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瞬的动摇后,智慧之神就恢复了镇定。

    “讨论这个有必要吗?”魔皇没兴趣炫耀,感应了一下确认女儿和部下平安无事,将萨菲传送过去。欧托拉姆却无法离开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相同的引力还来自他手里的小女孩,她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绝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丝是仅次于创神的古老神祗,权能之大与同样主掌黑暗的兰修斯有天壤之别,一旦他稍微松懈,就会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来,双方互不相让。

    精神力、物理法则、时间、空间……两个神的绝对领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则的同时破坏对方的规则,令人呼吸停顿的能量风暴充斥在狭小的范围里。

    无声的绞力使席恩在短短数秒内背部被冷汗打湿,伊梨丝也痛得不住抽搐。

    “席恩!”眼见伊梨丝越来越痛苦,卡奥斯终于收起轻松的神色,唤出敌人的真名。

    魔皇丝毫不为所动,扣着颈项的左手稳如泰山:“我不叫这个名字,你情报错误。”

    “你是……席恩·奥古诺希塔。”伊梨丝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咳得脸色发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轻笑一声,逼近她的小脸:“好极了,女神阁下,再多叫几声。”

    “稳住,伊梨丝!”卡奥斯踏前一步,及时控制住紧张的心情,事态的确超出他的预计。他知道对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记忆不可能被抹杀——席恩曾经和欧托拉姆交换真名,这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无法消除。

    唯一的答案:他忘记了,所以真名对他无效。

    照理说,自己处理自己的记忆,首要条件是“记住”要删除的部分,再来“清除”——这根本办不到,只有一个下场:发疯。可是席恩显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奥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清理得再干净,头脑深处还是会有残留,只要还原即可。问题是伊梨丝现在光是保持意识的清醒就已竭尽全力,腾不出手再去搜索敌人的记忆。

    “卡厄斯(Chaos),这是你的真名吧。希腊神话里的源头之父,宇宙的原点。”来而不往非礼也,席恩开始反击。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远处,是贺加斯的法则,与协调神一脉相连的都主,也将宇宙的真相隐藏在了数不清的神话和遗迹里。只是这些规则,除了他以外没有神去追究,因为都主同时还上了“恐惧”这把锁。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让我惊讶,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谜的钥匙,创神的法则之一。那个卑鄙的家伙,把我的原身剥离成三个部分,纯粹的精神,纯粹的物质,让两者合二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丝,我还会被一直蒙蔽下去。”

    “我司掌智慧与权谋,从诞生的一刻起,就用无边的思想串联起无尽的生命。不停地思考,万物存在的意义,却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寻着毁灭。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们有情绪,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连性格也不是真实存在。先前对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话,这苍白的日子委实太无聊了……而我的伊梨丝,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支撑整个倒悬宇宙,为那个老匹夫的白日梦构筑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dao又重建。”

    席恩对他的倾诉毫无触动:“把都主分尸后,你造了机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两个笨蛋,迫使我来这儿?”

    卡奥斯笑道:“是的,那是专为你准备的,席恩。你的身体会成为伊梨丝的,而你那强大得连神也比不上的意志,会完美地推动倒悬宇宙继续运行。我和伊梨丝会为你歌功颂德,赞扬你伟大的牺牲精神。”

    “呸!”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输定了。”说着,没有颜色的光团浮现在卡奥斯的掌心,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击和灵魂手术,能够把一个智性生命变得驯服而痴愚。假使席恩取胜了,激战之后也会虚弱不堪,无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里,他无法叫来帮手。

    这时,卡奥斯忽觉后背一凉,险险避过一把雪亮的长剑,只见本该昏迷的欧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剑指着他,眼神空洞无神。

    “卡奥斯!”伊梨丝拼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两人这才看到夜神颈上的银项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情势重新陷入拉锯战,良久,深沉的黑暗里无人说话,只有逐渐粗重的喘息。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卡奥斯冷静地道。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阵揪痛,“代替她去支撑这个金字塔,也比被你们弄成白痴好。”

    ******

    渡过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独木舟,哈玛盖斯遥望远方被青色妖火装饰的冥殿,格兰妮静静伫立在他身后。

    不愿遗忘生前的灵魂被他们抛在后面,森冷浓厚的雾气遮蔽了视界,这些雾是从忘川飘上来的水汽,常人只要闻了一点就会陷入恍惚状态,当然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丝毫不受影响。

    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一样逐渐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龙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耸立的巨大石碑,暗绿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那是什么?”

