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猢狲散
因为难言情伤,也因为想要避开掌门厄运,一年来我故意纵情放荡,沉迷于酒色之中,居然得了师傅个隐忍待机、审时度势的评价?修行刚踏入“明”境时,我奉命外出历练,侥幸得了两面千斩灵镜,也能被评为气运最足? 套上掌门信物,这就表示完成了掌门交接,师傅不顾我还在郁闷,取出面百斩火狮灵镜,让师叔运功将其中兽魂逼到巨大香炉中焚化,随着冉冉升起的青烟,高声宣道:“青帝神君在上,嘉梧派三十一代掌门景涯子在神君座前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明性,今日起,明性便是我嘉梧派三十二代掌门,望青帝庇护我嘉梧派兴旺发达!” 在师傅祷声中,兽魂焚烧后的青烟在空中逐渐凝为一只活灵活现的狮子,慢慢钻入青帝神像鼻孔中去了。 受用了兽魂,青帝神像鼻中轻轻呼出口气。 听到这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师傅放下心来,也吐了口气。 这面祭神的灵镜有六百斩灵能,逼出兽魂,灵镜也就废了,若不是门派掌门交接这么重要的事情,师傅根本就舍不得用这么高灵能的灵镜。 神前通告后,这掌门交接已成定局,嘉梧县令让书办将此事录好,率先走上来恭贺,接着是师兄弟们围上来,口是心非“恭喜”声不停。 掌门交接仪式三天后,师傅就驾鹤西游了。 师傅死了,除了临死前交代了一番如何当好掌门的话,再没多余的只言片语。 守灵的时候,我还在想:嘉梧派这样道统传承万年的门派,居然一点底蕴都没有,藏宝密室之类的丁点没给我留。 对于修道人来说,生死早已看淡,对于师傅的死,我没有太过于悲伤。 四十年前,师傅把我带上嘉梧山,使我从一个猎户的儿子变成了今天身份尊贵的镜师,父母为此在山脚下嘉梧城中享了几年福,不过富贵总敌不过生老病死,等他们二老去世后,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牵挂。 四百多岁的师傅死了,来祭奠他的是些和我们有关系的门派,除了府级落霞派外,都是规模都和嘉梧派差不多大小的县级镜师门派,少不得我这新掌门一一出面招呼。 师傅过世毕竟是嘉梧派的大事,丧事不能太过简便,否则就掉了门派脸面。这些和我们一般的小门派都过惯穷酸日子,前来参加丧礼的宾客随礼的都不过是些普通物事,吃喝起来却一点不客气,不多的家底很快就被花光,看着丧事后帐目上那已完全可忽略不计的门派家产,我和总管内务的明悟师兄相对无语。 还没等我从一清二白的现实打击中回神,噩耗又一次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明性师兄!” “明磊,怎么了?” 挣扎爬起来,我不满地呵斥着拍门的师弟。 昨日丧礼才结束,劳累了几日,我刚想睡个懒觉,歇歇疲乏的身子,这一大早的,他便大喊大叫着冲来拍门,真是扰人清梦。 明磊师弟是土脉镜修,今年才二十八岁,还在“纳”境界后期上厮混,我们八大弟子都有传功之责,他刚入门时,便是我负责教授本门基础“五脉纳灵术”,与我交情还不错。 不顾我衣冠不整,明磊一把拉着我就走,边走边焦急说道: “明性师兄,景元子师叔带着他门下弟子走了,咱们得快去追!” “什么?” 我睡意全消,差点跳了起来,师傅丧礼才过,我刚接手这烂摊子,还没来得及梳理,就出了这事,嘉梧派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别急,慢慢说,他们走了多久了?” “一大早走的,连四师兄在内,他门下弟子全跟着走了,不过除了师叔外,其他师兄弟都没能开足镜,不能御镜飞行,现在追的话应该还来得急!” “镜田有没有受损失?” “那倒没有,镜田重地,六师兄铁面无情,师叔也不能进去,除了他们自身带的灵境,镜田未受损失!” “那叫上大师兄他们,咱们快追!” 明磊刚转身要去叫上几位师兄,我却又突然改了主意:“算了,回来,随他们去吧!” “明性师兄?”明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的想法,师叔是目前门里唯一一位在“归”境界的镜修,掌着门里五面千斩镜中风脉一千七百斩灵能的“风狮镜”,这下一定被带走了,况且他门下全是风脉弟子,还有明字辈八大弟子中的排行第四的明言,他们一走,我派实力将下降近半,是万万承受不起之痛。 可追上去又能说什么? 他们选择不告而别,离开嘉梧派,主要还是嘉梧派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现状,任我去说得天花乱坠,也绝对劝不回师叔的。 