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乡的勇士(上)
广大的校场上,映出几个漆黑的影子,从上俯瞰可看出是展翅的龙形。 飞龙缓缓降落,激起少量的气旋和尘土,最后轻轻停落在广场中央。从革制的鞍上跃下几名龙骑士,当先一人身披青甲,古铜色的短发随风轻冉,青玉色的眸子充满英气,说不出的飒爽。他朝早就等侯在校场的两人单膝跪下,身后的龙骑士也跟着齐唰唰跪倒,用嘹亮的声音道: “参见贤者大人,邱玲小姐!” “不必多礼,巴曼。”北之贤者赛雷尔·**踏前一步,英俊沉着的脸庞洋溢着温暖的笑意,他身旁穿着一整套浅黄色衣裙的少女提起裙角还了一礼。 巴曼却不起身,低头道:“巴曼是特来向贤者大人请罪的。” “?”赛雷尔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你还是这么耿直啊,巴曼,但非常时刻不要计较那么多,昨晚城里闹得那么乱,警备系统又全部瘫痪,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何来罪过?至于沙姆总督那里我会帮你解释的。” “对贤者大人的宽容属下等十分感激,只是……”巴曼面露惭色,“我们没有拿到那个犯人,所以特来请罪。” “哦?”赛雷尔着实吃了一惊,没料到世上竟有青龙骑士团拿不到的罪犯,“是什么样的犯人?很多吗?” “不,就一个,他叫索莱顿。” “索莱顿(无名氏)……”赛雷尔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巴曼的副将肯特插口道:“不对,阁下,康斯的小队查出最先在城里丢火球,炸毁酒馆‘蜜蜂与蝗虫’的是一红发男子,和我们碰到的好像不是一路,所以昨晚挑起事端的是两个人。” 另一名龙骑士接口:“不不,肯特副将,我的小队听好几个目击者说那个红发男人逃走时身边还跟了两名同伴;当哈梅尔商会被踢馆时,也有市民看见两个少年男女从后门溜进去,不久后带着个黑发的男孩子逃出来,所以犯人搞不好有一窝子!” “到底有几个人?”巴曼被他们说糊涂了。 赛雷尔一手按额,脸色发白:黑发男孩,一对少年男女,再加上索莱顿——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定了定神,他开口道:“巴曼,先把你遇见的那人的形貌说给我听听。” “是!”巴曼没花半秒钟回忆就流畅地报出来,因为神官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一头过肩的银发,绿色眼睛,相貌非常秀丽,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身高和我差不多,蛮文气的——对了,他戴着一只银制的头冠,应该是个神官!” ……无名氏,你这个混蛋。 接着青龙骑士详细地描述自己与银发圣职者的交战经过,埃特拉满愿师也感兴趣地听着,其他龙骑士更是热血沸腾,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对!”“没错!”“这里过去!”“那里过来!”“强手啊!太帅了!”……活像一群狂热的赛马赌徒,连带使邱玲也受到影响,跟着兴致勃勃地追问:“嗯,嗯,然后呢?他一枪过来你怎么样了?啊!他居然把你踢进**!?” 听到这里,赛雷尔再无怀疑,满腹忧思:我在总督府听见的声音果然是杨阳的,但她后来为何被带去哈梅尔商会?难道博尔盖德知道了我和无名氏的关系?不可能啊!我一直把无名氏的行踪隐藏得十分妥当,就算是博尔盖德也查不出来,除非无名氏自己去招惹他,希望不要是博尔盖德察觉了杨阳的身份,不然…… “你怎么了,**老师?脸色不太好。”邱玲头一个发现赛雷尔的异样。 “我没事。”蓝发青年回过神,展颜一笑,安抚了少女的担忧,转向巴曼,“你下令通缉他…那个索莱顿了?” “是的。虽然我觉得他不像坏人,但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姑息,有什么理由,他可以堂上解释。”巴曼露出略带困惑的表情,因为他听出对方的口气有一丝忧心,“——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做得很好。”赛雷尔压抑焦虑之情,硬挤出嘉许的笑容。 巴曼开怀而笑,仿佛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顿了顿,对赛雷尔小声道,“贤者大人,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很希望那家伙能逃掉。这次他让博尔盖德那老钱奴吃鳖,真是大快人心!我的部下没一个是想认真抓他的,最好他逃得远远的,气死博尔盖德!” 赛雷尔被他逗笑开来,随即竭力肃容,佯装正经地道:“巴曼将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此人既在我城的领土上胡作非为,又伤害我城的百姓,就理应受到制裁。”没错,你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抽空杀到西芙利村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个老是无法无天乱来一气的臭小子!尽给我惹麻烦。 “是,遵命。”龙骑士们心照不宣地行了个过于端正的礼。 “不过,你们刚从摩斯海峡回来,旅途困顿,又忙乎了一晚上,就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再一起搭空浮舟回上界。”