    摆渡人看了一眼,恭谨地答道:“回龙神殿下的话,那是死之碑,记载了一切生灵的死亡日期,与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对应。”

    凡人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盘手中。

    “是吗,那就是死之碑。”哈玛盖斯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顿了顿,问道,“是不是还有一块丧神之碑?”格兰妮一凛。摆渡人点点头:“是的,在冥殿前面。”

    “小主人,没必要去看那块碑。”机关女仆直言不讳,“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命盘还能干涉他吗?只会让您心绪不宁。”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他没有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自从席恩离开,一股糟糕的预感就无时无刻折磨着他。若非有个沉重的名字压在肩头,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闯夜之都了。

    雾渐渐散开,彼岸花海发出盛大的绽放声,银光皎洁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盏盏明灯,给予忘却了过去的亡灵们温暖的指引,轻语如梦。

    “灵灯花……真美。”虽然有着重重心事,哈玛盖斯还是禁不住赞叹。

    这里是生与死的中转站,穿过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静地排着队,等待转生。

    一个引魂者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引领两名访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阶梯以前,龙神特别关注了旁边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莹的颗粒排列着神语,旧神的名字一应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没有出现。

    悄悄松了口气,哈玛盖斯一边暗笑自己相信这种东西一边走进大门。反而是格兰妮微微变色,丧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着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将这个启示抛之脑后。

    冥王普路托并不是个勤劳的神,相反,继承了其父混乱神兰修斯的“优良传统”,是众神中最懒散的一个。他看起来也很温和,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苍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哈玛盖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轮廓明显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顽皮跳脱的弟弟。

    “坐。”冥王的口吻有礼而生疏,“两位来冥界有什么事?”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敛心神,哈玛盖斯回以礼貌却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是来澄清一个误会。”普路托露出讽刺的笑容:“误会?”哈玛盖斯直视他:“是的,您认为主人杀了您的妻子,可事实是秦蒂丝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却用领域攻击奥路贝亚修,不是送死是什么?”

    “只要再迟几秒,我就能用净化救她!”普路托脸色不善。

    “区区一枚协调神的戒指,能够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况要不是主人先切断你们和本体的联系,她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哈玛盖斯也十分气恼,生命女神秦蒂丝当年降下预言,又cao纵他差点杀死席恩,若非她身系了法娜的性命,他们哪会让她活到今天。

    普路托没想到这点,回忆片刻,神色大为缓和:“我相信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魔法神,但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为养父免除了后顾之忧,哈玛盖斯松了口气。在席恩全力以赴对付创神期间,他不想再增加旧神这一不确定因素。

    “其实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准许。”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因为魔法神的缘故,他们俩被关押在冥狱。”普路托很为难,他没有依路珂的记忆,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来的住处。哈玛盖斯笑了笑,却是愤怒的微笑:“也许冥界有子债父偿的制度,但是您的伪神格,我的弟弟已经放他们出来,如今这两位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我不想和您起冲突,也希望您不要过问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虽不悦倒也没发火。这多亏了他遗传自兰修斯的豁达,换作对神的尊严极为看重的秦蒂丝,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我的伪神格,是什么样的神?”冥王突然有点好奇。

    “和您不像。”龙神只留下一句隐含惆怅的评语,就转身离去。

    隔着爬满常春藤的篱笆,哈玛盖斯望着朴素的小木屋,一时犹豫不决。格兰妮不解:“主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接到好点的地方去住?”

    “我想,这里他们住得比较自在。”哈玛盖斯并不意外,浮起怀念的浅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欧蒙小屋,而不是法师豪宅。”

    吱哑,一个发色半白的妇女推开门,和他打了个照面,愣了愣:“你是?”

    龙神郑重鞠了一躬,递出怀里抱的水晶兰:“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亲人,来问问你们的近况。”

    “这…这怎么敢当。”淳朴的妇女顿时不知把手往哪儿放,在围裙里擦了又擦,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青年温柔诚挚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近嗅闻,满脸惊叹地转过头,“花,帕德,是花耶!”

    “蜜莉,还不请客人进去坐。”猎人打扮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略带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访客,拉大门比了个手势,“请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叶嘛,我去泡!”蜜莉兴冲冲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后拿出一组精美的茶具,放进碾成碎末的新鲜草粉,过滤后冲泡,清香扑鼻。这是席恩精心调配的魔药,能让冥界生物也焕发出青春。

    哈玛盖斯笑着接过:“谢谢。”格兰妮也礼貌地道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肖恩先生也常来看你们吧?”

