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摩擦

    各军镇早已闻知朝廷整军之消息，什么甲种军、乙种军，明显就是要裁军嘛！吴三桂自恃手下皆是精兵强将，自是不虞分出什么乙种军来。

    左良玉号称二十万大军，这一来却不知道能够争取到多少甲种军的编制。左良玉自己心中有数，自己的军队号称20万，实则也就是15万不到，这15万之中，能有一小半的军队可以勉强算作精锐，要是自己大刀阔斧精简，能拉出6万可战之兵就不错了。朝廷这一回可不是虚张声势，据金声桓传回来的消息，皇上的新军装备了几种新式火器，据说有一种新式步枪，可以射击400步，200步内一打一个准，比起只能在50步内开火还打不准的火铳来，杀伤力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想造反那是找死，何况徐州还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对于朝廷的整军，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硬抗啊。

    且说左良玉正在为朝廷整军之事发愁，连心腹谋士柳敬亭也没了主意。这柳敬亭本是一个说书的，一张嘴天花乱坠，却是不识得几个字，不过凭着死记硬背的本事，愣是把古往今来的典故野史背的滚瓜烂熟，仗着一张嘴能说会道，照着说书之中的故事，就事论事，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有几次照着这位柳麻子的计策行事，还真的打了胜仗，于是左良玉凡事都要听听这位军师的意见。日子久了，连文书也要听柳麻子的，你别看柳麻子不识几个字，但是不妨碍他给一班文书口授文案，他能说啊，抑扬顿挫，要言不烦，他以说书家的口吻口述一遍，文书只管照他的口述拟订公文，这样的公文出来后居然朗朗上口，颇有文采。柳麻子这阵儿正跟左良玉说《射雕英雄传》呢！听得每日里左良玉如痴如醉，今儿个也不例外，把烦心的整军之事搁下，一心听柳军师说书。

    这时偏偏军校来报：

    “禀报大帅，陈秀所部与大顺军打起来了，这是军报。”

    “什么事打起来了？捡要紧的说。”

    “禀大帅，陈秀所守乃是靠近枣阳的地界，最近在与闯军交界之处发现一处铁矿，如今芜湖那儿放开收铁矿，有多少收多少，陈秀于是下令采矿，可能采过了界，因此和闯军发生冲突，结果陈秀带兵冲过去占了那边方圆二十里地。然则枣阳靠近襄阳，闯军白旺主力驻扎就在襄阳附近，立时派兵增援，反而把整个铁矿占了，陈秀此时正在调集军马，同时禀报大帅，准备击退闯军，夺回铁矿。”

    左良玉正在万分烦躁之中，心中负气，立时嚷道：“他奶奶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干了，速速调兵北上，派兵把铁矿给老子抢回来。”

    柳麻子一看这大帅要蛮干，皇上有令，不得和闯军妄起冲突，如今这挑起战端的乃是己方，襄阳闯军云集，而武昌到枣阳隔着五百多里，如此大规模调动军队，万一皇上追究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况且闯军又岂是那么好对付！心中一转念，当下说道：

    “大帅且慢，卑职有话要禀报大帅。”

    左良玉朝那军校挥挥手，那军校随即退下。柳敬亭说道：

    “大帅，以卑职所见，关于整军之对策，就落在此件事上。”

    “怎么说？”

    “大帅，这个冲突，来得恰是时候，不过不宜大打，但也不能退让。所谓养寇自重，便是这个意思。对外声称闯军来犯，我军乃是不得不自卫耳！这一来，我与闯军交界之处，互不退让，从此战事冲突不断。既然战事吃紧，则皇上之整军方案，必得调高我部甲种军编制。不过对于边界战事，务必控制冲突规模，如果大战一起，局势则不可控制，届时皇上若是派黄得功、高杰甚至吴三桂介入，则我部地盘不稳，反为不美。”柳麻子信口道来，说得是头头是道。

    “嗯，军师高见，正是如此！”

    秉承此策，围绕这个铁矿，左部和闯军反复争夺，但是两军冲突的规模都控制在2000人以内。冲突的同时，两方各打嘴仗，均声称乃是对方挑起战事。同时两方一致严正声明，铁矿属于己方地界固有，不容对方偷采。

    同样由柳麻子口授了一篇上报朝廷的军报，声称闯军为占领我方固有之铁矿，悍然挑起战端，我方被迫还击，战事可能升级，请示朝廷，下一步是否需要增兵对抗。军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愣是把肇事一方推到了闯军身上。

    山东的情况则恰恰相反。刘泽清军纪败坏，莱州一带的刘部以禁止私采金矿为由，强行低价收购当地金矿的矿砂，然后高价转卖牟利。而且刘部抢掠之事也时有发生，当地缙绅士族敢怒而不敢言。而这莱州恰好是与大顺军交界之地，金矿矿主于是重金请来大顺军护矿，以至引起双方冲突。那刘泽清的军队强抢黎民百姓固然一流，然而论起打仗，大顺军只用了一个回合，刘泽清的莱州守军便落荒而逃，把莱州拱手送给了大顺军。但是大顺军亦知不能公开占领莱州，挑起战端可不是自己能负责的，于是施展起掩耳盗铃的一招，让大顺军一介兵将脱下大顺军服，谎称莱州护卫队，又由当地一干矿主推选了三个主事的，就在莱州搞起了自治。莱州自治的草台班子也自知此事不能长久，又设法写了弹劾刘泽清的状子，通过门路上报南京朝廷。

