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 往年的一月,西琉斯全国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学者们称为[帕尼诺现象]的异常影响过去后,各地春意融融,开满黄灿灿的迎春花。走在首都雷因斯鲁的大街上,安东感到熟悉又陌生。 “你几年没回家了?” 身旁容姿秀丽,个儿高挑的女伴略带责备意味地道。年轻的将领像犯了错的小孩般低下头。 答案是十一年,其中七年在边塞,不能返家。之前四年的军校生涯,他也一次没回去探望过老父和jiejie,只有书信往来。 不是不感恩,他和弟弟都是凯尔登家收养的孩子,但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他心底留下了阴影。 “我去看过缪恩了,他康复得很快。”实际年龄三十二,看起来却风华正茂的安布罗迪·凯尔登瞟了一眼相差自己六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目光中透出试探的深意。 “是啊……”安东**地回答,因为他知道弟弟病情大有起色的真实原因,那是一位神,或者说魔给他的报酬。 西琉斯国人信奉狼神沃克,他却自小对这位神和它的信徒深恶痛绝,在邂逅那位真神后,更是确认了长久以来的怀疑:夏尔玛大陆崇拜的图腾神统统是假货! 看出弟弟有所隐瞒,安布罗迪也没追问,只道:“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去看看他吧。”安东的眼神软化下来,轻轻应了声:“是。” 幼年时,他极为崇拜养父菲那斯·凯尔登刚正不阿的性子,然而这性子也是他和弟弟痛苦的根源。他们的生母生下次子后健康每况愈下,贫穷的他们,根本请不起医生。那些标榜着“正义”、“仁慈”的圣职者,也从未伸出过援手,一次次赶走苦苦哀求的父亲。甚至在神殿扩建途中,拆毁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家。饥寒交迫的母亲当晚就咽气,绝望的父亲冲进黑暗,一去不回。兄弟俩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一夜,次日被以纵火犯之子的身份带到法场。而审判他们父亲的监察长,就叫菲那斯·凯尔登…… 安东并不恨养父,他是按照王国的律法行事,但是他不能原谅他将弟弟送进神殿。缪恩那时才六岁,冲动下向祭师长的马车丢了石头,这是等同渎神的举动。对方事后要求菲那斯交出罪犯之子,带回去“严加管教”。秉性刚直的菲那斯二话不说答应,却没想到他在贵族圈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的子弟又会如何欺凌一个贫民出生的小孩。缪恩也是个硬骨头,一直没向兄姐求助。直到他十二岁时和一帮高年级同学打架,摔破头被送出神殿,安东才发现弟弟身上有多少伤口。 “既然缪恩醒了,你也好定下来了。”安布罗迪绽开少女般轻快明朗的笑靥,“干脆叫殿下帮你介绍一个?” “先长后幼,jiejie你才应该赶快找个人嫁了。”安东以顶撞掩饰不好意思。监察长之女的笑容一如往昔,她略微泛紫的银发,清丽难言的五官就和她的武勋一样艳名远播。虽然已经是王国军衔最高的将官之一,赫赫有名的[雪晶将军],在许多未婚或已婚男子眼里,依旧是当年那个风靡社交界的梦中**。 “除了我亲爱的爸爸和弟弟们,这个国家的男人都窝囊透了。” “殿下呢?” “他是我外甥耶!”这是令安布罗迪无比郁闷的事实。 凯尔登家族和王室是姻亲关系,而列文的身世是丑闻,不便公开,就由现任王妃箩拉缇丝领养他。所以辈分上,安布罗迪是他的婶婶…… 忍俊不禁的青年急忙别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啊,殿下!” 路边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有人在高声叫卖,周围围了一圈市民,里面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安东不认为列文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可越看越像,就走过去。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其中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转过身,细绒织成的兜帽滑到肩颈,露出一头乌木般的长发和银镜似的眼眸,唇淡到近乎无色,眉眼细长古雅,充满了知性,黑袍的前襟和边缘绣着玫瑰与荆棘的花纹,左胸有一个骷髅徽记。身后的少年身穿普通的蓝色便装,模样讨喜而可爱,抱着一大捆书,辛苦地弯腰行礼。 “小安,安布罗迪将军。” 明明是巧遇,席恩却没有一丝讶色,冰冷恬静的男低音就像屏风山脉顶部的积雪,万年如一日。 