赛雷尔温和地扫视巴曼一行人,“我和小玲刚去过医院,治好了沙姆总督他们,接下来城里的事务就交给他们吧。”现在他总算知道沙姆头上那三个字是怎么来的了,他早该想到,除了无名氏谁会干出这种事,唉! 巴曼恭敬应声,这时邱玲走上前,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花束递出。 “这是……!”青龙骑士脸色大变。 “啊?不是对战胜归来的勇士要送鲜花的吗?”邱玲被他的反应吓了大跳,求助地望向北之贤者。赛雷尔也一脸诧异:“巴曼?” “不…我只是没想到我这败军之将还能受到如此殊荣。”巴曼没有接过花,苦笑摇头,“对不起,邱玲小姐,这束花我不能接受,也没有资格接受。虽然这次战斗我们打赢了,却付出三十人的性命,这是青龙骑士团至今为止最惨的一次打击,也是我的疏忽,而且最终的胜利并非我等的功劳,完全归功于东城的盟友和伊芙将军,所以…这份礼,请你收回去吧。” 余下的龙骑士们也脸色惨然。 邱玲不知所措地呆站了一会儿,道:“可是,这束花是朵琳jiejie摘给你的……” “朵琳公主!?”巴曼如遭雷击,震在当地。 “巴曼。”赛雷尔一手搭住少女的肩头,肃然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也听说了,你根本没理由责怪自己。敌人手上有[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武器,是谁也没想到的事。不止我们,东城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你说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导致大家的牺牲?这种说法真是太自大了!难道你事先提高警惕,就能单独毁掉混沌水压球,拯救大家了?”以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严厉口吻狠狠批评完年轻的龙将,他又缓和颜色,扶住满脸通红的巴曼,语重心长地道:“尽力了,就该原谅自己。最后破坏那个法器时,若没你的帮助,死神伊芙也成功不了,所以别闹小孩子脾气。胜的,就是胜的。世上本就没有不流血的战争。同伴的死不是你的错,只能归咎于兽人的狡滑凶残,所以你我唯一应该做的事,不是自责,而是报仇!” “报仇……” 青龙骑士出神半晌,黯然的眸重新燃起属于一名龙将的自尊和骄傲,平视赛雷尔水色的眸子,重重点头。 北之贤者欣然一笑,转向身侧的少女。邱玲会意,再次递出花团,道:“朵琳jiejie要我转告你,‘平安回来就好’。” “……” 许久,青龙骑士才在一片静默中,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那束雪白的花束。 ****** 南城梅迪。在其它地方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季节,这块位于魔导国最南边的土地已然感受到盛夏的气息,一片浓绿的风景顶着炎炎夏日,暑热难当。 “这该死的天气!” 净之月3日午后,在王宫一隅的花厅里,响起少女的谩骂。 柳轩风从竹编躺椅上坐直,抄起旁边小几上的冰果露,一口就喝了大半杯,左手使劲摇着蒲扇,试图给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降温,然而她拼了老命的动作只换来阵阵热风,无疑是火上浇油。 “啧!没用的东西!”轩风火大地将蒲扇丢回小几,用和表情、声音不符的优雅姿态起身步出凉亭,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找伊莉娜一起去浴室玩水吧,整座宫里只有那块地方是凉快的。唉,真到夏天我可怎么办?” 如果有旁人经过,一定会为这位南城满愿师凉快的穿着瞠目结舌——上身一件露脐小背心,下身超短裙,足蹬竹编凉鞋,清一色的绿色,与衣服主人明快的气质十分般配,及腰的乌黑发丝随着充满韵律的步伐微微波动,更给她增添了一份飘逸感,使少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俏皮的风之精灵。然而,这种打扮在以保守为风气的南城是离经叛道,不知廉耻的表现,所以梅莲可和十二祭司不止一次要轩风换回“正常装束”,后者却从不把这些劝说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伊莉娜!伊莉娜!” 轩风一边呼唤贴身侍女的名字一边在花丛间寻觅,蓦的,她的视线被一样异物吸引住:“哇!好棒的鹰!” 碧蓝的晴空中,一只苍鹰唳声飞过,以睥睨的姿态俯视脚下的大地,与它相比,轩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只能任由人观赏、摆布……不自觉地,她跟着那头鹰跑起来,脑中充斥着一个念头:我要追上它! 飞越大半个庭院,苍鹰突然一头栽进一排花树后面,轩风连忙追上去绕过花树,不及松口气,就看见一幕让她惊讶不已的景像:一个身穿侍女衣裳的小女孩背对她跪坐在草坪上,右臂上停着那头她追得累死累活的鹰。 “伊莉娜!?”轩风冲口道。 “轩风小姐!”伊莉娜似乎吓了一大跳,全身一震,那只鹰拍拍翅膀,飞离她臂膀,转眼就消失在蓝天的另一头,目送它迅速远去的身影,轩风内心涌起惆怅之情。 “那只鹰……” “哦,我在喂鸽子时,它突然跑出来。真奇怪,我还以为鹰是不吃面包屑的呢。”伊莉娜一脸镇定地起身拍拍手,果然落下一些面包屑,“可能是有人养的吧。” “真好,我也想养一只。”轩风不疑有他,语气是由衷的羡慕。 “很危险的,城主大人一定不会同意的。”伊莉娜摇头,瞥见轩风的打扮,她叫出声,“啊——轩风小姐你又穿成这样了!