    军机处围绕湖北、山东的冲突，召开了一个专门的会议，这一次汪幼清也列席议事。

    王承恩介绍道：“这个枣阳的铁矿属于硅铁矿，品质还不错，对于炼制弹簧钢和硅钢倒是不错，不过这不是什么稀缺矿藏，犯不着为此大打出手。莱州就不同了，莱州周围有丰富的金矿矿脉，可不能轻易放弃！”。王承恩一个不小心，差点将后世莱州的大型金矿――三山岛金矿说了出来，好在反应及时，堪堪留在嘴边，没有说漏嘴。

    刘继云还是先开腔：“湖北枣阳之冲突，料也起不了多大波澜。目前局势，清军再次南下已成定局，此次清使前来，便是欲联合我大明，夹击大顺军，还打着为我大明复仇的名义，真是可笑之至！因此料大顺军也断然不敢扩大战事。而山东莱州问题，大顺军之举固然有失信义，刘泽清军纪败坏却是酿成此祸的根源。微臣以为湖北问题可以通过与大顺军交涉解决。但是山东问题不光是交涉能够妥善解决，刘泽清所部的裁军应该尽快进行，微臣以为可调吴三桂一部前往山东。”

    张煌言接口道：“微臣赞成，大顺军之所以在莱州要打自治的幌子，还是担心战端一起，两面受敌，微臣以为，要达到制约刘泽清，又威慑大顺军的目标，该部应不少于一万人，可配备手雷和掷雷器，只是吴三桂军队的调度，则可直接派水师从海上运送，在登州登陆。”

    汪幼清见皇上望向自己，当下便说：“这湖北枣阳方面的冲突，值得回味。左良玉自从朱仙镇大败于李自成后，畏惧李自成避之犹恐不及，如果说冲突一两次尚可理解，但如此冲突不断，却又不使冲突升级，微臣恐左良玉在玩什么花样。微臣猜测也许与整军之事有关，左良玉吃定李自成不会大举兴兵与大明冲突，这便演这出戏，不排除有抗拒整军之意，左良玉此举，摆出一副大顺军大兵压境的阵势，或许便是变着花样，意在争取多一些甲种军的编制。微臣以为此种行为应予惩处。”

    “湖北之事，朕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解决。朕意，优先派兵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莱州的所谓自治。朕决定调吴三桂三千步兵，由郭云龙统领，张煌言，朕令你带1500新军，总计4500兵马，全军由汪幼清统一指挥。汪幼清，朕任命你为指挥钦差，率军乘船北上，直接在莱州海域登陆，然后以新军为前驱，以最快速度占领莱州，对于敢于顽抗者，一律镇压。此役千里奇袭，朕跟你们讲过两栖登陆的要诀，务必做到‘突然、快速、又准、又狠’，此役可携带手枪、霰弹枪和300支步枪，配备手雷和掷雷器，注意要尽量多让掷雷器展现威力，这是朕将来要卖给李自成抗清的，先做个广告。这一次务必叫这帮装民团的大顺军，为他们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微臣领命！遵旨！谢主隆恩！”汪幼清和张煌言均是精神振奋，尤其汪幼清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委派自己这样一个到目前为止只能纸上谈兵的书生总领兵马，更是兴奋不已。其实崇祯就把这次消灭莱州伪冒民团的大顺军当做练兵，既然假冒民团，兵马必然不多，兼之李自成没有与大明大战的意思，山东的大顺军也不可能死磕。所以此种练兵良机，若是不让汪幼清和张煌言这样的菜鸟去练练，岂不可惜了这天赐良机！

    王承恩一看皇上此番布置，立时说道：“皇上，收回莱州之后，奴婢以为对于那些矿主也不必客气。凡参与此次串通大顺军谋划自治者，均应按律处置。奴婢以为至少应该处以罚款抵罪，情节严重者，应予没收金矿，吴三桂三千军马，似可留守莱州，采挖金矿。”

    “史爱卿，王公公所言，甚合朕意，可照此办理。吴三桂那里调兵和郑森那里安排船只之事，以及火器调配，请史爱卿调度，刘继云协助史大人办理。”

    “臣遵旨！”“微臣遵旨！”

    “诸位爱卿，关于清军使节之事，有何高见？”

    史可法应声说道：“秉皇上，臣以为应该严辞拒绝明清联合夹击大顺进而消灭大顺之议，清兵野心勃勃，我大明岂能为彼所乘！”

    汪幼清听了此言，却大是不以为然，抢着说道：“微臣以为，这是了解清军动向的一个大好机会，不可作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大可虚与委蛇，甚至派使节回访，其一探知清军何时起兵，如何起兵，其二也可趁机拖延清军起兵时间。兵法云，兵不厌诈，此种机会能利用何不利用一回。只须跟李自成通报信息即可。微臣认为，为情报也好，为拖延战事也好，都不妨将计就计，做些文章。”

    崇祯笑笑，说：“不错，兵不厌诈，待朕想想，由谁来陪着清军的使节玩两手。”

    王承恩没有在意崇祯和臣子们说什么，这当儿，联想到朝鲜和北上登陆作战，勾起了王承恩的造船梦想，想尽快制造出这个时代第一艘蒸汽动力船舶，只要蒸汽动力过关，采用铆接技术制造第一艘全钢的船舶并非难事。关于接缝的防渗漏问题，研究所已经有一个小组在进行试验，木船接缝用的桐油石灰，以及煤炭炼焦的副产物煤质沥青，甚至包括水泥，都在试验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