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琳琅书苑

    “够了！”

    忽然一声娇喝，如玉珠掉落银盘般脆亮好听，紧接着一道寒光在空中闪过，‘嚓’的一声，牛皮鞭子被斩断，半截都飞了出去。

    王凡一愣，抬起头，就见身旁站着一个粉色的身影，一个女孩，这女孩看上去十几岁，比他大不了多少，一张脸很是白净，墨水一般黝黑的头发披在脑后。

    女孩穿着一件粉红短袍，露出一双洁白长腿，不过这些，都没有吸引王凡的目光，真正吸引了王凡的，是女孩腰间挂着的一口利剑。

    利剑在皮鞘中，看不到锋芒，但王凡知道，刚刚就是女孩挥舞这口利剑，斩断了周士郎的牛皮鞭子，而在挥剑之后，女孩又迅速的收剑在鞘，手法迅猛，显然是剑法高明的人。

    周士郎手持半截牛皮鞭子，看着女孩，面色不善道：“朱鹮儿。”

    女孩皱起好看的秀眉，冷声道：“周士郎，够了。”

    周士郎伸出手，慢慢的将半截牛皮鞭子卷起来，忽然露出狞笑：“朱鹮儿，你以为入了玉砌楼，有了紫桃小姐当靠山，你就高人一等了？我是外堂管事，这外堂弟子，我想打想骂，都随我的心思，你凭什么插手？”

    “外堂管事有三十多人，却罕有你周士郎这般恃强凌弱，仗着拳头硬欺负外堂弟子的！”

    朱鹮儿双目一瞪，张口怒道，只见周士郎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她又冷声道：“我奉小姐的命令，前来外堂寻一人，没有时间与你纠缠！”

    说着，她几步走到了王凡身边，小手伸出，挽住了王凡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就将王凡拽了起来，王凡心底一惊，这女孩看着柔弱，但力气不小，显然是有功力在身。

    王凡站起了身，知道免了一顿毒打都多亏朱鹮儿，心中感恩，立刻轻声道：“多谢师姐。”

    周士郎看着朱鹮儿，手握着牛皮鞭子，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出手，却又忍住了，恶狠狠说道：“你到外堂来要寻什么人？”

    “就是他。”朱鹮儿拍了拍王凡，说道：“跟我走吧。”

    言罢，朱鹮儿转过身，就向前走去，再不看周士郎，仿佛这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王凡却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朱鹮儿说要找的人就是他，回头深深看了周士郎一眼，便跟在朱鹮儿的身后，顺着碎石小路往前走，很快就走出了外堂。

    刚一走出外堂，王凡走的快了几步，来到朱鹮儿身边，说道：“师姐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朱鹮儿转过头，晶亮的目光落在王凡身上：“你识字？读过书？”

    王凡点头，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忽然手臂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感，王凡‘嘶’的吸了一口冷气，挽起袖子，就见发黄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蜈蚣般的血痕。

    这是那一鞭子的后劲上来了，王凡只觉手臂又疼又麻，还肿胀发热，不住的揉搓手臂。

    朱鹮儿说道：“只是皮外伤而已，养几天就会好，我给你找药水擦一擦，好的更快。”

    王凡点头，将袖子退了下去，盖住了受伤的地方，恭敬道：“多谢师姐。”

    “不用老是多谢多谢的。”朱鹮儿凝起秀眉，假装生气的摆了摆手：“其实我倒是要谢谢你，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王凡奇怪，皱眉道：“我不明白师姐的意思。”

    “我家小姐是谁，你可知道？”朱鹮儿问道。

    “刚刚听周师兄说，是紫桃小姐。”王凡立刻回答。

    “你倒是心细，居然都记在心上。嗯，听你叫周师兄叫的这么勉强，就不要叫了，就称呼他周士郎好了。”朱鹮儿微微一笑，秀眉展开，煞是好看。“我家小姐，是内院紫长老的孙女，乃是食磨境巅峰的修为，可以说是内堂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家小姐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好读书，紫长老她老人家就给我家小姐辟出了一个小院当书阁，现在有好多书堆在书阁里，我家小姐让我找人把这些书都整理好，摆放起来。”

