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玲珑柔情
成章曰：董少尹徇情京都府，许小妹乔迁揽胜苑 京都董府。 无所事事的董光，看上去却是一脸疲惫的神态，手头无事可做，心中竟然十分郁闷，正在书房里训斥下人，一会说是屋子收拾得不干净，一会又说煮的茶水太苦，大光其火。董政乐滋滋地进来，下人这才解围，脱身而去。 “父亲，好消息。李墨源要倒霉了。”董政急不可耐地欲将府衙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 “什么李墨源，人家现在是赵墨源。”董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儿子，看上去聪明透顶。开始都是一番妙计，却次次都是事与愿违。事情越弄越糟。撺掇自己给太师送礼，没想到李墨源除官从四品，一步登天；让自己在升平楼揭发李墨源，李墨源非但没有死，竟然还成了太后收下的义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如今又兼领京都府，转瞬间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到同文馆去下毒，墨源也是安然无恙活生生地走出了死牢。尤其是动了几次手脚，开罪了蔡宇鑫，自己如今成了对方的眼中钉rou中刺，被太师彻底架空。究竟是他的运气太背，还是这些计谋本身就有问题，不堪大用？ 董政怔了一下，脸色微变，但转眼又喜上眉梢：“李墨源的舅妈杀了人，案子正好到了他自己的手上。这下有好戏看了。” “哦。”董光有点吃惊。还有杀人这样的事情？ “你想啊，再有定力的人遇到了这种事情，怕是也很难再装正人君子了。”董政早已思谋了半天，自然是早有打算，“李墨源一定会徇私放了杀人的王氏，只要我们在圣上那里奏上一本，再加上何巨贵等人从中一起哄，李墨源，不，赵墨源就身败名裂了。” “徇私枉法的人，就算圣上再器重，怕是也要顾及朝臣们的悠悠之口吧。赵墨源，我看也就走到头了。” 这样一说，董光突然来了兴趣。朝臣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名声。如果赵墨源铤而走险，势必落下把柄，但如果他判舅妈死罪，岂不要众叛亲离，哪个人那么狠心，能亲自下手杀了自己的亲舅妈呢？ 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董光的脑子并没有儿子的好使，他安慰自己的理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或者说，是自己种下的种子比较好。 “简单。以静制动。只要他放了王氏，我马上就奏他一本，让他名声扫地，再也无法在朝中抬头做人。” 董光想了许久，突然说：“不，你不能这么做。” 董光说：“你要添一把柴火，不必等他自己动手，你就去把那个女人放了，当然是以赵墨源的名义。奏本的事情，父亲安排其他人来做。这样，你在赵墨源面前还做了好人，他自然会感恩不尽，事情也可以被我们推动得快一点。” 董政一听，喜形于色，拍了一下巴掌：“父亲，真想不到你也能有这样的好主意。” 董光得意地笑笑。当然啦，有其子必有其父嘛。 ************* 时近六月，天气越来越热，毒辣的日头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晒得guntang，阳光刺得人的眼睛无法睁开。吃过午饭，墨源不敢骑马，坐轿来到太师府。下轿后仍然还是汗流浃背，一件单衣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 蔡宇鑫穿着短衣短裤，打着扇子在书房里纳凉。正准备午休片刻，听到下人通报，急忙喊让墨源进来。 因为是未来女婿的缘故，蔡宇鑫并未更衣，依然是一身随意的打扮，如此见客虽然亲近，墨源竟有些难堪，蔡宇鑫却并不在意。 “墨源，这么热的天怎么还过来了？快，快，快坐下来凉快凉快。”蔡宇鑫命人斟茶递扇，显得亲密无间。 墨源看着眼前年到花甲的蔡宇鑫，精神矍铄，举止随和，穿着朴素，与街道里弄那些遛鸟钓鱼的老大爷们并无二致，从他的模样上看不出一点叱咤风云纵横朝野的痕迹。可就是这个人，朝政独揽，大权在握，令多少朝官一见之下心惊胆战、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他怎么也无法将独夫民贼、贪赃枉法，玩弄权术这些字眼与眼前的这个老人联系起来。 他如果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和蔼可亲的老人，该有多好了。 蔡宇鑫见墨源有些出神，灿然一笑：“找老夫，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蔡伯，墨源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情，想请您拿拿主意。”墨源回过神来，言简意赅地将舅妈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蔡宇鑫假意嗔怪，他的反应令墨源大为惊讶，“这样吧，这件事回头我帮你想个办法。你先去看看玲珑，她念叨你已经有好几次了。” 墨源一时有些茫然。小事？这是小事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啊。他对这种事历来就是这样视同儿戏举重若轻的吗？ 蔡宇鑫不由分说地赶他出门：“去吧，如果你来了都不去看她，回头老夫又该遭殃了。”这个老头，不会忌惮自己的女儿到如此地步吧？ 墨源无奈，只好出了书房。找了一个下人引路，慢慢向玲珑的闺房走去。 蔡府真是排场气派，足有五六个揽胜苑的面积吧？墨源感觉走了很长时间还在府中转悠。