不行不行!被大人看到她会生气!” “没关系,我就是看梅莲可城主那张保养得比我还年轻的脸不顺眼,她气出皱纹我最开心!”轩风幸灾乐祸。 “不行啦~~~”伊莉娜脸比苦瓜,“在城主大人气出皱纹之前,她会先关你禁闭。想想吧,轩风小姐,在这样的天气里,你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狭小封闭的室内……” “OH!NO!!” 光是想像侍女描述的光景,轩风就不寒而栗,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伊莉娜虽然听不懂她在嚷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自己的危胁凑效了,于是推着她往回走:“快快,我们回宫换衣服。” “伊莉娜,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轩风磨磨蹭蹭打商量,“我真的不习惯你们那些又厚又重的衣服,我又不像你们已经穿习惯了。” 伊莉娜暗暗叹气。可怜的轩风小姐,她也很同情、很了解她的苦衷,可是入乡随俗,有什么办法呢?而且轩风小姐一点自觉也没有,穿成这副德性,在全是女人的宫里还没什么,一旦上了大街,别说有多少男人会当场爆血管,梅莲可和十二祭司恐怕就先口吐白沫昏倒了,放眼全国,都没有一个女人敢穿成她主子这样在外头跑。 “反正我又不出去!”轩风看出侍女的心思,“没有男人会看见我这个打扮!”其实她还希望他们看见咧!自从来到异世界后,除了赛雷尔她再没看见第二只有看头的“雄性生物”,轩风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因为严重缺水而开始口吐泡泡。 “可是听说今天有西部防线的使者要来……”当伊莉娜惊觉说漏嘴已迟了,轩风棕黑的眸子浮现出期待的小星星:“使者?是男的!?” 伊莉娜犹豫地点点头,哗的一声,轩风眼中的星光刹时变成燃烧的火焰。 “是帅哥吗?一定是帅哥吧!绝对是帅哥!!要不是帅哥我砍死他!!!那个使者在哪儿,伊莉娜?快带我去!”说完不等侍女带路就往前冲去,姿态宛如一头看见红布的斗牛。 “等一下,轩风小姐!”伊莉娜死命抱住她腰,“你不能就这样去啊!” 轩风看看自己的装束,叹了口长气:“好吧好吧,我们回宫换。”为了“她的”帅哥,轩风决定壮士断腕牺牲一回。换作在地球,她这穿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在被召唤来这个女儿国的当天,轩风就曾亲眼见识过此地风气的保守程度。所有的女性都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活像伊拉克的民众跑错了时空。稍有身份者还头戴高礼帽,脸覆厚面巾,整个包得木乃依也似,把头上毒辣的日头当假的一样,让轩风光看就热死了。或许这是个天生拥有坚韧毅力的民族,可很抱歉她没有啊!也不想向她们学,但考虑到梅迪城的男性看惯了木乃依女人又长期处于“男卑女尊”的思想压迫下,八成无法接受她这太过新潮的服装冲击,才无奈应允。 另一个原因,是轩风不想让侍女太过为难。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除了来自同一世界,远在北城的邱玲,就只有这个忠心又善体人意的女孩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我最多披一件外褂哦。”为了小命着想,轩风又补充了一句。伊莉娜连连点头——她哪敢反对啊!一向任性自我的主子肯妥协到这地步,她已经非常感激涕零了。 轩风主仆刚走到正殿附近,从前庭走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一身戎装尽染血污,头发也散乱不堪,沾满汗水和尘灰,但充满倦色的面容仍可看出原本的年轻俊秀。他没有看一眼路旁的两人,匆匆走进内殿。 “哗~~~他就是那个使者吗?好帅啊!!” 轩风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都变成心形地直摇侍女的肩膀:“伊莉娜,快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身家背景!我要追他!” “不…不行啊,轩风小姐。”伊莉娜被摇得七荤八素,仍竭力反对。 “什么不行?不能告诉我?还是我不能追!?”轩风瞪眼。伊莉娜苦着脸道:“是不能追。那位是凯伊将军,和卡特将军一样是城主大人的重臣。”轩风皱眉:“所以——?”别说我配不上他!恋爱是自由的!无关身份地位,国籍年龄,文化财产等等等等,只关乎脸!(此乃轩风的恋爱哲学) “所以他配不上你。当今世上,只有国王陛下能和轩风小姐平起平坐。” “cao!要我和那老肥猪配作堆,干脆叫我自杀算了!”想起魔导国国王在画像上的尊容,轩风一阵恶心,险些连隔夜饭都呕出来。伊莉娜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轩风摸摸她头:“乖乖,我知道你没恶意。” 伊莉娜抽咽一声,道:“轩风小姐,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尊贵无比,即使凯伊将军是[南城四璧],大人的爱将,他也万万不敢接受你的求爱,搞不好为了端正满愿师的形像,城主大人还会叫凯伊将军自杀。” “什么!没这么严重吧!?”轩风惨叫:示个爱而已,居然会赔上男方一条命?这是什么世道?它疯了还我疯了? “不,这绝非危言耸听。”