    王凡心中立刻明白了，说道：“可是宗门里识字之人不多。”

    朱鹮儿笑的更开心。

    “你倒是机灵。宗门里识字的人不多，我也只是跟随在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学到了一些简单的字，会读两句文章而已，小姐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真的是难为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听几个丫鬟说外堂里有一个叫王凡的，是从中原来的，会读书，还会写字。”

    说到这里，朱鹮儿顿了顿，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其实小姐的书阁建好了，总是需要有人打理，若是你能将那些书籍都整理好，这打理书阁的工作，就可以交给你了。”

    王凡听到这些话，心中立刻一动，朱鹮儿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他也许能够进入内堂？

    外堂弟子当中，也有一些人能够进入内堂，因为内堂弟子也是需要下人的，而能够进入内堂的外堂弟子，生活就会好上许多，也会有些地位。

    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个红墙青瓦的小院，朱鹮儿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这小院精致的很，院子里栽种着一棵棵的翠竹，还有几片花圃，正中建了一个小小的暗红色亭子。

    听着远处传来的鸟语声，王凡不由的道：“真是个好地方。”

    刚刚赞叹一句，王凡的手臂上又传来了火辣辣的撕裂感，疼的王凡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忽然从院子外走进了一人，是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肤白如玉，容貌俊朗，一身白衫，英俊不俗。

    尤其是男子腰间系着黄色缎带，挂着几块翠玉章子，别着一把黑木折扇，更显得他风度翩翩，是个佳公子。

    男子一入院子，先是看到了朱鹮儿，之后目光又落到了王凡身上，见王凡穿粗布麻衣，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嗯？怎么外堂弟子进了内堂？”

    “童公子，您来了。”朱鹮儿看到男子，几步上前，笑着躬身施了一礼，很是尊敬。“这是外堂的王凡，是我将他叫来帮忙打理书阁的。”

    童公子道：“外堂的弟子不许随意踏入内堂，这是规矩，不过既然是你叫来的，也就算了，却是要小心一些，外堂都是一些粗鄙之人，做事糊涂，手脚也不干净。”

    一番话说出来，很是自然，似乎他口中所说的‘粗鄙，糊涂，不干净’说的是别人，而不是王凡一样，这就是根本没有将王凡看在眼里。

    这就是内堂弟子对待外堂弟子的一贯态度，王凡听到这些话，面色微动，抬头看了童公子一眼。

    内堂弟子当中，有一些是各院长老的子嗣，这些人最为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显然这童公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此人，王凡心中就有些厌恶。

    朱鹮儿道：“童公子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听说紫桃要建书阁，过来看看。”童公子说着，就往院子里走，走到院子西侧的阁楼前，伸手推开了阁楼的大门，步入其中。

    王凡看了朱鹮儿一眼，也跟着走进了阁楼。

    一进阁楼，王凡顿时目瞪口呆，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书籍，这些书籍，有大页面的，有小页面的，有厚的，有薄的，红白黄蓝各种颜色掺杂在一起胡乱的堆放在地上，王凡只是扫了一眼，心中略微估计，怕是有数千本之多。

    在四面的墙上，还有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的书架子，这些书架子都是用一种紫色的木头打造的，散发出一股清香味道，很是好闻。

    王凡从未见过这么多书，几步走到书堆前，拾起了一本线装书，就见其上方方正正的写了四个大字：中原药剂。原来是一本配药的书。

    之后，王凡又抓起了另一本书，是一本画册，名为《猛兽图鉴》。

    “药剂书，图鉴，杂记，简史，奇闻……”王凡看到各种各样的书籍，心底无比惊喜，他喜爱读书，但因为条件不够，所以读书并不多，现在一下看到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书，很是兴奋，连手臂上的疼都忽略了。