安布罗迪偷觑弟弟,意思是“殿下怎么叫你小名”,礼节上丝毫不敢马虎:“臣等参见摄政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恕我直言,您怎么只带一个人就跑出宫,这多危险啊!”安布罗迪义正词严地劝戒,尽显家风。安东在旁苦笑。 “哦,抱歉。”长睫垂下,半掩住那双泛着苍郁的理性之光的银瞳。与其说是接受忠告,不如说是下意识的反应。安布罗迪心下微诧,她从不认为这个“外甥”是唯诺之辈。去年的丰之月,他领兵打退侵略者,迫使两个强邻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当时的副指挥就是她,亲眼见识过这位皇子在千军万马中镇定自若的气魄。 “两位将军一起出来逛街吗?”哈玛盖斯插口,这是非常不规矩的行为,幸好安布罗迪是豪爽之人,不训斥他。而安东看过他变身成龙,更加不会惊奇。 “今年春天的狩猎季可能会提前,王妃陛下招我入宫,我想报告已经送到您桌上了。”笑着朝小龙点点头,安布罗迪转向主君,一手敲打弟弟的后脑勺,“还有就是带这个不肖子回去探亲。” 席恩没头没脑地问:“很急吗?”不知是否错觉,安东总觉得他瞧着自己的眼光有那么点“热切”。安布罗迪也是一呆:“您有事差遣我这个笨弟弟?” “嗯。” “请,尽管吩咐。”安布罗迪大方出借。 想到自己的誓言,安东的背部流下一道冷汗。他不后悔,只是魔王派下来的任务,怎么想也不会是造福人类的事,实在无法不心怯。 突然对上一双红眼睛,安东吓了一跳,只见主君的胸口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还以为是魔兽,不料是只兔子。安布罗迪也瞧见了,讶道:“您真喜欢动物。”那狩猎的时候,他不是要从头站到尾了? “它叫哈罗西恩。”席恩把宠物抱出来,喂了两根菜叶子,再塞回去。这些天他被封印,哈玛盖斯等人喂食,小家伙不肯多吃,瘦了一大圈,让魔王陛下心疼不已。 他的灵魂神殿自动复原,装上心之间的门后,席恩专程构筑防御体系。这次虽栽了个大跟头,也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灵魂神殿并不单单是象征,和对应的神祗还有那样的联系,将来他会利用这一点反将贺加斯一军。 法娜的时间暂停术没有解开,哈玛盖斯明白,养父需要调适,才能不活活掐死她。 “公的母的?” “母的。” “配偶了吗?” “没有。”想了想,席恩补充,“它还小。”经常几个世界跑,私下拉长时间,又陪卡雅在神界住了十五年,即使他也难免有点混乱。 见两人谈得热络,安东稍稍放松,指着喊价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您来参加拍卖吗?可是这地方应该没什么您看得上眼的东西吧。” “不,懂得鉴定的话,在这里买很划算。不过我是从孤儿院回来,顺道经过。”席恩不小心露出马脚,一个尊贵的皇子哪会晓得二手货市场。好在姐弟俩都是大而化之的人,没有发现。安布罗迪兴致勃勃地道:“我还没去过伤兵疗养院呢,一会儿去实地考察。殿下,如果资金允许,可否在边境再建几个?臣的领地就由家父出资,其他领地也可以比照办理。” 法师迅速从一个腰包掏出备忘录和羽毛笔,熟练地修改行程,边算边道:“钱不是问题,但是多数人会从中捞油水,也没有必要都建,暂时就办你的,准备好凯尔登领的总帐、库存清单、税收报表和筹办草案,明天的御前会议提出。” “呃…是。”安布罗迪呆呆应声。 哈玛盖斯递过来一张便写纸。席恩一怔,斜睨他:“开联欢晚会?” “是的,主人。”小龙满脸期盼。姐弟俩不解:为什么开联欢晚会? “好吧。”又涂写了几笔,魔王合上备忘录,挥挥手,“我们先走一步,小安明天一早到我那儿报到。” ****** 若是举办一场最繁忙评比,席恩·奥古诺希塔绝对可以入选三甲。 这会儿他就在阅读前线的军情,手边堆满了积压的公务——人类的奏折,恶魔的报告书,艾斯嘉大陆的最新战况,尚未完成的法术课题,一大叠信函请柬等等。连部下特地为他逮来的战利品也忙得没空处理,结果被维烈救走,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损失。 花体字绕出列文的名字,盖上王族印章,以超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半工作,席恩终于能拿起茶杯喝两口。卡雅趁机趴在他膝盖上撒娇:“父亲父亲,听人家说嘛。” “讲。”言简意赅。 箩莉女神加油添醋地汇报了近日来的事,尤其描述诺因的恶形恶状,昭霆等人的谩骂。这对魔王陛下无异于过耳微风,但是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枪?” “对啊,好危险,那个叫轩风的女人拿的,大哥差一点就被击中。” “……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他还拿回来了哟,我叫他给你看。”卡雅兴冲冲地跑出书房,回来时却不见人影,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我去研究室,不许打扰。” 晚会开始前,席恩从房间里走出来,默契地站到穿衣镜前。