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捕鸟
这一点冰尚未冻结，就被一阵来自湖上的微风给打破了。一阵微风划过，在这无风的森林中显得格外显目。 不远处的溪畔似乎有微弱的魔力痕迹闪过，玛塔又轻轻往前走去。一个女战士露出了半个头，在树丛中比划了一个手势，是那个白天和她并骑的女卓尔战士。玛塔轻轻放缓脚步，停在了一旁的树下。 在夜色的遮蔽下，一只通体纯黑的鸟出现了。它形似乌鸦，却比乌鸦有攻击力的多。它是夜晚的王者，黑暗中的统治者。这是夜煞，它拥有看穿虚空的能力，也具有无与伦比的速度。钢铁一般的利爪和只在夜晚活动的习性让它们获得了这个名词。 它以苍鹰般的有力翅膀和秃鹫般的无声敏捷划破夜幕。此时，它正在湖水上围绕着某一点一圈一圈的盘旋，似乎被什么所吸引，又似乎有所迟疑。 她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等了大约有十分钟，夜煞依然在空中盘旋。每当他做出俯冲姿势，冲向湖水时，玛塔都能感觉到丛林中的女战士气息一重，然而夜煞倍加警觉，每每又在半空中振翅上飞。 就在玛塔等的不耐烦，准备返回营地时，湖水中哗啦一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平静。一只小鱼在水面上轻盈的翻了个身，将银白色的肚皮亮在空中。就在此时，夜煞展开双翼对着湖水直冲而下。就在它快要入水的一刹那，虚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夜煞猛地撞在上面，又以同样的力道猛反弹了回来。 一只手从丛林中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网将猎物兜了进去。 夜煞在网中激烈的挣扎着，直到此时玛塔才听到它的声音，粗粝的呼喊如同锥子般穿透了夜幕。 猎手看也不看到手的猎物，直接将它塞进一个不透光的随身包袱中。夜煞在里面剧烈的挣扎着，但是无论他怎么扑腾，也逃不出这个小小的报复。直到她扎紧口袋，猎手才和玛塔打了个招呼。 “嘿，来自地下城的客人，你好。” “你好。” “叫我艾弗，森林的夜晚和地下城不一样，嗯？” “我们的狩猎范围很少包括会飞的那么高的东西。” 玛塔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拉起丝线，从水中扯出一枚球形的东西装在口袋中。那是一枚状似橡子的果实，但是晶莹剔透。一旦从湖水中取出来，立刻在月光下散发着魔性的引力。 在艾弗转过头来是，玛塔发现她的眼睛恢复了黑暗精灵的血色，玛塔记得在白天的时候那还是晦暗的褐色。 “艾弗，你的眼睛似乎在变换色彩……”混血儿？这个念头在玛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艾弗笑了笑：“我一个法师朋友的杰作，他改良了一个小型的水球术，这个有色的水球在我的瞳孔之前被固定住，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薄膜。这层薄膜在有光的地方变成褐色，通过他口中的折射原理吸收了大量的光线。当我进入了无光的地方的时候，这层薄膜又会变成无色。这是他的原话。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的原理，但是，很好用。” 玛塔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那一层薄膜，却毫无所获。它在无光的夜晚已经和瞳孔融为一体。 她感慨道：“真是精密。你朋友的发明是我目前见过最实用的法师发明。” 艾弗大笑：“他是个天才。是个半精灵，无惧光明。这个发明对他自己倒是没什么用处。” “那么他是为别的什么人发明的。” “没错，他是为部落发明的，但是没有人领情。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这不符合卓尔的传统，才讨厌杰夫。还是因为讨厌杰夫，才认为这不符合卓尔的传统。” 杰夫，这个名字明显属于了他人类的那一半的风格。 “你想见见他么？我正要去那里。”艾弗问道。 “好啊。” 艾弗引着她离开了湖畔：“这边走。” 两人走在返回营地的路上，夜煞还在包袱中不断挣扎。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时的话题。“你捕捉这只鸟儿是做什么的？” “我们会把他们驯养成我们天上的眼睛。夜煞也有夜视能力，如果刚才不是你看到我的手势，及时把自己的体温降低了。它早就飞走了。我们部族大部分是战士和游荡者，缺少魔法的视野，这个小东西也算是一种补充了。”她拍拍肩膀上的口袋，似乎是感受到未来的命运，夜煞挣扎的更剧烈了，它的翎毛倒竖，脖子扭曲，几乎要从网兜里挣扎出来：“别看它现在野性难驯，但是一旦熬过了那个阶段，它就是游荡者最好的眼睛，最好的伙伴。” “我看你刚刚从湖水中取出一个果实一样的东西，那是诱饵？” “没错，那是凌霄树的果实——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种成片成片水晶一样的花朵凋谢之后的果实。这本来也是这边森林的特产，精灵们叫它们生命之果。自从它们变异成紫色之后，渐渐的吸收了这片森林的魔性。我们用它来掉夜煞，它们最爱吃这种东西。