伊莉娜的神情异常严肃,“梅迪城是仅次于卡萨兰,神权意识最浓厚的城市,轩风小姐既是至高神的使者,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就相当于我们伟大的神,而神和凡人怎么能谈恋爱呢?光是服侍您,像伊莉娜这样,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所以凯伊将军若敢回应你的求爱,除非是吃了龙心凤凰胆,做好了被千刀万剐的心理准备。轩风小姐,请你三思啊!就当看在城主大人面上,放过她爱卿一命!” “……是,我明白了。”久久,轩风才无力地道。伊莉娜高兴地道:“真的?真的?轩风小姐?”轩风苦笑点头,心里却在大骂:TMD!难道我还能说不吗?那个凯伊一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因为我一句话被送上绞刑架,这点良心我还有,只是cao※○&+◎$¥……可怜我风华正茂青春美丽就要当老**了! 捶胸顿足完的轩风想起侍女刚才的表情,立即有了某种联想:“伊莉娜,你这么拼命帮凯伊求情,该不是喜欢他吧?” 伊莉娜愣了愣,一见她的反应,轩风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我当然喜欢凯伊将军啦,他是个好人。” “伊莉娜,我说的喜欢是……”轩风说到一半,苦笑摇头:不,以伊莉娜的年纪,还不适合跟她谈这种事,“嗯,没什么啦,你说说那个凯伊的事给我听。” “是。其实我对凯伊将军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因为他长年镇守西防,很少回来一次,但他很幽默,亲切,大伙都喜欢他,比卡特将军得人缘多了。” 轩风回忆了一下,好容易想起一张平凡的脸孔:“卡特啊…对了,我倒是经常看到他,他每天都上神殿和蕾雪约会,嗯,那家伙确实挺闷的,找他聊天从来没聊过三句,不过感觉还好啦,不讨厌——他人缘真这么差?” “都是因为蕾雪小姐啊。”伊莉娜叹息,“还有,轩风小姐,卡特将军每天去神殿不是约会,是去读书。” “读书?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神殿还兼军校?” “不是,是这样的,当初卡特将军因为战功彪炳而被封为四将军时,城主大人问他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华宅(注:梅迪城是不拿美女做奖赏的,美男赏倒有,只是……),他说不要,只想识字,因为他是文盲。”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堂堂一个将军是文盲!?” “不奇怪,轩风小姐。”伊莉娜微笑了一下,笑容却有点苦涩,“卡特将军是平民,而在我国平民和奴隶是不允许识字的,像我原来也一字不识,是希莉丝公主教我,我才能念书给你听,所以我很理解卡特将军的心情。” “这样啊……”轩风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可是城主大人让蕾雪小姐当将军的老师,引起很多误会。大家都说卡特将军居心**,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近蕾雪小姐,不然才不会在大庭广众自曝其短,但我认为将军不是那种人。“ “嗯。”轩风脑中浮现一双清朗如水的眸子,不禁赞同颌首,随即好奇地问道,“那卡特和蕾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师生?朋友?我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蕾雪小姐是喜欢凯伊将军的。” “同感!”轩风击掌。伊莉娜笑道:“城主大人是乐见他们俩在一起,就像另两位将军一样。” “咦?” “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未婚夫妻。” “什么,凯伊有未魂妻了?早说嘛,我就不会对他有兴趣了。”轩风摆手。伊莉娜瞪大眼,心道:没想到轩风小姐也有道德感!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伊莉娜已彻底肯定轩风是个标准的任性鬼兼花痴,虽然自从那次郊**袭后她安份了许多,但言行距“有cao守”三字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光看她挂在颈子上当护身符的东城城主画像,就可以想见罗兰最近八成恶梦缠身。 轩风打了个哈欠,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正殿大门移开,落在左首一丛连翘上。 梅莲可城主果然还是把我当外人和花瓶看,那使者进去那么久了,她却连个屁都没放,摆明了不想让我知道任何梅迪城的内务,只要我当个中规中矩的满愿师。哼!就算我的确是外人好了,堂堂城主,如斯行为,忒也小气!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想办法,一定要回地球去! “轩、轩风小姐……”瞧见主子脸上诡诈的笑容,伊莉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你你又想做什么了?”这表情她太熟悉了,第一次轩风露出这样的笑脸,一位劝她注意穿着的祭司隔天大泻肚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元气;第二次是骗蕾雪要学冰系和风系魔法,结果用六十八遍“再示范一次”让蕾雪用[冰之息]和[风旋]帮她大小姐扇了一下午的凉风,那个舒服啊(事后一向温柔沉稳的蕾雪暴走,失手将轩风冻成冰棍,引起大恐慌);第三次是设计卡特和蕾雪这对“恋人”,因为她大小姐爱看文艺片;第四次……反正类似的情景已经数不清了。 