哈玛盖斯脱下他的外衣,一只精美的银链怀表跳到面前,这是校对不同时段的魔道具,上面的记录刻度是八天零四个小时——养父很少在一个研究课题上花费这么长时间,不禁让他有些惊异。 “上次我给你的[夜之光]还留着吗?”席恩状似无意地问。哈玛盖斯一笑:“当然了,主人。” 一只通体用顶级蓝水晶雕成的手镯放到他的掌心,形状像收起翅膀的龙,每一笔都鬼斧神工,极为精致传神,整体感却古朴典雅。七颗极品宝石点缀龙的前角、背脊和长尾,红彤彤的十分漂亮。环身不知灌注了什么材料,流动着水银般的光,衬得细密的鳞片纹路栩栩如生,清澈如水,透明似冰。内面以暗刻的方式雕琢了许多神语文字和魔阵,足见铸造者的用心。 “我刚刚又随手做了件小玩意儿,你戴着。” “好的。”哈玛盖斯了然地笑了,戴上后,浮起担忧之情,“可是主人,我变回龙时——”席恩打断:“不会碎,会幻化成印记形态。” 您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主人…… 叹了口气,小龙慎重地将缴获的枪械递给他:“这种武器的力量真的非常大,主人,您要小心魔界。” 席恩嗯了一声,想起脱逃的猎物,颇为遗憾。当年那个叫伍兰夫的小妮子和几个军团长都把他踩在脚底玩过,实在很想丢个“爆炸·无限循环”进去,好好回报一下。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担心,只要赛普路斯还被控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透视了一遍战利品,席恩扔进自己的次元空间,“雷之幽鬼也是。倒是众神那边,有个任务交给你。” “好的,但今晚不行。”哈玛盖斯温柔而坚定地道,一边帮他扣上领子。席恩惊讶地眨眨眼,他极少从养子嘴里听到拒绝的字眼。 “噢,好吧。”做父亲的无奈地耸耸肩,“这有什么意义……” “大家都很高兴啊。” 魔王微妙地挑了下眉,三个子女真心想庆祝他相信,而恶魔,他们的喜悦完全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这也没什么,他想到的是交易。原本他打算放任一番就把他们赶回负位面,毕竟那一千年他并没有得到实质的帮助,这已经算是很优待了。但重生后,八位领主或多或少都帮了他的忙,无论初衷,这是事实。那再敷衍就说不过去了,他得想个妥善的法子。 哈玛盖斯澄净的水蓝色眼眸凝视他:“主人,不叫法娜夫人吗?” “……” “希莉丝小姐最近的动向很奇怪,是您做的吧?”见养父明显还没释怀,哈玛盖斯转移话题。席恩冷冷一哂:“我只是推了她一把。” “她会死的。” “那又如何。”自己束好腰带,插入法杖,系上布偶和铃铛,席恩走向客厅,“我不会再找那个笨蛋的茬,但是已经做下的事,我决不反悔。” ****** 圣职者预计会持续到六月的冬季因为一场不明天象而中止,气候回暖,春天提前到来。鲜嫩的绿草焕发出清香,各色野花也争相吐露着芬芳。 然而艾斯嘉的现况仍不见明朗,战火越烧越旺,一片燎原之势。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8日,由西境火鸟军团,西城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组成的南路军已推进到能rou眼看见南城首府拉鲁的距离。蕾雪压制了反抗声浪,采取坚守城池的措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坚壁清野的效果发挥到最大。然后她和十位高阶祭司、四十多名高段法师一起,发动了禁咒[极地冰风],把高空的冷空气往下抽,形成一个极寒的暴风圈,而处在风眼里的拉鲁温度如常。本来这个法术在前些日子用杀伤力更强,绝对能让敌军退兵,现在只是人仰马翻,攻城战被迫停止,后撤重整态势。但是长此下去,联盟军也会冻死饿死。 “那帮臭娘们还有两下子嘛。”西城大神官,不,大祭司夏亚·典恩沿用旧称辱骂对手。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未免上首的火鸟军团长难看,转移话题:“夏亚,你能解开那个法术吗?” “一群笨蛋。”回答的是希莉丝,针对的是远方的同胞,“这是禁咒,不是一般的法术,顶多持续几个钟头就垮了。” “不。”夏亚摇摇头,她固然胡闹顽皮在魔法上却不含糊,“魔力运作的方式不对,那是用法阵施放的。只要她们魔晶石充足,做好轮换,撑十天半个月没有问题。” “十天半个月!?”希莉丝和朱烈斯的神色变得凝重。夏亚双手环胸,计算道:“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最长半年都行。蕾雪·依娃是风神的神女,搞不好还会加。” “这就麻烦了,军粮最多撑三个星期,再搜刮也有限。” “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援军,虽然东城的主力被殿下拖住,但是他们的海军还是能很快开过来。” “一旦陷入补给困境,我们连抢粮也没办法,真他妈可恶!”…… 军官们纷纷表态,由于在座西城人居多,渐渐有污言秽语掺进讨论里。