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谋之始
中城卡萨兰·王宫·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6日—— “哇!!有老鼠!!!”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划破午后的宁静。 正穿过长廊往后花园走去的俊雅青年闻言止步,往声源,也就是厨房探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串扑打声。 “不对!不是老鼠……哇呀!它抢了我的蒸鸡!” “还有我的馅饼!快抓住它!” “怎么了?”青年推开门,几个转过头的炊事侍女惊讶地喊道:“吉西安大人!”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黑影扑向来者的胸膛。 “果然是你,雷奇。”吉西安·凯曼及时捞住它,没让小狼龙满嘴的食物残渣玷污他素净的文官服,“殿下又没喂你饭?可你吃也吃得好看点行不行?瞧这德性就跟你主子一个样,亏莉莉安娜殿下还帮你取名叫雷奇。”雷奇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蓝色”,取自狼龙深蓝色的毛皮,但是吉西安心知肚明,主君的meimei取这个名字的真正用意:“雷奇”除了可以解释为蓝色,也是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小名。 遗憾的是,这只狼龙的性子一点不像雷瑟克,反而像极了诺因。 “大…大人?”众人见吉西安似乎认识偷食贼,再看清所谓的“老鼠”是一只外形像狼崽的可爱小动物,都放下心来。 “抱歉。”吉西安绽开迷人的微笑,俯身亲吻左近一名少女的手背,“吓着你们了,它是诺因殿下的宠物,因为肚子饿溜进这里捣乱,今后我一定会管住它,不让它再打扰各位。” “呃…呃。”那少女脸红得像熟透的虾米,呐呐说不出话来。吉西安留下一个亲切的笑容,在数十道迷醉的视线下离开厨房。 可惜。青年一边提着主君的宠物走路一边叹息:若不是有元帅的传话得马上转达殿下,我就可以和那些女孩多套套近乎了。 想到这儿,他无意识地加重手劲,令雷奇痛得呜呜叫。 眼中映出一个坐在树下的熟悉身影,吉西安一声“殿下”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卡萨兰城主双目闭合,一动不动,膝上摊了本精装古籍,似乎看书看到睡着了,但吉西安从他一手按住剑柄的姿势,看出诺因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内心世界与魔封谈话。 魔封是自我意识剑的事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几个人能确认这个说法,和寄居在剑里,据说是魔王爱剑的灵魂勾通,除了几位前代国王和魔封的现任主人诺因,而且诺因不止是得到魔封的承认而已,他们之间有一种连莉莉安娜、吉西安、雷瑟克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也无法比拟的默契,每当诺因和魔封交谈着他人听不见的话时,吉西安就觉得自己与主君被一条无形的线隔离开来。 “谁?”诺因睁开眼,冷电似的目光直直扫来,宛如冰风的杀气飞快扩散,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收回,“是你啊,什么事?” “你别动不动就放出这么恐怖的杀气好不好?”吉西安抚胸,这也是他刚刚没有出声的原因。每当诺因和魔封聊天被打扰,就会露出这种吃人的眼光,比睡觉被吵醒还夸张,因为诺因是严重的低血压,有很大的起床气。 “要你管!有屁快放!没事滚!” “喂,就算你这两天被宰相的杀手烦透了,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吉西安佯装受伤地道,“我心灵是很脆弱的耶!” “哈!你脆弱?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那颗心我让史……魔封来捅都未必开得了缝。”诺因嗤之以鼻,合上书站起身,两簇鬓发随着他的动作荡下来,露出形状姣好的白皙耳根和一对轻快跳跃的耳坠,红宝石雕琢的坠身流光溢彩,衬得黑发青年清秀的面容更为娇艳。吉西安忍不住数落:“我早就想说你了,大男人戴什么耳坠?你已经够像女人了,再去戴这些叮叮当当的女人家物事亏你还有脸老怪人家错认!”想当初在王立学院和诺因初次见面时,他左猜右猜确认不了性别,最后凭着这对耳坠下了定论,结果——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啰唆!是老妖婆硬逼我戴的啦!”诺因仿佛挨了一针般跳起来,他也是很为这对耳坠耻辱的,吉西安这家伙竟敢捅他的痛处! “元帅?为什么?”吉西安一愣。 “她说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象征真王的荣耀之类——全是狗屁!” “狗屁你还戴?” “……没办法我那时才八岁,拳小体弱,反抗不了妖女的暴行,被强行穿了耳洞。既然耳洞已经穿了,耳环不戴也补不还我失去的血rou,就让它去了。” “真可怜。” “你的表情好像不带有同情含意。” 诺因眯眼打量部下肃容不成干脆窃笑开来的脸孔,注意到他掌中奋力挣扎的宠物,奇道:“雷奇怎么在你这儿?”明明前一刻还在他旁边打盹。 “这要问你才对,我发现它时,它正在厨房偷食。”吉西安一脸“你该反醒”的表情。可惜他的主子天生缺乏自我批评的美德,而且厚颜无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到厨房,我也饿了。吉西安!去帮我拿便当来!要热的!别忘了端杯冰咖啡!” 术士长把小狼龙丢到他脸上,作为回答。 三刻钟后,大战完三百回合的两人一齐趴在地上喘气,因为一向扮演和事佬的军务长去下界执行军务未归,这一架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如果这时候谢尔达正好派杀手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卡萨兰城主和宫廷术士长一并送上西天,可惜,他没有千里眼,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竟敢在我吃饭的工具上……哈、哈,留下伤痕!” “呼…呼,要不是我没吃饭,一定多添只黑眼圈给你!” 诺因坐起,大口喘息。慢他一步,吉西安也爬起来,背靠树干。