    “你认识我儿子啊?”蜜莉大感亲切,随即气愤地叨念,“他啊,白养他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回家看看,亏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早知道当初多生几个!”帕德注意到哈玛盖斯脸色刷白,关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啊,没…没事。”哈玛盖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气,道,“您刚才说‘列文’?”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亲戚,应该…应该是神吧。”这才意识到,她言下多了几分惶恐,“他很照顾我们,每年都会过来几次,虽然只是坐坐就走。这些茶叶就是他送的,还有家具……”

    主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哈玛盖斯怒极,捏碎了茶杯,热水像流淌而出的鲜血般灼痛。

    “……失礼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闭目调息。

    这不是为了隐藏真名的权宜之计,是真的断绝。

    他已经能够想像养父哼笑的模样,冷冷的带着嘲噱,报复的快意。

    ——不必选择了,我来替你们选择。

    笨蛋哪,你折磨谁呢?

    叹息了一声,龙神起身再次行了一礼,微微苦笑:“我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她是格兰妮,今后会和他一起来看你们。”

    走在乡间小路上,格兰妮若有所悟:“主人应该是希望他的父母尽快转世吧。”

    “嗯。”哈玛盖斯又叹了口长气,“他不会原谅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过,他怎么就那么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出戏也好啊。”装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两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着这样吗?结果还是自己难受。

    “主人有时候脑子不会转弯。”构装女仆实话实说,“再说,那样会让他弟弟误会,更没完没了地缠他。”

    “肖恩先生没有主人那么死心眼,有人劝劝他,他就会想开了。”哈玛盖斯淡淡地道。

    ******

    两根指针在哆拉A梦的口袋上重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闹钟后面垂挂着米黄色的真丝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橱和墙壁贴着动漫海报;挂历却是优雅的山水图;音响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电脑桌与小书柜面对面;几盆文竹和盆景点缀着雅趣;一只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间窜来窜去,不时跳上双人大床钻进女主人的被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适整洁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你没事就好,听哈玛盖斯说诺因把你带回地球调养,我还以为史列兰出了什么事。”

    端详宿命的另一半不变的清俊容颜,棕发青年放下心头的大石。

    “还不确定呢,上次中了病毒,痛得我以为要流产了。”杨阳不小心说漏嘴。肖恩睁大眼:“病毒?”

    “呃…哈哈哈,没什么啦。”杨阳连忙********,友人对父亲本来就还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严,导致惨剧发生,不翻脸才怪,“是我吃坏肚子,食物中毒。”

    “哦。”肖恩信以为真,关怀地道,“以后当心点,你不像我,胃口小,肠胃也不好。”杨阳竭力保持微笑,忍受着良心的刺痛。

    等我生下史列兰,要好好帮维烈整顿整顿!她下定决心。

    “对了,肖恩,你还不回冥界吗?”从自己联想到对方,杨阳皱起眉头。肖恩强作欢颜:“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个地方,我不想放弃。”

    迟疑片刻,杨阳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应该先回冥界看看希莉丝和鲁西克城主他们。就算不去那边,也该陪着菲莉西亚,你就这么放心维烈?你忘了索贝克的教训?他们最依赖的都是你!”

    “我……”养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这么一指出,顿时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的疏忽。

    “万事难两全,哪边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杨阳不忍看见友人脸上的挣扎,轻轻推了他一把,“至少先和他们见一面,取得他们的谅解,再继续磨那块臭石头。”肖恩无言以对。

    走出杨宅后,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终于听从友人的意见,召唤冥界之门。

    “咦,肖恩,真是稀客。”冥王热情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你来找龙神和那个女仆?”

    “哈玛盖斯?格兰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一直与兄长形影不离,怎么会跑来冥界?

    席恩去夜之都的事被长老们瞒得极紧,他只参与了附体的复制,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是啊,上次和古神的战斗,他们来解释,还有探望你的父母。”普路托指指茶杯,示意他坐下慢慢聊。肖恩却无心喝茶聊天,脸如土色:“妈…mama和爸爸还在冥界?”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粗心。

    “大概不放心你们吧。”

    “我要去看他们!”

    普路托失望地耸耸肩:“我叫引魂者带你去。”

    和记忆中的故乡一样,破旧的木屋,一片菜园,几株无花果树。肖恩躲在树后探头探脑,迟迟不敢敲门。还是蜜莉开门出来,见到他,呆了一下:“你是哪位?”

