑眉,“看样子是想起了什么?” 夏枯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总算是多了几分把握吧。”随即他肃容说道:“谢谢您,我会记得。” 龙叔双眉一轩,平静说道:“我很期待。” 很妙的是,和戏剧里经常采用的手法不同,听到这句话后,夏枯草并没有会心一笑就此飒然而去,而是在走了没几步后便又被那位酒馆老板叫住并托付了一个任务。 “那边的小姑娘,你给我搬走。”龙叔皱着眉,一脸头疼的道:“今儿个风水果然不对,怎么连教廷的人也跑我这来了。”他捡起地上那枚铭刻着教廷圣典语句的戒指,指了指那边正呼呼大睡着的小姑娘,“接着我有很多事要干,我的身份也实在不方便抬这小姑娘去圣堂,你既然决定去封印师学院,便帮我顺路把人带回去吧。” 就这样,哭笑不得的夏枯草抱着那个不时嘟囔着什么的可爱丫头,走向了前往教廷圣堂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