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的援手
早熟的苹果挂满了枝头,沉甸甸地缀下来,使树枝弯曲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像一颗颗镶嵌在绿色水晶丝上的红玛瑙。 站在这棵在座舰[皇帝]的生物室培育的苹果树下,黑发科技者浅笑,摘下一颗,轻轻咬了一口,脆甜迷人的香味弥漫口齿。 “品尝罪恶,就该像品尝毁灭一样,用我们的喜悦去品尝。” 每个人自降生起就是一场自我实现,自我救赎之路,假如我们真能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那么毁灭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对吗,我的小杨阳。 ****** 怀中的少女泪如雨下,史列兰久久抱着她。 他多么希望没有预知的能力,看不到这一幕。 “史列兰……史列兰……诺因……”杨阳泣不成声。 “我知道。”闭了闭眼,他轻轻扶起她,吻在她的额心,那里有象征他神印的黑玫瑰图纹,此刻已隐隐半开,“对不起,杨阳,你必须振作。” 听出他语气的紧绷,杨阳哽咽着抬头,黑发的暗黑神还是那么纯真而绝美,黑琉璃似的眸是洞悉人心的抚慰。 “史列兰,这个宇宙不能没有你们……”这一刻,首先浮现心头的,是这个感受。 神明,是真的美丽的存在。 “没有生命是不可缺少的,杨阳,但是为了挽留你们,我可以付出一切。”主掌毁灭的神祇静静地道,温柔地轻拭她脸上的晶泪,“对不起,我想代替诺因陪在你身边,可是,我时间不多了。”杨阳睁大眼,紧张地抓住他:“怎么了?” “这个宇宙的力量正在衰退,是魔族在用一种外来能量吞噬,我是父神的分身,本源烙印了神的法则,即神的疆域,神的尊严,也是被你们称为莫名其妙的傲慢——神性。”史列兰微一苦笑,“其实人性来自于神性,没有什么区别。一旦宇宙衰弱得超过根源法则的底线,我毁灭的神格就会苏醒,将这个宇宙拖入完全的空洞。” 杨阳屏息注视他,那双眼清澄明亮,瞳孔里,有一抹细微的婴儿蓝。 “我不想这样,所以我要把自己封禁起来,尽量延缓这个过程。杨阳,记住,如果时旅者来找你,跟他去,无论他要你做什么。” “时旅者?”听到这个曾经由前代混乱神提到的名词,杨阳错愕。 “是的,他会带你翻盘命运之轮。当然,结果如何,就如你们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史列兰微笑起来,“我喜欢这句话,我们也是这样的。” 他的前代会活在他体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明白了。”杨阳擦干泪,眼中浮现出坚定的神色。给这个世界带来这场浩劫的是魔族,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力量微薄,也没有在这里退缩的理由。 被诺因用尽全力守护住的生命,决不能对死亡妥协。 而且……诺因也不会死的。 看出她的心思,史列兰欣慰地笑了。 “还有——”暗黑神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另一个忧患,“在我的预知梦里,带来毁灭的是席恩,却和如今的情况不同。” “席恩?”杨阳一愣,想起对方曾说起的梦境,“那、那么,要怎么做呢?我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觉得,他不会要毁灭。”史列兰仰望墨色的天空,想要猜透前代的自己的用意,胸口传来的警讯却使他只能被迫放弃。 “没办法了,杨阳,你听时旅者的吧。只要记得,命运不是绝对的,有时要相信人类自己的力量。” 目送黑发神祇消失在神域的通道内,杨阳低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站了起来。 小狼龙雷奇从她的肩头滑下,满意地摇了摇尾巴:“你可以跟你父亲回魔族那里,不用理会这些事。” “不,我要去找诺因。”坚定地捧着水元素花,杨阳道。