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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天地正气英雄胆

    第七十一章天地正气英雄胆

    严七寸并没有避讳,而是很郑重地答道:“是。”然后又对凤吟道:“让我师弟休息吧。”然后带凤吟跟伯芳到了自己的房间。

    严七寸点上灯,且上了香,道:“凤吟,本来我没必要跟你交代什么,但我已视你为朋友。”

    似理了一下头绪,七寸道:“凤吟,我不知道你能听明白多少,我还是用你们的方式来解释吧。”

    这种突然转变了的对话口气,让凤吟感觉七寸真实起来。他始终认为,七寸是由秘密纠结起来的,而今天,七寸竟然愿意讲一讲。

    “我一直有感应,你是不同寻常的,或者你能够如你太爷一般明白我的感受。在沙漠里,打劫、掠夺、暴力、流血,这些都是生存法则。那有另一种道德衡量。我出生在这里,也是吃中原的米长大的,但是又切实是一个教民,新教的教民。

    新教因贫瘠与无望而产生,而因压迫与驱逐充满血性,那血性更接近真主的喜悦,教义在压迫下已经变得非常简洁而富含攻击力,它为血性而来,血性为它而活,殉道,接收口唤,提着血衣进天堂。

    新教于无限隐忍下唤起的血性,是可怕的,你想象不到它是如何迅速蔓延,与骨血结合在一起,而又如何‘生生不息’,从你第一次感受命令开始,便得了新的生命。

    我也不渴望你的理解,你是无法看透那神秘的,甚至我也不能。而这也与旧派自然也有了分歧,然而一直一来,并没有找到有效的结合,而这种‘托钵僧’一般的苦修,却被认为是邪恶的,遭到了清廷严酷的镇压,其严酷你也很难领受得到,然后这正合了口唤与预言。自此,教民集结在一起,形成白色的海洋,你也想象不到那是何等的悲壮,人人可得口唤,得血衣,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我也身在其中。

    我因为有艺在身,虽然血染衣衫,我却始终得不到‘陶醉’,我一直听不到暗示,后来在你们认为的‘失败’中,我们一次一次的伏下去,又掀起来,一浪高过一浪,自此再无止境。

    而如今,你也感受到了其力量的巨大与无限。我不能跟你说得太过清晰,因为我至始至终不能清晰地感受到幻觉,我便认为是因为我的不洁,不能得到主的悦纳,我是被遗弃的。

    后来我就离开了兄弟之中,我行兄弟所期待的事,帮他们完成心愿,可我始终拿不到‘血衣’,直至如今,我越来越远,也再无传人。但我又深深知道,这强大的力量之火再也无法熄灭了,直至永远。因为其中每提血衣者,皆在经记之上,这经在血中,在火中,在生命里,无法擦除。无论镇压、流放、残害、驱逐,都无能为力,而且压力越大,蛰伏越久,其力量也越大。

    这与失了血性而又根深蒂固的孔孟之道一样,而这因为贴切身心而更加真实。

    或者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群可怕的病人,那病在无限蔓延,难以收拾。可以说是这样的,只是我身在其中,却始终无法感染。我脱离出来,背叛了我的教,我行当行之事,希望有一天,我再次被悦纳。

    在这些平静传经的日子里,我如同野兽一般,只听命内心的召唤,我开始杀人,也收钱,不过更多的快感来自与杀人本身。很多人也追杀我,包括我的兄弟。

    后来,我在西行的路上,遇到了太爷,你的太爷。我知道那罪源来源于我儿时的生活,太爷给我的生活,我要杀死他,可我失败了。我杀不了他,他的力量更加直接而真实,我们便有了约定,我们互相帮助彼此完成彼此的道,但表面看起来,我们都是杀人而已。

    对于你的盘问来说,我确实是那个沙里枯,而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与太爷一样明白我,正因为如此,我成了真正的叛徒,‘士为知己者死’,主舍弃了我,我背叛了主,跟着太爷一起自我流放。

    实际太爷也是在一种极度的痛苦之中,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道。他也杀人,只是与我不同,他利用了我,我甘愿。后来师爷死了。

    我是为了给太爷报丧才赶回来的,但住下再没回去。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一种‘生’的祥和,特别是我见到儿时的你,有着一种迷人的纯粹,这使我忘记了一切,可惜的是人总会长大,草叶也会脱离嫩绿逐渐枯萎。随着成长,这份纯粹没了。若不想在人间死去,就必须寻找坚强之道,而最终,依然是回归血性。我领受‘高声赞颂’。

    凤吟,你我必须承认,你我是不同的。虽然我已融合,但是因为我被遗弃了,火种是不灭的,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或者两边都抛弃了我。你也不必理解,因为你我的力量太渺小了,你我无法背负,只有接受。”

    凤吟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他在甘陕大地上,切实体验到了那力量的可怕。他一直都隐隐地感觉,七寸背负着太多的苦,但他不曾知道,那苦竟是如此之苦。