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在两个青年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抬起头,让盈盈光波沁入蓝紫色的眸,诺因轻轻笑起来:“记得在王立学院时,我和你、雷瑟克也常常这样胡打一气。”吉西安呻吟道:“是啊,而且总是我输。” “你还敢说!是谁魔法课尽用风刃打得我和雷瑟克满cao场跑的?” “谁叫你们俩是魔法白痴。” “你说什么?”诺因的目光射出杀气。 “怎样?”吉西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哈哈哈!”半晌,两人同时指着对方挂彩的脸大笑起来,直笑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渐低微,终不可闻。年轻的城主仰躺在茵绿的草坪上,凝视镶着无数光之碎片的深绿色树冠,幽幽地道: “但是,已经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无论是和吉西安、雷瑟克在王立学院度过的轻狂岁月,还是和母亲、meimei在民间飘泊的辛苦童年,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成了沉淀在记忆谷底的瑰丽碎片,就像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光一样,连偶而回忆,也觉奢侈。 诺因无意识地举起手,摊在面前。那双手白白净净,修长纤细宛如女子白嫩的柔夷,他却觉得刺目的红,那雪白的掌心凝聚的,是和那日一模一样,鲜艳夺目的红,连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似乎再度冲击着他的嗅觉。 “殿下。”吉西安担忧的脸庞撕开血幕,“你怎么了?” 不,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召唤史列兰,杀光那票畜牲,我从来没为杀了人痛苦自责过。 ……对,就是这个,我从来不为杀人而内疚,所以我和莉莉安娜不同,也和雷瑟克、吉西安不一样。原来如此,我……在迷惑吗? “殿下。”吉西安摇手为主子召魂。 “没事。”诺因坐起来,温柔的笑容如一层轻纱,在他脸上荡漾开来,“只是觉得,阳光穿过手指的时候很好看,不小心出神了。”吉西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那一拳把你揍成脑震荡了。” “凭你拳头的威力,得了吧!你那不比蚊子叮大多少的力气只配去抱女人。” “总比二十四岁还没跟异性接过一次吻的某人好。” 诺因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拨开因汗湿粘在颊上的发丝,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这好色成狂的家伙肯抛下女人跑来我这里,到底吹的什么风?”由于前些日子宰相的刺客几乎被诺因等人杀光了,这两天他身边清静了许多,术士长趁机请假,和上界的情人们重温旧梦,乐不思蜀到连续两天不见人影,无怪诺因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 吉西安苦着脸回答:“我来传元帅的御令。”他也不想来啊!是拉克西丝杀到他情人的住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他才不得不当传声筒。谁让雷瑟克不在,莉莉安娜也不能随便离开总神殿,只剩他一只倒霉蛋可以跑腿。以拉克西丝王妹的敏感身份,在眼下诺因和谢尔达的对立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不能公然表态支持哪一方,不然她身后的十二万正规军会一并搅和进来,而摆明了站在谢尔达一边的圣骑士团也会一股脑涌出来悍卫他们的金主,这样一来,这场政治斗争将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内乱,相信谢尔达也不乐见如斯局面。所以目前身为军方最重要人物的拉克西丝只能“忍痛”不与“爱侄”见面,声称两不相帮窝在元帅府喝茶看戏,然后暗地里偷偷塞小纸条给诺因。 “我不想听。”诺因捂起耳朵。 “‘由不得你’。”吉西安用严肃的口气说完,摊摊手,“这是她说的——元帅料到你会拒绝。” 诺因不出声地咒骂一通,认命地抹抹脸:“什么御令?” “首先是一个最新情报:两只分别来自圣骑士团和财政部的苍蝇飞进了宰相府,还有个来历不明身手很矫健的灰衣人。”虽然吉西安的情报网也很四通八达,但在卡萨兰上界,拉克西丝收集情报的快度和准度都远远超过他,她那连响尾蛇和驯鹿也自叹弗如的触角延伸至每一寸地表,谢尔达的一举一动焉能逃过她的监视。 “灰衣人?”对“两只苍蝇”漠不关心的诺因一听到最后一句,登时竖起耳朵。 “元帅猜测是东城的间谍,我也认为八九不离十。” “哼!那老妖婆的御令是不是要我取消三天后的行程?” “不,她只要你延期。” 悉蔌声响,诺因重新躺回草坪,双臂枕着后脑勺,懒懒地道:“我知道谢尔达长期以来和罗兰·福斯联手干了许多肮脏事,但这次不同,暗杀****是杀头大罪,谢尔达既然铁了心要我的命,就不会让一个危险人物得到消息,掌控他的生杀大权,一定不会漏出口风的,他顶多是和那个间谍商量斯帕斯港的事。” “这个元帅也明白,她是担心那个灰衣人的能力,万一让他嗅出什么,你就危险了。罗兰城主的部下可不比谢尔达那票虾兵蟹将,就算你有魔封守护,我可吃不消啊!所以元帅希望先摸清那个间谍有几两重。” 诺因露出沉思的神情,不等他开口,吉西安抢先道:“我事先声明,绝不同意你说一个人去这种鬼话,莉莉安娜殿下会剥我的皮,我害怕美女的眼泪远胜你的愤怒。”诺因狠狠瞪视他,吉西安丝毫不为所动,僵持片刻,诺因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随行权。 “转告老妖婆。”他冷冷地道,“要我延期可以,把那个叫萱卡的侍女宰了。” “喂喂!”吉西安吃了一经,“你又来了!这件事不是八百年前就商量好,不动她的吗?我们还需要她向谢尔达传假消息呢!” “反正这次谢尔达中了我的圈套,离死不远了,今后不需要她。”诺因蹙紧双眉,“我不放心莉莉安娜身边有任何危险人物!” “这句才是重点吧?”吉西安抚额叹息,“那么,莉莉安娜殿下的心情你考虑到了吗?她已经对那个侍女有了感情,一定不会同意你杀她,而坚持劝降。” “啧!”诺因烦躁地靶靶浏海:他这个meimei,到底要滥情到什么时候!? 吉西安宽慰道:“我瞧那个侍女也不是打骨子坏的人,也许只是一时迷惑,在莉莉安娜殿下的感化下,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弃暗投明。