轩风绽开一朵艳如桃李的微笑,掩嘴娇声道:“讨厌啦,伊莉娜,干嘛一脸防贼似的,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我可是乖小孩啊。” 才怪。伊莉娜心道,同时暗暗叹息:为什么我总是摊上这种任性的主子呢?像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 “我只是想起后天的前夜祭结束后,城里会召开盛大的烟火晚会,到时,嘿嘿……” 原来……伊莉娜松了口长气,她早就猜到主子会趁春之祭典的机会大玩特玩,不过烟火晚会本来就是全民开放的,想必这次梅莲可也不会硬将满愿师关在宫里,然而,如果她知道轩风心里另一个算盘,恐怕会当场昏死过去。 轩风不无好笑地瞅着侍女如释重负的神情,内心浮起歉疚:对不起了,伊莉娜,这次我又要害你帮我背黑锅,但……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满愿石的下落一片渺茫,这里除了你谁也不把我当知心人,现在我除了联系上我和邱玲仅剩的同伴,一起筹思善计外,别无他法不是吗? 是你的城主大人先对我不仁,并非我对她不义。 ****** 其实轩风是误会了梅莲可。东、南北三城虽成功召唤了满愿师,但这“满愿师”一无满愿石,二无能力,根本与圣贤者的预言完全不符。所以目前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已准备好一套充份“使用”冰宿的方案,其他两个——梅莲可和米利亚坦连如何安排自己的满愿师都没有一个定论,只好先供着再说,倒不是存心排斥轩风和邱玲。 而且,此刻的梅莲可正为西部防线的使者,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带来的紧急军情伤透脑筋,那还有空理会轩风? 远在听说贝姆特逆袭西防时梅莲可就心知前线的情形会不妙,立刻抽调了两个军团的步兵,一个中队的骑兵赶去支援,因此她万没料到今日身为前线指挥官的凯伊竟亲自回来求援——那些援兵都去哪了? “全军覆没!?你是说……两个军团和一个中队全部……” 南城城主有生以来头一次说话结巴,脸色铁青。汇报这个噩耗的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压抑的声音,就可以猜到他的脸色一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是…昨天早晨,我军和敌方的血徽佣兵团在灰水河西岸交战,死伤惨重,多亏援军及时赶到,妮可、蕾茜莉两位军团长不顾己身冲入敌军右翼,使我们得以顺利退到东岸,然而两位军团长本人……光荣就义。她们麾下的士兵都是步兵,虽然柯林中队长尽力掩护,但大多数人还是被西城的骑兵砍死,只有极少部份逃回东岸,而柯林中队长也……” “混帐西匪!”梅莲可破口大骂,突然,她绞紧的手一松,发现部下话里有问题,整个人跳起来,“等等!为什么是灰水河!?我们的军队已经退到这么后面了?那灰水河西岸的五个郡呢?全沦陷了?为什么?就算六座要塞全被西城突破了,以肯格、诺雷两座要塞的规模,不可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顶不住敌军,而要退到灰水河,凯伊!” 坐在主君下首左侧的祭司长蕾雪·伊娃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一幕。她第一次看见梅莲可这么愤怒的模样,很为僚友的处境担心。对面的卡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泄露了相同的情绪。 “不,大人。”凯伊的语气浸饱了疲倦和怆然,“六座要塞已全毁了,包括肯格和诺雷在内,肯格更被天火烧得一干二净,连块瓦跞也没留下。” 室内出现片刻的凝窒,余下三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反问:“天火?” “是的。”凯伊打了个寒噤,眼中流露出恐惧,“天火…是的,绝对是天火,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火焰,仿佛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却从天上飞下来,一夕之间,哀鸿遍野——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坐在西城城主的马背上,他只挥了挥手,足足七十尺高的城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在火焰中蒸发,鲜红的石头不断落下,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肯格全城几乎是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化为焦土。” “……” 三声抽气声,许久,蕾雪才惨白着脸颤声道:“是陨石群落术!传说中的禁咒!怎么可能!连公认法力最高的术士赛雷尔也不会禁咒的啊!那是只有上级魔族和龙族才能使用的魔法。要是贝姆特·瓦托鲁帝真的网罗到这样的术士,为何以前没听说过?而且……”而且遇上这样的术士,凯伊也根本不可能有命回来——她硬生生咽下这句话。 