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明式大选

    事实上当晚的**还远远没有结束，谭三这厮口若悬河，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

    “列位客官，鄙人先在这里卖弄一回，把这竞选之事与列位说说，明日《明报》将会正式刊出竞选章程。不过鄙人已经拿到明日《明报》的清样，所以鄙人恭喜列位可以先闻为快！这竞选之意，据说起自皇上，可这也是有所本，追本溯源，可以说源于我大明内阁廷推之例。在坐的应该多有耳闻，所谓廷推，也称会推，就是由九卿及各科道官员共同推举阁臣，最后由皇上圈定。本次工商联主席选举，皇上特旨提名候选人四人，参加大选，由具有投票资格的选举人投票选出工商联主席，得票多者当选。这个程序虽然和廷推有所不同，但道理相同，异曲同工。至于投票资格······”

    谭三卖惯了关子，故意顿了一顿，便是要吊起人家胃口。一众人果然屏息静气，更有人檀口微张，连涎水下流也犹有未知，只是一心等着谭三的下文。只听谭三说道：

    “这次鄙人又要恭喜列位客官，本次工商联主席大选，有资格参与投票的人可能就是您，也可能就在您的身边，可能就是您的亲友。怎么这样说呢？因为只要是九品以上官员，或者以前当过九品以上官员，就有一张选票。要是您没当官，只要您是生员以上，有功名在身，同样有一张选票。此外有爵位者，自不待言，当然也有一张选票。皇上此举，乃是爱护我大明从上到下的一腔议政参政之热情，由此可以体现民意，尊重民意，防止偏听偏信，用人不当。”

    台下众人一听，有人自己就有选举资格，再不济也有亲朋戚友握有选票，一时都是大为雀跃。那些原本对这所谓大选有非议反对之心者，这会儿立场为之一变，心中的非议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台下众人一时间都沉浸于窃窃自喜之中。

    当谭三隆重介绍郑芝龙竞选团的时候，全场气氛达到了沸点。在谭三的介绍下，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和侄儿郑彩闪亮登场亮相，给在场的作揖行礼，只见郑芝豹年纪三十岁上下，也不见得如何彪悍，那郑彩年纪轻轻，生得膀大腰圆，倒有一股森森杀气。郑芝豹随即朗声说道：

    “在下郑芝豹，这厢有礼了！愚兄安南伯蒙皇上提名，竞选大明工商联主席，请各位捧场！”

    郑芝豹平时在军中发挥自如，但是初到南京这种文人官员混杂于中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一开始还颇有一点不自在，稍稍观察了场下没有异常反应之后，郑芝豹继续说：

    “愚兄早年统帅水师，评定诸般海盗，邀天之幸，终于将海盗悉数平定。此外愚兄早年亦往来日本经商多年，深知工商之重要，当今圣上提出振兴工商，愚兄立即追随响应，投身主持孔雀山铜矿采矿就是明证。愚兄通工知商，公忠体国，若当选大明工商联主席，必能振兴大明工商，诸位届时都可以共同发财。”

    郑芝豹讲完，随即上来一个三十岁许的秀才模样的家伙，这人三角眼，吊梢眉，在台上自行介绍：

    “鄙人顾炎武，慕郑大人之名，自告奋勇为郑大人参选工商联主席助选。鄙人其一是佩服郑大人，以为四人之中，郑大人乃是不二人选。其二则是，鄙人亦有一腔报国热血，鄙人读了《明报》皇上撰文，对皇上振兴工商之大计深表赞同。列位想必听说了大顺军与清兵蓟遵之战，两天之间大顺军就消耗了差不多两万颗手雷。可以这么说，以后的大战打的就是钢铁，打的是综合国力，是需要更多的财富支撑才能打得下去，才能取得最终胜利的。俗话说，富国强兵，现在皇上训练新军，正在强兵。那么如何富国呢？就让工商联为‘富国’出点力吧！鄙人将随郑大人助选团遍访各县，每到一县，不光是拉选票，我们的助选团将为每个县谋一件赚钱的实事，以实际行动推动当地的工商业发展。鄙人觉得成立工商联是于国有利的一件大事，选举一个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主席至关重要！鄙人深信郑大人将会顺利胜出。巡回助选从今日这个时候正式开始。希望在座的，以及不在座的，大力支持！投上您宝贵的一票！”