再说殿下身边有元帅的人随时看守,不会出事的。”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老妖婆不好!一开始就是她瞒着我自做主张安排那种侍女去服侍我meimei,才让莉莉安娜产生见鬼的‘姐妹之情’,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话也不听!该死的老妖婆!!” 迁怒。吉西安看着抓狂的主子,默默评价。 下一秒,连吸气也不用,诺因怒气填膺的表情又变回原来的冷漠无谓,就好像从脸上硬生生削了一层下来似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吉西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因为他了解,诺因这种不寻常的表现不是缘于他有收发自如的涵养,而是他不安定的天性所致,就像一块不稳定的能源体,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卷入破灭的深渊。吉西安想不通主子这种诡异到家的人格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但他明确一点:莉莉安娜是诺因唯一的“制动阀”,只有她能真正揪牢诺因那根薄薄的理智之线。 这一点殿下潜意识也明白吧?所以他才那么重视莉莉安娜殿下。 年轻的城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杀气:“罢了,莉莉安娜难得交个朋友,我也不想太过霸道害她伤心,但是,如果那个女人敢背叛莉莉安娜的话——” “你做了什么?”吉西安立刻会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让魔封对她下了一种一起杀念就七孔流血,爆体而亡的咒,我也说不上名字(注:诺因忘了,作者来给你们解惑,此咒名唤[心灵之牢],暗系魔法九段)。反正她只要不起杀念就没事。“ “好像太过份了吧,万一哪天她只是想杀只老鼠、或者除只蟑螂怎么办?”吉西安抱着为美女请愿的心态劝说。诺因不为所动:“我不管!那就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你啊……”吉西安拍拍头,放弃了。 诺因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为他清秀的娃娃脸更添无邪稚气:“好了,别谈那种小卒子的事了,我肚子好饿,我们上街解决午饭如何?宫里的大鱼大rou我都吃腻了——啊!或者去莉莉安娜那儿淘点心吃!她上次做的蛋糕好好吃哩!” 吉西安脸一青,他犹记得那只被奶油包装得很好看的焦蛋糕,而且那只蛋糕还是放错盐和少加了鸡蛋的,不只味道怪极,口感更硬涩得一踏糊涂,也唯有诺因这种味痴和雷瑟克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和味蕾的马大哈能够面不改色、快快活活地吃下肚,而可怜的他,三人中唯一正常的他,在拼尽全力咽完那只该死的蛋糕后,人也去了半条命,事后拉了三天肚子,元气大伤,至今都没补回来,诺因现在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要他死是什么? “神殿的戒备很森严……”为了小命着想的术士长开始找理由推脱。 “森严个屁!”诺因嗤鼻,“吉西安,难道你忘了,连老妖婆那栋号称只进不出的黄金屋也早在十年前就让我们三个探险大师当自家后院逛遍了,区区贺加斯总神殿,咱俩还不来去自如?” “给右权机神官发现会向陛下告状的。”吉西安再掰。 诺因狂傲一笑:“哈!右权机神官?那没本事的老年痴呆我随便吹口气就让他滚到世界的尽头去。再说凭我们俩的身手,有谁发现得了?”蓦地,他双眉一耸,“吉西安,你哪时变得和雷瑟克一样婆妈了?” “我……”吉西安暗叫不妙,没等他想出借口,诺因狐疑的眼神已一转为森寒:“该不会——”他一把拎起部下的领子,一字一字道,“该不会你又想去约会吧?” “啊……?”以为穿帮的术士长闻言一呆。 “不允许!”诺因死命摇晃他,“我绝不允许!这两天你已经够不务正业了!难得回来一次,没说几句话就又想泡马子?你休想!老子警告你,今天你要不陪我吃饭,我就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全给劈烂了当柴烧!你听见没!?” “我……”吉西安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好容易听出主子是在吃醋,不禁啼笑皆非,“我知道了,你、你快放手,我快被你摇死了。” 诺因依言松手,十分满意:“算你识相。” “拜托你以后别再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你被当成同性恋没关系,我可还要名声。”吉西安理理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啐了一声。诺因心情很好地不予计较:“谁叫你古古怪怪地推三阻四,好啦,我们走吧——雷奇,过来!”他招回因嬉扑蝴蝶而跑远的宠物,搂进怀里。小狼龙亲热地摩娑他的胸口,软声叫唤。看到这一幕,术士长心头浮起异样的感触:“这只狼龙,已经完全不在意你是它杀父杀母的仇人了。” “嗯,魔物是很无情的,不过,也许它只是太小,不记得了吧。”诺因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吉西安咋舌:“你该不会想等它长大后,告诉它一切?” “告诉它干嘛?让它制裁?我可没这无聊兴趣。”诺因甩甩手,“再说,我们语言不通,就算我想告诉它也没办法。”吉西安失笑:“这倒是——对了!元帅那儿你打算怎么回复?”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他连忙提醒显然也忘得一干二净的主子。 诺因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儿,反问:“换作你,会怎么做?”吉西安靶靶头发,叹道:“太狡滑了,殿下。” “哼!血债血还,就是这么回事。”诺因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帮家伙杀了你一个部下,这笔帐,我非讨还不可!而且不是听说最近迷雾森林外围的雾气越来越浓,瘴气越来越重了吗?这不是自然现象,很明显,那帮家伙已经注意到我们而开始采取防卫措施。