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迅雷快铳之疑
黎子昇进场之后就是一愣，今日的大厅之内的人比起往日可是多了不少，铁家各房的代表再加上重要产业的主事差不多都来了，可以说现在此地聚集的都是铁家的核心人物，起码有三，四十号人。 这些铁家的上层人物泾渭分明地坐在左右两侧。 左侧坐的都是铁家中人，铁千翼和铁千辆自不必说。其他人少年虽然不熟但是也认识，铁千幢铁十三公子也赫然在座，他还和少年做了一个鬼脸 右边则是铁家各种产业的主事人，虽然有几个铁家人，但是还是外姓管事人占了大多数。胡开山胡大炼器匠就在前方，他身边还坐着新加入的洛正言洛大师傅。 严格说起来铁山城铁家其实只是天器门铁家本宗的一个分家而已，从经济层面上来说，其实也就是一家以家族为形式的分公司。 这家“公司”是一种用血缘关系来协调宗族内部人员行为的经济组织。这种经济组织形式的优点是凝聚力高，管理成本小，抵御风险能力强。 它能很明显地降低了宗族内部人员竞争所产生内耗的管理成本，从而也减少了这个组织同外部交换物资时的交易成本和风险几率，进而让内部成员在这种经济活动中的安全性和收益，比起个体单独进行来说大大增强。 但是宗族制度的缺点也很明显，由于不是内部机制并非公平竞争，整个体系的发展会遭遇到人才瓶颈，没有办法继续发展，而且因为体系僵化而无法因应市场化的挑战。这也是家族制企业的痼疾。 所以在赤县中洲现在这个大时代面前，铁山城铁家作为荆南一个重要的势力也不得不主动或者被动地做出调整。他们调整的方法其实和我们这个世界差不多，就是把家族制企业改造成家族股份制企业。 铁山城铁家的上层其实就是一个董事会。而真正管理族内公产的是外姓的“职业经理人”。比起我们这个世界，这些职业经理人更能值得信任，因为他们其实都是铁家的“奴仆”，别说去钻法律的空子为自己捞取好处了，实际上他们生死都在主家的一念之间，根本没有背叛之虞。 还有一点更棒的是，在中洲有大志向大智慧大能力的人都去求仙问道了，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甘于蝇营狗苟去管理什么家族事务。比如说铁万山本人和他两个嫡子。至于没本事却想要伸手的族人，那狠狠一个巴掌拍回去就好了。 在一个以实力为尊的社会中，强大就是最大的执政合法性。 因此。现在这么多人来到此地也不是光为了落宝大会，而是乘着这个机会来召开一个董事会扩大会议，大家坐在一起商谈一些大事。 黎家父子来得不早不晚算是刚刚好，有资格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几乎都到了，而作为主持人的铁万山还没有进场来主持会议。 于是。这父子二人就被城主府的下人引向了右边的座位，他们毕竟还是铁家的外姓人。 其实。黎子昇是在场年纪最小的。照理说按他的身份和年纪根本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但是一来他是铁山城的当红炸子鸡，二来落宝崖之行，他才是真正的“主角”，所以众人也不以为意。 他们落座之后，没等多久随着一声唱名。身着一袭黑色外袍的铁万山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呼啦啦，所有人一起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给他行礼。 铁大城主面容平静地摆摆手道：“大家请坐。”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话之人，接着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开始了议事程序。 黎子昇坐在位子上听得那是昏昏欲睡，这些事情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都是些生意经和人情往来，你怎能要求这孩子打得精神听这种事。 不过，他也算耐得住性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暗自调息，算是来打发时间。 不过说着说着就聊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昌山军工作坊枪械外销这门生意。这当然就让少年支起了耳朵。 只听得铁大城主清咳一声，向大家问道：“大家这几日也见识了军工作坊里面新制成的迅雷快铳，威力确实惊人。不过本座总觉得此物杀伤过盛，有伤天和，各位是如何看的啊？” 其实包括铁万山在内的所有人，一开始都认为枪械不过是一种变相的使用雷药粉制造的弓弩罢了。其实这两者都是供凡人使用的投射武器，当然枪械确实是比弓箭使用方便，威力也高了一些，但是对于先天以上的修者威胁比起弓弩也没有大了多少。 就算黎子昇三枪打死房天琊的事实摆在众人眼前，大家仍然把这个结果，当成是前者以有心算无心机关算尽手段高妙，后者那是麻痹大意、自视过高、轻敌太过，这才翻在少年这条“阴沟”里。人的固定思维是很难破除的。 所以一开始黎子昇最初的雷公铳和诛妖弹是流行的，但是基本上只有后天修者才对这两样武器趋之若鹜。 即使是在黎子昇在自家的报纸上发表了那篇枪械软广告之后，大部分人只是把对这种“强力弓弩”的看法升级成了“凡人版”的弱效法器。 