唯有希莉丝的副手,骑兵队长琳达绷着脸一声不吭。她是极具爱国责任心的南城人,混在这群过去的仇敌中间,感到十分不自在。 希莉丝瞄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我也许能破解极地冰风,夏亚留下,其他人出去,安抚好下面,休息一晚,警戒工作决不能放松。” “哦。”众人喜出望外,听到是魔法方面的对策,也没兴趣旁听,行礼退出帅帐。 火鸟军团总共有八千名骑兵,二万六千名步兵。而血徽和逆十字各有一万不到的兵马,原本还要多,在和亡灵军团的战斗中损失了。兵力占据弱势,希莉丝顺理成章做了总指挥官。也好在朱烈斯不是个好胜心强的男人,夏亚又确实担当不了大任,才没有起冲突。 灰沉沉的天空不断飘落鹅毛大雪,从南面刮来的风令人肌肤生疼,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挥舞着刀剑。这里距拉鲁已经相当远,风势还这么大,琳达不禁觉得前景堪忧。 监督完下属,她走到栅栏边向外眺望,视野一片模糊,仿佛她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琳达。” “阁下!”年轻的副官立刻转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红发少女定定注视她,眼神看不出喜怒,却让琳达心下惴惴。她一身戎装,斗篷猎猎飞舞,火红的发、娟丽的轮廓都清晰地映出梅莲可的影子,为了平叛牺牲的前南城城主,然而这个人却成为了叛逆,率领大军践踏母城的土地。 “士气如何?”希莉丝状似无意地问,手放在胸口。 “士气不高,阁下。”琳达诚实地答道,毫不心虚地直视她,“不过我们会服从您的命令。”希莉丝笑了笑,像要说服什么似的,用一种充满力度的口吻道:“琳达,我知道大家对我不满,但我是摄政王陛下生前正式委任的执政官,我有权罢免蕾雪。虽然王室有魔族的血统,可是这都一千年前的事了,陛下也是光神的神女。” 琳达略带怜悯地看着她,明白这个才二十岁的公主心里不是没有挣扎,驱使她的固然主要是野心,也有骑虎难下的因素。 “阁下,从很早以前起,王室就无力干涉我城的主权了。” “……” “任命状带有法律效应,这点是不容否定的,但是要让城主大人和高阶祭司们服从,只有凭武力。” “你在挑唆我吗?”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一转,射出奇异的热力。琳达心一凛,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我不是在挑唆您,相反,我认为如果您要靠那种理由鼓舞自己,不如趁早退兵,投降得好。” “哈哈哈!”希莉丝放声大笑,这笑声开朗而豪迈,吹尽了一切犹豫和不忍,“琳达,你是个爽快人!” 生性耿直的副官一言不发,她也不知如何回应。原南城公主拍拍她的肩,嘴角还漾着笑意:“今后我可以放心了,琳达…我母亲命令你跟随我时,有说什么吗?”最后一句,透出微微的颤音。 “没有。”琳达浮起哀伤之情,抚胸悼念,“她没有话要我带给您,只说她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但她想唯一一次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给那孩子一点支持。” 支持吗……希莉丝心潮起伏,耳边回荡着梅莲可垂危时的话语: [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一直盘踞在左胸的强烈冲动被一种由心而发的炽热野望取代,希莉丝没有看到,胸针的颜色黯淡下来。她转过身,鲜红的披风划过诀别的弧度。 ****** 琴弦拨动的绝响,与优美婉转的歌声配合得无懈可击。尽管这下,有人的**和野心。 席恩坐在窗前,啜饮香甜的水果茶,眼波流转,凝视弹奏的女儿。 欧斯佩尼奥吹着翠玉长笛,古老而单纯的旋律,像一条不受污染的清澈小溪,蜿蜒出太古的森林和动物。 月光透过窗口将一切抹上淡淡的银白色,沐浴在这片柔和的光亮里,魔法神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块砖每一块石特有的韵律。空气中的元素仿佛见到久违的恋人般,温柔地缠绕在他的意识丝线上,轻声呢喃。 比起适才恶魔们的狂欢,还是这样小型的家庭音乐会让他感觉好些。 当然依路珂是有心无力的,他顶多只能跳跳脱衣舞而已,被丽芙赶回去睡觉。哈玛盖斯也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至少还能欣赏,一边帮养父倒满。 宛如红宝石的深红色泽,使席恩不禁想起**的双眼。甜美的香气带着红霉与雪松的味道,柔软、细致如丝绒的口感,泛开成熟的果香,满溢着高雅的风味,却在入喉以后,升起一股苦涩,久久不绝。 无心再喝,席恩示意养子替自己解决。另一头,卡雅放下小竖琴,扑进他怀里:“父亲,我弹得好吗?” “嗯。”终于结束了——这是席恩的感想。 卡雅生气地鼓起腮帮,她满心期待能得到几句夸奖。