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神哈玛盖斯,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最坚定的支持者,晨光女神卡塔瑞亚的兄长,帝国元帅,恶魔军统领,常任国事顾问,驻艾斯嘉大陆特使,商盟参事官,是魔皇的养子兼亲信,重臣之最,翻译了《古今魔法系统梳理》和《能量大统一学说》两部巨著,对现代文明产生深远的影响,主持设立法师总公会,本身也魔力精深,被公认为仅次于魔皇的强者。 电光火石的一瞬,安杰脑中闪过以前在《名人录》上看的内容,张大嘴合不拢来。 在西琉斯,席恩的画像雕塑多到铺天盖地,尽管他为了隐居方便严格禁止,但十二年前,做过摄政王的他立下许多军功政绩,被民众感恩戴德,长相人尽皆知,根本杜绝不了。倒是哈玛盖斯,当时的身份是个不起眼的侍从,声明大噪后,国民对不上号,凭想象把他描绘成一头巨大威武的龙,而人身也是高大魁梧,活象战神再世,最夸张的是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翘起,魔皇陛下还每每踩住他的龙背摆POSS,事实上席恩从没骑过养子。 所以安杰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龙神是这样一个温文和蔼,精致的面容还残留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体型虽匀称结实,却和剽悍粗壮丝毫挂不上钩。灰色针织背心、白衬衫、米色休闲裤和球鞋的打扮,优雅闲散中透出一股书卷气,是个让人一眼就萌生好感的青年。 “啊…我、我是。”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收起乱七八糟的感想,安杰急忙鞠躬行礼。哈玛盖斯轻柔地扶起,拉着他走向小径深处:“别客气,你是小莎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那个,元帅阁下……” “哈哈,我的元帅头衔早被卡雅抢走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哈玛盖斯清朗愉快的笑声完全不会让人不自在。安杰不禁放松下来,也回以笑容:“好的,哈玛盖斯。” “你今年几岁?小莎从来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真高兴你愿意和她做伴。” “我今年十二岁,呃,我跟她说是十三岁……”安杰详细叙述了与友人结识以来的经过,突然注意到两人走的路程太长了,这花园没那么大,“这个…哈玛盖斯,小莎呢?”龙神笑道:“那丫头设了迷宫,存心要你好找。” “真是。”这才恍然大悟,安杰苦笑了一下。 “不过她是为了做一顿能让你赞好的大餐,你知道,小莎的料理水平有点——”未免他误会,哈玛盖斯连忙解释。安杰莞尔:“她是做得不太好吃。” “是恶魔味觉的关系。其实小莎很努力,从三岁起,她就立志要让主人…也就是她外公称赞她,有时候都到了我看不下去的地步。”哈玛盖斯唇畔的笑意渗入几缕无奈,眼底浮起深浓的情感,温暖而隽永,“主人是个不挑食,但口味极刁的人,他自己又做得比谁都好吃,连我辛辛苦苦在烹饪班学的厨艺,也从没得过他一句表扬,何况小莎。”安杰认真听着,忍不住问出憋了数日的问题:“魔皇很凶吗?” 换作别的场合,这句话足以扣上大不敬的帽子,但是在哈玛盖斯身边,安杰就是有一种决不会被怪罪,可以和他畅谈心里话的感觉。 让人联想起清泉的蓝眸微微弯起,荡开轻浅却久久不散的涟漪,脉脉如流水,润物细无声。 “主人一点也不凶。”失笑的神情,隐含叹息,“但他确实很冷漠、很不近人情,才会伤了小莎的心。不过,这是因为他在感触方面有些…扭曲、麻木,不是真的没感情。对我们这些孩子,都是真心相待的。” “这样啊。”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语,还是来自魔皇的亲近之人,安杰感到非常新奇,也放下了心头的大石,问起另一个刚冒出来的疑问,“哈玛盖斯,你为什么叫他‘主人’?席恩陛下不是你的养父吗?”哈玛盖斯回忆地笑了:“我小时侯是叫他父亲的,后来缔结了主仆契约,当然改口叫主人了。” “哦。”安杰暗自奇怪为什么要订那种契约,闻到一股怪味,带着强烈的刺激性,连打几个喷嚏。 “莎娜,你又用大蒜煮咖啡了。”哈玛盖斯不意外地叹气。安杰听得差点晕过去。小莎站在椅子上往芝麻饼挤沙拉,一脸坚持己见:“这样比较好吃嘛!” 这一刻,安杰由衷佩服能把小莎做的料理吃下肚的席恩。 两侧的槐树将枝桠伸向半空,形成一个翠绿的遮阳伞,串串风铃在叶间舞动,发出悦耳的清音。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桌椅还有年轮似的纹路,古朴典雅。虽然食物不怎么美味,但是席间洋溢的和乐气氛足以弥补这小小的遗憾。 少年咬了一口画着笑脸的烤芝麻饼,又辛又辣,因为放了芥末,再看看姜汁蛋糕和苦杏仁松饼,唉,他还是专注讲话吧:“小莎,是哈玛盖斯治好了你?”正在喝洋葱拌牛奶的女孩用力点头:“嗯!舅舅说那两朵花是我的感应器官,一生只长一次,他能让它们重生,但我的体质不同于一般的鲁米恩迪尔,没有也不要紧,有了反而危险,就索性切掉,关闭了这个部位。” “原来如此,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人了。”安杰并不排斥友人耳侧的花苞,不过内心还是更喜欢她人类的样子。小莎绽开甜甜的笑容。哈玛盖斯沉静地喝完自己的麻辣红茶,温言道:“莎娜,主人在奥法之眼,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杰也去,你的jiejie和姐夫已经和主人见过面,被邀请成为天空之城的常客了。”安杰一口三明治哽在喉咙里,咳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脸如土色:“天哪!他们居然敲诈到魔皇头上!小莎,拜托你说两句好话,别让你外公把他们推上断头台!” “外公只会用诅咒魔法折磨得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不会那么便宜了结。”装作不懂,小莎说出更令安杰如坠冰窖的话。哈玛盖斯啼笑皆非地敲敲她,安慰道:“不用担心,这次是莎娜不对,带你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又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只要别太过分,无论多少要求主人都会满足。” 