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乔迁之议
高俅原本还不知道这些人堵住自己所为何事,听到这里不由大光其火。他见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不禁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朱博闻那种东西是好货么?他只知道出了几个臭钱让你们替他打生打死,一旦有了闪失就在旁边破口大骂,他何曾把你们当成人了?再说了,潘德生指使人把徐三打成重伤,你们知不知道,他今后很可能连路也不能走了!” “哼,若我是徐三,宁可断了这两条腿!”邓五根本不买账,冷冷回了一句,“我刚才就去见过徐三了,他说他的伤那位驸马会负责到底,还说会养他一辈子,我们这些人可没有那种好福气!高二,我们没本事结识驸马,也没本事整治两位大老板,从今往后,我们龙青社再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没错没错,我们都靠那点赏钱混口饭吃,今后怎么办?” “以后你别来我们龙青社了!” 七嘴八舌的话语中,这些人狠狠瞪着高俅,撂下一堆极度伤人的话,随后就散得一干二净。 高俅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他人指责的对象,愤怒之下,心中不由浮出了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他也知道这些人说得没错,没了这些肯出高价悬赏的老板,队员就没了活路,家里也就没了生活费,人在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是根本无暇顾及尊严两个字的。更何况,在这个达官显贵作威作福,富商大贾残酷压榨平民的时代,所谓尊严根本就是一句空话一句废话! “民智未开?哈哈哈哈,分明是那句话,衣食足然后知廉耻!”他狂笑一阵后,终于茅塞顿开,摇摇摆摆回到了自己的家。 “英娘,我们搬家吧。” 正在刺绣的英娘听到这句话,那根绣针登时扎到了手指头。她忙不迭地放下绣架,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吸吮,这才疑惑万分地问道:“官人,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是你高家留下的祖屋,怎么能轻易搬出去?还有,我们又没什么钱,能搬到哪里去?” “小王驸马曾经提过,他在自家府邸边上有一处干净的小院落,建议我搬到那里去。你不是一直担心我还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么,现在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那些人往来了。”高俅信誓旦旦地向妻子做出了承诺,心里却很有一丝惘然。万一自己认识王晋卿的消息传遍整个街巷,恐怕这里再也没人敢沾惹自己。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早点搬迁来得痛快。 “可这样麻烦驸马,会不会不太好?”英娘不知就里,自然还在那里犹豫。 高俅忆起自己当日回绝王晋卿的情景,再看看不过个把月的工夫,自己又义无反顾地准备搬家,不由百感交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自己还想保有一点尊严,如今看来,从自己和苏轼的那一次偶遇开始,命运其实就已经定下了基调,这一天不过早晚而已。 “放心,驸马是个实在人,再说,这份人情我迟早会还他的。”他伸手把妻子揽在怀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我教了你不少功夫,但是,万一遇到贼人还是难保万无一失,所以,还是搬到安全的地方好。这里和那家伙太近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来闹事!” 英娘面色一红,哪里还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慌忙岔开道:“对了,我爹爹如今身体不好,娘又过世得早,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他老人家和我们一起住?”她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看高俅脸色,语气愈发小心翼翼,“爹爹毕竟年纪大了,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高俅闻言气结,那宋泰老头身体壮健得像一头牛似的,又掌能裂山脚能碎石的,自己这老婆居然还要他过去当电灯泡?可是,自己已经和便宜老爹高敦复不常来往了,总不能连岳丈大人也不搭理吧?权衡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松口道:“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必须和他约法三章才行……” 话还没说完,英娘就兴奋得一跳三尺高,随即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甜言蜜语自然也少不了。接下来夫妻敦伦的温馨场景,自然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从四月头里开始,高俅的搬迁大计就这么开始了。他先是雇车和英娘去看了房子,然后又到苏府和苏轼打了招呼,再就是张罗一应陈设的事务。由于原本那些家俱太不像样,因此王晋卿一力提出从自家府邸中拿出一些旧家俱借给高俅使用,这样一来,所谓的搬家就几乎成了搬人而已。除了英娘整理出来的几件衣服,其他的东西都被归入了废品那一列。 生性节俭的英娘当然没有听丈夫那一套,她把自家用不着的东西全都送给了一些往日相好的街坊,换来了一大堆感谢。如此一来,街巷中有名的破落户高俅要搬家的消息也传开了,与此同时,高俅和当朝驸马相熟的传闻也渐渐流入了寻常百姓的耳中。一时间,原本门庭冷落的高家几乎被人踏破了门槛,就连日渐冷淡的高太公也亲自领着幼子高傑上了门。
“我说媳妇啊,二郎怎么会和驸马爷结了善缘?”高太公喝着当年新茶,那份惊异就别提了,“往日只见他在外面游手好闲,没见他干什么正经事啊!” 听了这话,英娘立刻不乐意了,可当着公公的面,她只得语气平和地答道:“公公,上次我就对您说过,官人已经改好了,您却偏偏不信。这些时日官人没在外面厮混过一天,都是和那些大人们,嗯,那个会文去了!”她越说越觉得心里喜滋滋的,两朵红云很快飞上了脸颊,“如今赏识他的人不少,否则又怎会有这一次的乔迁之喜?” 高太公闻言不禁后悔不迭,他当日心志不坚断了周济,后来更是偏听了长子的话不和次子往来,如今听得次子有如此际遇,他顿时恨不得把老胡子揪下来。不得已,他只能拉下老脸向媳妇奉承了几句,言语间自然流露出几分悔意。 “公公,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官人的父亲,官人不会对您不孝的。”英娘自然不似那种记仇的媳妇,很是温柔地劝解道,“若是将来官人能够飞黄腾达,他也不会忘了自己姓高,总会记挂公公和小叔不是么?公公您就且放宽心,有媳妇在一旁劝解,纵使官人心中有恨也会很快消了……” 话才说到一半,高俅却推门进来了,一见高太公就沉下了脸。不过,念及自己和这位便宜老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的份上,他还是冷淡地开口叫了一声爹爹,把刚买的点心随手搁在了桌子上。 “二郎啊,前些时日是我确实做得过了些,可你往日不务正业也是实情,我那是误会了,并非存心不想帮你们一把。”高太公强自打起精神想要把事情说清楚,又伸手拉过了幼子,“再说,我如今也已经做不得活计,还要养你弟弟,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实在没法兼顾你,你……” 眼看须发斑白的老人站在跟前,高俅的心还是软了,毕竟,撇开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哥不谈,这个便宜父亲好歹还帮过自己两次。此时,他又觉得有人在使劲拉自己的衣角,再一看却是英娘,只见她一副哀求的模样,似乎也有意从旁求情。 “爹爹言重了,世间无不是的父母,我又怎会怪您?”高俅双手将高太公扶到了椅子上,这才正色道,“孩儿此次虽然迁居,但得空了一定会回来探望您老,决不至于忘了孝道。至于三弟,将来我也一定会帮衬一二,爹爹但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