欧斯佩尼奥默默擦拭笛子,眼里有着回忆的波澜。 “欧塞,初代混乱神还活着吗?” “是的。”深渊领主恭谨回答,“我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似乎是现任的另一个神格。”魔王微微蹙眉:“神格可以并存?” “按照常理是不行,也许他是残留思念。以父亲的性格,我找那个幼稚的家伙算账时,他不该避而不见。那么他多半是弱势的一方,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出来。”欧斯佩尼奥摈除个人的情感,将分析结果呈献给主君。席恩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卡雅不满地嘟囔:“父亲最讨厌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就想着这些事。” “怎么?”席恩不理解她的控诉。 “你应该想怎么帮卡雅把神界抢回来!” “神界随时可以抢回来,他们在那里反而好,灵魂神殿就没人了。” “对哦。”卡雅转怒为喜,她巴不得狠狠报复那些霸占她家园的神明,却不想神界原本是众神的领土。哈玛盖斯恍然大悟:“主人,您之前就是要我偷袭他们的灵魂神殿?”席恩摇摇头:“不,我是要你绑架知识之神。” “……” 没有理会养子怪异的神情,法师续道:“对于神域,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上次我当他是个图书管理员,又看书看昏头了,这次你可别弄错,记得他穿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小龙无力地叹道:“是。” 吩咐完,席恩起身准备去研究室,瞥见一道纤影伫立在庭园里,眼神一动。 清凉的夜风吹起披肩上的流苏,提灯的橙黄光芒微弱地闪烁,像是黄昏的浓缩。深夜里提着灯的少女,在青年的视野留下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伊莎贝拉。”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欣喜地转过头,主动解释,“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你的花种得真好。” 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夜中,她向他走来,几许青灰的色泽染上漆黑如鸦羽的袍角,血色额冠下,双眸清冷平静,深处却藏着无数复杂激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犹如一个永恒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一丝明晰,就是这明晰,撑起他全部的强大理智。 “你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席恩打破她的粉饰,伸出手,以牙医的架势道,“嘴巴张开。” “呜,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虎牙啦。”伊莎贝拉往后缩。不顾她的反抗,席恩检查了一下,将手腕凑到她的唇前:“用力咬下去。” “啊!?” “你这几天都喝谁的血?” 伊莎贝拉面红耳赤地推开他的手,定了定神,才道:“本来哈玛盖斯说要给我,可是他割不出(注:龙有龙鳞,刀枪不入),就叫卡雅给我。我喝下去后很难受,他连忙叫依路珂割给我,这次不痛,之后我一直没觉得饿。” “这就是了,那群笨蛋。卡雅的血和你属性不合,依路珂的你还勉强能接受。但是这么一来,你就变成了半神半吸血鬼,再也恢复不了人类。我的血会抵消法娜和依路珂的影响,虽然你的体质还是会有所改变,但寿命和一般人一样。除非,你想要永生?”席恩注视友人曾经健康红润,如今却一片苍白的脸庞。 “我不要永生。”伊莎贝拉笑着摇首,迎视他的目光,问出连日来的困惑,“列文哥哥,那位法娜小姐为什么把我变成吸血鬼?” “她是要杀你。”席恩轻哼,郑重地道,“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她爱你吧?”席恩的心情就如同倒翻了调味料,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也许我该荣幸被当作情敌。”少女促狭地眨眨眼。魔王难以启齿:“不是的,她……”那女人才没这么可爱! “?”伊莎贝拉不解其意。席恩岔开话题:“总之,她的问题我会摆平。” 对方都说到这种程度,伊莎贝拉也不好细问,想了想,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嗯?”席恩一愣。 “哈玛盖斯没透露多少,就说那些人来自艾斯嘉大陆,是你的敌人。上次你也对我说,总有一天要回到海的那边去。那你是继续弑神,然后默默无闻地度日;还是传播你的宗教,成立一个一神教世界?你的妻子们又怎么办?亚尼呢?西琉斯王国?”