就是怕他们得寸进尺啊!安杰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向上天祈祷他赶到天空之城之前,那两个吸血鬼还没呜呼哀哉。 ****** 透明而悠远的苍蓝发丝在水中飘摇,魔力最盛的满月之刻,饱和的力量化为震荡三千世界的水之波纹,在遥远的始源之海掀起千层浪。 元素躁动不安。沉眠的意识微微皱眉,用思波传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危险近了……无数声音唱和着,融合成急切的洪流:吾王啊—— 冷静的意志不为所动:危险?什么危险? 近了……我们不能呼唤它的名字,请小心…… 哗啦!水里的人直起腰,丝丝水流沿着如瀑长发滑落,泛开阵阵涟漪,白皙优美的手指拨开垂面的发,露出一张冰霜般清凛的容颜,深沉浩瀚的湛蓝眸子,如水生花一般润泽的淡色薄唇。 “库克……”喃喃念着八百个高等元素精灵用生命换来的半个名字,魔法神听见了低级灵的哭叫,和强大能量体拼尽全力的呼喊,下达不容违抗的旨意,“够了,这样就行。” 不是无名之辈,就有办法对付。 自然灵们渐渐平静下来,遥遥传来殷切的嘱咐:吾王,小心…… 无处不在的初能量凝聚了水元素,化作漫天碎散的晶屑,落在他身上。拖着沉重的袍子,他走出放置神体的魔力池,在身后留下长长的晶莹水纹。 昂起头,水滴从下垂的纤长双耳抖落,清隽优雅的侧脸被魔法光辉勾勒出银色的边线。 明确了有极具威胁性的强敌潜伏,魔皇也没有乱了阵脚,他的一生坎坷险阻没少过,敌人更是从来不缺。 胸口传出比以往更难受的窒闷,像有个热源激荡着界元之锁,他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在水面投下一个浮荡的满月。银光破碎,一条绿影飞出,准确地攀住他湿润的鬓发,顺着颈项一路往上,爬到头顶发出欢喜的细细叫声。 “小家伙。”低咳的唇泛起一丝轻浅却温和的笑意,抬起手把它抓下来,“跨神域旅行是很危险的。” 化身成绿色小章鱼的异界兽神在他掌心挣扎,可怜兮兮地叫着。席恩拨弄它断裂的前足,沉吟道:“抱歉,支配之权杖要支撑欧塞的神识,兰修斯砍断的脚也无法再生,不过——” 话音未落,水波荡漾,室内空无一人。 听到轻微的响动,正在帮大胃王表妹做夜宵的杨阳转头一看,吓得掉了锅盖。 法师湿淋淋地站在她面前,披散而下的****犹如清澈的水流,蜿蜒在同样浸得湿透的蓝色天鹅绒长袍上,雕琢出大理石雕像般完美无瑕的身躯,有着珍珠质感的肌肤隐约透光,碎玉似的水珠勾出精致的下颌。 “你你你……”毕竟十年不见,杨阳开始认不出敌人这个相貌,连退数步才想起,惊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问,“席恩?”他突然跑出来干什么?洗好澡准备吃她?那也该把她丢水里吧。 纤细修长、宛如象牙雕刻的手伸向她,挟裹着无声的魄力和惊悚的效果。 “救命啊——”随着凄厉的惨叫,杨阳异能大爆发,火舌暴涨,厨具叮叮咚咚全部飞起来,又在下一个呼吸,安然无恙地落回原处,而席恩也抓住了他的目标。见他竟然要脱下自己的戒指,杨阳惊怒下忘了害怕,死命推搡他:“走开!这是诺因送我的!” “谁要这个。”嗤之以鼻,席恩拔下她小指上的精金戒指,给宠物套上。柔和的金光亮起,光滑的切面慢慢有rou色凸出。看到这奇异的景象,杨阳拍拍胸,惊魂稍定:“咦,这不是小绿吗?” “嗯。”新足长成后,席恩跪下让小章鱼自己趴趴走,“来,试试看。”杨阳跟着蹲下来,瞅着小绿欢快地跳来跳去,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心跳这才趋于缓和。 “后来没见到它,我还以为它被你做烤章鱼了。” “才没有!”瞪了她一眼,席恩用海精灵特有的剔透嗓音道,“我送它回家。还有,不要叫它的名字,名字带有约束力。”杨阳哦了一声,还是搞不清状况。确定没异常后,席恩脱下福音之戒递还给她,特地解释让她放尊重点:“它是另一个多元宇宙的神,神代时被错误地召唤过来,兰修斯砍下它一只脚,现在我用贺加斯的力量补回去。” 杨阳终于恍然大悟,释怀后,也不禁埋怨:“你刚刚可以好好说啊,我又不会那么小气,何必用抢的。”这男人前世一定是土匪,还是连“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句经典台词都不肯说的哑巴大盗。 席恩不吭声,自管自和宠物交流着旁人听不见的话。杨阳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和这个明显有语言障碍的家伙勾通。却不料他起身走向灶台,用她揉好的面粉做各种形状口味的动物和花草饼干。 张着嘴巴从头看到尾,杨阳还反复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只见对方将一部分烤好的饼干冷却后倒进一只绘有五芒星封印阵的丝绸小袋子,系上缎带,尾端绕过小章鱼的大头打了个结:“带回去吃。” 直到小绿跳进水盆不见了,杨阳才托着下巴回过神,讷讷说不出话,因为太震惊了。魔皇洗干净手,指指剩下的饼干,示意给她。 “啊…谢谢。”杨阳受宠若惊,也很欣喜感动:这是否友好的表示? “我用了你的面粉。”现场报答。 切!实在受不了,杨阳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席恩顺势解开附有隔音的结界,回到云中塔。 “好好吃哦!不亚于死小鬼!”吃惯丈夫做的美食,昭霆也对当晚的夜宵赞叹有三,“阳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杨阳干咳,见诺因和维烈都吃下了饼干,才坏心地公布真相:“席恩做的。” 寂静,长久的冻结后,接二连三的悲嚎响起。 ****** 次日清晨,换回人类身体的魔皇接到风精灵的警告,接着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冲进来。几个穿着法师袍的学生慌忙跟在后面:“对不起,陛下,我们的法术无法对她起作用,门口的盾卫者也——” “不关你们的事,她是孕育了协调神的神母,普通的魔法对她无效。”席恩静静放下羽毛笔,淡漠地问,“严昭霆,你怎么了?”棕发女郎抬起冷汗涔涔的脸庞,一手扶着门板,用虚弱的音量骂道:“你这混蛋,对我们下毒!” “昭霆!”杨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她的情况比友人更糟,腹痛如绞,干呕不止,几乎连路都走不动,更令她饱受煎熬的是生怕胎儿受影响的忧惧,但她的头脑还清醒,不像同样倒下的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是这个人搞的鬼。 