雷奇诧异地回头,只见那双黑眸平静地看着他:“我会等时旅者,但我会先设法回水元素王那里一趟,求他帮我寻找他的下落,诺因中了阿格龙河的毒,而这朵花是阿格龙河里长出来的,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感应。” “你疯了!你不是抛弃他了?”小狼龙难以置信。 “雷奇,我是喜欢诺因的。” “……” “虽然我一时还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但我不会再做那么愚蠢的事。”杨阳一字一字道。 “他已经死了。” 残忍的话语令杨阳的心脏一阵紧缩:“不,他还活着。” 因为那个人在那样的情况,被剧毒残害,伤痕累累,双目失明,奄奄一息,还坚定地对她说:[我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那样一个人,她可以讨厌,可以生气,可以抗拒他的心意,但是她绝对绝对没有理由伤害他。 “他死了,而且他是为你而死,所以你心软了?”雷奇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杨阳同样清冷地凝视他:“不,因为他为我而活。” 不再搭理他,暗黑神的神女转身离去。 ****** 万籁俱静中,一个沉眠的意识苏醒了。 晶莹的泪珠坠落,滴打出久久不散的涟漪。 《哥哥……》 菲莉西亚驻足,狠狠按住额头:“没你的事!给我进去!” 双生血缘使被寄生的灵魂感应到了失去的兄长,心神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起来。这一刻,菲莉西亚同样心情混乱,诺因是她的儿子,在她被仇恨扭曲,被复仇心吞噬以前,亲手抱过、亲过、爱过、期许过、搂在怀中温柔护卫的存在。 那是她的孩子。 但是,我不会停止。 《真的吗?那你能面对肖恩先生,面对你的老师,对他说你要毁灭这个世界,也要报仇吗?》莉莉安娜悲泣,《你不过是被宠坏了,娇纵发作还以为自己最有理!这世上缺谁的悲哀,谁的不幸能让无辜者的生命来偿还?我不能理解你和父亲的痛苦,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战斗中输给了你,现在我也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不会原谅你!》 “哼,莉莉安娜,你想得太简单了。”摩耶的王重新振作起决心,冷冷笑起来,“如果没有摩耶的技术,我怎么能走到这一步,我会叫维烈把你封起来,看你怎么来妨碍我。” ****** 已经躲到座舰另一头的苹果园,还是被自己的控制者逮住,维烈无奈地完成了这件一点不合他审美的破事,走到了望室大吐苦水: “索梅亚,一个人可以有两颗心吗?” “咦?”等在这里听他讲故事的人造神不解。黑发科技者咬了咬牙:“我爱的是你,却要受那种女人莫名其妙的掌控。” 同样恨不得把菲莉西亚吞掉不留一点残渣的索梅亚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牵住他的手摇了摇,说出脑中浮现的话:“父亲,问题会帮助科学发展,但疑问过多对于人生只是困扰。” 维烈扑哧一笑,蹲下来,温柔地抚摩她的头发。 “你说的对,可是……这还是父亲说过的话吧。”他叹息了一声,“而且,正是因为另一个我心底不停的质问,才有了今天的我。” 索梅亚没辙了,眨巴眨巴眼望着他。 “算了,不说这个,我们去玩量子台球。”黑发科技者竖起食指,眉目飞扬地建议。虚空之女神开心地应道:“好!” 两个玩游戏也如此高级的人相携离去。 ****** 隔着电磁栅栏的牢房内外,昔日的[王国双翼]面面相觑。 “你到底是谁?”良久,弗雷德低声道。 “你自己认不出吗?”对这样的好友,雷瑟克也很无奈。 他身穿摩耶银白色的制式军服,高领印着黑色火焰环绕菱形的军徽,肩上是象征远征军军官的赤红肩章,以前佩法杖的腰侧是一把热线枪,这是陌生的,属于异界份子的姿态。 “我只能告诉你,你曾经有个名字叫‘吉西安·凯曼’,是我和殿下的好朋友,其他的,要靠你自己想起来。” 弗雷德咬牙,苍蓝的眼眸闪过错乱的情绪,转身跑了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默默将手放在胸口的一只扣子上。 现在,只有请摄政王陛下相救了。 ****** 杨阳举目无亲地走在大街上,并不彷徨,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传送魔法和召唤水元素之君都是十一段以上的高段魔法,别说她的魔法水平只有七段,哪怕她能施展,以地球的魔素之低,她也打不开空间门,否则当年的席恩如此了得,又怎么会被维烈追得到处跑? 呜,魔王陛下,你在哪里呢?虽然你邪恶透顶,但我真心期待你能出来教训教训那个可恶的老爸——恶人还是要有恶人磨。 还有菲莉西亚! 杨阳燃起熊熊怒火,她知道,肖恩太心软,见到了养女,即使有滔天怒焰只怕也泄成一缕青烟了,可是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把菲莉西亚压在地上痛打一顿。 突然,她面前的小石子弹跳起来,从不明的远方吹来异世的风,就像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传奇一刻,成为满愿师的那个瞬间。 接着,仿佛埋藏着无尽珍宝的宝箱打开,巨大的通道出现了,信步走来的高挑身影有着她熟悉的俊美容颜,轻冉的淡金短发流光溢彩,朝她绽开久违的笑容: “哟,杨阳,又见面了。” “罗兰城主……”杨阳一时回不了神,脑中几条属于记忆的线衔接起来,吐出恍然的呢喃,“你就是时旅者?” 金发青年站在她身前,现世的时间与归宿之地的时间终于接轨。 黑色的军礼服外罩着一件风尘仆仆的灰白斗篷,胸前垂挂着一只不断流转着瑰丽金沙的水晶沙漏,曾经世故的冰蓝眼眸被更多的沧桑洗涤成一种清澈的颜色,唇角雍容闲雅的笑意却始终没变。 还是那个引动风云,带来变化的无冕之王。 “叫我罗兰吧,这是我死后的身份了。”罗兰摊了摊手,发自于心的洒脱,“幽灵也要有点事情干才不会无趣,虽然这份职业实在不合胃口。”他微侧首,平静地看着对方:“也许你还没办法接受,原谅不是会对时间说的话,无论那时间多么漫长,可是在这连这时间都快要不存在的间隙,我们都放下片刻,好不好?” “我知道。”杨阳笑了笑,仇恨都随着生与死的分离淡漠,这种冰释伴随着惨痛和牺牲,却不得不接受,如同这已沉淀的感情。 她甚至找不出恨,只觉得释然。 风霜洗尽的安详。 因为比起过去,他们还有太多可贵的东西要守护。 罗兰释然一笑,重新打开第四界的通道,朝她做了个同伴的邀请手势,杨阳拉住他的手,踏入了未知的彼境。 “那么我们边走边说,杨阳,这件事没你帮忙不行。” “史列兰跟我说过,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吗?” 杨阳注意到,他们走的这条隧道是一条幽长的曲线,全部是不明的灰色介质构成,踩着没有实感,却有空旷的足音回荡。听着很寂寞,但让人塌实。 就如罗兰清冽,却陪伴在身边的声音。 “我先解释一下,创世之初,协调神贺加斯想塑造的是一个有着美丽动植物,万物都有条理秩序的世界。当然,因为他是协调神,渐渐他创造的生物链有了完美的生态循环,就是[初世界]艾斯嘉。但是当他创造出人类、精灵、矮人等等与神族有着相似外形的智慧生物,引起了他的弟弟,初代混乱神兰修斯的兴趣。他建议他的哥哥共同创造时间,使得世上有了四季轮换,使得生物被分割了生与死,这个世界不再和睦无瑕。最后,他还用星辰的力量,创造了影响万事万象的星盘——命运之轮。” “他很闲是吧。”想到前代混乱神懒散随便的样子,杨阳有种牙根发痒的感觉。 罗兰轻笑:“调剂也是一种放松,对那个无时无刻不受到毁灭欲摧残的神来说,让世界保持变化、新鲜、乐趣,才能支持他观察下去而不施以毁灭。还有更重要的,他对他双生哥哥贺加斯的感情。他的确想让他哥哥心爱的世界变得更好,他认为只以美,规律、干净来衡量万物,那样的世界太无趣,贺加斯肯定会对它厌倦。” 杨阳无言以对,从某个角度,兰修斯这样的想法没错,但她不认为那个一板一眼的神会对自己创造的僵硬世界感到无趣,只能说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 时时刻刻的毁灭欲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杨阳突然感到恐惧:“难怪史列兰——” “不,现在的暗黑神还没觉醒。杨阳,我们的两位双神,分别有三种权能显现。贺加斯是光明·守护·创造,因为他的本质是协调,神格不会呈现分裂,而是完美的融合。兰修斯就不同了,现在的史列兰也是,主掌黑暗·破坏·毁灭,他们是混乱神,有三重神格。