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知与谁同

    李岩红娘子一行离去之后，太子带着周世显来到后院公主书房，隔着一层珠帘，公主听太子和周世显在说刚才的商务谈判。

    隔着这层帘子说话，太子戏称曰“垂帘听政”。

    公主知道将来要嫁的便是这个周世显，她可不愿下嫁的纯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因此借了崇祯的口谕，让周公子进了“钟山商社”，跟着太子长长见识。不需要太子出面的谈判，常常是周公子出面。这次来的李岩当然只能是太子出马，但是周公子奉命记录，也算是参与一下大单买卖。

    “御姐，200两银子这个价格我们一点也不降价，是不是黑了一点？父皇交代只要150两银子以上就可以了，可你一定让我卡死不降价，我心里真没底。”太子虽然在与李岩面对的时候，一副忽悠的嘴脸，回过头来还是颇为心虚。

    “太子殿下，与大顺这种暴发户打交道，只管出高价，要不是父皇在南京只是报价200两银子，你御姐都敢报价300两银子。对于暴发户，只要他真的想买，你越贵，他越买！”，这大顺，可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暴发户吗！一下子6000多万两银子不劳而获，区区一百万两银子的军购，不多榨点油水怎么好意思！后世那些消费LV包的主，几十万买个包，埋单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要是照LV包的行情，这步枪卖到千儿八百两银子，都不能入奢侈品的门。

    看公主一副笃定的样子，坐定大顺会当这个冤大头。可反过来一想，大顺现在不差钱，既然子弹都做不好，更不用说步枪了，花点钱就能买大明现成的，真是便宜这帮家伙了！联想起大顺买四轮马车也是一样的出手阔绰，便再也不怀疑公主的判断。

    “御姐，那个什么低碳钢、高碳钢和表面渗碳，我自己也没搞明白，不敢跟他们吹。”

    公主一笑，说道：“这个不说更好，就按照你说的百炼钢，更能够唬住人。这百炼钢，反复锻打才能炼成精钢，当然费时费力，质量还没有保障。我大明早已不用此法，所炼精钢质量稳定，可不象手工锻打的百炼钢那样，一个工匠一个样。所谓低碳钢和高碳钢，你还是去看书吧，不过我断定大顺这帮人，就算用手工锻打可以锻打出低碳钢和高碳钢，但表面渗碳他们应该听都没有听说过，你不跟他们说这个表面渗碳还好，要是说了，保不定能有聪明的工匠能够琢磨点什么出来。”

    太子和周世显正在读南京送来的《数学》、《物理》和《化学》，有时也得公主辅导一番，不过两人都很聪明，周公子更是肯钻研，心中抱有不能输男人面子的想法，在这几门学科上比太子更有进境，使得公主芳心大慰。

    太子问道：“御姐交代让我们动员山西的八大商号前往南京，这个是周公子办的，好象他们动心了。”

    周公子接口道：“公主，山西的八家商号，从我们这里进货不少，一来二去都熟了。他们最初投资公债，很是大赚了一笔，不过后来没有及时撤出，反过来赚了的又赔了进去。到现在就是一个不赔不赚。倒是在做我大明这些新生意他们应该赚了不少，这八家进货就没有停过，光是经我的手，他们加起来就进了110多万两银子的货。那天范公子跟我聊到有没有新的赚钱机会，我顺势跟他建议不如把投在公债的钱抽出来，投到南京的股票上。我相信这会儿他们正在分批卖出公债，以他们的实力，投资个两百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公主自然知道这八家商号的实力，于是说道：

    “如此甚好！这生意之事，原本都不是需要你们cao心的。不过我大明所出，都是市面上没有见过的新产品，这些皆是来自最新科技，你们感受一下新产品的暴利，以及我大明新火器的威力，便能理解我为什么坚持要你们读一些新书了。”

    太子立时回答道：

    “我自从读了这些新书，感觉眼界大开。不过越读就又越觉得所知太少，这大千世界，竟然是由118个元素组成，我们的rou身，乃是一堆碳水化合物。御姐，这个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公主沉吟了一下，说道：

    “对于这个世界，我们所了解的，还是很少很少一部分。不过谁都是从不懂到懂，然后到精通，有一个过程罢了。从春秋战国用青铜剑，到后来用铁剑，再到后来懂得百炼成钢，如今又用上了火器。再比如说，过去都用石灰砌墙，现在可以用上水泥。过去用窗户纸，现在用玻璃。我们了解这个世界越深，能够利用科技为我们服务的就越多。你们得闲的时候，不妨多读点新书，总是有好处的。”