魔封告诉我,那是用止息之君(注:也称冥神,名普路托)的力量张起的结界,而且已经接近完成阶段了,我们剩下的时间很紧,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吉西安愈听愈奇:“居然搬出止息之君当挡箭牌,看来那帮家伙在迷雾森林干的事不小啊!绝非奴隶交易这么简单。” “不错。所以我才非得尽快见到那个术士,请他帮忙。”诺因秀眉紧蹙,“魔封的力量对那道结界不起作用。” 术士长不由得瞥了眼主君腰间的全黑长剑,心道:魔封被认为是魔王的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只有同属的力量对同属的神明无效不是吗? 诺因续道:“我曾在一本文献上看过,迷雾森林深处有一座隐之神殿,是古时一些暗术士施展降灵术、缚魂术之类邪法的场所。” “降灵术?缚魂术?”吉西安沉吟,“我是有听过这两个法术。降灵术类似召唤魔法,只是召唤的是精神体,从最低阶的人类亡魂到拥有强大力量的精灵神,但是都需要活人的身体做凭依。缚魂术正好相反,是把活人的灵魂抽取出来做精神控制,组织起可怕的亡灵军团,像历史上最有名的战役[死灵之乱]。矮人王烈战·纽在战歌平原打败死灵王古柏的大军,并把他封印在红石山脉。那场战争差点让北地变为废墟,主力军矮人族也元气大伤,至今人丁凋零——但是,这两种法术应该失传了啊?” “是失传了,但还有遗址留存。那座隐之神殿就是曾经施展过大型降灵术的[场],而且召唤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止息之君。” “什么!”吉西安大吃一惊,“古时候竟有这种疯子?就算是最顶级的降灵术,也只能召唤出伊夫利特那种低阶的元素神,他们竟想召唤出仅次于贺加斯和优希亚,与生命女神并列的高阶神,脑壳没坏吧?”顿了顿,他挑眉,“别告诉我他们成功了。” “废话!当然是没有!”诺因盘起膝盖,两手捏着足踝,“正如你所说,降灵术根本不可能召唤出普路托那种层次的神明,而且也没有能够被他附体的人类,所以法术失败,场也被毁掉了,可是倒霉的是,止息之君的一小部分力量被那帮家伙的邪心吸引过去,因为施法者死亡而留在现世,经年累月更化为‘念’盘踞在那块大地上,形成迷雾森林独有的阴湿地气,现在正好被罗兰·福斯改造成绝佳的隐蔽巢xue。我猜那里很可能已经变成黑咒术师的训练营或某个秘密武器的研究所了!” 吉西安沉默片刻,道:“事态严重,看来这次不跑一趟真的不行。” 诺因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咬牙道:“一想到谢尔达那短视的家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引狼入室,随随便便把那么危险的地方当次理品抵押出去,就恨不得捅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兼份财务部长的青年由衷地道:“奴隶贩卖可不是小数目啊,殿下,老实说有好几回我也险些踢开良心下海……当然和卡萨兰的未来气运相比还是太便宜了些。”瞥见主君冰冷的眼神,他急忙中途改口,装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诺因淡淡地道:“我不是担心卡萨兰的安危,你不必装模作样。其实就算魔导国今晚毁灭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输给罗兰·福斯。” “喂喂!”这家伙怎么比他还夸张? “开玩笑的。”诺因扔给对方一个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笑容,道,“总之,迷雾森林是我的属地,我绝不容许有人在里头撒野弄鬼,不将那帮家伙杀死或赶走,有伤我自尊!所以,我非去下界不可,叫老妖婆少管闲事!” 不是责任而是自尊吗?吉西安低声道:“是。” “不过,老妖婆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诺因沉吟道,“万一消息走漏,我们俩恐怕挡不住罗兰·福斯那些高水准的杀手大军。” 吉西安赞同:“不错,还是变更计划,别让谢尔达知道我们的确切行程,让那个侍女传个假情报过去,另外安排一批人守株待兔。即使不成,谢尔达那老家伙想干掉你想疯了,将来也有的是机会设计他。”诺因点点头。 “这下莉莉安娜殿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她本来就反对你把自己当诱饵。” “啧!杞人忧天!有魔封陪着我,才不会有问题,这次要不是为了你……” 诺因一句话没说完,吉西安就一拳揍得他撞上树干。 “呜!”中城城主捂住差点撞歪的秀挺鼻梁,吼道:“你干嘛!!?” “你才少得意忘形了,臭小子!!”术士长的嗓门比他大一倍,“别仗着有魔封剑,就自以为天下无敌,把别人都当成累赘!凭我的实力才不会拖累你!!” “……对不起。” “哼!”吉西安余怒未休地冷哼,转身就走。见状,诺因急忙抱住他一只胳搏,哀求道:“拜托,别生气啦,吉西安!我、我不是瞧不起你,是担心你!因为敌人有可能是黑咒术师,而你是术士,没办法克制暗黑神的力量,所以——所以——” 吉西安强忍胸口快爆开来的笑意,竭力肃容:“那你知错了?” “知错,知错。”诺因点头如捣蒜,眼神仿佛一个做错事祈求母亲原谅的小孩,整个人挂在心腹的半边身子上,活像只无尾熊。 “好吧,我原谅你。”术士长嘴角抽痉,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放手?别人看见一定会以为你被情人抛弃后,死皮赖脸缠住不放……噗哈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地。 “去死吧!”恍然大悟被可恶的部下骗了,诺因狠狠踹他一脚。 “今后你要有生命危险,休想我会去救你!!” 像小孩子般大喊大叫完,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在他身后,吉西安仍在毫不停歇地大笑着。 ****** 中城卡萨兰·新元帅府·同日中午—— 飘着几片玫瑰花瓣的琥珀色液体从壶嘴缓缓倒进一只薄如纸张的白瓷茶杯中,升起袅袅白烟,将浓郁的香气渗入整个房间。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杯柄,平举到唇前,轻吹一会儿,贴上一张檀香小口。 “唉,我那可爱的侄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优雅地啜饮了两口玫瑰红茶,自言自语道。 “因为他是你侄子。” “住口!克鲁索,我没问你!”一道青筋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太阳xue上。