凯伊听出她言下之意,没有生气,还笑了笑:“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相信,蕾雪。” “嗯……”祭司长脸一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很奇怪,除了肯格是全毁,其它五座要塞只是被破坏了城墙,所以我和芙尔才得以率领残军往灰水河退走,而且之后不止那个术士,连贝姆特·瓦托鲁帝也不知所踪,我们先是和白凤、黑龙两支佣兵团打,接着朱烈斯·桑达的血徽佣兵团也来了,三股合流。我们多数是步兵,失去城墙的庇护,根本不是对手,加上士气也……若非魔法师大队拼命掩护,还有两位军团长的牺牲,西防三万将士的性命早就悉数葬在灰水河西岸了。但很遗憾,即使如此,我和芙尔手上的兵力也只剩下不到三个大队的编制,真的是……损失惨重。” 的确是惨重,而且是惨败。三人心道:三万将士只剩两千多人(注:一个大队一千人,一个团由十个大队组成,即一万人),还赔上十分之一的领土,这样的战果是梅迪城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都够格编进历史教材警惕后人了,真正唯有一个惨字能形容。但是看凯伊沉痛的神情,谁也不忍心责备他,何况这次战败也不能归咎于他的责任。 梅莲可深吸一口气,压抑下混乱的心绪,起身走下王座,扶起凯伊。 “你无罪,不必再自责了,你和芙瑞尔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大人……”凯伊哽咽,双眼浮起一层水雾。 “芙瑞尔还好吗?” “嗯!我们已经集结起兵力死守住东岸,绝不让那群西匪渡过河,请大人放心吧。我回来期间,相信芙尔一个人也能守住的。”凯伊揉揉眼,坚定地道。梅莲可点点头:“我当然相信芙瑞尔的能力,但问题是——” “大人,请宽心,尽管不知道原因,但那个术士的确是离开了,不然以他火焰的威力,烧干区区一条灰水河不在话下,现在前线需要的是援军!夺回灰水河以西的领地短时间内是不行了,但东岸无论如何得守住!四月中旬开始就是枯水期,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到时绝对抵挡不住西城的骑兵,这最后的防线一破,横在敌人面前的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情势将再难挽回!救兵如救火,求大人开恩!”
凯伊再次跪下,梅莲可沉吟片刻,转向在场另一位男性将军:“卡特,你怎么看?”她已经明白凯伊的目的,知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卡特的个性是你不问他绝不主动,但你一问他一定老实回答,而且从来不说完整:“出动风骑士团。” “大人,我和卡特、凯伊一个意见。”蕾雪叹息,为心上人的耿直感到无奈。风骑士团是南城最精锐的劲旅,也是梅莲可的压箱法宝,所以若这支队伍也不幸葬送那恐怖术士的火口,南城就彻底完了,到时不用说建言的卡特将背负所有的罪责,被处以极刑。凯伊就是料到有这个可能,才吞吞吐吐不肯说明白,虽然他是情有可原,蕾雪还是怨他欺负老实人,凯伊被她瞪得满脸通红,想了想,他抬起头,用豁出去的口吻道:“恕我直言,大人,唯今之计,确如卡特所言,只有出动我们最强的军团,打西城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我们刚打了个败仗,士气正弱,也需要强大的援军让士兵们吃一颗定心凡。西城的骑兵确实勇悍,没了城墙,我们的士兵不是对手,只能从别的地方取胜——从兵种!从实力!众所周知枪兵、弓箭手克骑兵,但我亲眼见识过西城骑兵的速度,普通弓箭手在他们面前发不到两轮箭就被踩平了。这点诺因城主做得比我们好,他的弓骑士团能发能逃,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有大陆最强的枪骑兵团——风骑士团!” 梅莲可忍不住一笑,她这两个部下,一个伶牙利齿,一个嘴笨口拙,真是天生的好搭档。她思虑良久,颌首道:“好,我同意出动风骑士团。” 凯伊大喜过望。卡特起身,行了一礼:“属下请缨指挥,望大人准许。” “卡特!”蕾雪失声惊喊。凯伊一呆。梅莲可挑了挑线条娟丽的眉毛,不怎么意外地道:“你可想清楚了,卡特?风骑士团让你们任何一人指挥都没有问题,但你应该明白,这是凯伊挽回名誉的机会。” “我并非——想抢凯伊的功劳。”卡特困难地选择词汇,“如果凯伊不同意的话,我就收回这个提议。我只是想凯伊、芙瑞尔,还有那些士兵经过这么多天的作战,一定很累,需要休整,要他们继续作战,太辛苦了,所以才——而且,凯伊和芙瑞尔三天后要举行婚礼……” “对了!你和芙瑞尔三天后要结婚!”梅莲可和蕾雪异口同声。凯伊红着脸摇头:“没、没关系,我和芙尔商量好了,延期……” “这等喜事,怎可延期!好,你立刻把芙瑞尔叫回来准备婚礼事宜,卡特率领风骑士团暂代前线指挥,直到你们度完蜜月!”梅莲可敲案道。 卡特领命,凯伊却犹豫不绝:“这…对大人的体恤属下粉身难报,但儿女私情,岂可与军机大事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蕾雪笑道,“芙瑞尔等你也很多年了,别让她再等下去,前线交给卡特,不会有问题的。”说着,她纯蓝的眸子浮起一抹失望,因为她一直期待着和卡特一起逛烟火晚会。 梅莲可漾开温暖的笑意:“没错,多亏卡特提醒,不然我真是对不起你们俩。凯伊,不用内疚,军机大事固然重要,也不能用个人的幸福去填,而且前线的将兵也的确需要休整,为了明日的胜利,充足的体力是必需的。” 凯伊红着眼点点头。 “蕾雪,你也去吧。” “咦,我?”