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破茧(下)

第三章 破茧(下)

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哈玛盖斯挣开风的囚笼,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rou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瑕,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祇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rou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您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祇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rou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meimei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meimei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rou体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赌博,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上床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

    喷水池的连接通道还在,一颗大水球冒出水面,吓了奉命看守的侍卫一大跳。

    闻讯赶来的杨阳喜出望外,抱住最近的肖恩:“太好了!你们回来了!”

    “杨阳~~~”史列兰委委屈屈地靠过去。看出宿命的另一半心情沉重,黑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乖宝宝的头:“怎么了?扎姆卡特欺负你?”

    “切,我才没欺负他,你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那不是我干的!”

    “哈,做了亏心事就别不认。”

    “真不是我!”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杨阳转向另一个同伴,面露关怀:“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点透支,需要调理。”月轻描淡写地道。扎姆卡特立刻把史列兰撇一边,贴着**问长问短,过去的经验让他确信对方的情况决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好。另一头,希莉丝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肖恩!”

    “希莉丝。”棕发青年勉强笑了笑。

    “又不告而别!”红发少女用力拧他的耳朵。趁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杨阳看向父亲,微笑道:“海底好玩吗?”

    “呃…嗯。”维烈不自在地应道,想了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那个,我有话问你。”

    “好啊。”杨阳下意识地笑了笑。扎姆卡特一把扛起不肯示弱的**:“我先扶月进去,你们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月身上,希莉丝奇道:“你受伤了?”风元素体也会受伤?

    “没有。”月没好气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就能自己恢复。”

    “月,你别死撑。”杨阳也清楚这个同伴的为人,示意护卫去叫医师,“扎姆卡特,你抱他去我的房间,刚好铺好床。”希莉丝拉拉**的衣袖:“我帮他治疗,你去向诺因报告,他在会议室。”

    “哦。”肖恩应了一声。维烈看看这边再瞧瞧那边,还是觉得跟着友人比较安心:“我也去。”

    唉。杨阳目送他的背影叹气,不知他何时才能变回那个稳重包容的维烈。史列兰指着一扇窗户:“杨阳,那里有恶魔的气息。”闻言,杨阳和希莉丝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月首先会意:“你们知道有恶魔混进府?”

    “这个,是诺因想出来的,让小玲**拉菲…嗜血之王拉菲格。”

    “那小丫头会**人?”扎姆卡特大为惊奇。希莉丝笑着点头:“效果还挺好呢,因为那个领主本来就喜欢邱玲。”杨阳不安地抠抠脸颊:“我是不太放心,不过有露琦雅小姐在,还有凯文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有欠考虑。即使嗜血之王是认真的,恶魔和人类的差异太大,决不会有好结果。万一邱玲也爱上他,将来怎么收场?这种小花招也瞒不过领主级的恶魔,只会弄巧成拙。”月不以为然。杨阳和希莉丝呆若木鸡,随即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一个颤声道。另一个也吞口水:“问诺因吧。”

    “啧,我早就设下净化火界,要是那小子图谋不轨,就让他变焦碳。”扎姆卡特啐舌,抱着**大步走向建筑物,“但是那丫头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做,心魔会呼唤心魔,若不是那小子事先做了记号,就是那丫头自己想见他,他才能进来。附身也是,虽然那帮小虫通常会先用**、煽动之类不入流的手段。”杨阳这才明白为何那天点心店的招待会被艾斯托尔附身。

    不顾同伴的抗议,希莉丝径自做魔力探测,结果令她大惊失色:“元素失调!”杨阳也脸色大变,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元素失调意味着什么,那是法术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你怎么这么乱来!”

    “很严重吗?”扎姆卡特瞬间失去血色,身子也隐隐发抖。见状,月心一软,柔声道:“别担心,只是一些作为根基的风元素被纯粹风元素解离了,只要驱逐出去,再吸收适当的量补充就行了。”

    “你总是骗人!刚刚说透支,现在又说解离!当初也是!你明知会死,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自己偷偷部署,把我瞒在鼓里,为你的‘死’痛苦得恨不得自杀!”

    “萨克,我很抱歉。但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让你知道,可能会出现我预计不到的变数,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再骗我!”扎姆卡特越说越火大。杨阳轻拍他的胸膛,不无心疼地安抚:“好了好了,那段时间月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们是**,要互相体谅。”月沉默不语。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嘟囔:“我从来都体谅他,就他不体谅我。”

    “行了啦,现在治伤要紧。”杨阳满怀希望地看着希莉丝和史列兰,“你们有办法吗?”白魔法师苦笑:“不行,要是人体,我还能试着用光元素消融那些纯净元素。”暗黑神犹豫道:“我是可以试试,但我对纯粹元素的cao作不拿手,那是元素之王的领域。”

    扎姆卡特心里七上八下。杨阳却灵机一动:“啊,我叫希露菲尔来。”史列兰只觉心口微微抽痛,对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反应。