在第一重状态,即黑暗神格,他们是平和包容,睿智通达,顶多有些小小的恶作剧。而第二重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欲,当第三重……”罗兰轻咳一声,“就可以像冰宿为我烧香一样,拜一拜了。”杨阳嘴角抽。 这家伙还是喜欢孩子气的打趣人。 “初代的混乱神神职体现更为鲜明,所以他的毁灭欲比如今的史列兰大得多。”时旅者道:“回到星盘,这不尽然是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星术士所说的,一切事物发展都在星盘的预计和控制中,只有特殊的事件会在星象上呈现出来,因为众生是神之子,他们不会像道具一样摆弄,只是设定了出生与死亡,和一些特别的机遇。” 想到维烈也说过类似的话,杨阳心中升起怀念。 罗兰大言不惭地道:“就像伟大如我,死的时候也没有一颗星星掉下来,为我陪葬。”杨阳挖苦:“倒是有座山塌了。”罗兰苦笑。 “好吧,火山喷发也是很盛大的景象。那么继续说我们更伟大的众神,一创造好星盘,兰修斯就获得了梦见的能力,他发现,人的**太强大,强大得比他的神职还摧毁一切,令星盘本来可近乎永续的时间无数次面临破灭,于是他让初代矮人王用星陨之石和混沌神的力量碎片,打造了两件神圣器,一件是师公的天杖,一件是我的世界之钥,处理外来的威胁,和时间的错轨。” 杨阳恍然大悟。 “但是人的**真的比神还大吗?”她表示疑问。罗兰莞尔:“因为人类是一个种群,个人的**也许不算什么,加起来就很可怕了。比如人类对自然的侵占;比如你们地球,现在的科技发展,假如有一天原子弹爆发了,少数清醒分子能阻止吗?”杨阳心有戚戚焉地同意。 “艾斯嘉也是,历史上爆发过不少次法师引起的灾难,神代的灭亡说到底也是当权者的自私。但是真正在时间中产生重大变化的是一种累积,我无法表述得很清楚,可能是同时代一种群体趋向的压力,可能是战争的持续阴影,就比如席恩这位大黑暗时代孕育而出,最典型的人物,他在星象中的代称是‘惑乱之星’。” “席恩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命运真的是命盘设定的吗?”杨阳对这位夙敌的观感很复杂,因肖恩的悲剧存有芥蒂,因父亲的迫害抱以愧疚,又在和他的自然相处中升华为尊重和敬畏。 她突然觉得,那个人就像他代表的星象一样,带来浩劫,又苏生万物。 “不是的,星盘的力量来自星辰,又和三界的循环息息相关。说穿了,维护冥界和现世之间的交流。除了你我这样的特例,让死了的去冥界,投胎的来现世。以及促成名为‘神的恶作剧’,巧合的概率性事件,比如中奖,倒霉运,找个好老婆等等(杨阳嘴角抽),统统不会影响到世界之外。所以观星只能看出生死和意外而已。而星象,是一种很特异的情况,它与特殊的人物对应,互为表里——外界的压力会促使命运之星的生成,内在的意志又使他影响到他人的命运。反映在整个命盘上,就有清晰的轨迹,看似命运给他安排好了。”罗兰详细说明。 “哦。”杨阳放下心来,不然,以那位老大的个性,哪天会把星星都崩了换回自由。 罗兰笑道:“我曾经认为人是环境塑造的生物,但我现在觉得还是性格决定命运。惑乱之星也不止席恩,在他之前,历史上有几次差点出现惑乱之星的例子。” 犹豫了一下,时旅者浮现出罕见的凝重神情:“其实,我和菲里尼奥,也就是世界之钥都怀疑,惑乱之星这个星象,好像是人为加入的。”杨阳瞪大眼:“人为!?” “是的,因为它能量太大了,带着将众神和整个旧世界都粉碎的气魄——看看如今的席恩。但是我们找遍各个时间和空间都找不出迹象,可能问题出在神代——如果真的有人为因素的话。”罗兰蹙眉道,“而神代是我不能窥视的,那是众神诞生之年,也是母神和初代混乱神陨落之年,那场神灾形成了一道时光之屏,阻止一切透视。” “对了,罗兰,你对维烈了解吗?”明白旅伴直指人心的敏锐,杨阳忍不住问起父亲。 “我不了解。”时旅者直截了当地道,“我能看到的,是这个宇宙的所有,不包括外宇宙——摩耶是在另一个多元宇宙,所以我不能为你提供分析的材料。” 杨阳叹气。罗兰看了她一会儿,道:“诺因出事了吗?” 脚步声骤停,杨阳停在路中央,眼里是竭力压制的坚定,却有一种超越克制的情绪在渐渐凝聚,濒临崩溃。 