    二人唯唯而退。事实上周公子比公主大了三岁，不过在后世的博士面前，语文可能打得上九十几分，其他皆是不及格。对于这个崇祯指定的驸马，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时代精英，公主还能挑剔什么！

    向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望着窗外纷飞的雨丝，公主觉得有些寥落。

    雨点滴滴答答，敲击着窗棂，不禁勾起公主对于另一个时空的遐思。这个时候，好想在雨幕中穿行，让那缤纷的雨点斜斜地迎着自己飘飞，抑或在雨中撑起一把花格伞，让晶莹的雨点沿着伞尖一线线地滴落，丝丝的雨线勾勒出一副朦胧而又梦幻的画面。幻想那种自由写意的情境，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似乎再也不会来了。公主仰望漫天飘洒的秋雨，心中如梦似幻，禁不住呆了。

    晚餐简单的扒了几口，公主再也没了食欲，怏怏地回到房中。太子不知道公主心事，以为公主还在为生意之事担忧，想劝说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下。

    照例，公主在晚餐过后不久，便要作一会画。公主去了一只手臂之后，就再也不能抚琴。不过公主的书法和画功，却是大有进境。公主不过是在书画之中，加了明暗和色彩的变化，再加上透视原理的运用，公主的绘画更具立体感而已。公主对于宫装其实很是喜爱，不过毕竟经历过后世的时装时代，不用怎么抄袭后世的时装，凭感觉公主也能弄出数不清的新装来。于是，公主许多的时装设计总能从画笔之下转为北京城的时尚衣装，只是每当新装上市，公主便平添一股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

    此时丫鬟雪燕已经铺好宣纸，研好墨。公主望望窗外，雨已经住了，隔着玻璃却也能感觉一股深秋的凉意袭来，心中蓦然一颤，没来由便思量起黛玉的《秋窗秋雨夕》，一时不能自已。提起笔来，好半天落不下去，最终颓然写下了一首欧阳修的《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爱情，遗忘在另一个时空。而现在，现实告诉自己，“爱情”是一个奢侈的词汇，或许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做一做风花雪月的梦。在这个年代，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凤毛麟角，没有爱情，难觅知音！

    公主想起后世那个“不统不独，难统难独”的男友，追忆起曾经的浪漫情怀和种种甜蜜的往事，不禁又想起那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公主没有看过港剧《帝女花》。这一出后世演绎的戏剧，把长平公主和周世显的爱情故事，写得缠绵悱恻，哀怨莫名。公主轻轻哼唱那首《帝女花》的主题曲“帝女芳魂”：

    ······国破与家亡，看落絮飘零现况，生关死劫历遍城门穷巷，世显永伴长平合葬！江山劫转希望，唯求盛世胜天堂。俪影丧生永远莫侮余情荡，泪光浸杯里月光，两心知慢咽葡萄酿，帝女今配盛妆，暂借新坟做新房，且相看且相望，风霜往后破浪过三江。······

    哼着哼着，已是满眼泪光。浑然不知自己究竟在戏中，还是梦中，抑或还是半梦半醒。说在戏中，正在演这一出370年前的旧戏；说在戏外，便是在370多年后感受一出悲情戏的各种演绎。

    雪燕见公主垂泪，却不知如何是好。公主独自垂泪的时候不多，别看公主去了左臂，并不妨碍公主在各方面关心照顾太子，虽然大了不到一岁年纪，俨然就像大jiejie一样。雪燕对于公主的坚强和才情，佩服得无以复加。这会儿见公主伤心，雪燕便是六神无主。好在公主不久就好了，还画了一幅兰草，画的题款题了一句：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公主这天的心思很乱。一个21世纪的小资穿越成了一个帝王家花季年华的公主，不可避免地有点小资的矫情，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在一番春恨秋悲的矫情之后，公主想起了正事。北京这里靠公债已经给南京筹集了八十万两银子。南京源源不断生产出的新产品也卖出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加上军火销售，陆续到达南京的银子将超过三百多万两，当然这包括成本在内。

    不过光靠这点钱，就算赢利150万两吧，这150万两要支撑大明全面达到19世纪的武器水平，显然是做梦！

    还得想点妖异的法子，来钱才能来得快。否则不要说一年，五年能不能达到目标，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公主一夜无眠，第二天，终于有了一个主意，立即用密码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往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