但是随着洛师傅设计出那把真人版步枪的时候，这件事情就起了深刻地变化。 这把迅雷快铳，嗯，这是铁二公子起得名字，不再是仅仅能威胁到先天真人，而是能对炼气以下的修者造成致命的伤害，甚至炼气人仙，比如铁万山本人面对此物也有点发憷。 所以，这种迅雷快铳一直没有量产，而是试制了十几枝送进了铁家。 对于雷公铳、诛妖弹和连子快铳的外销，基本上没有人有意见。但是迅雷快铳这样的枪械，现在连是否投产也是一个问题。 其实就连铁万山大城主心中也是犹豫，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新生事物。这位也算是见过世面，心中对此物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枪械再发展下去，不但是先天真人，炼气人仙也可能折在子弹之下，炼神仙人都有可能被枪械所伤，甚至炼神大成的灵仙以上…… 想到此处，铁大人仙自己也觉得可笑，就没有深想下去。 可是……这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你要说是坏事吗，也不尽然。只要给手下发放了这种武器，就算来几个炼气人仙都不用怕。不过要说好事吗，他老人家只要一想到再发展下去人手一枪，争斗起来非伤即死，低阶修者只要使用得当就能像自己干孙儿那样越级挑战。这样天下大乱的样子让他也有点背上发寒。 如今他在会上提出来也是集思广益，听听下面人的想法。 可惜的是。在座虽然都是人精。不过对这迅雷快铳真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其中有的人甚至在想，如今也算得上太平盛世，弄点连子快铳这样的武器给凡人来防身倒也罢了，这迅雷快铳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之嫌了。 不过这些人看铁万山的脸色似乎也不是要禁绝枪械，天心难测的情况之下还是不要当这个出头鸟来得好。 所以场内一片寂静，就连胡开山也低下头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他身后的洛正言更是不堪，嗫嚅着想说可有没这个胆子出来回话。 铁大城主心内不满，自己只不过要听听意见，又不是要你们给老夫做主。 他看了看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闭目打坐似乎事不关己，另一个脸上毫无表情比自己还来的“酷”。 他头一个点名的就是自己的二儿子：“辆儿，你觉得如何？” 这做老子的问的简单，这做儿子答的干脆，铁千辆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哎，自己这次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谨言慎行了。 铁万山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儿子坐下，转过来向着胡开山问道：“胡师傅，这火枪是你们军工作坊所制，你怎么看呢？这迅雷快铳是否要向外发售啊？” 胡开山闻言也站起身来，抱拳道：“老胡我认为城主所言极是，这迅雷快铳不但火力强劲，而且攻击范围也大，确实是件利器！” 这胡大炼器匠表面粗豪，心内的弯弯绕也是不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此物流落到邪人手中，流毒无穷啊。恕老胡愚钝，实在是无法评断啊。” 铁大城主脸上当然是不置可否，心内却啐了一口，骂了句老狐狸。他看到胡开山身后的洛正言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又开口问道：“洛师傅，你怎么看？” 可怜洛正言洛师傅小铁匠出身，虽然现在已经当上了军工作坊的总设计师，但是大场面见得少，这心里就有点发虚。 他急忙站起身来，行完礼之后想了半天，咽了口唾沫说道：“小人，小人……没什么意见。” 这个时候，铁万山眼角余光就瞥到了坐在后面的黎子昇，心中一动，于是扬声唤道：“昇儿，这雷公铳原本也是你搞出来的，你且上前来说说这其中的道道。” 少年心中自有打算，因此也不推拒，反而是长身而起，拂了拂袍袖很镇定地来到铁大城主面前，他潇洒地向铁万山行了一个大礼，又回过头来向场中人也行了一个半礼。 厅中众人心中不由得为他道了一声彩，这黎三公子果然不凡！ 那些外姓主事中有的人心中不禁打起了是否先和这黎家结个儿女亲家的打算……嗯，三小姐好像已经是捷足先登了，要不让自家女儿给三公子做个妾？不过这样的话，三小姐是否会不高兴来着，她老人家这醋劲可是够大的，说不定连女婿也管上了。 黎子昇当然不知道众人心中的念头，他朗声说道：“铁爷爷，各位叔叔伯伯。小子觉得此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铁万山皱眉道：“此话怎么说？” 少年回道：“铁爷爷，想来您也知道这市面上已经出现了枪械仿冒品。既然这些人能仿得了连子快铳，那这迅雷快铳也不在话下啊。” 事实却如他所说，前文书里提到过。这中洲可没有什么和知识财产权，只要是卖得动的好东西那还不一拥而上，直接拿来山寨啊。 这枪械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也就是一堆凡铁打造出来的零件组装而成的物事。