    顾炎武随即举起拳头大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芝龙芝龙，支持大明，威武巨龙！”，顾炎武激情的演讲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支持！支持！大明！大明！威武巨龙！”谭三接过口来，说道：“这是郑大人的竞选口号，希望诸位支持！此外，郑大人竞选团正式招聘助选团员，明日的报纸会登出广告，助选也不是白干，每月吃住之外还有五两银子。对于英才来说这个待遇固然不高，不过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为有抱负的人提供一个施展才能的平台，在这个需要建功立业的时代，机会难得，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江上云热血上涌，浑然忘了还有堂哥盯着自己，大步跑上台，高声叫道：“在下喜欢这个口号——支持！支持！大明！大明！威武巨龙！在下报名参加竞选团，为郑大人竞选工商联主席摇旗呐喊！”

    姜尚武一看这位小妹忘了形，连忙冲上台前，朝郑芝豹顾炎武谭三一拱手，说道：“对不起！这是小妹一时冲动，作不得数的！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够做这等事！抱歉抱歉！”

    郑芝豹和谭三一见此事，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江上云可不管这么多，索性将头巾拉掉，露出一头长发，傲然说道：“本朝秦良玉将军亦是女子，平辽杀贼，立下赫赫战功。本小姐不过是为郑大人竞选助威，也是为国出力。若是觉得本小姐不堪此任，本小姐当然没有话说。若以本小姐是一介女流，就拒人千里，诸位的见识，则大谬矣！”

    台下的听众刚以为今天这一出**迭起，大幕正要降下，没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一出，立时掌声雷动。

    那顾炎武一看是个美丽女子，话还占着三分理儿，不由得欣赏这奇女子的胆色，顾炎武当年屡考不中进士，便再也不考进士，其对八股文抨击之烈，以为“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盛于咸阳之郊”，可见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每有奇思异想，卓尔不群。当下便说：

    “这位小姐之精神极是可嘉！不过你可知竞选团巡游天下，行程万里，你一介女子要与我等同行，恐多有不便。”

    江上云笑道：“本小姐姓江，本小姐参加竞选团不要什么银子，顾公子刚才说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小姐佩服已极，理当喝一声彩，浮一太白。但是此话还是略嫌片面，应该改为‘天下兴亡，人人有责！’，既然人人有责，何必拒小女子为竞选效力呢！只要顾公子答应护我周全，想我大哥也不会再行阻拦！不知道顾公子可以答应否？”

    底下顿时掌声四起！江尚武固是进退不得，顾炎武被这女子一激，也只好说道：

    “护你周全自是不在话下。可江小姐毕竟是女子，莫若这样，江小姐回头也和家人商量一下，鄙人也和竞选团的其他人商量一下，明晚还是在这里见面，那时再定如何？”

    “那好，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谭三一看，这事儿得及时打住。于是立马转移视线，拍木一拍，大声说道：

    “竞选之事，且告一段落！现在由郑彩摆擂扳手腕，台下可以推举三个代表上台挑战，彩头是五十两银子，凡胜过郑彩者，奉送五十两银子。胜不过郑彩，倒是不须掏银子出来。诸位看看这好不好？”

    台下听众被今晚眼花缭乱的精彩故事爽歪了，没想到还有一出压轴戏！好事者连忙推选挑战者人选，碍于江尚武在座，严公子固辞。但当前两个代表都被郑彩轻松击败后，在台下人殷切的动员下，严公子终于按捺不住好胜心，于是上台挑战。自从与崇祯扳手腕之后，严公子仔细琢磨，如今抢手腕也小有所成，虽然那郑彩有几分蛮力，在严公子手下却是只有被蹂躏的份儿。结果严公子取了五十两银子彩头，赢得了今晚心满意足的观众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郑氏竞选团此举，不过是商鞅变法徙木取信的一个翻版，众人皆是心照不宣。

