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狼的诱惑
饭盒里的饭终于见底，林昭最后一次闭上有些发酸发困的嘴，见阿卡丽没有再开口说张开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发怒的跳跳忍者从头到尾就那六个字翻来覆去地往外蹦，一勺一勺的饭往林昭嘴里塞，再加上琥珀色的双眸里怒火还未完全散去的目光，显得很是有些可怕。 林昭这半盒饭吃得战战兢兢。在宗教人士面前说人所宣扬的东西是邪道，这不就是直接说人的教派是邪教么？林昭认为自己犯了好大一个二，虽然他内心深处，一直都认为均衡教派确实是邪教。 放下饭盒的阿卡丽依旧紧紧盯着林昭，久受训练的护士忍者眼中的怒意一点一点地消散，但那种平淡而沉静的神情，嗯……再带上一丁点儿愣劲儿，更让人觉得恐怖了。 林昭躺在床上，跟阿卡丽对视，只觉浑身发冷，不去看阿卡丽，又感觉如芒在背。这姑娘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林昭几乎都快哭了，赶紧投降：“好吧，我错了，我刚才的话都说放屁，说话没有经过大脑。那个……你别老盯着我了，成不？” 阿卡丽充耳不闻，眼神如故。 林昭无奈叹息，认命了似的闭上眼睛。 这个出自均衡教派的美丽忍者不仅有些愣，而且十分执拗。即便是闭上了双眼，林昭依旧能感觉得到，小护士的两只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有句话说目光如刀，林昭感觉阿卡丽的眼神不像刀子，倒像是粗而重的大棒。 一个上午下来，林昭就在阿卡丽的目光之下，辗转反侧，浑身都不自在。林昭很想申请换个护士，结果阿卡丽两句话完全绝了他的想法。 “没用的，没人想跟我换。你是逃兵。”当时阿卡丽摇着头如是说。 “那都是她们乱猜的。”林昭撇撇嘴。 “可是她们就这么觉得。”阿卡丽斩钉截铁地说。 于是林昭沉默闭眼，继续装睡，阿卡丽继续死死盯着林昭一动不动，僵持了一整天。 林昭甚至觉得，阿卡丽如果去干警察，靠这一招审问犯人，绝对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号实在，犯人最终肯定会痛哭流涕连几岁还在吃奶几岁还在尿床都招出来。 午饭和晚饭的时候，阿卡丽倒是没有像早晨喂饭那样折磨林昭。她似乎生气得连护士的职责都顾不得了，把端来的饭盒往林昭手里一塞，然后盯着林昭冷冷地看。于是林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好。 晚饭过后，艾瑞莉娅竟然又来了，这时候阿卡丽才终于离开，林昭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守护你。”艾瑞莉娅的神态语气，都看不出一丁点儿疲惫，令人难以想象她是在城外处理了一整天的战事。 “晚上不怕诺克萨斯偷袭吗？”林昭心中疑问，忍不住问出声来。 “晚上是索拉卡老师力量强盛的时候，诺克萨斯不敢冒险。”艾瑞莉娅摇了摇头，回答说：“索拉卡老师的力量来自众星，在夜晚的群星之下，她的力量会得到无限的增幅。” 林昭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话。 艾瑞莉娅靠着墙壁坐下，把传世时间放在身旁，一如昨天的动作。低头闭上了眼睛。 林昭愣了愣，又出声问：“你怎么在那里休息？不如叫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瑞莉娅打断了。 “不用了。”艾瑞莉娅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起了头，眼睛依旧闭着：“这样子休息安稳，而且能够让我保持警惕。我已经习惯了。” 固执的女人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她粉色的战甲上已经染满鲜血和灰尘，而身旁的传世之剑，却依旧锐利明亮，散发着凛凛寒光。 林昭不知道在诺克萨斯入侵以后，这个将艾欧尼亚的灭亡拖延在生死边缘的女子经受了怎样凄惨的挫折与磨难，只是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站在所有的普雷希典人、乃至艾欧尼亚人身前，而背，依然挺得笔直，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不愧被叫做刀锋意志！ “别再看了，好好休息。”艾瑞莉娅突然出声。 林昭愣了一下，忙闭上了眼睛。这样敏锐的感知力，不知是她跟随她的父亲里拖大师修炼得来的，还是在长期的战争中领悟的？ 躺了许久，林昭又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怕艾瑞莉娅感知到，没有敢去看正在浅睡中的女人。他翻了个身，把目光投向被月光拉长在屋子里的模糊身影，忽然间明白过来，这个坚强的女人，来到这个病房，并不单单只为了守护自己这个无名小卒。 ——即便自己救过她。 她只是需要自己这么一个借口，和自己所在的病房这么一个小窝，躲起来****她的伤口。 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 林昭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怜惜。“孤狼”这样的比喻，在前世的文学作品里，大多都用在沧桑而充满背景的男性身上，可是如今形容这个站在千疮百孔的艾欧尼亚之前的女子，却是如此贴切。 同胞的苦难、国家的存亡、哥哥的安危……那么多的重压，压在了这个曾经只是个武道修习者的女子身上。只怕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等待着哥哥泽洛斯和德玛西亚的援兵，却一等，就等成了这个苦难国家的意志吧。 成为了艾欧尼亚的意志的艾瑞莉娅，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在人前表现出懦弱，表现出恐惧和悲伤。她必须是坚强的，她必须是强大的，只有如此，才能带给这个国家希望，带着所有的人，站在普雷希典城前，抵挡诺克萨斯入侵的铁蹄。 林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自己对于她来说，现在算是一个借口吧。让她能够休息、能够躲起来抚慰自己心灵的借口。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特殊的伤员，倒成了可以让艾瑞莉娅真正休息的小小空间。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又忍不住有些高兴。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自己能为这个可敬而可怜的女人做些什么而快乐似的。 月光拉在地上的身影长而消瘦，林昭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起床过去，将沐浴了不知多少鲜血的女人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