    她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认得他们长大的样子。

    “mama。”肖恩嗫嚅道。蜜莉震惊地瞪大眼,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放开嗓门大叫:“帕德!帕德!”冲上来一把抱住他,哭得三里外都听得见:“肖恩!你这小畜生!现在才晓得回来!”

    “肖恩回来了?”冲出门的男主人也惊喜万分,肖恩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全力安抚埋在他怀里,用拳头拼命砸他的母亲:“别哭了,mama。”

    “死没良心的!死没良心的!”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连声道歉,无地自容。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说你被别的人家收养了,所以就把我们忘了?”

    “不是的……”肖恩越说越小声,蜜莉也罢了,他和义父莫里瑞的感情确实深厚得多,毕竟珂曼家养育了他十一年,“我以为你们走了,都过了那么多年……”

    “你不来看我们,我们走得了?”蜜莉狠狠瞪视他,气苦的泪水不住落下。帕德轻拍她的背,温言劝慰:“先让他进去吧。”

    “对!今天你别想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房里的摆设与外观天差地别,肖恩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又是内疚又是惭愧:“列文来看过你们?”

    “你也认识那位先生?”蜜莉气呼呼地端来茶托,往桌上一放,“他还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肖恩错愕至极:“你为什么叫他先生?”

    “你也要叫先生。”帕德多少看出小儿子的性格,规劝道,“那是神明,你们认识也不可以放肆。”

    “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他是我哥哥!”误解了父亲的意思,肖恩气极。

    “什么!”夫妻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孩?收养你的——”

    “不是!”肖恩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荒谬无比,“他是我亲哥哥!你们的儿子!”

    小屋内静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肖恩,你没事吧?”的确,有哪个母亲会忘了自己儿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肖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急得双目含泪,“mama,快想起来!他是我哥哥,你亲生的孩子啊!他身体不好,小时候老是咳嗽的,呐,想起来没?”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对视。

    “那你们怎么知道列文!?”

    “你真是糊涂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代冥王来看看我们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说他是你哥哥,他可一点不像你。”

    “他样子变了,但他还是列文!列……”忽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不顺口,肖恩猛地噤声。

    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这不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名字改了?还让爸妈忘记你?你的真名……

    绞尽脑汁想不出,脑子里始终有一团迷雾盘踞,突然,肖恩一个激灵,顾不得父母的呼唤,冲进内室。

    如果冥界的住处真实还原了生前,那么那样东西应该还在。

    果然,和当年一样。他们一起睡的小床,四只脚不平的凳子,各种草叶编的昆虫动物,甚至矮柜上的一盆水果,他和兄长分离前没来得及吃的水果……

    翻箱倒柜,爬到床底下搜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块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代语。肖恩的双眼顿时模糊了,仿佛又看见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从村里的神官那儿学会写第一个名字,他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席恩——”

    ******

    稳如磐石的手,震动了一下。

    双生感应在一刹那连接,穿透黑暗女神的神力,法师的精神壁垒,直直刺进他心底。

    席恩……席恩……

    思绪的极度混乱使坚固的意志破开一个缺口,被伊梨丝窥见他内心的动摇:“真名束缚!”

    千钧一发之刻,席恩启动了左手的法杖,爆发的巨大能量将伊梨丝向后弹开,他也被崩溃的领域之力掀飞。

    一道光束击中身在半空的他,银色的爆炸过后,闪着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尘散落。

    叮!拂光之剑从松开的手指滑出,欧托拉姆倒在地上。随着轰然巨响,被黑袍包裹的人体重重撞上神殿的墙壁,贴身结界挤开大片尘雾,尖厉的碎片四处飞散,高高的屋顶碎裂崩塌,石块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护的身体上。

    他躺在血泊和碎石之中,没觉得痛,大脑一片空白,自我飞快消融,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瓦解剥落,被吸进了一个不断闪烁着杂乱色彩的漩涡中心,只有残留的愤怒霸占身心,使他呛咳着吐出一声微弱的诅咒,当这波情绪也逐渐淡去,一个朦胧的小身影冉冉浮起。

    那个孩子,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柔和,安静。沉默的时候让人感觉如同寂静地守护着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间像和风吹过山坡,开满了风信子一样的花朵。他总是深深地凝视他,被那种目光包围着,就会感到他沉静却强烈的感情。

    分别那日,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不舍地低语:

    [请平安回来。]

    [请平安……]

    [请……]

    殷切的嘱咐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完全无意义的单词,他合上了眼,无意识的呼唤在唇边凝固:

    哈玛盖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