这些天,少女考虑了很多,视心上人的决定,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为什么问我的事?你的愿望不是开花店?这次是意外,将来我不会再牵连你。” “因为我没想到你过的是这样危险的生活!”伊莎贝拉瞪他,不觉提高嗓门,“在看到你平安无事前,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席恩权衡利弊,得出有自信保护眼前之人的结论。 “好吧,你来帮我。” “咦!”伊莎贝拉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席恩心念电转,已经为对方排好计划表,随即认真许诺:“如果你希望,我会娶你为妻。相对于你的付出,我能够办到的,你尽管提。”少女眼中浮现出深刻的悲哀:“列文哥哥,感情不是拿来计价的。” “哦?”席恩罕见的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做?” 伊莎贝拉轻轻笑起来,怡人的黑暗罩下,她低下头,打开灯盖,用火绒点燃一星暖焰。席恩看着她的动作,突然用梦呓似的语气道:“我好像很爱扑火,晚上看到灯就想追寻,两次被魔物引进沼泽;一次闯进死亡森林,碰到一个讨厌的魔女。”伊莎贝拉怔怔地听着,那是她无法想像的情景,但是从坚固的心防泄露出的痛苦,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这个…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她局促地抚摸精致的灯盏,眼眶有些湿,“或者,你特别想要那灯光。” “真令人憎恶。”魔王的声音变回往常的坚定冷彻。不知为何,少女听出埋藏在他短短句子下的深意,柔和地笑了:“列文哥…席恩,不是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 良久无声,月光花的花粉荧荧飘浮于空中,围绕着两人盘旋飞舞。 一只手伸向提灯,白皙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绕在黑檀木握手上,惊人的美艳。 橘色的火苗映入冰瞳,席恩低声道:“进屋吧。”伊莎贝拉回以温暖如春的笑靥:“好。” ****** 一条小河淌过营地,融化的雪水扩宽了河道,潺潺声响在静夜里回荡。 昭霆蹲在河边搓洗抹布,旁边还摆着一只木盆。她刚刚把座机从外到内仔细擦拭了一遍,此刻哈欠连连,直点头打瞌睡。 “你去睡吧,衣服我来洗。” “……死小鬼,别吓人好不好。”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的昭霆拍打胸脯,转头瞪视来人,一脸理直气壮地道,“我的衣服不一向由你洗。”耶拉姆咬了咬牙:“你还好意思说,连**也丢给我!” 不期然想起以前曾将胸罩落在走廊,然后被神官研究的糗事,昭霆心一痛,再也没有斗嘴的兴致,只道:“算了,我自己来。”耶拉姆用“你是不是吃坏肚子”的眼神打量她。 “看什么看!”昭霆没好气地喝道。耶拉姆暗暗松了口气:嗯,还是原来的她。 “明天就到里那了。” “是啊……” 两人言下都包含了许多感慨,在那里,他们失去两个同伴——扎姆卡特和月。 不像棕发少女为人的低语从唇间挤出:“希望这次不会有人死。”褐发少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营帐里,杨阳也是思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坐在椅子上反复摩挲法杖。感染了她的心情,爱困的史列兰也没有入睡,侧躺着凝视她,长长的发流泻一床,烛光下的脸令人怦然的绝色。 “席恩醒了,哈玛盖斯站在罗兰城主一边……未来会怎么样呢?”终是吐出忧心忡忡的自问,杨阳轻叹了声,视线定在右手的飞焰上。史列兰开口道:“那个人还很虚弱,暂时应该不会出手。” “啊,你没睡!?”杨阳吓了一跳,歉然道,“抱歉,吵醒你了。” “我没有睡。”纯净的黑瞳宛如一汪清泉,直直渗进少女的心底,“杨阳,很担心。” “是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杨阳深深苦笑,亲眼目睹西芙利村的废墟,月的衣裳落进扎姆卡特怀里,那个尸骨无存的大坑,微笑着消失的帕西斯的情景鲜明如昨日,连那撕裂心扉的痛楚,也没有丝毫退色。 “对不起,史列兰,我恨你哥哥。” “……”史列兰无颜以对地垂下眼。杨阳用颤抖的手指轻抚他的发梢:“不过,我更恨我自己。” “不是你的错。” “是吗?我的复仇把同伴们拖进死亡。可是我没有承担牺牲的勇气,我和维烈一样懦弱。”杨阳绽开经过泪水冲刷的笑容。史列兰坚持:“我喜欢这样子的杨阳。” 轻笑声冲淡了余哀,杨阳拍拍他,略带释然地道:“追根究底,席恩害死了索贝克,罗兰·福斯害死了神官。但追本溯源,是魔族的滥杀和维烈的放纵导致了这一切,所以还是别追究了。” “杨阳偏心维烈。”史列兰就事论事。 “这个,我是恨不了他啦。”