带着稳重力道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对不起,我是想说让你安慰一些的事,我看到的某个未来,有你和他。” 杨阳惊喜地睁大眼,抬头:“你说——”罗兰点点头,微笑道:“所以我们要去实践那个未来,我也不想我的老婆孩子死。” 眼泪终于漫出,沿着黑发少女的脸颊流下,却是喜悦的泪水。她擦了擦,问道:“你见过冰宿和时雨了吗?” “见过了。”罗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其实我是被冰宿逮到的,她在房子里安装了监控探头,真是,搞得我像贼一样。”杨阳扑哧笑出声。 罗兰又拍了拍她的肩:“那小子命硬得很,别太为他cao心。不过,这些未来实现的前提是,宇宙还能存续下去。”杨阳振作精神:“我知道,所以,说说我能做什么吧,是不是因果倒转?”她还记得那位早早见过她和罗兰的神祇。 “杨阳,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它看起来是线形的,其实由无数不测的时点构成,所谓的因果倒转,绝不是可以简单和轻率地完成。”罗兰语重心长地道,“你已经知道,前代混乱神在史列兰体内,这就是我们要办到的事。比起不确定地更改前因,胡乱拉扯命运之线,不如设置一个重叠的点,让它跟随命运之线一路潜行,在最后一刻共振出差异。” 杨阳笑了:“罗兰,别的不说,深思熟虑上,没几个人比得上你——你是专家,我跟着你走。”对她的揶揄,无冕之王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嗯,但是要到达神代很困难,首先作为万物起源的神代,它是不可干涉的,引起的时空动荡不是我们能够预料,必须非常小心;其二,我们要找到神代也是未知数,别的时间,无论过去未来,我都能带你一瞬抵达,惟独神代,要靠你和混乱神之间的感应来摸索时空定点。” 听到重点,杨阳立刻肃容以对,但也有疑问:“兰修斯已经在史列兰体内,那么……” “你不要以为现实发生了,我们就一定能办到。”罗兰冰蓝的眼眸出现少见的严肃,“现实是过去和未来的交汇,它的回圈不是过去与未来交织的圆,而是无数个平行现实点构成仿佛大圆的线条,将名为命运的奇妙变数围在圆心。” “我不太懂……” “那么我举个例子,一旦我们完不成,死在半途,这个时空就再也不会有我俩的存在。其连锁反应可能是:冰宿不会遇到我,你们不会被召唤,或者你们还是被另一个人召唤,但暗黑神不会选择神女,消耗神力,那么席恩也许还被关在魔界,至于如今的魔族侵略什么,就更不用说了。” 杨阳猛地停下:“这……!” “你觉得这样比较好,是吗?”罗兰不意外地浅笑:“可是,杨阳,那样的话,就是另外一条发展了。与我们的死相伴的是这个时空所有的毁灭——这个时空,在过去未来都不曾存在。你知道吗,我在平行宇宙见过无数个冰宿,无数个自己和无数不同的未来,但是,对我,对你,对这个时空的所有人,无论那些过去未来多么好,都是别人的人生,懂吗,我们要守住的,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时间。” “我明白了。”杨阳带着平静的了悟点点头,“所谓的更改时间,就是把握现实。” “是的,如果我们想要玩弄时间,就是玩弄自己。如果不是已无路可走,我又怎么会拿起这个沉重的权杖。”罗兰叹道,“杨阳,如今菲里尼奥已经撒手不管,未来,要靠我们两个生手拼一把了——我擅长的绝对是阴谋诡计,不是和这些神神叨叨打交道。” “你不是和众神都挺熟的。”杨阳再度挖苦。 “好吧,这也算是个安慰吧。”罗兰在心里补充:还有师父那个老糊涂。 他这辈子看来是没法摆脱这些怪力乱神了,其实他是多么现实的人呀! “可是,让前代混乱神活着就能改变毁灭吗?”杨阳不解,“兰修斯曾提到,他只是完整的他刻意保留的一点意识片段,根本无法和史列兰相比,那么,他为什么能阻止进入毁灭状态的史列兰?” “因为混乱神的毁灭状态,真正代表的是完美,纯无,恒静。所以只要初代的混乱神神格活着,哪怕只有一小片,就能打破那种绝对状态,使史列兰保持清醒,并摆脱那个最终宿命。” “太好了!”杨阳开心不已。 走了一会儿,她想起一件事,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危机。 “可是这样一来,魔族带来的毁灭还是没解决。”