府内，典雅的亭台，精致的楼阁，清幽的荷塘，秀丽的馆廊，四目皆是，还有数不清的太湖石假山、飞翘檐戏台，奇花异草，古柏苍松，让人目瞪口呆。太师府就是一座皇宫后花园。甚至比后花园更加精巧别致。 墨源边走边看，暗自心惊。蔡宇鑫营造的这个安乐窝，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搜刮了天下多少奇珍异宝啊。人人都说他贪财如命，富可敌国，墨源过去并无多少实证，今日见到他的府邸，才知所言非虚，达官显贵们的奢靡和挥霍到了令人寒心的地步。可怜天底下的苍生百姓，还有多少人屋无片瓦，家徒四壁啊。 玲珑的闺房门前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见到墨源过来，有些好奇，不住地指指点点。给墨源带路的仆人一声低喝，全都散去了，只有一个丫鬟急匆匆到屋里去给三小姐报信。 墨源才走到闺房门口，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轻盈地走了出来。正是蔡玲珑。 阳光下，白皙的脸庞透出泛起一层红润，眉眼之间笑意嫣然，单薄的夏衣衬托出姣好的身材，凹凸有致。妆容随意却透出一丝慵懒，令人怜爱。 看到仙女一般的玲珑，墨源自感一阵晕眩，神情有些许的迷乱。 “墨源。”她虽是低声轻呼，神色却显是有些惊喜。红莲和报信的丫头见状都知趣地离开了，带路的仆人也转眼不知所踪。 墨源上前牵住玲珑的手，仔细端详着这个宛如天仙的女子，想起那次自己被赵倨拘押到同文馆，对方竟然悲痛到晕厥过去，禁不住眼眶湿润，一时竟有些哽咽。 “玲珑，你还好吗？”墨源的声音低沉，但透出一份关爱和怜惜，延伸出无边的温柔。 玲珑缓步上前，牵着墨源的手进到屋里。一双美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墨源，似乎看不清，看不够。 “我很好，你自己要多保重。”玲珑的声音轻的只有墨源仔细辨别才能听清，语气里分明有一些幽怨，有一份相思，也有一种无缘日夜陪伴的无奈。 墨源将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轻拥入怀。那次入狱，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他已然明白了对方善良真挚的心意。她对自己的牵挂早已欲罢不能刻骨铭心。蔡宇鑫是如何精明的人啊，关键时刻他的心思和举动，墨源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到。株连九族的罪名，是要杀头或腰斩的，老太师不会不知道轻重，如何取舍自然心知肚明。一定是她，才让父亲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全力搭救自己，而她自己，竟因为惊恐悲伤过度而晕了过去。 怀中娇弱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墨源轻抚着她，像抱着初生的婴儿一般，动作轻盈，细致温柔。 “你要常常过来看看我。”小女人似在喃喃低语。 墨源扶起她的肩头，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点点头说：“我会的。” 也许是墨源温柔的话语和轻柔的举动打动了她，蔡玲珑停止了抽泣，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眸半敛，横波流转，墨源也感觉心跳加快，意乱神迷，双手捧住了玲珑的小脸蛋。 她的眼缓缓闭上，绯红的嘴唇迎了上来。 *********** 京都府府衙。 赵墨源厉声喝道：“为何如此大胆？谁让你们把人放的？还有王法没有。” 京都府监狱的大小官吏全都跪在了地上。府尹大人震怒，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但心中不免疑惑。 “大人，董少尹大人亲自发下话来，说犯妇王氏不过是误伤人命，对方家中无人报官，可以从轻发落，处罚些银两就可以了。” 监长胆子稍大，颤声回道。他对这位新任府尹并不熟悉，只知道是圣上和太师身边的红人，炙手可热，不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为什么董少尹和这位府尹大人意见不合呢？难道是董少尹假传命令，但他有这么大的胆吗？想到昨日府尹再三叮嘱一定要关照好王氏，不得动刑，又或者是府尹大人故作姿态，装腔作势，今日在下属面前演一出假戏？ 赵墨源一愣神。董政？他为何要插手此事？难道他眼见自己为难，有意出面解围？还是为了讨好自己，在上司目前做一个顺水人情？ 不，他不可能有什么好心。董光在升平楼宴会上突然发难，恨不能将自己置于死地，那眼神，那语气，墨源现在想来仍是冰寒彻骨，心惊rou跳，这董氏父子阴险毒辣，其心可诛。还有在同文馆监狱，那盘原本送给自己却被老李误食丧命的饭菜，与他没有设关系吗？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事情，一定暗藏玄机，自己绝不能粗心大意，落入陷阱。 这样一想，赵墨源突然收住嗔色，转怒为喜，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吏和声说道：“即是如此，你们都退下吧。监长留下，本官有话要说。” 一种官吏急忙溜了出去。监长不明就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伫立一旁。 “你即刻带两个心腹，去将王氏重新羁押起来，换一个隐秘的处所。记住，不能动刑，不准问话，好吃好喝招待着。”赵墨源话音虽轻，却极为严厉。“此事不准任何人知道，更不得告诉少尹大人。” 