有着一头鲜绿色头发的参谋长却似没听见般继续往下说:“根据大量的事例,我分析,诺因殿下的倔强性格,一,来源于遗传;二,成形于后天教育;三,受制于反抗心理;其中第三点占主导地位。所以诺因殿下在本人没查觉的情形下,养成了和他的教育者,也就是阁下您唱反调的习惯,你叫他往东他一定走西,你叫他走北他绝对往南——以属下之见,阁下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成左右诺因殿下行动的战略目标。” “呵,呵呵……”拉克西丝假笑,“克鲁索,多谢你详尽的汇报。” “不敢当,这是属下的份内义务。”克鲁索一板一眼地回礼。 “那我叫你闭嘴你干嘛不听!遵从上司的命令不也是你的份内义务!?”拉克西丝掀翻桌子,抓狂地大吼大叫,换作其他人早就被她的气势吓得仆伏在地或作鸟兽散了,但克鲁索还是面无表情,一一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所有茶具后,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我得完成你上一个指令。” “可是我没问你!” “在没有指定宾语的情形下,我只能按照军法第一百零七条‘揣摸上意’替您补完,既然我的解释有误,敬请责罚。” “唔唔唔唔……”拉克西丝抱头呻吟,心想:我应该把这个混蛋调职,不,杀掉才是!然而下一秒,她说出口的是:“快把桌子给我清理好!” “是。” “再帮我倒壶茶,要热的玫瑰红茶。” 拉克西丝翘着二朗腿,仿佛女王般高高在上,瞅着下属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这才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三分钟后,魔导国的王妹兼大元帅坐在已然整理妥当的办公桌后,品尝美味的玫瑰红茶,重整被愚笨的下属破坏的优雅形象。 “克鲁索,那灰衣人的来历查到多少?” “除了性别、身高、三围外,一无所获,而且都是目测数据。” “废话!难道还手测的!那她是女的咯?” “是。目标的身高为167cm,三围分别是……” “够了!给我闭嘴!”拉克西丝被黑发覆盖的额头再次浮起青筋,唯一的安慰是这次克鲁索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深吸一口气,问:“她的外貌和身手如何?” “相貌不明,因为她用青布覆面,幸好打斗过程她的斗篷被撕破了,才看见她的头发是极罕见的淡紫色,眼睛倒是很普通的绿色。” “淡紫色的头发……”拉克西丝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从她撂倒我们四名探子,全身而退的身手来看,程度不错。不过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她藏匿的本领。” “嗯。”拉克西丝慢应,神情凝重,“英雄王的最后一缕血脉,也堕落了啊。” “阁下?”参谋长纳闷地注视难得以感性的语调发言的上司,震憾度好比看见一只哥斯拉叼着玫瑰朗诵唐诗,幸好,拉克西丝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克鲁索。”年轻的元帅秀丽娇艳的脸庞透出冰一般冷肃的气势,喝令道,“彻底搜查那个间谍!虽然她十有八九已经逃掉了,但如果她还在城里,格杀勿论!” “遵命!”克鲁索并步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军礼,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后,拉克西丝轻叹了口气:“唉,加卡德,当初实在不该依你的妇人之仁,让那孩子活下来的,看看你落到什么下场,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罢了,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挽回,雪露特·科尔修斯吗?嗯,她选择投靠罗兰·福斯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但若是她还不放弃那个可笑的复国梦的话,就是真正的痴愚了,现在的天下是德修普王家的,就算将来有何变故,也不会有科尔修斯家族出头的一天。 拉克西丝冷笑着喝干杯里的红茶。 ****** 东城伊维尔伦·城主办公室·同日深夜—— “呜!累死我了,我可是宿醉的人啊。” 好容易完成最佳护花使者的义务,确定两名远道而来的满愿师都心满意足地入睡为安后,金发城主才拖着累惨的身体回到房间,瘫坐进座椅,一双洁白的小手立刻体贴地帮他揉捏肩膀,看清手的主人,罗兰一怔。 “伊芙,你还没睡?” 酷似少女的青年将军灿然一笑,却不说话。一旁早就等候着的随侍武官递上一杯参茶:“喏,大人。”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不用叫大人了。”罗兰接过茶杯。 “是,罗兰。”艾德娜很干脆地改口,随即噗哧一笑,“你还是那么讨厌约会,明明比任何人都擅长泡马子,怪胎!” “如果对象聪明点的话,我不至于这么无聊。” “比如冰宿?” “嗯,好主意,哪天跟她约会看看。”罗兰泰然卸过部下的调侃,问道,“妮娅呢?”伊芙答道:“她和马克、席尔打牌去了。” “啧!那两个家伙,可别带坏了她。”罗兰啐了一声,轻拍金发将军的手背,微笑道,“谢谢,已经没事了。”真正的原因是:再让这位拳神的弟子捏下去,他的肩胛骨会碎掉。 “对不起,我…我不太会控制手劲!”伊芙红着脸缩回手。 老样子,我的演技对这家伙一点用也没有。罗兰一笑,握住他的双手,眼中充满宠溺的情感,直如看待一个至亲的人:“没关系,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怕我忘记那个日子?”伊芙用力摇头:“不不!我知道,罗兰才不会忘记!我只是……想问你,既然决定去墓园了,多祭拜一个人好不好?”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冷厉,盯着爱将白皙娟秀的脸蛋,半晌,缓缓抬手撩起他长长的前发,一双清澈的幽蓝色大眼映入他的视野。 “……艾德娜,明早以前备好两束祭拜用的白花。”垂下手,罗兰低声道。 “是。” 伊芙喜出望外,一把搂住他的颈项,连声道:“谢谢、谢谢,罗兰!” 谢什么啊,那是我的母亲耶。罗兰内心苦笑:而且,我之所以答应,不代表我原谅了她,只是不想让你失望罢了。 “天晚了,早些睡吧。”他拍拍对方的后脑勺,温言道。伊芙点点头,道了声晚安,一溜烟跑出房间。罗兰没有目送他的背影,睨视另一个下属:“让你瞧了一场好戏。”