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二)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 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这样高段的法术。 “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 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 “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 “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你才知道啊。” 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 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 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 “是呢。” 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肖恩响应, 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不过瘾啦!” 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 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 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蓝镜湖,也叫,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的确很尴尬。 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罗嗦!喝啦!” “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废话!” “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罗嗦!快喝!” 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咦?” “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 “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喂!你谋杀啊!” “肖恩。” 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rou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阳你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咳,的确认识。” “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这个……” “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meimei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呃……好的。” 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meimei有非分之想。” “何况你meimei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 -啃-——-书--网-小--说--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啃--书-小--说--网---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