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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酒楼奇遇

    第25章酒楼奇遇

    成章曰:罗盛威笑谈谢赫法李墨源醉卧天然居

    天泰大街。

    下了马车,李墨源独自朝大名胡同走去。

    大街上灯火通明,行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墨源却是脚步蹒跚,心事重重。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挥之不去。从台州来到京都,他的梦想正一步步成为现实,会考夺冠,殿试夺魁,不经意间自己已经一脚迈入了天子身边的朝堂,真是喜从天降,好事连连。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心花怒放,哪里还会有什么烦恼,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一直含情脉脉的丹霏表妹,突然之间就与自己恩断义绝,形同陌路。对自己一直宠爱有加的舅舅,为什么会如此无情无义,冷若冰霜?

    墨源想不通,为什么离理想越近,痛苦却越深。天地如此之大,在人潮如海的京都,自己却只是与世隔绝的一个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忧愁就像泛滥的江水,一旦打开闸门,狂涛巨浪就再也无法遏制,肆虐地冲击着墨源的心扉。白马观已经近在咫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脚步,折身走进了街边这座酒楼。

    酒楼有个很气派的招牌,名叫天然居。墨源望望,招牌鲜亮,可那三个大字却显得有些蹩脚,不敢恭维。

    酒楼里客人居然还很多。墨源尚未开口,伙计就腆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客官几位?“见衣着光鲜的墨源没有答话,连忙补上一句:”楼上请。”

    墨源的脚步不由自主,随他上到二楼。楼上是一间间的包厢,整洁清爽,装饰得典雅而精致,让人赏心悦目。一股菜肴和美酒相互掺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墨源突然感到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琼林宴上除了饮酒,自己并没有吃多少东西。于是进了一个雅间。

    房间布置得还很别致,壁上挂着几幅山水,淡雅清新。

    “随便来几个小菜,上壶酒吧。”墨源突然想喝两口。

    小二爽快地答应一声,走出门去。很快上来一盘炒牛rou,一碟花生米,两个小菜,还有一壶酒。

    “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三江春,客官尝尝。”小二一边给墨源斟酒,一边陪着笑脸。

    墨源笑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醇香厚重,一股浓烈的酒味顺着喉咙缓缓进入胸中,心头一热。虽然不及升平楼的皇家美酿,却也是甘冽无比的好酒。

    几个菜的口味也不错。有江南地方的口味,咸淡适宜,也不是很辣。

    墨源的心情随之轻松了一些。

    小二说了一声“慢用”,正待离开,隔壁包间里骤然传来一阵喧哗。隐约有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还有男人的怒喝之声。

    “怎么回事?”墨源奇怪地问小二。

    “客官莫管闲事,怕是有人喝多了在闹事吧。”小二善意地提醒道。

    但那嘈杂之声愈来愈大,怒骂声、吵闹声、拍桌子的声音,响成一片,细细听去,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年轻女子的尖叫声。

    墨源站起身来,小二尚未来得及阻止,墨源已是转身出去,推开了隔壁包间的房门。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愣。

    同样挂着几幅山水画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桌上碗碟杂陈,各色菜肴满满当当。几个酒盏倒在桌上,酒水撒泼得到处都是,地上有两个碎裂的酒盅,以及零零落落的碎瓷片。

    方本良右手举着酒盏,左手正扯着一个年轻女子,欲将杯中的酒强逼着对方喝下,女子左闪右躲,已是有些狼狈,一副焦急难受的模样。

    见到墨源,方本良的手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身边另外两个男子对这个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怒目而视,似欲发作。

    “表哥。”方本良大感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墨源,墨源不是参加琼林宴去了吗?怎么会现身在这天然居里。