他没必要采取这种手段。 学生们对为人和气有礼的她还颇有好感,纷纷伸手相扶。杨阳眨着眼,勉力看清走近的模糊身影,喘着粗气道:“难道……那个大法师……” “不是魔法。”按住她额头的大手放出侦测和解离的绿光,然后是治愈的白色光芒。杨阳顿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上下,赶走了所有的不适,“——是病毒。” “病毒!?”听到这个不属于法术范畴的词汇,杨阳愕然。昭霆压根不信:“什么病毒!你放的毒才是!昨晚不是送饼干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闭嘴啦,少说两句又不会死!”踹了她一脚,杨阳硬着头皮央求,“席恩,你能不能救救她?”魔皇冷冷一笑:“不用救,再过一会儿,她身上的神力会自动分解那点小小的毒。”杨阳和昭霆都松了口气。 “主人!”黑曜石铺成的长廊尽头,龙神大步走来,他的外貌比两个少女记忆里成熟太多,一时没认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文静秀气的少年。 “外面的人都倒下了。”哈玛盖斯神色惶急,“他们中的不是毒,安杰在他们的血液里发现异样成分,但是没有更精密的道具测不出。源头是水,病发时间从昨天到今天不等。” 席恩挥手指示呆站在一旁的学生:“传令下去,现在起整个奥法之眼不许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只准吃自己造出来的。” “外公!”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小女孩从窗户跳进房间,握着法杖奔向他,“七口水井我都净化过了,没问题,相信我!” “取活水,隔夜的东西还是不准动。”瞥了她一眼,席恩改口。学生们大声应是,四下分散传达紧急命令。 “怎么回事?”见事态严峻,杨阳又是困惑又是焦急,“我们也帮忙治疗吧,我可以用福音之戒。”席恩摇摇头。哈玛盖斯代替他解释:“杨阳小姐,病人这么多,你没多久就会累垮了。而且你是混乱神的神女,使用协调神的神器会受到痛苦惩罚。”杨阳和昭霆死死瞪视他:“你是哈玛盖斯!”老天,他吃什么长的?龙有长这么快的吗?想十年前还是个可爱的正太。 在场唯一的正太紧张地注视席恩,原因无他,他的亲人们可能也被卷入这场瘟疫了。 “哈玛盖斯,叫基连来。”席恩转瞬有了决断。这件事背后的黑手十有八九是魔族,若是艾斯嘉的毒药,非得在上游倒几车才够,瞒不过长老会。而解铃还需系铃人,比起他一次性治好,拿到解药无疑省力得多。 ****** “这不是病毒,是一种通过机器指令生效的微分子机械,能够破坏胃肠、红白细胞和骨髓造血组织,被感染的人最多三天就会死掉。虽然可以中止指令,但是不尽快动手术,病人还是会死,而从时间和量上来看——” 平稳叙述的温润男声一顿,抬起的秀长黑眸,令人想到无边无际的宇宙。 而和他对视的银瞳,就如同无数星辰的凝聚,闪耀着冰冷又炽热的光芒。 心照不宣,席恩转向在座的长老,不在的都去照看学生了。这次奥法之眼受害严重,老师还好,大多习惯吃贮藏的干粮,直接凝水喝;但学生们年纪轻,比较注重口腹之欲,到餐厅吃或叫外卖,然后无一例外地倒下。那些传令的学生因为是自发连夜值班,幸免于难。 陪同挚友前来的首代魔王优·希亚脸色阴郁,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想善了也没办法,那群小王八蛋! 相比之下,基连就显得事不关己。他虽是个护短之人,但对象只限于儿子,维烈既与此事无关,就随友人怎么处理。把犯人吊起来痛打也好,对摩耶以牙还牙也好,请便。 言灵系教授弗克以沉重的语气道:“嫌疑犯有三个,到这里来联谊的机械大学学生,已经看管起来。奥法之眼是用井水,投毒只能从内部,而这种毒——” “肯定不是他们研发出来的!”特地留下的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怒吼,“我去过那边好几次了,他们要做出这什么见鬼的分子机械,起码要好几百年!说吧,你们两位,要如何交代?” “治外法权取消。”基连轻飘飘丢出一句,悠闲地啜饮苹果茶。连求情的话也没能出口,优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他好歹是历经淬炼的,深吸一口气后,就平静下来:“至少审问一下。”变化系教授温梨冷笑:“审问?人都没了还审问什么!”她班上都是体质较弱的女生,所以在场数她最气愤忧心。 “我抓回来了。”席恩出声。教授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为畅快。 “但是她们无法消除指令。”话锋一转,席恩扫视众人绝望的眼神,定在友人脸上,“我想基连可以。不过,就如他所言,来不及了。”附魔学教授欧威尔克制杀人的冲动,咬牙道:“没有特效药吗?比如再生水那样。” “科学不是魔法。”即使处在强烈的杀气包围中,上任魔界宰相仍是保持一贯的镇定,“像这种体内细胞器官损伤,根本不可能靠吃药打针治好。”听到魔法二字,众长老的视线都集中到上首,心知肚明:眼下只有靠这位才能度过难关。 问题是,全城的人……就算以席恩的实力,也会元气大伤吧。何况还有个神代大法师虎视眈眈,随时会暗中发难。 咔嚓,打开的门后出现心灵系教授洛德疲惫的身影,和念力系教授迪罗激愤的面容。 “有二十三个学生死了。”低沉的声音宛如丧钟,敲得教授们耳鸣嗡嗡,“他们都是很有资质的孩子。” 扶住几乎垮掉的僚友,迪罗狠狠瞪着两名魔族,对另一个人道:“温梨,去看看你班上的学生,夏蒂……快不行了。”面无人色地站起,变化系教授跑出会议室。炼金术导师微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我无话可说。”优深深一叹。长桌中央的立体地图荡开一圈圈光波,将天空之城各处的景象投射在黑石壁面上,那情景只要有点良知,任何人都不忍卒睹。 小莎从两位教授旁边窜过,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大波浪卷发蓬乱不堪,裙子也沾满了斑斑血迹,直直奔向席恩,哭得稀里哗啦:“外公……外公……好多小孩子死了,还有他们的mama,呜呜呜呜……” “你还小,才会受到他人的感情影响。”冷淡地说完,席恩伸出手想调节她的精神。小莎一把抓住,眼泪流得更凶:“不是的!求求你,外公,我知道你能帮他们!” “魔皇陛下——”挣开友人的扶持,洛德跪倒在地,深深低下头,“求求您!我知道,目前不该做此要求,可是……” “陛下!”所有的教授都站了起来。