蕾雪惊喜不已。 “嗯,那个术士,我很介意。虽然以你的实力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我需要一个人把情报带回来,我相信这你一定能办到。” 蕾雪会意,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声音也变了调:“大人,我……” “蕾雪。”梅莲可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严厉,“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很残酷,但这是你应尽的责任。一个禁咒级数的术士已不单是我城的威胁,而是全人类的敌人,偏偏我们首当其冲,唯今之计只有让其它三城也动起来,不能让他们报着袖手旁观的心态,要知道兔死狐悲,今天我们垮了,明天就轮到他们。我怀疑那个术士是血魔,现在只缺证据,一旦证实贝姆特招揽了世界头号罪犯,不愁西城不成为全世界的公敌,也不愁强大的援军不来——现在,你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了吗?” “是。”蕾雪平静以应。梅莲可心下雪亮:如果卡特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蕾雪会把情报带回来,然后就自杀吧。但她嘴唇翕动,一句劝说的话也说不出来。祭司长的眼神明净宁定,灿亮遥远如月沉潭,神情清朗,一往无悔,她的决心已定,绝无挽回,再瞧卡特,也是一样的淡定决然,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大人。”凯伊打破沉默,他也看出两个僚友的打算,既惶急又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蕾雪牺牲?我们有满愿师不是吗?她可以打赢那个术士!” 一片苦笑声,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卡特嘴角也牵起无奈的波纹,看得凯伊一头雾水。 梅莲可叹道:“凯伊,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我也不用瞒你,轩风她,没有任何能力,她只是个普通女孩。” “什么!但圣贤者的预言——” “谁晓得那预言何解!”梅莲可有些失控,但她很快就约束住自己,重新戴起上位者优雅泰然的面具,“我询问过赛雷尔,他也不知情,只说圣贤者的预言大概还需要某个契机才能实现,所以在那一天之前,我不能让轩风遭遇任何不测,总之暂时不要对满愿师报以希望就是。” “这样啊……”凯伊面露失望。 他的反应早在梅莲可的意料中,她真正担心的是前线将兵知情后的反应,沉吟片刻,她转向祭司长:“蕾雪,若有人问起轩风,你一律答说她正在寻找满愿石的下落,没空管俗世的事。”蕾雪领命。 年轻的城主暗暗叹息,己城满愿师的处置一直是她头痛却悬而未解的难题。曾经她想仿照罗兰的做法,塑造一个政治偶象出来,却因轩风的不配合而夭折。那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像个好摆弄的大家闺秀,其实性格极为独立自主,根本不肯乖乖照着周围人的要求做,反而将服侍她的人吓得不是心脏衰弱就是胃溃疡。但如今都上了贼船,梅莲可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想到这,她甚至羡慕起失去满愿师的中西两城,而且他们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叫嚣着要逮捕犯人,眼红人家有满愿师就我没有。 梅莲可收敛心神,和三名部下讨论出兵的一些细节问题,完事后,体谅凯伊远来辛苦,她让卡特带人下去休息,留下蕾雪商量后天春之祭典的种种事宜。魔导国已经历了四个荒年的摧残,每年的春耕秋收对人民越来越是重要,而起鼓舞作用,向春之女神祈祷丰收和平安的春之祭典,自然就成为全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何况这次祭典还赶上一场婚礼,更要办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了。 话说准新朗和僚友并肩走出正殿—— “对不起,卡特。” “……” 凯伊注视友人平凡朴实的脸庞,绽开爽朗的笑意:“别误会,不是兄弟我跟你客气,这么多年来,我和芙尔守边境啃粗粮,跟西城没日没夜地干,老实说心里很不平衡,所以这次回来前我就决定,就算你不愿意,也要想法和你换位,我和芙尔在上界享清福,轮到你去边境吃苦。” 卡特笑了笑,仍是不说话。看到他真诚温暖的笑容,凯伊轻咳一声,勾住他肩膀,微微脸红地道:“可是呢,我没想到你这么有义气,咱们自家兄弟,这里就不谢了,但那声道歉我却不能省……” “蕾雪能理解的,凯伊。”卡特完全明了友人的言下之意,拍拍他肩。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凯伊松了口长气。 “倒是不能喝到你和芙瑞尔的喜酒,我才应该说声报歉。”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凯伊大笑,勾着友人走下阶梯,“咱们这就去酒馆,喝个不醉不归!天晓得我多怀念上界的果子酒!