监长不知对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吩咐下来，只得满口答应。立时动身照办去了。 墨源轻松地坐下身来。既然对方挖下了陷阱，那么就要将对方一同拖下去。董政啊，你还真是颇费心机啊，可惜我赵墨源也不是糊涂之人。当然自己还是要事先做好防备，以免打蛇不成反被毒蛇所咬。 他拿过王氏杀人案的卷宗，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想了想，取笔蘸墨，在上面写出一行字来。 *********** 许志雄这一阵都在忙一件事，那就是帮墨源收购皇宫东面的民宅。 最初墨源给了五千两银子，加上自己的一点本钱，按照市价原本是足够买进三四十处皇宫东边民宅的。可惜东扩的消息传得太快，一夜之间，那些民宅的价格突然扶摇直上，许志雄拿着银两几乎不知所措，咬牙拿下几间后再也不敢动手，原指望这桩生意也没有什么赚头了，准备知会墨源一声就此歇手。 哪知道风云突变。五月过后，民宅的价格又陡然暴跌，而且是一跌再跌。志雄不是生意人，甚至都没有想过找人问问这其中的古怪。向他出售房屋的人越来越多，客栈里每天都有几拨人找他，他见价格合适拿下十几间后，名气似乎都大了起来，慕名而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人人都知道扬州的许公子专收民宅，一窝蜂地争抢着向他兜售。他此时还不知道皇宫东扩已经停工的消息，在极为便宜的价格上又吃进了一大批。原指望本钱用完，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只待将来征迁开始赚上一笔也就作罢。 恰在此时，扬州家中托人又带来了三千两银子。这笔钱是用于吏部铨选之际的费用以及兄妹两人今后数月的盘缠。志雄收宅子收上了瘾，渐渐也懂得了一些压价的诀窍。糊涂胆大，这些银子倾囊而出，又全都变成了房契。待到三千两全数用完，方才从张平安处得到消息，说是东扩现已停止，原本待征的民宅不再征迁，已经不值钱了。他这才目瞪口呆，心中焦急起来。 望着手中厚厚的一叠房契，许志雄整日愁眉苦脸，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向墨源交代。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神思恍惚，无精打采。许敏问他，他也不敢实言相告，只推身子不爽。 也就是昨日下午，自己所住的客栈突然又热闹起来，曾经售房给自己的那些人去而复返，想出高价收回宅子。许志雄吸取了教训，不再鲁莽行事，打发这些人走后，急匆匆找到张平安，这才得知东扩一事再度启动，那些民宅又开始变的价值连城了。 前前后后如同演了一出悲喜剧，许志雄啼笑皆非。 算算手头，自己已经掌握了百十间房屋，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许志雄几乎在梦里笑醒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敏此时向他提出搬家的事，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待到发现许敏只是收拾自己的衣物时，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攥住小妹的手：“你是一个人搬啊，那我怎么办？” 许敏诧异地说：“你当然还是住这里，怎么啦？” 许志雄有点急了，她小小年纪，又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够单身独处，太危险了，“那你……” 许敏笑笑：“我搬到李大哥那里去住。因为你去不合适，所以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听说是到墨源的府上去住，许志雄稍觉心安，但是许敏终归是一个女儿家，搬过去似乎总有些不合适。志雄心中别扭，木然说道：“小敏，你是不是看上墨源了？你知不知道圣上已经给他赐婚，他未婚的妻子现在就有五个？” 这自然只是善意提醒，并没有刺激许敏的恶意。 许敏听了哥哥的话，心中酸楚难当。自己心中有了李大哥，李大哥也应该是很清楚的，但是，两人还有可能在一起吗？很多次，她也觉得自己太傻，想从心里将这个人彻底抹去，但是不行，她觉得太难了。她越是想这样做，心中就愈加痛苦，心如刀绞的感觉令她只能放弃努力。渐渐，她也想开了，世上有很多事情本身就是身不由己，过分强求也没有必要。墨源与自己的将来，现在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现在李大哥还喜欢自己，快乐一天就是一天，何必成日忧心忡忡，杞人忧天呢？ 这次李大哥求自己帮忙，自己答应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悔，就算为了自己的诚信，也要去。 墨源原打算另租一处住房，让许敏和红玉搬过去。许敏最后还是阻止了。揽胜苑那么多的别院都空着，花那些冤枉钱做什么。墨源又担心红玉进府，外人会说三道四，许敏红着脸，眉梢往上一翘。 “我这身男子打扮，与红玉住在一起，你只说是乡下来的亲戚，别人能说什么？” 一句话，墨源的眉头解开了。看看许敏率真可爱的模样，嗤嗤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么古灵精怪。” 事情就是这样定下来的。许敏有点私心杂念，住在揽胜苑，就可以天天见到李大哥了，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只是，那个红玉，她是李大哥的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