暗黑神的神女忧心地道,“而且神的骄傲是宁可自己毁灭也不让外来者毁灭,事实上我也觉得是这样,换作人类也如此,那么是否让事情发展下去比较好呢?不如史列兰来破坏——” 罗兰一字一字道:“杨阳,还记得他对你说了什么,有时要相信人类的力量,人类的力量就是希望。无论我们能否改变这破灭的现状,神都已经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们——他相信你,你不可以侮辱他,难道你想要他杀了你们吗?” “是、是的。”黑发少女一震,握起拳头,浮起坚定之色: “我们一定要找到兰修斯。” ****** 沉眠之地—— 冰柩中,黑色的虚影被层层叠叠的尖锐黑锁拉出,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黑发曳地,秀逸绝尘,覆灭了红尘的气质。 虽然神柩中的暗黑神还在闭目沉睡,但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失策,果然酒不能多喝。”看清自己的处境,兰修斯立刻推算出那辛苦埋下的种子为何会失效,为之苦笑。 眼前的人,看过他两种神格的转换。 魔界宰相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深绵无尽的眼神宛如黑洞,兰基尔震动的力量狂放无拘,却带来遮天蔽日的阴影。 他手中的黑色锁链,将神的躯体反复刺穿,挖掘出每一分生机,每一个信息。 黑发科技者轻笑:“时旅者制造的回圈,是让你活下去,来破坏这场终焉的曲目,对吗?因为命运的不可测性,中间可能发生断裂,比如你的契约人死掉,被惑乱之星杀了之类,你必须能够出来帮助他们,给予提示。但残留神格的长久保持太困难,你只能设置时间次数,用的也不少了吧,总共都不多。” “我看看……哦,还剩三次,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现在,最后一次。” “永别了。” 抱歉,贺加斯,虽然想尽力活着,再见你一面,避免你这个傻蛋又因为你的世界被我毁灭而伤心,可惜,我没能做到。 不过这样一来,你也不会发现我,再失落一回。 要说真正的再见了,我的半身。 兰修斯静静闭上眼。 粉碎的神念化为再也无法凝聚的虚无,维烈放声大笑: “如此一来,就没人能阻止毁灭了。” ****** 踏入半空浮现的白色光门,杨阳坠向一片湖面,吓得双手直摇,罗兰托住她: “不会掉下去的啦。” “咦,真的。”脚尖下泛出一圈涟漪,水面传来像是蹦床一样的奇妙弹力,举目望去,都是这样宝蓝色镜面一样的清澈水面,头上是无数星座的光影,描绘出神秘莫测的线条,湖水倒影出同样的情景,绵延着无尽的璀璨,杨阳好玩地跳啊跳,“罗兰,你死后的世界就是这里吗?可以经常玩蹦极耶。” “……开玩笑,我已经是唯一没疯掉的时旅者了,再这么成天蹦蹦跳跳,迟早进精神病院。”罗兰一脸无奈。 “咳咳。”杨阳干咳着正色,再度环顾四周,不可否认,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显然没有别人——时间的旅行者吗,真是孤独的职位。 看出她的心思,罗兰微微一笑:“这只是我清净思考的地方。”他指着一个方向,露出牙疼的表情,“更里面才是第四界的本貌,时光镜,那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怪东西,像无数的光线,不停地转啊转,比冰宿电脑屏保的立体光线图还错综复杂眼花缭乱。” 杨阳同情地看着他:光文化冲击就很难受吧。 “罗兰。”一个磁性的男声传入第四界永恒的静寂,小小的黑影跃过湖面,来到誓约者身边,被他弯腰熟稔地抱上肩膀。 “黑龙王!?”认出那个声音,杨阳吃惊地道。 “罗兰是我的义子,我们签定的是共生契约。”变成黑猫的巴哈姆斯温和地注视好友的誓约者,黑眸中央金黄的瞳仁是龙共有的橄榄形,勾起杨阳内心深刻的怀念。 “没他我日子就难过了。”罗兰坦承。杨阳想起一件事:“啊!拔了佛利特胡子的是你?”罗兰重重一哼:“那当然,他杀了我弟弟。” “伊芙将军是你弟弟!?” “嗯。”没有半分异色,无冕之王控制情绪的功力依然炉火纯青,“杨阳,一会儿我来开路,我们先去始源之海深处的纯元素界,取得元素之王们的帮助,只有全部的元素才可能打开神代的通路,因为元素界是独立于四界之外的世界。” “对了,元素界是怎么形成的?”