哈玛盖斯不发一语,他也不忍心,但在他的心目中,席恩始终是第一位,若养父不肯,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被当作救世主期待乞求,席恩一点也不兴奋得意,唯一的感想是:有必要搞成这样子吗? 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弄清楚原因?如果还有更深的阴谋,救了这次,照样会有第二、第三次。甚至他中暗算,他们连个指望都没有! 看向友人,暗示他出来说句话。基连耸耸肩,表示你的家务事我不插手。 摇摇头,耳下的秘银十字架随之荡漾,看不见的涟漪扩散,透过空间,与现世重叠。 魔法神的领域·绝对领空。 有着金属质感的银光向四面八方蔓延,融入水源,包裹住每个病人,迅速抽离有害物质,治愈受损的机能,丝丝黑气涌出。一些青色的光团飞进口鼻,使停止呼吸的身躯重获生机。数不清的黑蛇扭绞汇聚,在法师手中化为比夜色更晦暗的黑球。 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黑色球体,咽下如鲠在喉的不适,席恩注视负责看押的弗克教授:“该把嫌犯交出来了吧。” ******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地坐着,就连站立的犯人,也分成两边。 维烈既痛心,又担忧:“伍菲,菲欧莉娜,你们……” 雷之幽鬼嘟着小嘴,偷瞪三名穿着橙黄色制服的男生,显然以为他们手脚不利索连累了自己。见她如此无药可救,杨阳真想建议父亲别管她们,让席恩毙了省心。 “主人,您的身体——”压根不关心这场结果注定的审判,哈玛盖斯只盯着养父。 “没事。”附体状态能够调用的神力有限,又受法则制约,加上心脏的位置有把界元之锁,席恩确实很不舒服,却仍不愿示弱。 小莎孝心地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席恩面无表情地喝着。昭霆胆寒地瞪视他,因为那惨绿的液面,竟然露出一截蜥蜴尾巴,还漂着蟾蜍的眼珠子! “治咳嗽的!”注意到她的目光,小莎声明。 治癌症我也不喝!昭霆几欲作呕。轩风也感觉反胃地捂住嘴。杨阳惊艳地端详小莎。 见教授们都等着自己开庭,席恩便道:“为什么做这种事?”他是问那三个学生。 “还用问,当然是给你好看!”伍菲抢先喊,姿态一如既往的刁蛮,“优叔叔和这个假冒维烈叔叔的大坏蛋怕了你,我们可不怕!你会耍点戏法又怎么样,指令你破解得了吗?告诉你,还有很多炸弹呢!要不是大陆架高震动炮搬不过来,我们早就轰平你这座小岛了!” 嚓!格兰妮用大拇指活动剑鞘,总是漠然的表情被战意取代。作为对付魔界而被特别强化的人形兵器,她可容不得魔族在眼前放肆。伍菲和菲欧莉娜打了个哆嗦,她们可没忘记这个强悍的女仆当年的恐怖表现。但是心高气傲的魔民受不了挫折,在艾斯嘉长期作威作福的快意如麻药般无法戒掉,一致认定是席恩盗取了魔界的机密资料做出了这样一个超强的机器人,他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 “都没用了。”席恩实话实说。治疗的同时,他对整个天空之城进行了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人搞鬼,却意外发现了漏网之鱼。 本来不认识的东西,看到也会忽略,但席恩是驾御了所有的魔法元素,它们会自动反馈异物。命令大地精灵分解那些金属制品,魔法神还允许她们用现成的材料立碑纪念自己的功绩。 “谁信你!”两人信心十足。基连按键在大屏幕展开全息影象,上面有三十六个红点闪烁:“这是十分钟以前。”再按了按,一片空白:“现在的。” 菲欧莉娜露出噎到的表情。伍菲怒气冲冲地向维烈告状:“维烈哥哥你看他!”闻言,连好脾气的魔界宰相也不禁瞪大眼:她要他对他的父亲怎么样? “叛徒!”菲欧莉娜愤怒地指责。杨阳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和她对质:“请问你们做出这种事,是接受了谁的命令?如果不是,你们凭什么骂我爷爷是叛徒?”菲欧莉娜语塞。 “请交给我处置吧。”吉西安叹道,他这个现任魔王当得很无奈啊,“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教授们还没反对,席恩和基连齐声道: “基连给我了。” “我给席恩了。” “父亲!”双重刺激下,维烈坐不住了。他也觉伍菲和菲欧莉娜的行为太过分,但是厌恶的敌人和敬爱的父亲站一条线,这让他纤细的感性受到莫大伤害。明白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杨阳寄予同情。 伍菲声势大振,扑向一向溺爱自己的大哥使出缠功:“就是嘛,就是嘛,他算老几,维烈哥哥你忍他够久了,快把他赶走,还有那个女人,你才是我们公认的王……” “哦,维烈你要推翻我吗?”基连饶富兴趣地笑了,笑得孙女腿脚打战,孝顺儿子脸色发青,拼命摇头表示决无二心。伍菲和菲欧莉娜不知情由,还帮他打气:“别怕,我们一起上!”维烈掩面无语。 “基连,我想毙了她们。”优彻底改变主意,决心亲手处决不肖后辈。基连已经腻味地打起电脑:“想清楚了再动手,别事后面对他们的父母舌头打结。”优无力地垂下头。 一直没开口的哈玛盖斯温声道:“这样吧,将她们交给领主矫正,死活不限,各位看如何?”交给深渊领主?太解气了!教授们首先赞同。基连和优不表态。席恩看够了闹剧,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不行!”别人还没话说,他维烈决计不答应,转向基连,“父亲,伍菲和菲欧莉娜是有错,但也不该由这个人渣处决,我会负责教育好她们,叫她们向这里的人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人命是你赔得起的吗?”群情激愤,温梨第一个站起,气到眼角含泪,握拳的手指节泛白,“我的学生死了十六个!要不是魔皇陛下,她们就死了!你赔?城里死了那么多妇女婴儿,你赔?好啊,你自杀!” “他一个人的命还不够赔呢!”迪罗恶声道。洛德沉静的语气包含了最大的怒意:“维烈宰相,你们过去做了什么,都随着时间淡化了,但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鄙视你!”更多的教授沉默着,因为他们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骂脏话。 维烈被批斗得头也抬不起来。伍菲和菲欧莉娜却不知道反省两个字怎么写,依旧理直气壮,一个嗤鼻:“什么嘛,你们这群蝼蚁。”另一个冷哼:“听他们叫,一会儿全杀了。”这回,终于有人破口大骂。 “格兰妮。” 一眨眼,世界安静了。