艾德娜吐吐舌:“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忘记。” “不用,又不是什么秘密。”罗兰耸耸肩,注视参茶,眼底浮起一抹阴郁,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每年的净之月7日,我和伊芙都去祭拜的人是我们的养母,而他刚刚要我去祭拜的,是我的生母。” “哦。”艾德娜不解地眨眨眼,但理智告诉她不宜追问这种话题。 罗兰揉揉太阳xue,感到持续了一天的头痛现在才稍稍舒缓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艾德娜立刻查觉,关怀地问:“大人,你累了吗?我帮你铺床。”和马尔亚姆、席斯法尔不同,艾德娜反而比较习惯用敬语称呼罗兰,因为她的身份是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经常和罗兰一起公开处理事务,而东城三将长年驻军在外,偶而回来一趟,一报告完军务,剩下的全是可以跟主君没大没小乱开玩笑的“私人时间”。 “不用,今天我已经浪费了一个下午,现在非补回来不可。”罗兰断然拒绝。他是坚信光阴宝贵,把每一秒当金子看待的人。了解他这脾性的艾德娜也不白费唇舌,递出一叠文件,俐落地汇报道:“今天下午城里没发生什么事,只有四份民事诉讼;两份财务部的前夜祭花费结算书和抚恤金审议表;建筑部关于重建损坏船只所需时间和金钱的统计表;技术部对新品稻的开发进度;还有人事部新任命了一位二等书记,覆历通过。” “嗯,很好。”罗兰只浏览了一遍就放在一边。一来他信任艾德娜的能力,二来这些不是困难的政务。喝了口参茶,他问道:“椿有消息传回来吗?”大神官公干期间,秘书官自动接替所有的情报事务,这才是艾德娜这么晚还留在办公室的真正原因,她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帮罗兰泡茶铺床,当然外界对东城城主和他美丽的副官之间少不免有些闲言闲语,揣摸猜想。 “有。谢尔达希望你开放达尔邦内海的航路,让他的奴隶船通过,因为斯帕斯内海的港口和航道已经全部被雷瑟克军务长封锁,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令,他说他的生意会受到严重打击。”
“果然,还是这么近利短视又沉不住气,椿怎么跟他说的?” “她明确告诉他封锁令是诺因城主的圈套,目的就是要他沉不住气暴露赃船所在,劝他暂时忍耐,但谢尔达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椿怀疑那些船可能还有什么文章,敷衍了他几句后,就亲自去调查了。” “嗯。”罗兰眼中寒光流动,这是他动怒的前兆。见状,艾德娜紧张地挺直背脊:“大人,你知道谢尔达在那些船里藏了什么?” “不,只是猜想,不过,若我所料不错,谢尔达就等着头身分家吧。” “啊!”艾德娜想起一件事,脸上浮现激动之色,“难道他——” “你想起来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艾德娜狠狠地道,“十三年前,也是这个混帐东西,为了讨国王的欢心劫持了当时还是水族公主的艾露贝尔和十来名水族少女,要不是我们救援及时——对了!国王的生日马上要到了,他一定又想……” “冷静点,艾德娜。”罗兰轻笑,“每次一牵扯到艾露贝尔,你就这样。浮岛已是我伊维尔伦的一份子,如果谢尔达敢有任何不安份的举动,我绝不会轻饶他,放心吧。”艾德娜脸一红:“抱歉,大人,失态了。因为艾露贝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那帮卡萨兰的狗贵族尽是对她美丽的族人虎视眈眈。” “嗯,我明白。”罗兰双眉微蹙:想当年,他也曾经差点被……要不是…… “大人?”艾德娜发现他的异状,以为他不舒服,关怀地问了声。罗兰立刻回过神:“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椿还带回来两个情报,一是谢尔达起草了新的税务法,把东境的赋税提高15%,四城的献金提高三个百分点,不过他特别指明,如果我们不愿意,他可以酌情减免,算是对大人长期相助的报答。” “不必。” “咦?”艾德娜一呆。罗兰把玩额前的金发,笑道:“转告宰相大人,我们不想要差别待遇,东城与三位姐妹城共同进退,而且这次首都遭逢大难,财力大损,身为陛下的臣子,怎可袖手旁观,请将东城的献金再提高两个百分点。” “再、再提高?”艾德娜张大嘴合不拢来,半晌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嫌钱太多了吗?” “当然不是。”罗兰毫不介意部下无礼的态度,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么说是经过大脑考虑的。谢尔达此举表面是优待我们,其实是离间我和梅莲可他们的关系,让南北两城疏远我们。” “那!只要按他说的交就好,何必再加呢?” “艾德娜。”罗兰的声音蓦然沉冷,眼中寒芒一闪,比剃刀更锐利的光弧瞬间搓平了秘书官的神经,“让伊维尔伦的民众对王家有好感,对我没好处。” “……我明白了。”艾德娜会意,躬身行礼。 “嗯…不过,两个百分点会不会太高了点?”罗兰不放心地问:万一伊维尔伦在酝酿起反抗情绪之前先垮了,那他这个脸可丢大了。 艾德娜忍俊不禁:“不用担心,以伊维尔伦的城力,就算再提高四倍也撑得住,不过,你可别因此就大手大脚哦!” “我才不会!”罗兰瞪她一眼。 “那就好,不然我可要你自己去财务部交涉。”艾德娜边说边打量对方,果见罗兰眼底透出几分心虚。伊维尔伦的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是个对金钱支出十分敏感的男人,换句话说正是守财奴,这也是普天下所有财政官僚的通病,所以掌权者最感冒的交涉对象无非就是财务部了。 “话说回来。”罗兰生硬地岔开话题,“椿还带回来一个什么情报?”艾德娜大度地没有趁胜追击,答道:“她说,谢尔达言谈间流露出对诺因城主的杀意,而且不似近日的小股活动,像是场有计划的大规模暗杀行动。但是我觉得其中有诈,谢尔达固然近利短视,却不是傻瓜,他若真有心除掉诺因城主,不会让我们听到风声。” “我也这么想。”罗兰笑道,“那么,艾德娜,你认为谢尔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艾德娜沉吟道:“第一个可能,谢尔达手底下的人不够,不得已向我们求助;第二,他对暗杀行动有十足的把握,得意之下露了口风;第三,事后杀人灭口……”说到这儿,她陡然瞪大眼。 罗兰轻笑出声,笑声充满发自心底的愉悦之情。 “啊,看来,我们的宰相大人脑袋也不全是豆腐渣,还有几分做大事的狠劲。” “开什么玩笑!你还笑得出来!”