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不经意摸到腰侧的小包,猛然跳起,倒出一颗散发出森森寒气,像钻石一样有坚硬棱角的结晶,“史列兰,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这……”史列兰支起上身,惊讶地睁大眼,“是眼泪。” “真是眼泪!?那是谁的?” “有那个大坏蛋的气息。” 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杨阳这一刻的心情:“席恩!!?你确定?他怎么会流泪!世界末日也不会啊!我是在天上捡到…不不,从天上掉下来——你搞错了吧!他是丢石头!这块石头沾到他的气息!” 史列兰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质疑,拿过冰泪,神色肃穆地握在手心。 “……史列兰?”杨阳稍稍拉回神智,莫名的心慌。暗黑神专注地握紧拳头,接着,缓缓松开。 晶莹的碎屑无声地坠落,在地上敲出仿佛寒冰碎裂的回响。 与此同时,刚放完血的魔王扔下小刀,跌倒在地,整个人蜷成一团。 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大惊失色,急忙蹲下来:“怎么了,主人(列文哥哥)!?” 甩开养子的扶持和友人关怀的手,席恩黑发半掩下的银眸闪过狰狞之色:“呵呵,乖小狗也会咬人了,是我太小看他。” “主人?”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扶起他,张开守护的结界,“又是协调神吗?” “不是。”席恩咳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是他弟弟,幸好我的心脏已经没有了,不然会被震碎。”伊莎贝拉目瞪口呆。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掐得席恩呼吸不畅:“你干嘛?” “列文哥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没事。”在魔王看来,目前的生活绝对是天堂——没病没痛,除了偶尔有些不开眼的小贼上门sao扰,以及这类小小的意外。 “他怎么能伤到您?”小龙连连吸气压下狂扁他的冲动,竭力将思绪集中于眼前的疑问。席恩抿紧唇,使自己精神的外衣看不出一丝裂缝:“是我的疏忽,那女孩有一样媒介。”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皱眉,眼神沉冷下来,“主人,连同这次,您欠她的人情债还清了,我建议您杀光他们,省得动不动发生这种事。” “她还有用,这件事也和她无关,宰相之女没本事用那个打击我。”席恩挣开他的怀抱,“你可以上路了,叫卡雅帮你,我睡一觉就好。”哈玛盖斯实在拿他逞强的脾气没办法:“那万一混乱神再——” “不会,他有的忙了,来的话就是自投罗网。” 争斗总是连累无辜,杨阳整整痛了后半夜。 ****** 在养子的力劝下,席恩回房休息。 事实证明人状态不佳最容易出岔子,他一脚踏进一个陌生而香艳的房间——调暗的灯光,铺着酒红色丝绸和羽毛垫子的豪华双人寝床,散落一地用途可疑的道具——某个色女进不去他的卧室就在门前开了个异空间。 “哎呀,我的陛下,是谁让你吐血的?”一具火辣辣的娇躯用光速贴住落网的猎物,纤臂一勾把他拉进来,同时美腿抬起踢上门,将碍事的小龙关在外面。 “格蕾茵丝,想必你有事情报告吧。”堪比寒冬腊月的口吻暗示意味浓厚。 “有啦。”餍魔之王不耐烦地开始毛手毛脚,“一会儿还有礼物给你,先陪我做一回。”席恩断然拒绝:“今天不行!” 格蕾茵丝失望地嘟起嘴,却没有继续挑战主君的忍耐极限,一手搓揉他的胸口:“协调神造成的暗伤还没好?” “嗯。”史列兰能这么轻易得手,贺加斯确实功不可没,席恩推开她,抚摸门板——设置得这么隐蔽的空间衔接,值得借鉴学习。 “那扇门有我漂亮吗?”格蕾茵丝指控。席恩充耳不闻:“变成次元移动走廊了?哈玛盖斯找不到我会心急误事。” “我可不想他踢坏我家的门。”新仇旧恨勾上心头,格蕾茵丝嗔道,“不是我说,你真该管管那个连发情期也没到的小鬼。大人开心,他小孩子搅什么局,真不懂规矩。”给养子发了道心灵通讯,席恩自己唤出一张铺了珍贵雪豹皮的象牙雕栏椅,舒舒服服地坐下。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危机四伏,他可不想一时大意然后欲哭无泪。 心知今晚吃不到美食了,深渊领主叹了口长气,只好抱抱过过干瘾,这点小放肆在主君的容忍范围内。 “你弟弟的小**,挣脱了我的控制。” “哦?”微妙的苦味在魔王心底泛开,“她爱他超过了野心?” “正好相反,[明镜之心]没用了,今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主意识。”格蕾茵丝笑眯眯地道,果然一提肖恩就有负面感情漏出来,就是少了点。 “那个笨蛋真是遇人不淑。”这句话并不全是幸灾乐祸,多少有点自嘲。尚未餍足的领主道:“那小丫头离自取灭亡不远了,要不要我设法让你弟弟赶上她战死的场景?