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洞房花烛

    成章曰：三佳人同嫁新婚，小红玉遭遇大难

    京都揽胜苑。

    恰逢秋风送爽之际，状元府内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门楼披红戴彩，让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喜庆氛围。新科状元，屡获升迁的太后义子赵墨源即将大婚，同时迎娶三位佳人，这件事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很快传遍至京都的大街小巷，成为京都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赵墨源近乎传奇般的故事，再次为市井百姓们津津乐道。

    据说这位年轻人最初是由圣上赐婚五个女子，其中就包括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的太师府三小姐。但是由于王尚书家的千金重疴在身，久治不愈，而暂代太师之职的叶大人小女尚未及笄，过于年幼，经圣上恩准，免于迎娶，所以今次只是同时过门三位妻子。饶是如此，京都的所有人，还是无不认为此乃天下奇闻，人间美事。读书人怀着一份梦想，更是咋舌不已，殊为惊叹。

    九月初八，深秋的早晨已是寒意深深，墨源刚刚起身，就有宫里派来的太监入府来传达太后旨意，催促他尽早更衣准备，说是太后和圣上，今日都要亲到府中为其助兴，不可怠慢。这消息传来，倒是让本来懒懒散散的赵墨源，顷刻间有些慌张起来。

    他当即嘱咐李安带人再将府内外巡视一遍，看看有无遗漏或是不完备之处，自己则将早已置备多时的新郎官衣裤拿入卧房，认认真真穿戴打扮起来。

    圣上太后驾临，只怕本朝任何婚礼都没有如此排场隆重吧？无论如何也是不可敷衍了事的。

    不多时，一帮吹鼓手就在府院门口，欢天喜地地吹打起来，墨源虽感有些嘈杂，但这也只是当下时兴的惯例而已，所有婚礼的仪式早已由皇宫管事的太监们安排好了，自己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入乡随俗，任由他们去胡闹。

    只当做是走走过场，演戏看戏罢了，无需认真的。墨源自言自语地说道。

    午时过后，太后的到来，总算让迎亲的气氛达到了首个高CHAO。

    因为父母不在场，太后又是自己的义母，墨源不得已行了晚辈大礼，然心中颇感委屈无奈，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愤恨在脸上有丝毫的显露。虚情假意地问候一番，寒暄了几句，他就谎称还有事情没有忙完，将太后交给了先期进府的老太傅照应，自己则独自一人躲到卧室中看书养神去了。

    因为此次婚礼的场面太大，惊动了京城中所有的权贵，就连一向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老太傅也亲自过府来凑热闹，这几乎又成了一条不胫而走的新闻。说起来，比圣上太后都要低调的太傅也不甘寂寞，亲临婚礼现场，倒真是令所有的宾客们都暗暗称奇。

    墨源自然是不可能一直躲在卧房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李安就来请了，让他到府门外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

    最让墨源惊喜的，自然是沛然的到来。上月两人在池州匆匆会了一面。因为当时军情紧急，墨源公务在身，急于赶回杭州，两人几乎未能认真说上几句话。这次却不同，两人能在如此轻松的心态和情境之下，再次相遇，却是不由得都有些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墨源暗暗赞叹赵倨和太后对此事的安排，竟是如此周到而细致。

    将沛然迎入小客厅。久别重逢，两人自是感到有许多心里话要说，一时滔滔不绝地互诉衷肠。这样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李安再次来请，墨源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走时再三叮嘱李安妥善安顿好沛然，并约好了两人再次叙话的时间。

    墨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客厅，不情不愿回到府门外，方站稳脚跟，就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一顶小轿上下来，笑容满面地拱手做礼。

    “赵大人，恭喜恭喜，老夫这里给你贺喜了。”

    墨源有些懵然。这老者精神矍铄，看上去气度不凡，一望便知非等闲之辈，自己却一时想不起他是何人，怔了半天，也只好恭谨地回礼，连称同喜同喜。

    老者笑声爽朗，和善地问道：“赵大人这副神情，是不认识老夫吧？看来老夫真是有些唐突了。”

    被人看破墨源有些尴尬，喃喃回应道：“这个……恕晚辈眼生，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听说过谢不烂吗？一个被人忘掉的怪老头……呵呵，正是老夫。”

    这一说，墨源马上想起来了。这谢不烂名叫谢林，正是两浙路制置使兼杭州知府谢轩的叔父，曾任御史大夫多年，在位时刚直不阿，比现在的何巨贵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一直为先帝倚重，是以成为少有的言官不倒翁，人送外号“谢不烂”，先帝驾崩前任中书舍人，告老辞官，现已经致仕多年。

    只是这样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今日怎么也会突然出现在揽胜苑？墨源一时有些讶异。