构装生物拖着打晕的两人离去,通知领主们来认领。 “还有四个共犯,我也一并送过去了?”席恩礼貌性地征询友人的意见。基连点点头。维烈忍耐着注视这一幕,优摇头叹息,吉西安默默祈祷。 “她刚才说……城里?”被遗忘的角落,响起一个声音,那三名学生惊疑不定地互看。席恩眯起眼:“你们又是干嘛?” “您是魔皇陛下?”一个学生站出来,无惧地直视他,眼里喷出怒火,映着嘴角的冷笑,“法师的守护神?” “没听过。”席恩冷冷否决。三人噎了一下。 “那、那您总是帮他们撑腰的吧!”重整旗鼓,先前发话的学生指着长老们。另一人附和:“刚刚我们也看到了,没有你,他们根本讨不回公道。”众人默认这个事实,包括对席恩厌恶有加的几人。 “只要有你在,天空之城就永远是法师称王!”最后一个学生憋红脸,神情充满怨毒,“我们原先还抱着希望,听说你是个乐于接受新知识的君主,可是这十年来,我们的报告书在台上堆到发臭,预算却逐年减少;许多成就被魔机大学抢走,功劳记在他们头上;写信给你,你每封都退回,说什么不可用!” 席恩嗯了一声:“送到我这儿的设计图,只有六样过关。”三人怒道:“就是这个!”洛德急急澄清:“不是的,魔皇陛下,学生们送上来的信,都是我们先过目后,再呈给您。” “像情书就直接处理掉了,按照您的吩咐。”迪罗抹汗。大长老揪着胡子:“没意义的也……” “大部分研究报告,是在我们这里挡掉的。”平静地迎视学生们惊怒的瞪目,主持财政的弗克教授道,“有的不现实,有的太早,有的污染环境,有的资金不足。我承认,其中的审查也许有不当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目前的主流是魔机——不是魔法,所以魔法大学的预算,也是少于魔机大学。” “我们已经给你们提供了优渥的条件。”魁萨斯忍气道。温梨难得和他站一条线:“钱少就抱怨?我们当初哪来的预算,全是自己赚钱,连书都没地方买!你们现在呢?工具满大街有!”安杰心中强烈共鸣。 “什么…什么啊,你们事到如今说得好听!”原本满腔正义的三人发觉立场渐渐不稳,焦躁下提高嗓门。 “废话,因为你们没能让他们闭嘴。”席恩的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只凭这么点人手本事就想吃下奥法之眼?愚蠢。还和无法掌控的敌人联手,自身又没有可利用的筹码,难怪只有跑腿弃卒的份。”三人被他训得一愣一愣。 喂,你是在教唆他们犯罪吗?是不是炫耀你当年占领东方学舍的恶迹啊?杨阳等人斜睨他。 “魔皇陛下,这件事非常恶质,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其他学生的心态,做出严肃处理。”弗克代表无所适从的同僚发言。席恩疲惫地靠着椅背,合上眼:“不必,就他们三个自作主张,搞得人心惶惶只会使裂痕扩大,知会校长,再调剂一下。” “是。”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肯定,但没有人敢质疑,教授们一齐起身行最敬礼,“您好好休息。” 于是,[五月事件]低调地结束了。 机械大学的名誉得保,虚惊一场的民众接连数月都在猜测当天的瘟疫来自何方。恶魔是大家相处惯的,十多年来相安无事,没什么人怀疑,最后矛头多数集中于魔族和旧神。 ****** 一听到关门声,席恩就坐直身子,眼底流泻过一道冷光。 “长老们有问题?”哈玛盖斯立即会意,他的养父再累也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只有这个。 “不。”席恩拔下一根头发,在手里揉捏,“不过我确实感到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基连微微一笑:“你这里有趣的事物真多。” 饱含魔力的丝线化为星星点点的蓝光,与大气交融,扩散至每个角落,席恩回以浅浅的笑容:“你要留下?” 不等基连回答,维烈大步离开客厅,样子就像个赌气的小孩。优目送他的背影叹气:“这孩子。” “那个…爷爷,安慰安慰维烈吧。”杨阳双手合十拜托,“他看你和席恩关系好不爽啦。” “为什么?”基连不解。杨阳硬着头皮答道:“因为你们很像。”饶是基连聪明绝顶,也无法理解她这句话里的关窍。反而是席恩对人心情感透彻得多,淡淡地道:“他讨厌我,不希望你我有牵扯。” “幼稚!” 呜呜呜,维烈,我无能为力了。杨阳垂头丧气。 “我去!”昭霆仗义出头,被表姐眼明手快地捞住后领:“他正在气头上,你过去一加油添醋没准会做出冲动的事。”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昭霆瓮声瓮气地道:“不会的啦,我也知道那两个女人该罚。”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可恶到连她都恨不得痛扁。 放手让她走,杨阳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诺因咧咧嘴:“我不去,他一定在疯婆子房里。”自从到了奥法之眼,菲莉西亚就闭门不出。她原想回下界寻找行踪不明的养父,不放心女儿的维烈好说歹说,用磨的让她点头多住几天。 “哥哥,我们应该和她见一次面。”莉莉安娜柔静地指出。 “你疯了!她抢过你的身体!” “但是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事情也过去了。” “没过去!我没忘!”诺因厉声道。孪生meimei是他血脉相连的另一半,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竟敢把主意动到她头上,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记恨?雷瑟克也是相同的感受,不过在爱妻长久的游说下,多少有点松动,帮着劝了几句。就在这时,昭霆回来了:“啧,他们的房间反锁了,我敲门也不应。” “他们两个看对眼了?”席恩顺理成章地问。事关儿子,基连也表现出关心。杨阳和诺因齐声大吼:“才没有!”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维烈若和菲莉西亚在一起,他们俩就变成兄妹了。 “哦。”再次接过外孙女递上的爱心补药,席恩一边吹气,一边道,“宰相之女今年也三十多了吧,是大婶了。” 啪!杨阳听到脑神经断裂的声响。昭霆和轩风捂住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你呢!那你呢!老头子!”被触及女性最敏感的年龄问题,杨阳歇斯底里地叫道,“而且按照地球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就算真的三十,也是阿姨不是大婶!” “是啊是啊。”