你刚刚看到的诱饵就是经过处理之后的果实。”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神奇。艾弗，你所说的一切我在梦中都未曾见过。” “哈，相比之下，幽暗地域才只出现过在我的梦里。”艾弗看着玛塔说道：“我是在森林里出生的一代，我到如今从没有回过幽暗地域。你们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来自地下城的卓尔，第一个。” 说话间，那头猎豹又出现了。它就站在不远处的丛林中。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背影在月光下散发着光辉。那是玛塔曾经在森林外溪水边见过的野兽，现在它就站在不远处，如同夜晚的幽魂。 而艾弗依然在说她对地下城的遥想。 玛塔打断了她：“你看见那头猎豹了么？” “什么猎豹？”艾弗循声望去。 玛塔再转头看去的时候，它向玛塔看来，碧色的眼睛似乎覆盖了整个森林。一转眼，它又消失在丛林中。 “算了，它已经跑了。” “你看到的有可能是德鲁伊呢。他们喜欢在有月亮的夜晚，变成动物在森林中奔跑。这里是营地的边缘，可能会有些多管闲事的德鲁伊游荡到这里。”德鲁伊，这是玛塔在地表遇到的又一个新鲜的名词和生物。德鲁伊同样施展的是神术，只是他们的力量来自大自然，而非特定神祇。德鲁伊还会获得许多特殊能力，包括化身为动物。但是，这只猎豹绝对不会是德鲁伊，它身上有一种灵性。独属于野兽的灵性。自从精灵们离开这片土地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树木的低语和精灵的欢笑依然在有月光的夜晚回荡在森林当中。然而，那些拥有漫长生命的主人们早已经离开。回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生物。无论是野兽还是德鲁伊，它们要么转化要么离开。没有别的路好走。 艾弗继续说道：“有消息称地下城的卓尔和矮人又一次爆发战争了。” “这一次是哪个城市？” “撒伦多，最大的那个城市。”艾弗突然问道：“是不是你们来的那个城市？” 玛塔不禁心头一紧，她立刻想到了尚在幽暗地域的弗莱娅和族人。她们此刻正出于连天的战火之下。连这个小小的营地中普通卓尔都知道的消息，奥兹莱文为什么会只字未提？ “没错，就是我们的城市。战况如何？” “不清楚，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情。至少目前还没有传来对任何一方决定性的退败或者胜利。从神祗那里也没有传来全面动员的指令。” “这场战争因什么而起？” “谁知道，你们和矮人的过节还少。不过一旦当战争打起来的时候，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玛塔握紧了手上的凌霄花花瓣。 从一出门玛塔就没有离开营地太远，就在说话间，两人已经从湖畔返回了营地。 她带着玛塔绕着营地走了半圈，整个营地一片黑暗，幸好两人都有夜视能力。绕过那些按照奇怪方式排列的帐篷和杂物堆，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帐篷，孤零零的独立于所有的帐篷之外。此时唯有那里有灯光从帐篷口的缝隙处漏了出来。 艾弗首先一掀帐篷，钻了进去。 “嗨，杰夫。你这次给的诱饵不错。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只夜煞上钩了。”她大咧咧的将带着猎物放在帐篷内唯一的搁架上。玛塔在这个时候也钻进来了。帐篷不大，大概有半个房间左右，很矮，帐篷顶几乎挨着她们的头顶。房间内乱极了。法术书、鹅毛笔、机械、皮革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桌子上，椅子上、床上，让人眼花缭乱。唯一的主人盘坐在地上，趴在桌子前组合着两个齿轮。他兼具卓尔和人类的特征。黑色长发，褐色眼睛，这些都彰显着人类的血统，但是均匀的体魄，半尖的耳朵。这些都不是普通人类所具备的。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他的轮廓。 “嗨，你就不能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么？下次要迁移的时候，你可不要又落在最后。” “不会的，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是在我心中都是分门别类标记好的，到时候只要随身带着就好。哎，哎，别动那个…….哎，算我没说……”他无奈的看着艾弗把椅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给自己和玛塔分别拉了两张椅子。 “这是来自地下城的客人，祭司玛塔。玛塔，这是我和你说的杰夫。”艾弗坐在椅子上给两人相互介绍道。 “你好，蛛后的侍奉者。”杰夫略微有些拘谨。他身体强壮，但是脸色带着病态的潮红。神经质的姿态显示他天生容易紧张和情绪化。 “你好，法师杰夫。” “帮我重新加固它的魔力，快点。我一会还要去驯鹰。明天早晨还得出发。” 法师拿过失去效用的诱饵，又从架上拿下了几片紫色的叶片，将它们碾碎，又加上一点药剂混合。做事情显然比说话让他觉得轻松的多，整个调配过程中他从容不迫，手脚敏捷，脸色也舒缓多了。