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经略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十五章 冰冻三尺非骤寒
叶梦得和蔡攸只是匆匆一会就立刻离开了京城此番进京算起来除了面见天子之外他只见了三个人蔡京何执中蔡攸其余的大臣他都没有去登门拜访。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避嫌。 他进京的时候是定州知州加定州路安抚使而离京的时候却又小升一级因为在朝堂合议之后定州升格为次府天子赐郡名中山从此之后定州便是中山府而他的知定州也变成了知中山府。这对于旁人来说很难跨过的一道坎在他这里却只是轻轻松松一跃而过。而联想到天子的即刻召见不少人都在心中认为这位以博学多才文采风流著称的年轻官员定然是前途无量。 蔡京没有从叶梦得那里讨到主意又不想轻易请辞避位忖度这两日身体好些他干脆便日日前去政事堂理事想借此打消那些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怀疑。然而流言一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解的。他在大内禁中都堂的连连露面非但没有打消那些议论反而让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蔡相公是在强撑着呢这又是何苦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回去好好养老不行么 咳人老了未免贪恋权位而不去 我前两日在都堂看到蔡相公的时候觉这段时日他老了十岁不止。终究是劳心劳力如今下头又不是没人代替圣上还下了三日一治事的恩旨他偏偏还要强撑着过来这又是何苦 大权在握何等风光蔡相公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便是如此 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不会在蔡京面前露出口风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阮大猷第一个听说。然后便是政事堂其他人到了最后就连何执中看蔡京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忧心。内忧外患有一个深悉蔡京秉性的蔡攸在暗处一点一滴地布置即便蔡京有再大的本事现如今恐怕也难以挥了更何况天子官家 蔡京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天子的隆宠天下人固然都能看到可他还是看出了其中的提防之意换作别地臣子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蔡京 张商英张康国刘逵赵挺之哪一个不想凭借天子的宠信将他拉下去哪一个不想让他蔡京从此之后永不得翻身可是结果如何他蔡京还不是屹立不倒反倒是那些人如今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就是高俅也同样 高俅 这个名字突然划过脑际时。他猛地感到一阵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访高俅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个名字了纵使有那也只是在听到别的名字时附带提起。比如说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刘琦再比如说郑贵妃王贵妃赏赐了不少东西给高家内眷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说高俅有什么举动而这对于高俅来说未免太不正常了 他和高俅共事多年虽然不能说是对这个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够摸透对方的七分习性。高俅决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会一蹶不振的人更不会因为辞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遥度日这从他至今仍旧住在京城就能够看得出来。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忘了这些 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在病中只顾盯着儿子蔡攸。只顾盯着朝中舆论蔡京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他是聪明绝顶的人以往之所以没看到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地缘故如今一想到这个关键他眼前的迷雾自然而然地一层层散开了而出现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何执中屡屡暗示怪不得叶梦得亦劝他辞相自保原来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怔怔地出神。浑然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墨汁大片大片地滴了下来将下头的纸浸染了一大片。旁边的何执中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便道了一声不好急忙上前将蔡京面前的奏折全部挪开了去然后方才低声开口唤道:元长公元长公 蔡京这才恍然醒觉了过来见是何执中满面焦虑地站在身前再看看手中的笔顿时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好在他此时并非在作批复污的也只是寻常纸张因此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却在别人心中结下了一个疙瘩。不远处地几个书吏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便悄无声息地溜出去议论了起来。 伯通我终于明白了只叹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何执中被蔡京这一句没头没脑地感慨说得一愣半晌方才品出其中滋味知道蔡京亦是明白了过来。然而时至今日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认为终究还是晚了。他不是不想提点蔡京毕竟多年同僚加上密友的交情放在那里只是天子官家赐第的前事还在为了自己和儿孙他只能稍稍提出一些暗示不敢另外多事。 此时阮大猷正好不在几个书吏也正在外头他说话便少了些顾忌:元长公恕我直言此事已经到了如今地地步要想挽回只怕不易。居安到底是居安还年轻名利心太重否则倒还有可为之处。不然也只有你家老三当日的法子。 何执中的言下之意和简单要么蔡京出面和蔡攸和解即使不能芥蒂尽去但至少也可以化解一二;要么蔡京去和高俅讲和把之前的过节都揭过去。然而就连何执中自己也认为这两条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箭已经离弦哪里还有收回的机会。而若是事情真的出自天子官家之命就更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蔡京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黄昏时分天上突然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入冬之后东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如今已经过了正月却又下了雪顿时让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蔡京和何执中并肩走出都堂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地天空。那沉沉压下来的天幕不正是和他们的心情差不多么 同样是下雪天。高府之中却是格外热闹阮大猷郑居中严均和侯蒙的先后到来让这座前些时候有些冷落的门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而高傑李纲等年轻官员亦挤了济济一堂因为这一天正是高府太公高敦复地七十大寿。
古语有云七十而古稀对于半辈子受穷的高太公而言。这十几年的日子自然是异常舒心的。先是有了钱然后儿子又大权在握当初在朱雀街为了生计而苦苦挣扎地时候哪里能够想到如今的风光虽说因为高俅辞相而耿耿于怀但看到有这么多朝廷大员上门贺寿他亦是极为欣喜。 父以子贵这句话用在高敦复身上绝对不假。对于出了宰相的门庭而言朝廷的封赠向来是极其慷慨地高敦复得赐官职不论就连早已去世的高俅曾祖母祖母和母亲也得到了国太夫人的封赠。那座原先极其不起眼的小坟头如今已经是另找风水宝地安葬。可以说是满门荣宠。 而此刻高敦复七十大寿比当日六十大寿更热闹几分。 高俅亲自奉酒上寿高敦复固然是眉开眼笑。周围的一群高官同样是笑吟吟的。中华向来重孝道家有双老必定晨昏定省若有疾则子当亲自侍奉而做寿之类的除非实在家贫则更是不可怠慢。此时见高太公满满饮了一杯严均便笑道:老太公老当益壮这七十大寿一过今后便是年年上寿再过几年指不定就连重孙也有了。 除了一些更年轻的官员。在如今的朝廷重臣之中严均是最最年轻的如今不过三十八岁因此这番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立刻引来了阵阵附和。而高敦复亦难掩面上喜色见到底下三个孙子都各自规规矩矩坐着而高嘉正眨巴着眼睛朝自己这边看心中更是感慨万分。 多承严枢相吉言了。若是按照我地本意如今这年岁已经知足了。万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但现在看来为了抱上重别重别女我还得多活上两年才是 高敦复这么一说高俅免不了上前趋奉几句见老父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他亦感到心中宽慰趁着别家几个小地上前祝寿他便悄悄往旁边退开了去。 真是快啊转眼已经是政和元年算算时间几乎要二十个年头了。 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到如今两鬓微斑的中年人他几乎是看遍了世事早已不是当年年轻气盛地样子了若是自己到了蔡京那个年龄可会甘心放权隐居山野或是游历天下 伯章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高俅转头过去见是严均不觉莞尔一笑:想必是里头太热闹你这个喜好清静的人坐不住了 严均却并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看着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语带双关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雪一下只怕天就要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