    “老夫只是前来贺喜，并无他意，赵大人不必有所顾忌。”似乎是对自己往日专喜欢煞风景的名声有自知自明，看到墨源心生犹疑，谢不烂急忙澄清了一下。

    “劳动前辈前来捧场，晚辈实不敢当，快快里面请。”墨源急忙绽开笑脸，客客气气将老人迎入府门内。

    酉时刚过，陆续而来的宾客们已是济济一堂，揽胜苑内一派喧嚣热闹景象。好在这座府邸不算太小，来的也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以及最亲近的好友，也就没有过于拥挤的感觉，饶是如此，大大小小的客厅里，过道上，花园中，庭院里，到处都是扎堆的人，三三两两，热闹异常。

    碍于情面，连董光父子、叶子健、王礼部等人也不敢怠慢，亲送贺礼来到赵府。但也无一例外假托有事，未及入府便急急而去，倒也免去了双方的尴尬。

    赵倨来得较晚，一则是他身体倦懒，睡了一个下午，耐不住大太监李德福数次催促，这才动身出宫。二则他也不愿来的过早，坐在墨源的府中等着数不清的觐见和问安，他从内心里十分恐惧，他厌烦这些没完没了虚情假意的礼数。

    赵倨来到府中，自然是墨源亲自将他迎到府内。因为是第一次来到揽胜苑，见过太后之后，他兴致勃勃地在墨源的陪同下将整个府邸参观了一遍，这才回到主客厅里与太后并排坐定，等待婚礼的开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吹鼓手此时离开府中到了远处大街上迎接婚轿，此时院内突然显得十分清净。赵倨、太后与太傅、谢不烂、赵墨源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李安再次出现在客厅里，请墨源到府门口迎亲，众人这才住了口。

    第一顶花轿自然是来自蔡府的。当玲珑带着红盖头身着一身红嫁衣被人引领着款款走下轿子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蔡玲珑高挑的身材、婀娜的身姿和曼妙的步态赢得了众人的啧啧称赞。墨源趋步上前扶住新娘，缓缓领入府内，喜庆的锣鼓唢呐声变得格外响亮刺耳，府内外一片沸腾。

    应该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不消一会儿，庄采薇和欧阳倩的花轿也相继到府。三位新人一齐到了洞房外的厅中，热闹的婚礼，按照设定好的时辰准时开始了。

    照例是一番俗套的过场，最后是新人拜堂的环节，拜过天地之后拜高堂，因为墨源的父母不在，太后作为义母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新人的跪拜。

    夫妻对拜时似乎遇到一些麻烦，新娘有三位，墨源只能是一一对拜了。他这里刚刚才与玲珑拜完，管家李安神色慌张，从外间急匆匆进来，与墨源耳语了几句。

    墨源顿时脸色煞白，不顾婚礼仪式正在进行中，带着李安一道，先进到了洞房之内。

    “怎么会弄成这样？”一入房间，墨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找大夫了吗？”

    “找了，大夫一直在的，是胎儿太大，没法子生下来。”李安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难产是肯定的了。大夫说，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我不敢做主，只能冒死来问主子了。”

    怎么如此不巧！墨源心想，自己这边忙于成亲，红玉那边就要生产，居然还遇到了可怕的难产。想到听雨轩那边此刻一定是乱成一锅粥了，自己却无法脱身，墨源的心如同猫抓一般难受。

    “什么保一个？你跟那大夫说，都给我保住！只要保住了，要多少银两都成……”墨源又急又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

    李安示意主子说话不能太大声，要提防外厅的人听到，“我这就去说。不过，主子，一旦……一旦真如大夫所说，只保得一个的话，咱们就保住孩子吧，这是……第一个孩子……”

    看来李安对许夫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只差没有点破罢了。

    墨源几乎就要高喊着说不行不行，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看他一直没有做声，李安心想自己也许猜对了，在主子的心里，也是将孩子看得极重的。

    婚礼司仪推门进来，催促道：“大人……有事能否回头再谈，现在把拜堂的事情办完才成，圣上太后都在外面等着呢。”

    墨源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如梦方醒。想到圣上和太后都可能因为自己的无礼而焦急怪罪，吓得再也不敢管李安了，急忙走出洞房来，继续未及完成的拜堂仪式。待一切结束，送走圣上太后，天色已晚，墨源将三位新娘都带入洞房，一齐坐在那张崭新的，大得有些夸张的床上。

    虽然心里焦急，惦记着听雨轩那边，但墨源却又觉得，此时不是撇下这里，到听雨轩去看望的时候，他不想所有人知道，他的府邸中还有一位丫鬟出身的女子，此刻正在为他生儿育女。人言可畏，他不能不顾忌。犹豫再三，他还是留了下来，与沛然等人在厅外继续若无其事饮酒。

    是啊，都是天命的，墨源端起酒盏，胡乱想道，即使我去到听雨轩也帮不上任何忙，但愿，红玉没事，孩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