    话说成立工商联竞选主席之事，崇祯不过是试试群臣应手，王承恩对于能不能通过极不看好。果然，崇祯甫一提出，群臣反对之声就不绝于耳。这个工商联本来就是不伦不类，不是有工部吗！而且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只有宋朝重商，但“农”仍是根本。如今皇上摆出一副大举发展工商的态势，还要通过全国选举的方式选出一位重量级的工商联主席，内阁认为又是要分他们的权，御史们认为这严重违背了“以农为本”，东林党认为这四个候选人都与东林党无关，这明明就是打压东林党，于是各自找了海量的反对理由，非要把这个什么工商联以及大选主席的幺蛾子扼杀在摇篮里。

    你还别说，郑芝龙一开始还不怎么热心这事儿。这皇上先是把自己的儿子弄到镇江分了自己几十艘大船，这会儿又冒出一个什么工商联主席，这不是想把自己彻底架空吗！

    可是一看风向不对，这事儿很可能要黄！你不稀罕，人家还不给这机会呢！自来轻易能够得到的便不当回事，而得不到的东西就显得弥足珍贵。郑芝龙一向要强，这次本也颇是动心，毕竟连前首辅和国丈也要与自己竞选，面上大大有光。只是觉得失了军中实权，有些不爽而已。可如今一帮腐儒愣是不让咱干这个主席，不让干？咱偏要干！想搅黄咱的好事，没门！

    在一帮幕僚的策划下，尤其是儿子郑森建议下，郑芝龙暗地里和东林党达成了默契，许诺上台之后东林党的人作为副主席，换取东林党支持大选主席，支持自己当选。东林党的影响力自是不同凡响，对于握着选票的人，无论是现任还是退休官员，以及有功名的读书人，东林党都有不一般的影响力。此外郑芝龙还接受了顾炎武的建议，准备二十万两银子，组织助选团巡游全国，逐县逐县拉选票，完全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那顾炎武才华横溢，偏偏逢到考试就晕场，这个死xue无法可解。本来顾炎武报名了第一期皇家军事学院，可是一得知要考试，顿时整个人就蔫了。正准备收拾行李跑路，结果被人拦住。然后就见到了王承恩，王承恩和顾炎武谈了两个多时辰，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后来便有人把顾炎武推荐给了郑森，于是就有了顾炎武巡回助选这一出。

    陈演和魏藻德从北京来到南京，正闲得发慌，蒙皇上隆恩，先是出任皇家股份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后来竟然有了这档工商联竞选主席的事儿！现在两人周围聚满了北京逃出来的官员，有事干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闲得蛋痛，在得知皇上的计划受到南京一帮子官员的反对之后，立即闻风而动，展开了多方斡旋。加上国丈周奎也有“明室基金”的一帮人私下活动，四处游说，关于成立工商联大选主席的风向顿时为之一转。然后东林党完成了一个华丽转身，由百般反对转为极力赞成。到后来，赞成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对的声音愈来愈小，那几个不开窍的家伙人微言轻，怎么能够阻挡进步的潮流！终于，为期半年的工商联大选方案在推迟了二十几天后，如愿通过。

    崇祯原来只是想拿这个来消化北京逃来的那些个官员，也就是成立一个“顾问委员会”的意思，省的这些人无事可干无事生非，皇家俱乐部虽然安排了一些待业官员做了皇家股份公司招商引资的“掮客”，位置还是不够啊！虽然王承恩认为通过的希望渺茫，但是崇祯不乏冒险精神，心想象下围棋那样试一下应手总可以吧！——咱下一招无理棋，没准你就应错了！结果错有错着，很难说群臣应得对还是不对，反正“工商联大选”逆转通过。

    于是，1644年的夏天，一场充满明代特色的大选在四大候选人之间隆重开场。四人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于是纷纷拿出了看家本事，粉墨登场，一台台精彩的好戏轮番上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把崇祯和王承恩看得也是大呼过瘾，崇祯暗道，幸亏不是要自己当裁判，否则真是难以判出其中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