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卑鄙小人
成章曰:方昌义善心劝外甥,王康嘉设计陷墨源 京都状元府。 舅舅方昌义说出此话,墨源心下一凉,惊恐万状。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娶丹霏。”墨源心乱如麻,眉头紧蹙。他原以为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舅舅再有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与表妹结为伴侣。而且,丹霏也是首肯此事了呀。 “墨源,你想过没有?三小姐就算答应下来,蔡宇鑫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他会认为你辱没了他的门庭,让他丧失颜面。至少他会认为你没有诚意。”方昌义虽不忍墨源伤心,但旁观者清,今日若不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讲个透彻,就会酿出悲剧,墨源与蔡府结亲就是一着损招,成为他进入官场后的第一个败笔。“你要清楚,与蔡府结亲,是因为蔡宇鑫,而不是因为三小姐。” 得失成败,均在李墨源一念之间。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方昌义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看在三小姐的份上,蔡宇鑫不会反对此事呢?”墨源仍在拼命寻找救命稻草。他的脸色早已乌云密布,舅舅的话丝丝入扣,有理有节,他明白自己只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至少你要忍耐一段时期。”方昌义见墨源痛不欲生,苦不堪言,放缓了自己的语气。“你放心,几年之内,我都不会逼着丹霏出嫁。” 舅舅的话,明显是留有余地,墨源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那就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来日方长,何必只争朝夕。但无论如何,他也要与表妹结为连理,相濡以沫度过一生。 只是苦了表妹了,墨源心中愧疚万分。 *********** 皇宫。 天章阁内事情并不太多。当值的日子,墨源可以在阁内接触到众多的古书古画,都是些宫外难得一见的珍品。墨源近水楼台,如饥似渴地地揣摩学习,增长了不少见识,古画鉴赏的技艺也在与日俱增。好在阁内同僚相处还算和睦,尤其是直学士王康嘉对自己和蔼友好,关爱有加,这一切,使墨源将到天章阁当值看做了开心惬意的一桩美差。 这期间,小公主也来过几趟,照例是诘问墨源做驸马的事情。墨源每次都是含糊其辞,令安国公主不得要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次,墨源被逼急了,回称自己的婚事一切由圣上做主。安国眨巴眨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发一言跑回了**。此后,来的次数明显少了,也不再追问驸马一事。墨源心想,她一定是在赵倨那里碰了钉子吧。 王康嘉将墨源安排在了天章阁三楼,这里都是古画古书,是阁中最要紧的地方,看得出,王康嘉对自己是相当器重,至少墨源是这样认为。 这日,墨源正在漫不经心地研究一幅唐代山水。王康嘉满脸堆笑从楼下上来,将一幅卷轴递给墨源,说道:“小心收好,这是圣上午时要观摩的古画。”说完,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墨源没有太在意,随手将画轴摆在了书架上。这样的事情有过几回,赵倨心血来潮想看什么字画,事先总有太监传过话来,令天章阁提前准备好,以免届时手忙脚乱。 午时前,墨源下楼小解一次,走时令当值的胥吏盯紧阁门,不让其他人进到自己的房间。回到楼上,却见那幅卷轴不知何故竟然滚落在地。他弯腰拾起,正准备将画重新摆上书架,却陡然发现古画湿漉漉的,上面满是泛黄的茶汁。李墨源脑中嗡地一下,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 他连忙追问何人进过这个房间。胥吏道:“只有王大人进来过,并无他人。” 奇怪的是,他的桌上居然有一只歪斜的茶杯,茶水泼洒得四处皆是,这幅画应该就是被这流淌下来的茶水浸渍过。 墨源情知大事不好。慌慌张张正要去找王康嘉,却见王大人急匆匆从楼下上来。 王康嘉见面就喊:“快,那幅画呢?圣上在催着要了。” 见到墨源一脸焦急的神情,再看看他手中的古画,王康嘉愣怔了一下,继而问道:“墨源,发生什么事了?古画这是怎么了?” 墨源嗫嚅道:“这画……茶水……” 王康嘉一把夺过画轴,稍许展开看了一眼,就连声惊叫:“天哪,墨源,这下完了,让你小心看好这画,怎么一转眼变成这样了。” 