    “你这是干什么?”墨源一看情形,心中已自明白了几分,不务正业的表弟,怕是又在无声生非瞎胡闹了,是以声音低沉但却严厉,不怒自威。

    方本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上迅速堆起笑容,放开了面前的女子。

    “没事,我们闹着玩的。”方本良尴尬地缩回手。如今的李墨源非比往日,他也不敢造次。同伴见是方本良熟识的亲戚,自感无趣,已自闪到了方本良的身后。

    “有你这么闹着玩的吗?吃饭不给饭钱,还耍无赖,说什么不陪着喝酒就不让我走。”小女子气呼呼地抢白道。看到有人来解围,她立时变得有些胆壮。

    “不就是喝两杯酒吗?要不了你的命。”方本良强词夺理,讪讪地道。

    “还不给人家赔礼道歉。”墨源心中有气,这个表弟,果然是不可理喻。

    “表哥,我们先走了,有事回家再说。”方本良审时度势,知道讨不到好,回头向同伙使了个眼色,三人急匆匆地夺门而去。

    “哎……你们还没付酒钱呢。”年轻女子急得在身后大叫。

    “让我表哥付吧。他是新科状元李墨源,少不了你的一个子儿。”方本良跑得比兔子还快,临下楼时丢下一句话。

    “什么?新科状元李墨源?”女子显然吃了一惊。一双大眼在墨源身上梭巡,显然有些怀疑。

    李墨源这才注意眼前的这个女子,年纪不大,约摸十七八岁,长得雪白干净,头上简单地扎着一个发髻,鬓角有一缕长长的发丝,特别显眼好看。眼睛圆溜溜的,机灵而略带率真稚气。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夹袄。体态匀称,身姿挺拔修长。

    小二从隔壁过来,问那女子:“小姐,你没事吧。”又对墨源说:“这是我们店里的大小姐。”

    墨源忙施一礼:“表弟刚才多有冒犯,李墨源给大小姐赔礼道歉。”

    大小姐并未还礼,一双大眼还是往墨源身上看:“你真的是李状元?”

    墨源笑了笑:“小生就是李墨源。”

    大小姐愣了片刻,忽然急匆匆地跑出门外,一转眼不见了身影。

    李墨源禁不住有些疑惑,这个风风火火的大小姐,没头没脑的做些什么?

    正在不解,就见大小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老远就听她说:“爹,这个人就是三才状元李墨源。”

    胖男人笑容满面,一双大眼煜煜有神。及至到了墨源身前,躬身重施一礼:“状元郎光临小店,蓬荜生辉,罗盛威姗姗来迟,请不要见怪。”言语间竟透出nongnong的书卷之气。

    小二连忙介绍:“这是本店的罗掌柜。”

    李墨源急忙回礼。

    罗盛威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李状元如不嫌弃,请赏光到楼上雅间一坐。”

    小二轻声嘀咕道:“这两桌酒钱都还没付……”

    “我来付。”墨源赶忙答道,手向怀中掏去,一瞬间却是眉头一皱,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今日出门赴宴,换衣匆忙,银两没有带在身上。尴尬之余支支吾吾地说道:“怎么……没带。罗掌柜如相信在下,明日李某一定亲自送来。”

    罗盛威生气地望了小二一眼,转身笑对墨源道:“哎,何须付什么酒钱,你这样的贵客只怕请也请不到。”随之对小二说:“你知会店里所有客人一声,今晚酒饭一律免费,就说是新科状元郎的意思。”

    墨源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说:“这样不好吧。让罗掌柜如此破费。”

    “没什么不好。您能来小店,是天大的喜事。”罗盛威颇有生意人的大度爽气。小二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及至上了三楼雅间,这间房装饰得更显豪华气派,几幅颇见功力的画作悬挂四壁,衬托之下,满壁生辉。

    罗掌柜布置下酒菜,客气地给墨源斟上酒,敬了墨源满满一杯。

    墨源心中感激,只得爽快喝下,又举杯回敬罗掌柜。

    你来我往,两人竟然一连喝了数杯。罗小姐坐在一旁,突然站起身,也将自己面前的酒盅倒满,举起杯子说:“多谢李状元刚才给我解围,罗子衿也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墨源一怔,望着罗小姐,奇怪地说:“你刚才在楼下……不是不能喝酒的吗?”