杨阳犯起好奇心。 时旅者浮起微妙的神情:“是前代魔法神奥古诺创造的。”杨阳大惊:“席恩也有前任!?” “是的,据菲里尼奥说,那还是他的老师。席恩曾解开奥古诺的神墓封印,继承了他的知识。” 杨阳唏嘘了一番,突然按住胸口的水元素花,心中的渴望顿时无法抑制: “到元素界的话,能不能先去水元素界?” ****** 一望无际的水色。 漫天漫地的明蓝。 水元素界闪耀的水天一色融成一线,无数水珠变幻着形态,浩瀚而神秘。两名来客坠入这篇晶莹的世界,时旅者的力量凝结出一块浮冰,让两人落脚。 感应到闯入者,水元素王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宛如最美丽的蓝龙,它每一片鳞片都像是最澄净的蓝钻,雪白的尖角泛着清冷的水雾,张开的翅膀流下流丽的水柱,头颅高高扬起,睁开海水蓝的眼眸,长长的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俯视着远方的客人: “暗黑神的神女,时旅者,来到这片与世无争的地方有何贵干?” “欧拉贝里克陛下!”杨阳开心地道,捧着怀里的水元素花,“又见面了。” 水元素之王笑起来:“不,我不认识你,小神女,你可能见过未来的我,但你们走的路是移动的,在时旅者开辟的道路中,空间是随时间流动,你们如今不能朝后走,当然只能朝前走了。” 罗兰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早就知道同伴在打什么主意,路上他还暗示过她,他们是在走一条回溯之路。 杨阳满脸通红,罗兰跟她讲解过,可时间这东西实在太搞了。 希望破灭,她忍不住难过,即使诺因是不死之身,但想到如今他沉没在剧毒的河水里,就心如油煎。 “你们冒着这样可能迷失在时间中的危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水元素王睿智的眼神注视罗兰。 金发青年以清晰的条理向他叙述了如今整个多元宇宙的危境。 “原来如此,你们是想打开神代的通路了?但即使每个元素之王都把原初之力给你,暗黑神的神女是那把钥匙,你们也未必能找到那扇没有锁的门。” “尽人事,听天命。”罗兰简洁地道。杨阳已经整理好心情,对水元素王道:“那个,欧拉贝里克陛下,我的父亲是魔界宰相,就是他带来这场毁灭,您能记住这件事,然后在未来帮助我们吗?” 请人对付自己的父亲,不是容易的事,但杨阳实在无法再看着如今的维烈再错下去。 “女孩,在那位故去的神祇为了这片宇宙放弃生命和权位,我们就下定决心,永不干涉这个宇宙的兴亡和众神的命运,这是我们对他们的报复。” “咦!”听出水元素王语气中的凛凛杀机,杨阳惊愕,只见那双大海般澄蓝的眼睛浮现出久远以前的愤恨,清晰如今日。 不被背弃的誓言,沉淀进水元素界永恒的蓝色。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永远是对他人的傲慢与专断。” 欧拉贝里克低下头,“我可以给你们路引。但是,小神女,请你谨记,不要被你手上的力量蒙蔽了视野,滥用所谓的‘预言’。否则,现任魔法神的悲剧就是前例。” ****** “维烈,我跟踪了你。” “哦。” “我******知道你想干嘛。” “那么你现在又想干嘛呢?”黑发科技者放下为小女神精心制作好的太空船模型,开始漫不经心地折纸工,“弗雷德,我要杀你,在你套上隐身衣拿下军徽定位仪跟在我后面的一刻,就把你杀了。真的,那很简单,我的粒子清洁粉尘很好用。” 深吸一口气,确定僚友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他的决意不可改变,弗雷德挫败地垂下肩膀,“我真搞不懂你,你把我的记忆封住,还做这些事,你对席恩的恨意就这么大吗?” “没这回事。”维烈抬起头,眼里是百分之百的认真,“我爱死他了,虽然还是比我的小索梅亚差一点。” 弗雷德嘴角狂抽,勉强捧住快要崩坏的意识。 看到对方把白纸折成纸飞机的形状,还接连丢出去,弗雷德更错愕:见鬼,这不是他25岁以前的兴趣,早不玩了。 不过,到25岁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也挺奇怪的。 