他边说边往楼下走去,宫里的太监还在楼下候着,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怠慢,回话要紧。 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宫内来人到天章阁传话:“宣天章阁侍制李墨源,圣上御书房问话。” 事发突然,李墨源到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一杯茶水?茶水又为什么会被碰翻?古画为何会从书架上滚落下来?这一切为什么发生的如此蹊跷呢? 他忐忑不安地跟随传话太监到了**。一进御书房,就察觉到房中的气氛异常紧张。 王康嘉形如枯木呆立一旁,赵倨在书桌前走来走去,脸色凝重,那幅被茶汁浸泡过的古画摊在书桌上,看样子损毁得不轻。墨源刚刚跪倒,尚未开口拜见,就听赵倨高声喝道: “给朕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康嘉连忙答话:“圣上,微臣将画轴交给李墨源,谁知他毫不用心,竟故意将此画弄成这样。” 李墨源心中一愣。王大人此话何意,故意?为何说是故意?难道不知道这样认定,就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吗?惊愕之下眼角一瞥,却见王康嘉嘴角满是冷笑,居然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难道此事是王大人故意所为?可他平日对自己,真是一味爱护,从未刁难过呀,自己还将对方看作是良师益友呢。一切都是假的吗?王康嘉如果真是阳奉阴违,待机发作,这官场的险恶,也实在过于令人生畏心寒了吧。 赵倨突然一声怒吼:“李墨源!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抓起桌上的字画,啪的一声丢在了李墨源的面前。书房里的太监和宫女见龙颜震怒,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倒。李德福低声下气急急劝道:“圣上息怒!”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怎堪大任!亏朕对你如此器重,你却让朕失望万分!你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吗?就算将你的头砍下来,你也赔不起!”赵倨的话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显是气愤到了极点。 李德福见圣上提到砍头,暗暗担心跪在下首的李墨源人头不保,自己这时也不敢再作声了。圣上正在气头上,稍微不慎,说不定会将自己和李墨源的头一同砍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汗津津的。脊背上同样冷汗直冒。 李墨源跪在金砖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现在赵倨怒火万丈,必须静静等待他发泄完毕。不到对方问话,自己是绝对不应开口的,更不能为自己辩白,否则会被盛怒之下的赵倨认为自己强词夺理,推卸责任。对于一味狡辩的人,赵倨刚愎自用,是更加不会轻易放过的。 赵倨余怒未消:“这可是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一幅东晋刘堪林的《高士观松图》。” 什么?刘堪林,高士观松图,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李墨源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将眼前的古画展开,一副熟悉的山水赫然映入眼帘,不错,正在在天然居罗宅见过的《高士观松图》。 他斗胆将画轴抬起,对着窗外射入屋内的阳光仔细照了照画上的署名,然后又将画轴放到了地上。 赵倨几乎就要气疯了。这个李墨源如此大胆,竟然在自己勃然大怒之时,旁若无人地拾起画来左顾右盼,他心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喊道:“来人……” 李德福看着这一幕,暗暗责备李墨源,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本来圣上心疼名画被毁,发泄一下也许就过去了,你竟然在老虎嘴上摸胡须,真是不要命了。哎,还是太年轻了,当状元还没几天吧,就要进墓园了。可惜了这条小命,可惜了…… 李墨源低声奏道:“回圣上,这只是一幅赝品,并非刘湛林真迹。” “什么?”赵倨正要喊侍卫将李墨源拖出去,当然他也不舍得杀了对方,但几十板子那是免不了的。此时听到李墨源这句话,心里却是猛然吃了一惊。 但他随即明白过来,口中一阵冷笑。李墨源啊李墨源,你耍什么小聪明啊,以为搪塞一下就可以蒙混过关吗?信口雌黄就能弥补自己重大的过失吗? “你凭什么说它是赝品?”赵倨眼睛一横,逼问道:“如果胡言乱语,就不怕朕将你乱棍打死?” 自己鉴定古画的功力那是有目共睹的,何况这幅画经过了多少行家的品鉴,你说假的就是假的? 李墨源似乎看透了赵倨的心思,不慌不忙娓娓道来。“圣上,微臣绝非胡言乱语。此画作是刘湛林的徒弟费成道所画,虽然价值不菲,但却属于仿作,而且并非孤本,同样版本的画作存世有好几幅。”