红发副官暴吼,震得金发青年耳膜嗡嗡作响,“那老混蛋,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畜牲!活的不耐烦了!我这就出动暗影十三众,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慢慢。”罗兰探身拽住她衣角,拖了回来,“我可不同意你这么做哦。”艾德娜急得满头大汗:“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他要暗杀你耶!!” “我又不是从没被人盯过哨的小菜鸟,执政伊维尔伦这十年,曾经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刺客早就超过百位数了,有啥好紧张的?”罗兰一副“过来人”老神在在的模样。 “可是……” “放心,凭谢尔达那种货色哪能杀的了我,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德修普的想法。”罗兰靠回椅背,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笑容可掬,“你认为德修普会看不透谢尔达的打算?” 艾德娜冷静下来,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井?”罗兰抿唇不语,片刻,道:“叫西路法进来。”艾德娜愣了愣,依令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带进一个身穿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男子。他是隶属文档部的一等书记,罗兰的近侍之一,也是宰相沙克基·谢尔达派来监视东城城主的间谍。可惜这个身份在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被罗兰识破了,聪明的间谍当场选择人生的新方向,从此每当他要回覆他的原主人时,就拿着白纸跑来问罗兰[大人,这个字我不会写,请教教我。],然后照章记录。 从原间谍口中得知卡萨兰城主将于三日后和宫廷术士长一起前往下界寻访一不明人士的情报后,罗兰挥挥手,道:“辛苦了。”让艾德娜送走客人。西路法显然料到主君会传唤自己,才会在下班时间还穿着公服。 门一合上,艾德娜就忙不迭地转过头道:“大人,看来这次谢尔达真的中了诺因城主的计了,我们不能搅进去!”罗兰一笑:“我的看法和你有点不同,德修普的确是看穿了谢尔达的企图,而反过来设计他,准备将他的阴谋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也是解决谢尔达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但我认为西路法刚刚说的也并非烟幕。” “什么!你的意思是诺因城主真的想出趟远门,而不是纯粹拿自己当诱饵吗?那他会去找谁?又是什么人需要堂堂卡萨兰城主亲自跑一趟?” “只需把迷雾森林和斯帕斯港两件事摆在一起看,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艾德娜全身一震:“对了!他想找能打破迷雾森林结界的术士!” “没错,现在关键是,谢尔达探得的地址八成是假的,打破迷雾森林结界这件事的优先顺序怎么说也该在解决谢尔达之上,虽然以德修普的为人,很可能想两件事一块儿完成,但他身边都是群精细人,恐怕不会让他这么干。可惜啊,我很想利用这个大好机会除掉他,就不知三天的时间够不够调查清楚。”罗兰跳跃的言辞间闪烁着思虑和阴谋的火花。 “跟踪呢?”艾德娜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罗兰淡淡一笑:“嗯,是个好主意,只是我目前还没网罗到能够跟踪德修普和凯曼一段长路而不被发现的人才——没必要脸红,艾德娜,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可是脸红是没办法控制的吧!” “这倒是。”年轻的城主一脸认真地回应,逗笑了生气的副官,这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艾德娜以警戒的姿势上前开门,在看清来人的刹那解除。 “艾露贝尔!” 看到好友在主君房里,魔导团团长没感到丝毫诧异,笑着打了声招呼。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哦。”艾德娜爱怜地摸摸水族少女水蓝色的秀发,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比比后头,“我可是因为不得已,才站在这儿的。”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罗兰心道。 “嗯…我找罗兰商量点事。”艾露贝尔以一贯温文的语气道。罗兰颌首:“进来吧。艾德娜,关上门,给她泡壶茶,顺便帮我的加满。”他指指空了好久的茶杯,不禁怀念起离开没多久的大神官,换作他,别说添茶了,像夜宵茶点这种细微小事肯定也料理得妥妥当当。当看到艾德娜看也不看地从他的空杯前走过,将一壶热腾腾的麦茶和一盘羊羹放在客人面前时,他更是苦笑。 “艾德娜!”艾露贝尔也看出她故意的行为,拉拉她衣袖。秘书官这才慢条斯理地帮主君汲满茶。 “谢谢。”罗兰很有风度地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顶多回头在某人床上放她最讨厌的蚯蚓蟑螂,聊作小惩——看!他多大方!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喝了口参茶润喉,罗兰和气地问道。 艾露贝尔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是这样的,有关[魔核光炮]的研究,我们已大致完成了组装工作,现在只差材料这个瓶颈。” “材料?”罗兰和艾德娜异口同声。 “是的。我们尝试了各式各样的素材制作魔核光炮的发动源,即[核装置],像乌矿、黑水晶、赤铁、青晶石等等,却没有一项成功。缺少蓝本也是一个原因,使我们走了许多弯路,但总算,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勉强研制出一块可以发射一公里的青晶石核心。但是青晶石的质地实在太硬,制作成本极高,而且性状很不稳定,出意外的机率很高,所以我认为最好不要用它做核装置。”艾露贝尔滔滔不绝地汇报,一连串专业术语听得艾德娜头两个大,罗兰却一下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你应该想出解决的方法了吧,艾露贝尔?” 