最好再推到那个金发城主头上,就更有趣了。” 这是比珍奇的魔道具更难以抗拒的**,但真正令席恩陷入思想斗争的,是心的拉扯。换作一千年前,即使被暗黑神点醒,他也停不下复仇的脚步,只会厌恶、唾弃自己的软弱。而在得知真相,一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悔,只是不想再沉溺于伤人又自伤的怪圈,和他厌倦了纠缠的弟弟诀别。 “没有这个必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一如死水。 “你心软了么,主子?”格蕾茵丝玩味地挑眉,一手梳理他夜色的长发。席恩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简短地回答:“不是。” “那是不要我插手?你真见外。” “格蕾茵丝,不准暗地里搞小动作,你对拉菲格做的好事我不管,在我身上重演叫找死。”席恩轻咳了两声,疲惫使他耐心全失,“还是你活腻了,想发挥死的美学?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做一朵什么宝石花,连同你最宝贝的花园一起,全部打成烂泥,给你最讨厌的科鲁巴树做温床。” “……你真残忍。”餍魔之王被戳中了死xue。魔王冷哼:“彼此彼此。”格蕾茵丝伤心地蹭蹭:“那另一个你不会罢手吧?我还想抢回他的记忆收藏,上次被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破坏了。”说着憾恨地摸摸手腕。 “不会,诺因也欠我一笔帐。”受到刺激的扭曲感性化为一抹爽朗的笑意,席恩不禁觉得讽刺:折磨维烈和打击肖恩意义相同,再怎么不想被牵着鼻子走,还是跳不出自己设定的局。 他早该明白的,晚熟的果实虽然分外甜美,经霜后也不免涩口——他迟来的报复不过如此。 但是只有报完仇,他才能对此唏嘘一番。 ****** 天色未明,安东就战战兢兢地等在主君的寝宫外。 两个小时后,席恩握着法杖走出来:“这么早,饭吃过没?” 安东受宠若惊,没想到眼前实际身份是魔神的人会关心自己的饮食问题,他不敢撒谎,老实答道:“没…没有。”因为紧张得食欲全无,生怕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觉呢?” “也没……”饭都吃不下,觉更加睡不着。 “状态不是最好,以后睡饱吃足再来。”扔过去一个提升体能的祝福术,席恩说出险恶的真实目的,“准备好,我要拿你做靶子练习了。” 自从升格为魔法神,他施法就全部带有超魔效果,低阶的等同高阶同类法术,而高段魔法威力加乘。一次他对一个侍卫施缓慢术,险些把对方憋死(注:假设一息是两秒,超魔版就是三十倍到百倍,如果事先没有换气,是有窒息的可能)。换作肖恩之流的法师,会很高兴地大肆发威,但对于席恩这样讲究自控的人而言,就是无法轻忽的变故。他迫切需要重新规划力量,熟悉新的魔力运作方式。可是身边都抗魔力超强的生物,得不出可靠的数据。对普通人释放的话,尸横遍野是唯一的下场。 而安东·凯尔登是个非常罕见的魔法绝缘体,一般人再怎么没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元素的波动,就这种人不行。他们不但学不会任何法术,魔法也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中级以下接近搔痒,强度够高才能造成伤害。但是有利必有弊,这些俗称魔免之人的异类也对治疗术和辅助类魔法免疫。别的士兵获得蛮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拼啊杀啊;其他同僚有防护箭矢护体,他只能凭盔甲和盾牌去挡;若不幸受了伤,自己拿绷带和药品去包扎,死了活该。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这个特质。 N次被从重伤边缘抢救回来,可怜的军人举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疯珍贵的试验品,招待他吃饭慰劳。 早朝时碰见安东的jiejie安布罗迪,一头银紫色的秀发让席恩想起另一个有相似发色的女性——肖恩的后代,雪露特·科尔修斯。她也是相当少见的元素隔绝体,比安东好些,能学习能量系魔法,难怪做了死灵法师。 记得她对帕西斯有意思,种种纠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应该不好过。 如果罗兰·福斯不要的话,他就接收好了。 ****** 卢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为后勤基地,支持前线的两支军队——苍穹军团和月影佣兵团的军事行动。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军占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