昭霆忙不迭地强调。轩风也声明:“女人二十五一支花哪。” “叔叔阿姨们好。”小莎连忙打招呼。女士们嘴角抽搐地还礼。男士们的态度就好得多,诺因是因为被喊老,他的娃娃脸总被人看扁。其他人则是见色心喜,吉西安摸着下巴道:“好可爱的女孩。”轩风多少有些迁怒地投来一个冷眼:“怎么,你什么时候变箩莉控了?说起来对她mama也是。” “没有没有!”被彻底妻管严的花花公子急忙澄清。基连掏出一颗水果糖,笑容不符合他为人的亲切和蔼:“来,孩子,见面礼。” “她暂不出借。”法师揪回被诱拐的外孙女。 “我不信你没研究过。”科学家继续引诱猎物。 “你的方法太粗暴了,她的再生系统尚未成熟,暂时不适合。” “原来如此,那我等着。” 喂喂!杨阳等人惊骇地瞪视一个把外孙女当实验品的外公,和另一个要解剖朋友的外孙女的爷爷。 优暗暗苦笑。哈玛盖斯则是明着苦笑,将研磨好的草药慢慢过滤,泡了两大壶,淡而悠远的清雅香气,令人放松心神。 “哟,小龙。”接自己一杯时,首代魔王像聊家常般轻快地道,“上次你给的茶叶棒极了,还有没有?” “有的,慢点给你。”龙神温和地笑道。杨阳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啊?” “嗯,买五花rou的时候认识的,我们还在一个烹饪班上课。” 五花rou……烹饪班……杨阳等人不敢想像那是什么情景,只听得这两个还开始碎碎念,越吐越来劲: “煮rou最辛苦了,稍微有点油的基连都挑出来扔掉,可纯精rou他又不喜欢,平常明明什么垃圾食品都吃。” “主人也是啊,嘴巴刁得要命,一不合口味就推给我,别人做的他都全部吃掉。” “他讨厌吃内脏和鱼却要我烧给他吃,要没有腥味,这都是功夫菜啊!”被养娇了。
“还要天天换花样,最近我江郎才尽,只能在香料上动脑筋。”被惯坏了。 “对了,最近乌萨在全市大减价。” “真的吗!?不过……乌萨是因裘拉联邦的城市吧,在尼普亚斯大陆的,去买些南国水果也不错。” 他…他们是家庭主夫?众人听得傻眼。席恩和基连面面相觑,一同别开眼:“我自己烧。”“我自己买。” “啊啊——别!基连,你的身体……!” “主人,我不是抱怨,您千万别误会!”两人慌了手脚。 席恩轻哼,忽而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凝目。正觉得有趣的安杰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瑟缩,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魔免之人?”平缓吐出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振动室内的魔法元素,贯穿少年的身体,却没有从另一头出来,仿佛一个空洞。 “他叫安杰,我的朋友。”小莎高高举起手,满脸献宝,“是我发现他的,他完全不受我的法术影响哦。”席恩嗯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轩风好奇地问:“魔免之人就是不能学魔法的人?”面对艳光照人的女性,安杰腼腆地红了脸:“还感觉不到元素,魔法通常对我们效果也不太好。” “有意思。”基连蠢蠢欲动。为免他再打未成年人的主意,杨阳赶紧临时找了个话题:“爷爷,魔法可以用科学解释吗?” “嗯。”对孙女的知识普及同样重要,黑发宰相回过神,“魔法以科学的角度来说叫伏尔加能,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由脑部高周波信号共振引发局部环境元素裂变产成的能量,在不同的地方使用魔法的方式各不相同。比如艾斯嘉这样的赤层状云星系内由于高分子元素含量极高施展魔法非常容易,而在地球上魔法元素含量较低施法很困难,所以魔法就是利用脑波控制能量的方法总称。” “……” 杨阳眼冒金星,而昭霆的眼睛变成了蚊香形。 没发觉听众们已经走神了,科学家滔滔不绝地讲解:“这种力量也称为魔力,以玛那为单位计算,一立方米元素分子核裂变所产生的能量等于一玛那。玛那(Mana),整个世界均匀分布的一种能量,基本上处于类似热平衡的状态。而当巫师重新配置时,为了恢复均衡,玛那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就会造成移动。举个例子,全体温度都相等的水是不会流动的,但是将水装到壶里去煮,因为水产生了温度差,就会开始对流,产生犹如短暂摆脱重力影响的现象。这虽然是自然现象,猛一看却会以为很神奇,魔法就是这种原理的扩大。但认识到这一步,只是刚刚踏进这门技术的门槛,里面还有很多差异分类,未经证实的理论……” “等等、等等,爷爷。”杨阳满头大汗地赔笑,“既然如此,我们就改天再谈吧——啊,席恩,小绿也中毒了!昨天的饼干!”没料到她把矛头转向自己,专心听讲的席恩愣了愣:“我重做了一份给它。” “那就好。”杨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引起两个宇宙的神明对打就糟了。基连很不高兴孙女如此不上进。优打圆场:“阳还需要整理啊,她在这里学的是另一套理论。”杨阳感激涕零地在心里大喊优叔叔我爱你这类会让她老公嫉妒的话。 “也是。”基连认可了友人的说法。 “我去做饭!”夜长梦多,杨阳当下就想开溜。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感性上无法将科学和魔法搅和在一起。昭霆早已用螃蟹步伐向门口迈进,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只怕表姐这个复制原体的祖父。 “学生会送饭来。”席恩不看场合的发言换来杨阳和昭霆的白眼。非常凑巧的,敲门声响,负责送餐的迪莉亚笑盈盈地推着小车进来:“魔皇陛下,今天客人比较多,我让厨房多做了几个小菜,不够再添。” “哇——”食物战胜了恐惧,昭霆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席恩心头一跳,只觉一股浓重的恶意在空气中发酵。 心灵透视的同时,他反射性地抽出法杖拉开一道防魔法力墙,险险隔开两人。 “你是什么东西!?” 这女孩,竟然是由正的物质和负的精神构成! 轰隆!能量的暴风撞塌了半堵墙壁,不顾自己满身伤痕,迪莉亚火速爬起,直接加持龙力术扛起一块大石作势欲丢。就在众人错愕的当口,走廊拐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魔皇陛下!”另一个迪莉亚浑身是血地出现,怀里抱着一面镜子,“这面传送镜,有古怪!” 