纸飞机折得精巧无比,笔挺的线条构成绝对精确的比例,那只苍白的手变化出的技巧如此眩目,弗雷德不禁看得入神,而丢出去的手势,也带着流畅的蜿蜒和自信的飞扬……一只接着一只,渐渐迷失在那数不清的白色中。 灵动的飞鸟划出无数精妙难言的曲线,没有一次重叠与相撞,显现出那位黑发科技者非凡的才干。 可是纸飞机无论如何飞翔,都会撞在墙上,始终飞不出去。 坠毁在封闭的房间中。 “弗雷德。”停下纸工,魔界宰相一手抵着下巴,姿态优雅慵懒,温柔地道,“你不用担心,毁灭众神是王的计划,也是我们的军事行动,我只是让计划更有保障一些。” “你所谓的保障,就是把前代混乱神杀死,迫使现任执行毁灭?” “给敌人自杀的权利不是对等的礼仪吗?你看,我都不着急。”维烈温声软语,如一首最动听的安眠曲。 这个摩耶,这个愚蠢的世界构造,我要统统毁掉。 既然我逃不出去,就让你们陪葬。 黑发科技者继续折纸工。 是的,你不着急,你都已经进化成毁天灭地的BOSS级别人物了!弗雷德抓狂,连席恩都不想向你看齐,至少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酱油。 或者拯救世界。 弗雷德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整个碎掉了。 ****** 取得了七枚纯元素结晶,罗兰举起世界之钥幻化的权杖,对身旁的伙伴道: “杨阳,接下来,我们要正式进入始源之海了。” “咦?这里不就是始源之海吗?” “不是的,元素界在始源之海深处,靠近上层的能源湖位置,纯元素流淌进能源湖,形成所有的世界和法师cao纵的玛那精灵。但是我们要去的是中层的神之泉,那是神诞生的初始之地,可以帮助你更快感应到混乱神。” “嗯。”杨阳用力点头。 “我们之所以要事先得到纯元素之心,是因为它可以保护我们,打开能源湖到神之泉之间的能量通路。杨阳,时间不多了,一进入通道,我们的时间就和现世同步,我们在那儿花了多少时间,现世就过了多少时间。” 黑发少女只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世界的命运,她从来没背负过这样的东西。 而此刻,连逃避的借口都没有。 罗兰凝视她,冰蓝的眼眸浮现出凝重之色:“在此之前,到达能源湖边缘的路,是最危险的。” “始源之海,是一个不能回头的领域。普路托曾经告诉我,只要一怯懦、一犹豫、一迷惘、一回顾,就会被吞噬。我们没有席恩那样能够成神的意志,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在进入通道以前,我会尽量用时间的力量缩短路程,这会引来难以想象的变故,可能是元素冲击,可能是时空错乱,这也会为我们带来生命威胁。” 杨阳连连吸气,快没办法呼吸。所以说人和人真的有差别,她哪能跟席恩那种强人比。 罗兰看了她一会儿,道:“有什么遗言吗?” “罗兰!”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我已经够紧张了!你这样只会使我更紧张!”杨阳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罗兰耸了耸肩,“我是想,如果你想留一封情书给诺因,在这里我还可以动用权能帮你送过去,只是不保证不会变遗书。” 这个可恶的家伙!杨阳咬牙切齿地瞪视他,随即忧伤地垂下头: “我现在最希望的,是维烈能清醒过来。” “杨阳,我们做常人无法理解,有时罪大恶极的事,未必就是不清醒的。”罗兰淡淡地道,“我不了解你的父亲,但是你不能代他做决定。我们只要完成暗黑神交托我们的任务,不要给自己更多的包袱了。” 黑发少女沉重地点点头。时旅者拍拍她:“不要怕,相信你的感觉。在这里,纯粹的人是最强的。” 杨阳若有所悟地仰起头:“罗兰,赌命的意志够吗?” “当然够了,我们不是决定人生那么复杂的课题,而是去拿一块神的碎片而已。”金发青年绽开开朗的笑容。杨阳扑哧一笑:“兰修斯听到你这么说,会罢工的。” “哼,事情变成这样他至少要负点责任吧,那位万恶之源。” 停滞的空间突然涌现出气流,形成rou眼可见的青色细丝,交织缭绕,最终构成一只半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