在那鬼地方,除了马尿你连一滴酒也找不着,我都快变成苦行僧了——记住啊,兄弟,一定要带箱美酒过去,这是为兄过来人的忠告。” ****** 北城埃特拉·上界—— 向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报告完战果并领到半个月的假期后,青龙骑士巴曼立即飞奔回军官宿舍看望自己的宠物和盆栽,却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朵琳……公主?” 巴曼揉揉眼,才确认那伫立窗前,身穿印有芙蕖图案衣裙的婀娜女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心口一热。 波斯猫从松开的臂弯间跃下,踱至主人脚旁,亲昵地叫唤;洁白的风信子像拥有意识似的,随风轻摆,欢迎久居在外的主人终于归巢。 “巴曼,你回来了。”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纤白的手指缓缓移动,将一只铜制的水壶小心地搁到阳台上。她的笑,也轻轻柔柔的,宛如沾上露珠的月季,清雅温婉。 巴曼这才想起君臣之礼,慌忙跪下:“参见公主!” “快请起。”朵琳上前扶起对方,微嗔一笑,“你我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这么多礼,要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家,擅自跑进男生的宿舍,才叫真正的失礼呢。巴曼,你怪不怪我擅闯你的房间?” “不!”巴曼冲口道,“公主特地为我照料沙耶和风信子,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岂来责怪!只是公主的名节,我…那个,我……”他越说越是手忙脚乱,辞不达意。 朵琳忍俊不禁地听着,突然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物事:“这束花,你还留着?” “啊,是的。” “瞧你手劲重的,都捏坏了,来,给我找个花瓶插上。” 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那抹忙碌的身影,只盼时间就此停住,永不流动。朵琳轻抚有些焉黄的花瓣,轻唤道:“巴曼。” “是?”青龙骑士收回遐思,垂头恭谨以应。 “……”朵琳却迟迟不作声,仿佛在犹豫什么。 “公主,你有心事?”巴曼这才发现朵琳平日明亮的双眸愁云深锁,心一紧,关怀地道,“若不介意,臣下愿为你分担。” “谢谢你,巴曼。”朵琳开怀一笑,整个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巴曼被这夺目的美貌慑去心神,一时无法呼吸。 “……我好烦恼,又不好找别人商量,贤者大人公务繁忙;小玲忙着回信给南城的满愿师,况且她是外人;哥哥们我一个也不信任……巴曼,幸好你回来,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朵琳的眼眶浮起大片水雾,吓得巴曼心跳加速,正想上前为她拭泪,听得一个哀怨的声音一字一字道:“父亲大人他,要我马上嫁人。” 犹如九万个雷打在头顶,青龙骑士顿时失去思考能力,房间里好像有十万只蜜蜂在嗡嗡飞舞。膝盖一软,巴曼硬是挺住,问道:“谁?”嗓音沙哑,干涩得像晒了几百年的粘土板。 “道格拉斯将军。”泪水终于扑簌簌掉下来。 巴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混乱的心绪,他看出朵琳对这场婚事也是不怎么乐意的样子,内心浮起一丝希望:“你…不愿意?”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对方摇头,那他的心会当场碎成一地。 朵琳点头,吸吸鼻子。巴曼开心得差点没手舞足蹈。 “可是…父亲大人的旨意是不可违背的,再说我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我并不是讨厌道格拉斯将军,他是很英武很强壮的军人,对我也一直很好,我相信父亲大人说的,嫁他后我会很幸福,可是——可是——” 朵琳凄然喊道:“求你了,巴曼!帮我向父亲大人求情!说我不要嫁,不要嫁给道格拉斯将军!” 巴曼越听越心惊,朵琳不想嫁人他不奇怪,但她会这么激烈地反对就——他很清楚朵琳温顺到近乎盲从的性子,对她仰慕的父亲的决定,她一向是宁可受委屈也照办不误,所以,她如此反常的行为,只代表一个可能: “公主,你是不是另有思慕的人了?” 年轻的龙将颤声问,不是期待,而是害怕、惊恐,一股比刚才更深刻的绝望包裹住他。美丽的公主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过了良久,轻轻点头。 脚,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你会帮我吧,巴曼?”朵琳抬眼,希翼地问,丝毫没察觉对方的异样,双眸盛满羞涩和患得患失,以及对视如兄长的人全心全意的依赖。 “……会。”巴曼努力微笑,虽然他的笑容空洞死白。与之相反,朵琳脸上立刻漾开由衷的笑容,灿烂一如鲜花绽放。这笑容是巴曼非常熟悉的,以往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笑得这么开怀,这么甜蜜,这么无忧无虑。 “可否告诉臣下,那人是谁?” 青龙骑士调整呼吸,虽然破碎的心还没拾回来拼好,但在眼前的人儿的面前,他永不会说出一个责备的字眼,他只是用最温柔的语气,不经心地问。 “他是……”朵琳垂下通红的脸蛋,小声却坚定地道,“东城的罗兰·福斯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