对了,六禁器之一,分割灵魂的魔镜[拉鲁鲁拉]。 “化石为泥!”淡黄色的光芒一闪,石块顿时裂成无数细微的粉尘,由魔法神施展的超魔效果直逼瞬间风化,席恩攻势不停,一个油腻术让敌人倒下,架起力场栅栏困住,再把防魔法力墙压成半球形叠上,搞定。 迪莉亚已经用布将镜子包起,但谨慎起见,席恩还是命令构装生物去拿,扫视闻声赶来的人们,问道:“多少人看了镜子?” “我…我不知道。”迪莉亚自己也是惊魂未定,加上身体莫名的虚弱,软倒在废墟里,虚汗淋漓。席恩一手按住她的前额,探测结果和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善恶两性被剥离了,而不够的物质部分就由元素补足。若强行重合,精神体一定会混乱,甚至崩溃;而处理得不好,rou体也会爆炸,棘手就棘手在这里,这法器挺阴损的。 不过反过来推想,这是魔法造成的效果,只要解除魔法就行。 多余的元素会散离,原属一体的精神和rou体也不会互相伤害。 “律令·消除。” 简短的咒语从优美的薄唇吐出,包含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目睹这一幕,几个教授急切地喊道:“等一下,魔皇陛下!” 无声无息,没有华丽的闪光,也没有眩目的色彩,所有的律令魔法都是这么朴实有效。迪莉亚全身一颤,如梦初醒般睁大眼。与此同时,罩子里的另一个她再也不复存在。 “啊……没错,是这样。”言灵系的弗克教授首先想通关节。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明白过来。 “感觉如何?”挥杖示意他们找出别的受害者如法炮制,席恩又暗示养子看住杨阳等人,免得她们不轻不重地乱来,惹出新的麻烦。 “头好晕……啊!”想起对方刚才的问题,迪莉亚放下揉着额角的手,叙述前因后果,“那面传送镜是厨房里的,我看菜色太多,先把盘子送过去,没想到一抬头,看到我自己的脸在冲我笑。”吓得她以为传说应验了。 奥法之眼的各个校区都有这种传送镜连接,另外的交通工具还有扫帚、浮盘、飞毯等。学生在的地方就有灵异故事,“镜子里的鱼”,“井里的女人脸”,“实验室乱爬的手”,“第十三格楼梯”,“墙上的血字”,“行走的独眼兽标本”和“消失的午餐盒”构成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谜。不过以席恩为首的教师们却知道大部分是真有其事,这里的自然灵搞的恶作剧。还有的根本是小偷行窃,召唤系的凯奇教授为了训练学生的警觉性想出来的花样,没想到这群小笨蛋疑神疑鬼,还主动上供美食,让人哭笑不得。其中又属传送镜最为特殊,被勒令严格使用,因为镜中世界,是名为[里世界],生活了许多奇特生物的异空间。 见她口齿清楚,思路正常,初步断定无碍,席恩命令弗克把她带下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拒绝了其他教授更换房间的建议,用[塑石术]重建墙壁,包括化成泥的那块,然后将注意力全数集中于战利品。 “这是什么啊?”昭霆迫不及待地问道,连道谢也没有一声。 “拉鲁鲁拉。”席恩神思不属地回答。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集齐了四件,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大:这些法器名为[灭神禁具],但是就效果看,更像是以灭绝人类自身为目的。就比如这面魔镜,即使神明凑上去照,也不会有事。因为神是纯能量体,他们的意志就等于力量,除非这件法器的能值远大于他们,不然连个零头的恶念也剥不出来。 到底蕾诺雅前辈在想什么? “我还啦啦队呢。”昭霆不悦地扁嘴,嘀咕,“就说这个谁懂?”杨阳沉吟:“应该是那个大法师的攻击。”基连拎着布幔的一角:“可以拉开吗?”席恩微一迟疑,却也明白不实际看一看,光是猜可能永远得不出答案。 “好吧,你们退开,不要照到镜子。” 杨阳等人听话地退到一边,前车可鉴,他们可不想剖成两半玩。确认他们的位置是死角,养子也做好了监督的准备,席恩张开各种防御魔法,不敢托大地伸出手,拉下了帘布。 平平无奇的镜面,光滑,清澈,映出他的身影:乌发黑袍,苍白俊秀的脸庞。这容颜是他人的,然而那冷漠决绝的袍色,沉静如永恒、深幽如死海的眼神,顽强不屈又毫无感情的双唇,绝对冰冷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却是独属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胸口有一团不明显的污渍逐渐扩大,五根手指染着金黄色的神之血和心脏碎片,透胸而出! 从骨髓深处爆开撕心裂肺的剧痛,将他生生劈开,拉扯着长年冰封的神经。席恩不由得闷哼一声,牙齿将唇瓣咬出血印,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主人!?”看出情况不对,哈玛盖斯抢上前,耳边砰的一声,格兰妮手中的魔镜炸成千万片,爆炸产生的焚风刮向四面八方,他顶着这股巨浪前进,不祥的预感使他饱受煎熬。 杨阳等人因为在席恩设下的结界之外,除了视野不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见风停后,那个站得笔直的人踉跄了一步,仿佛被抽干力气般向前软倒,长发流泻下来,一丝丝如同黑夜纺织成的绸缎,轻柔地覆盖住黑袍下的身躯,勾勒出不甚明显的曲线…… 等等,曲线!!!??? 众人擦擦眼,定睛细看:依然细长深邃的冰色瞳眸,冷漠不减;形状优美而颜色淡薄的嘴唇如过去一般紧抿着,透出强韧的意志力;原本冷硬成熟的线条却变得柔和而稚嫩,小巧的脸蛋,顶多十四五岁,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宛如浸在冰水里的玉,浅浅散发出温润剔透的质感;裸露的手腕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纤细,完全是女性的形态,十指细腻柔美、弱不禁风。 原本平坦的胸有了青涩柔软的隆起,高领下的纤长脖颈则是消去了喉结,似乎想站起,黑天鹅绒袍角起了一阵褶皱,一只雪白纤巧的赤足从脱落的短统靴、松垮垮的袜子里抽出来……几位狼女齐齐吞了口口水,天哪!对着魔皇大人意yin,实在会死于兴奋过度! 一时间,房里只有像是抽搐的呼吸声。 龙神呆站在养父身旁,彻底傻眼地喃喃:“主人?” “是我。”清亮又冷澈的嗓音,比原来的声线高得多,席恩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呆滞了半秒,“这是怎么回事?” “问你啊!”