    “风神!?你能召唤她?”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匆忙点了下头,大声呼唤友人。

    凭空出现的少女一头淡烟般的青色长发,容貌灵秀,眼神却不若过去光华闪耀,溢满黯然之情,还有哭过的痕迹。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希露菲尔,你没事吧?”都怪协调神,硬生生拆散一对有**,还囚禁了史列兰那么多年,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

    “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擦了擦眼睛,希露菲尔强作欢颜。杨阳手指月:“我的朋友,麻烦你看一下。”

    “我能处理。”先让急得快跳脚的扎姆卡特宽心,再细心地治疗,完事后,希露菲尔友好一笑,“你就是天杖第一位誓约者,月殿下吧?久仰。”扎姆卡特警惕地将**护在身后:“你们这些神,别想动他。”

    “喂喂,扎姆卡特,你过河拆桥啊。”杨阳又好气又好笑,私下也理解他的紧张。若事先知道神官的身世,她也会对帕西斯防东防西,生怕他把分身给融合了。

    没有计较,希露菲尔眉目柔和:“我们还不至于像贺加斯大人那么不通情理,你只要小心避开他——嗯,你只能用一种元素,很不方便吧?我可以点化你的法杖,今后你就能用风元素之心施法了。”后半句是对月说的。

    不止黑发祭司,余人也十分意外——神明竟然是这么大方的生物!?

    看出他们的心思,希露菲尔苦涩地笑了,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贝里卡斯大人去世了。”

    “什么!!”惊呼的是史列兰,一向慵懒平和的眉宇射出凌厉的气势,“谁杀的?我要把他的rou体连同灵魂一并粉碎,让他永不超生!”除了扎姆卡特,杨阳等人都受到神威或多或少的影响。

    希露菲尔略带复杂地凝视他:“是一个叫席恩的人类。他已经加入我们,成为新的神祇,还取得了始源之海的认同。所以请您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希莉丝脸如土色:“他成功了?”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那样一个人渣成了神明,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杨阳也心乱如麻:“这下糟了,如果杀了他,肖恩也会死。”月最镇定:“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的力量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扎姆卡特疑惑地盯着他:“月,你很清楚嘛,你不会也曾经想成神吧?”月沉静地垂了下眼:“我不行,成神需要的执念太强,还必须是心念单纯的人。”

    “嗯,你真是够复杂的。”

    “闭嘴!”

    单纯……吗?杨阳若有所思。希莉丝依然惴惴:“彻底的神灭更糟啊!就算我们干掉他,肖恩也会被他拖累死!”她还不知道**有和兄长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用担心,升华的一刻,共生的法的俊颜——正是冥法王。

    “普路托!你怎么了?”捕捉到义兄眼角的泪光,罗兰震惊地低喊。

    “贝里卡斯死了……”止息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东城城主和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你说什么!!!”

    命运之神,死了!?

    “还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普路托用一种像是释然也像是担忧的眼神凝视义弟,断断续续地道,“所有的神祇……包括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死之碑上已经刻了贝里卡斯的名字,丧神之碑也预言了我们的死……罗兰,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有新神席恩·奥古诺希塔。”

    ******

    天空是蓝到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水澄蓝澄蓝,与远天交叠在一条微微泛银的细线上。

    身下的草地绿得发亮,他揉揉眼坐起,不知所措地愣住。

    这是哪里?

    [嗨,小家伙,你变得可爱多了呢。]

    被蓦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淡淡的袍色,气质清冷又飘渺如幻,唇角挂着无表情的透明微笑。

    水晶般剔透的黑眸眨了眨:[你是谁?]

    [呵呵,我嘛,算是你的叔叔。]淡漠的笑容渗入捉弄的意味。他疑惑地皱眉:[叔叔?那是什么?是贺加斯放你进来的?还是我在做梦,你是我梦里的幻影?]

    [不,是你在我的梦里。]命运之神从高高的枝桠上跳下,抚摸他绸缎似的长长黑发,语气隐隐透出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我,还有黎姬……]

    [黎姬?谁?]

    闲适的笑意微敛,大手来到他的颊边,狠狠捏了一把。兰修斯痛叫一声,顿时眼泪汪汪。

    [呜呜呜~~~贺加斯~~~]下意识地呼唤兄长,要他来打这个坏蛋。

    [不肖子啊,连mama也忘了。]贝里卡斯不过瘾地又拧了两下。兰修斯更委屈:[我是不认识嘛,mama又是什么?]无言了一阵,贝里卡斯叹息着松开手:[也罢,忘却有忘却的好处。]

    [她是谁?她是我们的母神,照亮万物的第一道光。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够形容。]

    [她喜欢弹竖琴,唱很美的诗;她曾经天天帮你们梳头,每次都梳够九十九下。]

    [她已经化为落花、春泥、星星的碎片,哪里都存在也哪里都不存在。]

    兰修斯听得似懂非懂,自称是他叔叔的男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转过头,贝里卡斯脸上是不变的淡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与死的法则,真讨厌啊。]兰修斯理所当然地问道:[你讨厌死亡?]