魔导团团长点头:“是青晶石给我的灵感。魔核光炮的发射原理原来是种变相的魔法,正如两种相克的法术冲撞在一起有两种后果,一融合;二爆炸,释放出远超过原本法术等级的能量。魔核就是第二条原理的应用,所以只有单一放能的素材能成为核装置,而且最好释能点高,威力就大。大家讨论的结果,认为最适合的矿物是[真红火焰]。” “真红火焰……原来如此。” 罗兰立刻明白了部下为何深夜跑来请示自己,“记的那是红石山脉——矮人之乡才出产的传说之矿物吧?”艾露贝尔垂下头:“是的,这就是问题了。红石山脉是卡萨兰的领土;而且真红火焰消失已近千年,只在几本文献上有介绍,也不知道那儿还有没有,但是身为一名研究人员,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说的好。”罗兰笑道,沉思半晌,他捻指弹出一记清亮的声响,“艾德娜,椿现在哪里?”听得昏昏欲睡的秘书官吓了大跳,愣了会儿才答道:“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发现,已逃离卡萨兰上界了。” “拉克西丝吗…那个女人是不太好对付。”罗兰脑中清晰浮现黑发元帅娇艳的脸庞,顿了顿,道,“也罢,正好,叫她去红石山脉探一探。” “万一她被矮人逮住怎么办?” “椿又不是你。” “你说什么!?”艾德娜的红眸冒出熊熊怒焰,惊觉失言的罗兰急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你和椿擅长的领域不同,她比较适合偷偷摸摸隐藏形迹的工作,而我们英武豪迈的艾德娜军团长,是天生站在阳光下,指挥千军万马扫荡敌寇的人物——你们当然不一样了。” 转的真快!秘书官双手插腰,没气可出地轻哼。魔导团团长掩嘴直笑。 “真红火焰的事就交给椿办,一确定有,我就想法子把矮人赶走,将红石山脉纳为伊维尔伦的矿山。” 金发青年用宛如闲话家常的语气缓缓道,自然的态度不含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此刻他身上散发的,是一股很奇妙,不张扬,让人全心依赖的霸气,这个气势正是艾德娜等老部属最为熟悉、最为心醉的罗兰的独特魅力。艾露贝尔心悦诚服地应道:“遵命。” 罗兰柔声道:“没有其它事的话,就下去休息吧,天也很晚了。” “既然如此,茶具就交给你收拾了——走,艾露贝尔,我们去睡觉。” “哎!喂喂……”罗兰瞪大眼:太得寸进尺了!! “怎么?还有事吗?”艾德娜转过头,脸上清清楚楚写了一行大字“要女士服务的男人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没有,只是请你们慢走。” “呵呵,不用客气啦,你也早些睡吧。”艾德娜俏皮一笑,挥挥手,拉着艾露贝尔走出房间。看到她的笑容,罗兰实在是气不起来,唯有苦笑两声。 罢了,现在的我,也只剩这么点人性让他们几个保存了。 合眼倒向柔软的靠垫,罗兰轻吁了口气,神情慢慢沉寂下来,正觉得有些困时,他感到室内的空气动了一下,宛如微风轻触叶尖般细微的变化,连暖炉里的火苗也没受到影响,但是,罗兰就是感觉到了。 “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监视博尔盖德的。” 缓步走近的灰袍男子心下骇异,主君查觉他的气息他不奇怪,但光从脚步声就判断出来人,这份修为实在罕见。楠突然回忆起银发青年的身影,不知为何,将他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抱歉,因为出现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打乱了我等的计划,属下认为有必要亲自向大人说明,所以把任务交给枫了。” “嗯。”罗兰用一个单字催促。楠立刻切入正题,从他和同伴遵照罗兰的指示,驱使双头哭虫绊住哈梅尔商会长讲到行动失败,博尔盖德于期限内到达雷南郡,与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碰面并签订矿山采掘协议为止。其中,他着重描述了双头哭虫一役,以及让罗兰的计划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的本领样貌。 罗兰陡然睁眼,表情平静依旧,楠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前所未见的狂涛骇浪,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从金发青年身上汹涌而出,令密探全身剧震,不由得倒退数步。 “此话当真?”罗兰沉声道,竭力想使激动的心情平复,却徒劳无功。 “句句属实。”虽然不明白主君为何有此一问,楠还是恭敬回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罗兰心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思绪乱成一团:他明明答应过我…… 一双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眸子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耳边似乎也响起那怀念的,犹如竖琴的旋律般优美动听的清朗嗓音:[我答应你,绝不……] 等一下!罗兰一颤,眼神刹时恢复清明:“对了,是他的分身。” “什么?”罗兰的声音几不可闻,楠竖起耳朵还是听不清楚。 “没什么。”由衷的笑意爬上青年的嘴角,看的出他心情极好,刚刚激烈的情绪波动好像一场梦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楠,你给我带回一个好消息。” 不止找到了“他”,两个满愿师的的下落也一并水落石出。之前我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个世上有能力当着五大城的面抢人的只有“他”一个啊。 真是一石二鸟……不,也许是一举三得——德修普要找的人,我终于确定了。 “楠,别去招惹那个神官,这是我的命令,不得有误。” “呃…是。”尽管不解,但不质疑指示是密探的本份,楠愣了一下便躬身领命。 “但是他几个弟子,务必严密监视,一有风吹草动就向我报告。” 罗兰语声轻缓,唇畔荡漾的笑意也像和风般让人舒适沉醉,然而他的双眼不带一丝一毫的暖意,仿佛冻池的水面般清冷彻骨,优雅的笑语间,杀机暗藏。 “还有,召集暗影十三众,我要解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