杨阳面红耳赤,她总算知道冰宿那冰山美人的气质从哪儿来的了——来自她的老祖宗!诺因心有戚戚焉地抚胸:“把男人变女人的镜子?”幸好他没照,不然…… “其实你也满适合的。” “闭嘴!” “不是变性啊。”有鉴于迪莉亚的例子,轩风纳闷:呜呜呜,她还是比较喜欢帅哥。席恩隐隐琢磨到原因,沉思不语。 “能变回来吗?”哈玛盖斯担心地问。席恩冷静地道:“应该可以,但我需要自我调理一下。” “我帮你。”基连的居心众目昭昭。优斜睨他,无话可说。哈玛盖斯委婉地拒绝:“抱歉,基连先生,我想主人现在不太适合。” “嗯,我先换件衣服。”理解错误的魔皇请友人稍等,他此刻都不能站起来,因为内衣变大了,虽然他无所谓形象,也不想在敌人面前出丑。 “没关系,直接脱guang。” “不行!”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优、哈玛盖斯和小莎。可怜的女孩眼睁睁看见外公变外婆,已经大受刺激。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叹气:继协调神之后,他又想剥光魔法神的衣裤吗? 席恩还没反应过来,养子一个横抱,将他托在臂弯里。感到怀中的人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绷紧,哈玛盖斯心下黯然,一言不发地朝内室走去。格兰妮捡起鞋袜跟在后面,并关上门。 “真的没问题吗?”单膝跪在养父面前,龙神的表情掩不住忧色,“您的样子……”以往正好的靠背椅对现下的魔皇却显得宽敞高大,双脚还悬空。席恩也不适应脚碰不到地,足尖一点,另一只靴子也掉了下来。一阵沉默后,格兰妮自动去问门外的女生有没有带多余的鞋袜。 “看看,衣服全部要换新的。”数落。 “这是小问题。” 这是小问题!?那什么是大问题!龙神N次想揍养父一顿,把他奇怪的脑子揍清醒。 “除了月前辈,还是第一次碰到值得尊敬的对手。”低头,法师微笑。哈玛盖斯只觉他的笑容反常的阴晦,正焦虑不安,听到昭霆幸灾乐祸的嘲讽,冷冷叫回机关女仆:“格兰妮,别问她们讨。”说着,托起养父的右足,放在手上比对尺寸。席恩一怔,因为养子的手,竟然比他的脚还大。 再一次,他感到他的小龙成长了多少。 很久以前在肩膀上小小的重量,到紧随身后,慢慢蜕变成青年的少年,蓝眸或仰慕或担忧的目光始终如一,千年相处谈不上温情的记忆却是他唯一拥有的温暖,既不想舍弃,也不能遗忘。 “先穿卡雅的吧,我会帮你做一套应急。” 哈玛盖斯抬起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银瞳,不禁怔忡。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再没有靠得这么近,是他刻意的自省,即使陪伴,也让格兰妮跟随在侧。 他怕,怕再做出那样无法挽回的事。 就连他的年龄,也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成倍增长,力求心态的成熟,不再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但裂痕是不会消失的了。 他们站在两边,都努力想跨过,可是…… 右手又火辣辣地痛起来,一如当年穿透这具身体,被炽热的神之血灼伤时。哈玛盖斯呼吸急促,恨不得把这只手砍断,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他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极慢极慢地,伸出手。 像跨出艰难的一步,又像是想要触摸一个伤痕累累,差点被他亲手弄破的梦。 细滑的柔丝在指下流淌,他触到了温热的rou体,略快的心跳震荡着他的心,能够感到血液的流动、生命的鼓动,切实的感受稍稍驱散了惨痛和畏惧。颤抖着,他吐出胸口郁结的气息。 左胸传来轻柔却鲜明的触感,席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从不离身的护体结界加厚。随即,又在主人的默许下,慢慢恢复。让那只曾经索命的手,停在这个留有旧伤的部位。 “……疼吗?”小龙颤声道,问出迟了太久的话。 他永远忘不了血咒解开的一刻,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那刻骨铭心的悲怆狂怒,还有他意识到养父不会再呼唤他时,那彻底的绝望与心冷,绝望得令他想当场自绝,连复仇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是匍匐在地,失神地反复叫着那个人。 眼泪流进嘴里,苦得麻痹。 有什么在心底碎裂。 一直包裹着的硬壳,从内到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那么长久的时光,无论多重的疾病痛苦,都不曾有谁探问过,甚至连他身体心口滴血的痛,也是他人的娱乐。 像一头没人要的野兽,只能独自舔伤,死不了是他命硬;而死了,就是世上又少个人,没人会在乎。 活在梦境的天堂和现实的炼狱中,他渐渐麻木无感,久了,连真心也分不出来。 他一直是这么活过来,直到这个有着纯净蓝眸的小龙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用关怀温暖的眼神凝视他。 问他疼不疼,问他冷不冷,问他好不好…… “不疼。”沙哑地,他回应,习惯性地否认。随即嗫嚅着,在漫长的沉默后,挤出微弱的低语:“忘了吧。” “……!”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哈玛盖斯很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他的养父本是那么绝烈的人,希望和好的弟弟,他拒绝;可以破镜重圆的爱情,他不要。 只因为不曾痊愈的伤,既成事实的“背叛”。 而现在他说:忘了吧…… “主人,主人,对不起。”紧紧抱住这个令他心碎的人,哈玛盖斯泣不成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起誓,决不再伤害他。 席恩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不由自主地发抖。这个早已寒暑不侵的身子,竟然像生了热病般,打着哆嗦,从指尖开始颤抖。湿意沁透了肩膀,火热的疼,一波波蔓延开去,浸到体内,仿佛要将心脏活生生剖成两半。 那么疼,疼成这样,好像养子一旦放开怀抱,他就再也不能支撑住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