    [我喜欢活着,活着很好,能体验无尽的美丽事物。但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只有虚无能与虚无相融。]

    [你…喜欢她?]兰修斯咀嚼着陌生的单词,从中感到一股奇妙的滋味。贝里卡斯笑而不答,再度抚上他的发梢:[兰修斯,你已经死了。]

    [死了!?]混乱神大吃一惊,脑海也变得和属性一样混乱,半晌,指着自己强调,[我明明活生生的!]

    [是,你重生了,像一张白纸。保留容貌和力量,以前的神格却完全消失了,还有记忆、感情、你过去珍视的一切。]贝里卡斯喃喃自语,[这就是黎姬的极限吗?]兰修斯失魂落魄:所以,贺加斯才总是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那孩子应该一直在欺骗自己吧。他那一剑,断送了两个亲人。]

    [贺加斯?你说贺加斯?他杀了从前的我?]兰修斯激动地追问。贝里卡斯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反过来弑兄?]

    [才不!我只是……我只是……]兰修斯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乖乖的,改头换面做个好孩子,别再欺负哥哥。]拍拍他的头,一团深紫色的光团浮现,没入掌心,[梦见的能力也不需要了,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吧。]

    [叔叔!]直觉他要走,兰修斯急忙拉住他。贝里卡斯踉跄了一下,嘴角抽搐:[我是开玩笑,别真的叫我叔叔,把我喊老了。]兰修斯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谁?

    [我叫贝里卡斯,人类称呼我命运之神。]当代最古老的神祇云淡风清地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扳开他挽留的手,放在上面。

    [天堂。好好地种,用心祭奠她,这是你应当为她做的。]

    ******

    “史列兰!”

    熟悉的大喝将神智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暗黑神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你怎么了?发呆还是睡着?”一旁的白袍祭司轻嘲:“站着也能睡觉,佩服。”血龙王啧了啧舌:“我们可不是去郊游,打起精神。”

    “是不是负荷过量?”魔界宰相关怀地问。

    在水之宫,史列兰终究不耐烦查书,直接用神念读取了所有晶矿里的记录,再挑出相关的部分告知同伴,大大节省了时间。

    此刻他们在水精露妮的带路下,前往极有可能成为敌方大本营的目的地。

    “不是,那点书不算什么。”史列兰一脸献宝,“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贝里卡斯跟我说话。”肖恩和月叹服:竟然真的站着睡觉,睡功了得。维烈压根忘了命运之神的大名:“贝里卡斯是谁?”

    “一个算命的。”扎姆卡特回答。史列兰纠正:“贝里卡斯不算命,设定命运轨迹的是命盘,前代的我创造的星辰之轮。”月不改一贯的讽刺态度:“前代的你似乎很闲。”

    “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每次我问贺加斯,他都不肯说。”

    肖恩心一动:“我想,我可能知道。”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咦?”

    “那个时候,我们出使西城途中,你曾经变得很奇怪,杨阳猜测是前代的你残留下来的人格。”

    “啊,我是有段记忆想不起来。”史列兰茅塞顿开,面露好奇,“这么说,他还活着?和我像吗?”

    “嗯……”肖恩烦恼地挠头,好不容易找出形容词,“不像,他非常强势,非常有魅力。”史列兰小狗般耷拉下脑袋:“难怪贺加斯不喜欢见到我,一直一直怀念他。”

    “我不清楚什么前代后代,但你绝对是不可取代的。”维烈突然插口,带着不自然的神情,“一定……”后半句明显气弱。肖恩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当然,我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我和他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维烈心下稍慰,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复制呢?”

    “什么?”

    “不是相象,是完全相同!不符合要求,还有无数备份,可以随时取代你!”说到激动时,维烈情不自禁地颤抖。离得近的肖恩连忙抱住他,轻轻拍打背部。扎姆卡特咕哝“原来如此”,用受不了的口吻道:“那两个老头随口说的话,你居然也放在心上。”维烈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连你喜欢抱着绒毛玩具睡觉的糗事也知道。”

    维烈脸红到耳根,像见鬼似的瞪他。扎姆卡特露出不屑的神气:“总是自寻烦恼,你就把自己和周围人看得这么扁?认定他们都是把你当垃圾看?”

    “不是!”维烈大声反驳,“父亲爱我!他爱的是我!哪怕我是个不争气的笨儿子!所以我能够为他撑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有自信获得缅和零的认同,他们是那么崇拜父亲,我怕他们会抹消我,用父亲的基因再复制一个比我更好的辅佐者出来,比如杨阳……”

    “什么!杨阳是复制出来的?”肖恩和史列兰齐声惊呼。月和扎姆卡特知道内情,没有大惊小怪。

    “嗯,她说不是父亲,是我的复制人,这点很奇怪。”维烈喃喃道。

    “我就说你笨,我可不认为杨阳有你这么死脑筋,她比你聪明可爱多了。”扎姆卡特唾弃,“她的智商和你一样,为什么性情有差别?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人!”史列兰接口:“对,我和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我是不如他,但我就是我啊。”维烈一窒,半晌才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问题是——”

    “你怕他们不这么想?”肖恩一针见血,狞笑着扳弄拳头,“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rou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