    罗子衿面上一红:“刚才我那是不愿意喝,你那表弟明显是在借酒装疯,故意欺负人……”

    罗掌柜呵呵一笑:“让您见笑了,我这女儿子衿吧,其实酒量好得很,只不过不像我们这些大男人,见酒就喝罢了。”

    原来如此,墨源点点头,也就举起杯来将酒喝下。

    “在下这个女儿,生性豁达,不但酒量很好,还喜欢舞刀弄棒。刚才别说你表弟他们这几个花花公子,就算再多来几个练过武功的大汉,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罗掌柜眉眼含笑,言语之间似乎充满了自豪和怜爱的意味。

    “你是不愿跟客人动手。”墨源终于明白过来,望着罗子衿说。

    罗掌柜相当健谈,与墨源聊起了家常闲话。原来他也是台州人,年轻时读过几年诗书,可惜科场不利,始终没有什么大的斩获。墨源这才知道,怪不得店里的酒菜很对自己的胃口,原来店里的厨子也都是他从南方请来的。

    “我看店里装饰了不少山水墨宝,可见罗掌柜的品位不俗,其中必有什么渊源?”墨源问道。

    “不瞒李公子,在下的父亲曾是宫中的画师,对水墨自然十分在行。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罗掌柜又举起杯来。“在下一生喜欢古今名画,收集赏玩,开这家酒店只为养家糊口而已。”

    “这名画鉴赏有什么诀窍吗?”墨源好奇地问。

    “学问自然很深,在下穷究几十年,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古画鉴赏,古有谢赫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如果展开来说,就一言难尽了。李公子若是感兴趣,以后可多来店中,在下与你一同探讨可好?今日我们暂且放过,还是开怀畅饮如何?”说道罗盛威的本行,他禁不住口若悬河,滔滔道来。

    墨源这才感觉到三江春虽是难得的好酒,但酒劲甚大,连喝了几杯,自己竟是面红耳赤,一股浓重的酒意已然腾腾上头。从升平楼的琼林宴开始,自己今日已是喝了不少酒,这也是与罗掌柜投缘,方才能这样频频举杯。

    “只是店门口的招牌,那几个字有些……”墨源酒意正浓,无意中将心中的看法谈出来,又自觉失言,赶忙住口。

    “公子果然好眼力,那几个字是在下当初盘下店面之前就已经挂在那里的,确实不雅。多次想换,无奈试过几次都不甚满意,是以还未曾更换。”罗盛威并不介怀,哈哈一笑,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李墨源说:“今日赶巧,状元郎不请自来,如果肯赐三字,也是小店的莫大荣幸。”

    既然与罗老板如此相契,墨源也就不便推辞,爽快答应下来:“只是班门弄斧,怕自己拙笔不堪为用,有污尊目。”

    罗盛威大喜,即刻命人准备笔墨。墨源起身,借着酒劲蘸墨挥毫,写下“天然居”三个大字,另写下一副对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字体遒劲,刚健有力,颇有魏晋遗风。罗掌柜一看之下,目瞪口呆。

    “公子这笔字,让在下如何评说啊……”他激动得不能自已,说话已是颤颤巍巍,这正是多年踏破铁鞋而遍寻不得的墨宝啊,没想到今日得来竟然全不费工夫。

    他将那副对联也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妙啊,真是绝妙啊……”

    罗子衿也觉得状元郎的书法堪称一流,但为什么这幅对联父亲也赞不绝口呢,禁不住好奇地问:“爹,这幅对子妙在哪里呢?”

    “傻孩子,这对联正读是上联,倒读是下联,而且意境奇特,匪夷所思啊。”

    罗子衿这才恍然大悟,也大声叫好起来。

    墨源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掌柜的喜欢就好。您是字画方面的行家里手,墨源对此一窍不通,还要多多向你请教啊。”

    “好说,好说。”罗盛威喜不自禁。“酒店后面就是在下的画室和起居之所,公子若不嫌弃,可随时光临,在下一定奉陪。”

    “如此墨源先谢过了。”墨源也是十分高兴。举杯在手,说道:“与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墨源就借花献佛,再敬您一杯。”

    高兴之下,已然忘记了自己酒已过量不能再喝。竟然主动又喝起酒来。

    罗盛威连忙举杯在手:“应该是我敬您啊……今日真是让人高兴的一天,我们不醉不散。”

    还是罗子衿看出一些端倪,连忙制止:“爹,李公子是不是喝多了,你们不能再喝了。”

    话音刚落,李墨源竟然往桌上一趴,显然是酒已多了。罗家父女俩都吓了一跳。

    李墨源努力睁开双眼,却无力站起身来,朦胧中只听到父女两人的一段对话。

    罗盛威说:“这便如何是好?看样子李公子晚上回不去了。”

    罗子衿的笑声响起,银铃般悦耳好听。

    “爹你放心,就把他交给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