“真的吗?”赵倨并非外行,听到李墨源提起费成道,立时察觉对方并非一派胡言。但犹自不信,这幅画众多行家都说是真迹,难道大家全都看走眼了。不行,李墨源必须说出根据,否则如何让人信服?一念至此,语气缓和了许多:“起来说话。把事情讲清楚。” 李墨源捡起画轴站起身来,气定神闲说道:“此画署名刘湛林,但林字最后一捺中缺少了一个针眼。但凡刘湛林的手迹都有相同的记号。所以微臣认定此画绝非刘湛林所作。” 又说:“此画的笔法、用墨都与真迹无二,几可乱真。东晋仿作能达到如此境地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刘湛林的徒弟费成道。” 李墨源振振有词,赵倨不能不暗自心惊,急忙吩咐李德福:“速去天章阁,将刘湛林所有画作全部取来。” 李墨源成竹在胸,天章阁藏画代代相传,多为前几朝宫中珍品,仿作极少,刘湛林的画品自己也多次品鉴,所以胜券在握,无需担心。 王康嘉在一旁却暗中叫苦。自从李墨源进入天章阁,他就如坐针毡,心生怨怼。公主不时来访,太师格外器重,李墨源作为新科状元,一定会后来居上,抢走自己觊觎已久的学士之位,是以绞尽脑汁,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平日里虚情假意,就是为了让李墨源放松警惕,自己好暗中成事。原以为今日之事自己筹谋的天衣无缝,李墨源必然在劫难逃。哪知一击不中,李墨源竟然能剑走偏锋,化险为夷,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不是不懂古画吗?什么时候对刘湛林、费成道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了?难道此前对方一直在伪装自己? 工夫不大,李德福亲自将刘湛林画作取到御书房,赵倨迫不及待将画轴一一打开,又对着阳光仔细查看。未几,高兴地一拍大手:“妙极妙极!李墨源,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能耐。让朕今天真正长了见识。” 赵倨一生喜爱字画,今日能学到刘湛林真迹的鉴别方法,当然是喜不自胜。 又道:“朕一直以为你不懂古画,现在看来,除了三才状元之外,还应该加赐一道,鉴画状元。” 雨过天晴,墨源终于放下心来,连称:“不敢。” 赵倨命人赐座,将王康嘉晾在一旁,自顾与李墨源谈起刘湛林与费成道师徒间的奇闻轶事,不免唏嘘不已。 李墨源见时机已到,奏道:“圣上,今日古画被毁一事,微臣深感蹊跷,还望圣上明察。” 赵倨有些狐疑:“何事?” “微臣深知天章阁最忌水火,因此从不在阁中饮茶,这一点所有胥吏同僚均可作证。今日微臣下楼小解,回来后居然有茶杯在桌上倾倒,致使费成道仿作被毁。微臣以为这是有人暗中作祟,陷害微臣。” “哦。”赵倨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已经不再追究此事,李墨源此时没有必要再找借口推卸责任,看来他说的情形应该真有其事。遂命太监将天章阁一众官吏喊来问话,结果真如墨源所说。 赵倨甚怒,阴鸷的目光直逼王康嘉:“究竟怎么回事?” 王康嘉心神大乱,头脚发抖:“微臣也不知。” 赵倨步步紧逼:“为何胥吏说只有你一人进过墨源房间。” 王康嘉几近崩溃:“圣上,微臣冤枉啊,微臣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倒自落陷阱,王康嘉此时真是追悔莫及,苦不堪言。 墨源背脊上的冷汗已然渐渐褪去,今日好险啊。若不是巧在画轴正是《高士观松图》,自己又在罗宅深究过此画,现在溃不成军的应该是自己了。他不发一言,坐在一旁冷笑,看这出戏如何继续演下去。 赵倨额头青筋已然暴出,他最恨背后捣鬼之人:“你陷害李墨源,倒打一耙,现在又矢口狡辩,欺君罔上,朕应该怎么处罚你呢?” 王康嘉汗如雨下,神智已经不清:“圣上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 “既然如此,朕就将你交予李墨源发落。”赵倨语气冰冷,转头望向李墨源。 李墨源挑眉浅笑,神色安然,屋外灿烂阳光射进来,照在他红润的脸庞之上,犹如绽开了两朵红花。 ************* 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