    “外堂弟子不许读书，不过外堂的规矩在内堂不适用，你整理书籍的时候，这里的书可以随便读，我想小姐也不会介意的。”朱鹮儿看到王凡的样子，也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意。

    童公子奇怪道：“朱鹮儿，你是要让这个外堂弟子整理这些书籍么？我还以为他只是被你叫来出些苦力罢了。”

    朱鹮儿笑道：“童公子，你不知道，王凡可是挺有学问的。”

    童公子满不在乎的一笑，显然对于朱鹮儿所说的王凡挺有学问这句话不以为然，伸手从腰间抽出了黑木扇子，轻轻摇晃着，同时打量起这阁楼来，说道：“书阁建好了，总要有个名字。”

    “小姐还没有给书阁取名字，童公子读过的书多，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朱鹮儿道。

    童公子听到朱鹮儿的赞扬，淡然一笑，很是受用，想了想道：“就叫万书阁如何？”

    “万书阁么……”朱鹮儿秀眉皱起，品味了一下这三个字。

    王凡失笑，只觉得这三个字俗的很，若是这书阁真的起名叫做万书阁，还不如不开这个书阁，只当一个藏书的仓库好了，可是这童公子显然是内堂弟子当中地位颇高的一个，让朱鹮儿都恭敬有加，所以王凡也不打算开口说什么，于是他便垂首随意拾起一本书籍，默默翻看。

    翻开这本名为《论》的书，王凡心底一震，这本书他儿时看过，是在父亲的书匣子里看到的，当时他还小，识字不多，看的是一知半解，于是父亲就将他抱在怀里，为他讲读，一字一句的解释。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强健，行而不止，君子之人，也应像天道一般自强不息，其实就是告诫世人要不断的求取上进，不要居人之下，仰人鼻息。”

    当时的王凡似懂非懂，只是听着父亲温和的声音，看着父亲淡淡的笑意，假装明白的点了点头。

    看到王凡点着小脑袋，父亲也笑了，他合上书，看了看正在山间休息的一众商旅，伸出手指向山川的那边，对王凡说道：“前面就是乌尔部落了，小凡，你知道乌尔部落么？那是南蛮数一数二的大部落，部落的酋长是南蛮数一数二的大勇者，这次父亲就是接受了他的邀请，来乌尔部落传授道义的，乌尔部落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没有受过教化的，父亲要做的就是教给他们书里的知识，让更多的人知道道理，知道什么叫天行健。”

    这幅画面，忽然破碎了，接着，一切都变成一片血色火海，在火海里，有人哀嚎，有伤马咆哮，有人挥舞寒芒闪烁的弯刀杀人……

    王凡猛然惊醒，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这本《论》，看着其上那一行行的小字，心神浮动。

    他缓缓合上了书，眼中浮出了点点光亮，心中立刻打定了一个主意。

    君子不能屈居他人之下，不能仰人鼻息！我若想活的有尊严，就必须踏入修炼一途，必须要入内堂！

    外堂弟子要入内堂，根本就是奢望，但这在那些地位很高的内堂弟子眼里，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要那位紫桃小姐愿意，说出一句话来他就可以进入内堂，但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小姐又凭什么为他说话？

    除非得到那位内堂小姐的赏识。

    王凡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心中打定主意，看着一本本的书籍，又想起小院里棵棵翠竹和片片花圃，轻声道：“独过庭院幽静路，满目琳琅花竹出——若是叫琳琅书苑，如何呢？”

    这话一出，就使得朱鹮儿和童公子都看向了他，童公子眉头微微皱起，嘴唇蠕动，似是把王凡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眉头皱的更紧。

    朱鹮儿也重复了一遍，然后对童公子笑道：“童公子，万书阁，琳琅书苑，都很好听呢，不过鹮儿学问不高，对这些是一窍不通，我还是要回去跟小姐禀告一声，让小姐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