    这或者是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只会永远蔓延下去,直到被其他的病侵犯,腐蚀,然后死掉。对于一个失去血性的民族,这种力量是枪炮阻止不了的,当狼只图咬死羊的时候,再多的羊,都无济于事,无法满足。

    凤吟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孤独,精神死了,如何应对这冲击。这冲击会在子子孙孙之中不断碰撞,永无止境。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不觉得自己是残酷的,可是,那召唤是来自与他们的神吗。

    这些不敢再想,想也无用。遍观清廷,能抵挡这血性的,唯有左公。

    凤吟虽然不知底细,但却理解了七寸,而那些个人恩怨与这大潮比起来,已经微乎其微了。凤吟也理解了袁承兴为何真心地教授自己拳艺,也理解了袁承兴为何不顾危险,独自悟道。他也有他的教。

    信仰,是如此可怕。如何不敢给予暗示,若应了内心,那力量是难以控制的。若只有一句话的机会,作为拳师的信仰,应该是自强不息吧。

    人若失了精神,只会被对手嘲笑,越是如此,越当迎风挺立。凤吟已然明白了,道:“他们是来寻你的吗?”

    “我想不是,路过而已。”

    这话题太沉重了,而且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能唤起大力量的前提,便是舍弃了自己,归于大力量,而寻常人,是不会舍弃自己的。

    凤吟本是来向七寸请教的,没想到却得来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他理解了七寸的冰冷。

    “严叔叔,一刀鲜,你接触过吗?”

    “一刀鲜?”七寸似乎紧张起来,那是在他脸上很少看到的。七寸整个身体乃至思维都蒸腾起来,很久才稳定下来。

    “凤吟,你一直不知道吧?太爷的坟是空的。”七寸看了看凤吟,又接着道:“我没能把太爷带回来,按孔孟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没有将太爷火化,只把他的灵魂带回故土。”

    凤吟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听出来了,太爷的死跟一刀鲜有着莫大的干系,从年龄算来,一刀鲜也是一个垂垂老人了吧?

    “凤吟,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我也怕我劫数难逃,如果我死了,怕再也没人告诉你这些了。你们家已然败落,这败落不是因为缺钱或者缺人,而是因为精神已死,血性已死。四爷关了旧买卖,当家也弃习武艺,而你又一根独苗,眼看气数已绝。”

    凤吟突然感觉道寒冷,似乎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之内,还有着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世界就如同残月下的影子,隐秘而强大,你始终看不清楚。

    “我知道你对我是有偏见的,似乎认为我排挤走了刘掌柜,刘掌柜实际是被四爷送走的,当一个人知道太多,便什么不敢去做了,四爷从你身上看到了绝望,他不忍朋友随着自己一同枯萎。你看,我们的买卖只剩下这一条街了,之所以这买卖还支撑着,是因为我还在。这也正是府上一直都偏向我的原因。

    凤吟啊,作为掌柜,我当唤你东家,但在我心里,你也不过是一个有点正气的孩子,叔叔送你一句话,或者可以使你死而得活,‘那正气’,便是你的道,你若把握住此道,或者真能应了瑞昌二字,若把握不住,无论是被血性之火吞噬,或者在隐忍中死去,都是可悲的。

    袁奉尧,比你强啊。”

    七寸感慨道:“你空有一身武艺,又能洞察先机,可是你当断不断,终难大用。不是叔叔低看你,你就是能打个百十来人,有什么用?你放过百十来人,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你为什么重视起来吗?是你的正气与血性。是从走西线一趟开始的。你知道是谁一力推荐?是我,你严叔叔。而今你听说有人要杀你,你是怎么反应的?来求我帮忙出出主意?叔再送你一句,以牙还牙,只要正气在你一边,内心总是平静而有力的,神不谴责正直勇猛之人,如果你一味退缩,只会加剧枯萎,放眼天下,泱泱大国,已经枯萎。你既然能影响百十来人,就从百十来人开始好了。”

    凤吟知道七寸说得对,但没有被七寸的话冲昏头脑,他看着七寸虽然满怀激情,却感觉他正在迅速枯萎。凤吟开始害怕,如果连这个朋友也失去了,余下的还有谁。

    虽然他不知道一刀鲜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但他知道,瑞昌,是一个家族。而任何瑞昌不衰的家族,都是因为生于忧患,只有正气与斗争的精神还在,那好运才会依附而来,百邪不侵。

    拳谱上写道:“进步不胜,必有胆寒之心。”六合拳不打定处,不行定势,不寻漏洞,硬打硬进,可借此理。

    拳法之所以分内外,从形上说。外家乃打漏打空,补漏补空,所以快速连串,攻取要害,所以无及无不及,练时由成招而起;

    内家打黏打控,破黏破控,所以连绵贯通,顺势而进,所以无可无不可,练时由化劲而起。

    此化非为化敌人劲力之化,而是化身子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