这稍稍弥补了他一开始的失措。 他将调配好的诱饵装在一个浸满琥珀色容器的瓶子中，才重新交给艾弗：“这是我改良之后的配方，这下可以重复使用使用好几次。只是你千万一定注意不要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不然会引起周围的魔力暴动招来太强大的魔物。” 艾弗把瓶子小心的放心怀里，嘀咕道：“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每次都要说一次，真啰嗦。” 玛塔端起桌上剩余的溶剂嗅了嗅：“你用的封闭剂中有凌霄花的味道。用花和果实混合来压制它的魔力？” 法师说道：“是的，这样就能使用好几次，花的提取物形成一个保护层，保护强大的魔力不会外泄，使用过一次的诱饵放回封闭剂中还会缓慢的恢复魔力，过段时间又能使用一次。直到它的魔力完全耗光。” “很有意思的想法，和你关于眼睛前变色的水膜想法一样有吸引力。”玛塔笑道。 真心诚意的夸奖让半精灵法师稍微不是那么紧张了。他咧嘴一笑，说道：“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变色眼镜。加了点银进去。很简单，艾弗用的也很好，就是过几天就要换一次有点麻烦。我正考虑做一个永久的，除非法术解除，否则不会失效的一个变色眼镜。还会瞳孔看起来更大一点，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美瞳。” “为什么花会有这种封闭剂的作用？” “自从变异之后，凌霄树就成为了一种新的物种。它原本的作用是…….” 艾弗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杰夫你又卖弄你那一套了。我们没有时间听说你完。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猜猜我们去的是那里？” 杰夫被打断却不敢反驳，他脸色涨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的抱怨道：“既然你这么忙，我还以为你要让你的奴隶把东西带过来。” 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顿时引起了艾弗的勃然大怒。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人类的那一套？杰夫。难道我想见你还要谁批准？还要谁替我带信？”艾弗跳了起来，扫倒了椅子。语气尖锐的指责道。 面前一个怒火勃发，另外一个委屈万分。看到这中情状的两人，直到此时玛塔才顿时领悟两人的真正的关系。 但是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前她遇到的女人们大多傲慢，当她们想要某个男人的时候，自然会用巧取豪夺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男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利一个祭司的。在地下城有这么一种风气。一个女人当然可以把男人挂在心上，但是一个女人若是把一个男人挂在心上超过五分钟，那她简直算不上女人。 玛塔不知道艾弗是不是算不上女人。 毕竟，她是地表卓尔，信仰的也是席文塔姆。 “你害怕奥兹莱文，害怕不服从他，他会把你踢出家族。”艾弗大声指控道。 夜煞也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它被网兜裹得越来越紧，细如蛛丝的网格深深的卡住了它的脖子和翅膀。它发出最后的绝望、垂死的叫声，尖利的声音压过艾弗的控诉，刺得人心头烦乱。 “哦，是的，他说到做到。你知道他那么讨厌我，他一定会这么做的。”杰夫痛苦极了。他属于人类的那部分的性状更明显了，他的眼睛很大，很圆。里面流露出的悲伤和压抑任谁看了都要动心，不忍再逼迫他。 “等等，这关奥兹莱文什么事。”玛塔知道战士之神希尔塔姆的信徒也包括半精灵。他是不会禁止卓尔和半精灵之间发生关系的。法师杰夫怎么看也不像这个营地的核心人物。既然如此，奥兹莱文难道还会管这种事情？ “哦，领袖奥兹莱文是她的父亲。”杰夫语气软弱的说道。 他继续说道：“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一个半精灵。被赶出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走出那个亮着灯光的帐篷的时候，两人的心情都很差劲，只是差劲的原因各有不同。 “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我们生在地下城。那样我就不会让别人来决定我的命运。”艾弗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她垂下头，摸了摸眼睛：“抱歉让你看见我失态了，其实我只是随口抱怨一下而已。” 玛塔拍拍她的肩膀：“姐妹，看开点吧。”她说着安慰的话，心中却想着“不用说你和那个懦弱的法师。无论是那里，再强大的男人或是女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