连我这掌门都不愿意干,还能强留下他们?就算不情不愿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有些沮丧,我还是回去继续捂头睡觉! “师兄!明性师兄!这下是真的不好啦!” 门未上锁,等我刚迷糊睡着,明磊再次大喊着冲进来摇我。 我怒瞪着明磊,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不了嘉梧派解散,大家各奔前程,有什么不好的?倒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明磊急的都快哭了:“师兄,明明师兄也要走啦!哎呀!” 我用手狠狠在明磊头上敲了一记。 “他要走是好事啊,老子正巴不得,有什么不好的?叫什么叫?” 那混蛋历来和我不对付,他走正中我下怀,明磊又不是不知道,竟敢前来报信打搅我睡觉,是不是我一年没在门中,他皮紧了? 明磊揉着头,哭丧着脸道:“关键是他现在正在门派里四处拉人,要其他师兄弟们和他一起去投落霞派呢,现在已被他拉起五十多号人啦!大师兄叫我来找你的时候,他们正在叫看管镜田的六师兄和他们一起走呢!” “****他大爷的!欺人太甚!走,去看看!” 我和明磊快步赶到山门外,已打点起行装的四五十名师弟妹正聚集在那里,另一边,却是八大弟子中剩下五人带二十多个师弟正在和他们对峙。
我们到时,明明那鸟货还在蛊惑六师兄,他正指着山门上两幅对联大声对和大师兄他们站一起的明心师兄道:“好话说了那么多,你看,‘凤彩拥出十尊地,龙势生成一洞天’,这副对联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嘉梧山这破落地也能算是龙凤洞天灵地么?师叔他们见机得早,已先走一步了,嘉梧派现在是真不成啦,就留给小八去吧,老六,难道你也要陪他在这鬼地方窝一辈子么?” 六师兄明心板着天生一张黑脸,木然答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便是我的家,我只听世人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要走自走,老对着我噪呱什么?” “小六和他废话什么?他们拉你,不过是惦记着你掌管着镜田里的灵境!这样的龌蹉鸟人,留在门里早晚也是祸害,要滚就早滚,不过得把身上的灵镜给老子留下来!”脾气最火爆的三师兄明无已执了九百斩火熊镜在手,要不是二师兄拉着,早就动手了。 明明对明无的话恍若未闻,大家修为都在“明”境界后期,明明手里有一面一千四百斩的“雷猿镜”,这里只有大师兄掌中灵镜胜他,真动起手来,明无绝不是对手。 我领着明磊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明明看见我来,冷笑两声,终于住了口。 我亦对他视而不见,只对黑脸明心道:“六师兄,烦你去镜田将师傅遗下的掌镜赤火螳螂镜取来!” 明心看了明无一眼,我点点头,他便返身去了。 明明他们占着人多,不过我们这边门里修为最高的八大弟子就有六人,真动起手来,也不怕他们,不过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有几个人真抹得开情面动手? 听见我让明心去取门内灵能最高的灵镜,明明脸上变了颜色,被他鼓动的那些弟子也开始不安起来,很多人开始窃窃私语。 正剑拔弩张之际,山门内,一个女弟子背着行李,匆匆赶来。 那是明清,一看清她的容貌,我心里顿时就是一苦。 明明人缘在门中最好,以前和我也不错,和他的恩怨,就是在这个刚收拾行李出来的明清师妹进门后。 同门们都知晓,十多年前,明清满十八岁那年,已出落得清秀脱俗,被师兄弟们戏称为嘉梧第一美人,我和明明便在那时成了情敌。 多少年明争暗斗,都只为谁最终抱得佳人归。 争相献媚的结果,明清师妹在我们两人之间似乎摇摆不定,难下决断。 直到一年前的某个黎明,正为师傅大限临近烦恼的我偶然早起,看见了刚从明明屋里出来的明清。 为此,我沮丧至今。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和两人说过一句话,只愿流连在嘉梧县城,在青楼酒肆中纵情酒色,鲜少回山。 纵然早已知晓自己是个失败者,知道她和明明的关系,可看到她提着包裹,一副和情郎共进退的模样,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在阵阵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