只要有心人买上几支，回去之后依葫芦画瓢，很容易就仿制出来。 他们当然不敢在铁家这头老虎面前抢食，不过这天下广阔的很，哪里不可以卖？ 而且，昌山军工作坊虽然屡屡扩建，但是还是赶不上这大量的需求和如雪般的订单。这些山寨货正好填补了市场空白。 其实，就本心来说，黎子昇是乐见其成的。他本来就是要向凡人普及火器，又不是要搞垄断让自己家和铁家发财。 铁大城主点了点头，这孩子说的不错。自己一个人纠结也没用啊。 他也是一个炼器师，自然知道这枪械的原理。比起法器制作。这枪械就如同儿童折纸般简单，要阻碍别人仿制那简直是吃人说梦。虽然铁山城内这种山寨货色不多，可是周边地区早已出现了其他铁行制造的枪械。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自己心有顾忌，别人又不一定有。还不如乘着现在市场空白的机会，抢先占领。挣个口碑也好啊。 铁万山赞赏地道：“真是一个好孩子。昇儿说的不错。” 他转头对胡开山道：“胡师傅，这几天你们作坊全力打造此物，这迅雷快铳就是我铁家在落宝大会上的重头戏！” 铁大城主站起身来，宣布道：“本座决定。五日之后启程去那落宝大会！” 与此同时，南疆和荆南交界之处的一片密林中走出了三人一鸟。 这三人的气色都不怎么好，身上也都带着伤。 其中一大一小两个男性看上去就如同乞丐一般，嗯，甚至好及不上一般的乞丐。这年龄较大的男子看起来四十不到，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下面是一条短裤，或者说是围兜。他身上的伤口最多，不但有撕咬伤，还有刀伤！ 他的肩头蹲着一只大黑鸦，这头畜生倒是显得气定神闲。 那个年纪小的不过也就十二三岁，身上的衣物也没有多到哪里去。他身上伤口比起那位大人是少了些，但是也是历历可数，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衣衫褴褛脏污不堪恶两人看上去是狼狈至极。 他们身边的小女孩，身上衣物比起那两位同伴来说，算得上整洁如新，只是脸上气色不大好，看起来是重病初愈。 这三人自然就是黎昭宙、龙常卿，小白奶奶和伯符殿下了。 这几人真可算得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再次遇上了强敌，可是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 要知道夏季是南疆最危险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此地充斥着各种毒虫。 对人类来说，大型猛兽远远要比这些小虫子好对付的多。凶兽打不过还能想办法逃，可是那些虫子可是无孔不入，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附骨之疽。 而且南疆毒虫的毒性也很猛烈，那黎山赤蕲蛇号称火赤链，百步倒，人类被咬至少还有被抢救一下的可能性。可是只要被南疆中很多不起眼的毒虫咬上一口，几个呼吸之间就能毒发身亡。 这也是为什么，夏日的南疆才是人类真正的禁区。 不过幸好他们随身有一位南疆活化石，就是那位自称为上古神祇，什么之长，什么守护，什么王公的伯符殿下。在它的指点之下找到了不少特效驱虫和解毒的药草，黎昭宙和龙常卿这两位凡人才能活到这个时候。 虫子能对付，可是另一样东西就不那么好对付了，那就是……人。 黎昭宙和龙常卿发现眼前终于不是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也不顾八月的阳光仍然毒辣，痴迷地看着头顶上的太阳，知道两眼发花眼泪留个不停才算作罢。 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太阳了！ “殿下，我们终于出来了！”黎昭宙高兴地对着肩头的大黑鸦说道。 伯符殿下一向喜欢泼人家冷水，它很不屑地道：“呱，这还不是靠了寡人的指点？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对，万一被他们追上就不妙了。” 黎昭宙却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他闭目运气，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殿下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出了那个鬼地方了，我的修为又回来了，再遇到他们的话……哼哼。” 大黑鸦闻言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呱，寡人把这事给忘了。此地还是汝等人类的地盘啊……那还等什么，快点带寡人去饭馆啊。呱！” 这个时候龙常卿带着小白奶奶走了过来，他俯下身子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口中说道：“这次要不是黎大叔，嗯，和殿下，我和小白肯定难以逃出生天！两位的救命之恩，我龙常卿一定铭记于心，如有机会一定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