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清州会盟 (上)
那天在街角遇见柴田鹤之后,热田常常一个人呆立无语。 “身为武门之女,我已经早有觉悟。我会服从父亲和织田大殿的命令,嫁到武田家那里。所以请你不要再想着我了,身为武士,你也要有为本家奉献一切的觉悟。”柴田鹤的表情坚定,不像是在说假话,在她的眼神中满是悲伤和决绝的色彩。 望着柴田鹤渐渐远去最终消失的身影,热田第一感到自己是这样的无力。 接下来的时光仿佛除了颓废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在宅邸的时候,无论猫夜和其他侍女如何讨好和想方设法逗热田开心,他都表情淡漠,仿若心如死灰。甚至对于领内金春长安的前进屋又有多少进项的消息也是提不起兴趣,换做以往,热田一定又会盘算着距建立一支精锐的备队还差多少资源吧。 这期间有几次,诸清、木下、原田等人挑头,提议大家小聚一下,虽然热田人到了那里,也几乎是一言不发的独自喝闷酒。人言道一醉解千愁,但奈何以热田身体对于酒精的耐受度,要远远高过日本清酒的度数,几乎是千杯不醉。 席间,木下藤吉郎极度兴奋的宣布自己与浅野长胜的养女,宁宁将在本年内完成婚仪。还高兴的说这是主公亲自批准的云云。这几乎完全摧垮了热田的神经,热田圆睁双眼逼视着木下藤吉郎,后者被迫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后退。其实热田并没有瞪木下藤吉郎的意思,他只是想要努力控制眼泪而已。 关于热田的事情,诸清也有所耳闻。 “武士的生命,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啊。”诸清感慨道。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成。结果当夜热田第一次醉倒了,再喝光了无数坛酒之后。一个想要喝醉的人,无论酒量多么好,总有烂醉的时刻。 转眼间,就到了来自三河的松平元康率重臣进入清州城与信长会盟的那天。由于在桶狭间之战的时候,松平家作为今川家的先锋部队出战,而桶狭间之战几乎以信长的大胜告终。所以几乎领内民众全部都认为,松平元康这是率重臣前来清州城向战胜国的家主织田信长臣服的,一时间城下町中议论纷纷。许多町民虽然自动让开一条路给松平元康一行人,但是仍不免指指点点的说:“看,这个就是松平元康,他一定是向我们织田大殿来投诚的!” “据说他小的时候就是我们织田大殿的跟班,所以现在来投诚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哈哈。”旁边立即就有町民接茬,对于这种涨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的事情很多人都喜欢说。 甚至有很多下级武士都以战胜者的身份自居,鄙夷对看这群前来投诚的败者们。 这令前来会盟的松平元康手下武士极其不爽,在他们听到的消息中,是两家作为对等关系的大名而结盟。不过至于战败这件事情,却是事实。正是心下底气不足,所以走在最前面的本多平八郎忠胜骑着马不停的呵斥:“闪开!闪开!闪开!”并且不时挥舞着手中那把大薙刀为松平元康开出道路。 虽然此时本多平八郎忠胜仅有十六岁,但是却威风凛凛,在他的呵斥之下,领民的指点鄙夷之语才稍有停歇。 ...... 热田身穿武士礼服,手持薙刀,上身保持挺立的跪坐在清州城的评议间内。按照之前的安排,他将在信长的身后跟信长还有织田家许多重臣和一门众一起会见松平元康。 “让我的三河弟弟过来吧。”信长背对着热田,对下面的小姓说道。两旁已经坐满了重臣和一门众。 那次事件之后,信长又召见过热田几次,似乎对热田的执迷不悟表示失望,并且表示已经定下的婚事不会修改。热田脑中不断重复播放着柴田鹤离去前的话,心中万念俱灰,索性就一口将与酒井忠次之女的婚事应承下来。“只要自己今后成为了一国一城之主,拥有强大的实力...”热田暗下决心。 信长此人虽然喜怒无常,且刻薄寡恩。但是对于对织田家有用处的家臣,常常会很有耐心。只要该名家臣最终臣服于他的权威之下,信长还是非常乐意继续信任对方。(这种性格同样也导致了明智光秀的嫉恨,和信长自己命丧本能寺的下场) 随着一声通报,松平元康带着两名家臣慢慢的走进了评议间。在座的重臣和一门众纷纷引颈望向松平元康,想要看一看在桶狭间之战中表现非凡的武士,曾经在清州城整天跟着少年织田信长疯跑的竹千代,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带刀者退下!”随着侍卫一声断喝,大家注意到,在松平元康的身侧,站着一位手捧太刀的年长武士。按照规矩,任何人是不允许携带武器走入评议间参见织田信长的,当然信长本人除外。
那名年长的武士没有理会侍卫的喝令,而是跟随松平元康一起走进了评议间。热田觉得似乎在那里见过这张脸,似乎就是在伊祠砦死战时候遇到的植村新六郎氏义。另一位陪伴松平元康参见信长的,是素有“东三河旗头”之美名,也是后来德川四天王之首的酒井忠次。 “主公面前不得无礼!!!!”重臣之中有一个人几乎是咆哮的吼道。 “按照清州城规矩,任何人不能在主公面前携带武器,去刀!退下!” “这里不是冈崎!是清州!”一门众中有人喝道。带刀前来跟信长会盟,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意义。虽然松平家从前隶属于在桶狭间之战败给织田家的今川家麾下,但是此次结盟既然是对等的两方,松平一方就要有一些细节宣示自己主权之处。这也是外交场上两家的第一次交锋,很多人都如此想。所以才会不依不饶的让对方去刀。 去刀既去除战斗的意志,将对方的性命完全掌控在织田一方的手里。 这点不难想到,所以信长似乎并没有怪罪那名带刀的武士的意思,只是摆摆手制止了家臣的吓阻。 “松平家果然猛将辈出。”信长语气中充满赞赏之意,他转头看向松平元康,并对着松平元康微微低头致意。“竹千代,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信长的语气中没有了暴烈和焦躁,完全是像见一个老朋友那样。 信长以松平元康的幼名相称,并低头克尽礼数的举动令家臣十分惊讶,据他们所知,信长几乎没有向谁低过头,就算在其父织田信秀的牌位前,也只是丢了一把香灰了事。 “大概有十三年吧,吉法师兄长。”松平元康也微微低头致意,相比信长,他的语气中也流露出了少见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