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大跃进
临安城中的一家小酒楼刚刚开门,便来了两位顾客。其中一位是年约三十,另一位二十岁左右,这二人一进门便要了两壶酒。店小二看得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极少有人前来,即使来了也是用些早点,又哪有人一大早便前来喝酒呢? 这二人找了僻静处随便坐了,随便点了一盘冰菜,又吩咐不得有人前来打扰,便开始喝起酒来。喝了几杯之后,那位年纪稍大些的男子说道:“李兄弟,火炮厂近来已造出两门迫击炮的样品,虽然炮管的内壁尚未精细加工,但由于管壁做得极厚,倒也不至于开裂。前日试射之后,我才发现这种炮果然厉害,竟然能将炮弹射出四五里开外。”那位李兄弟笑道:“史大哥,这种炮向斜上方射击,因此其射程自然要较以前的火炮远上许多。至于身管内壁的加工倒不急于一时。兄弟已让实验室众人加紧制作专用的炮管镗床,过些时日便可以送到火炮厂。到了那个时候,迫击炮的重量又将减轻许多。另外,实验室正在设计一种液压的模具,这种模具可以将炮管的内壁稍稍撑大一些,同时会使得火炮的身管更为结实,而且使用寿命也要提高许多倍。史大哥就尽管放心吧。” 这二人自然是李不伟与史冀了。 自从两天前见了史弥远之后,李不伟已有了新的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在保证火炮等军器制造的同时,尽快地加工出一批新的商品,这种商品必须有着极大的利润,而且又被其它国家的商人所看好。要实现这个目标,就要求实验室马上取得新的进展,例如镀银玻璃镜、肥皂等日用品的制作,这些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东西。另外,各个官办的磨坊、纺织厂、矿山等地也要尽快使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如此一来才能再一次降低商品的成本。 李不伟既然已将一切考虑周全,本来该放下心来专心实验室诸事了,但有一件事他一直感觉不太对头:史弥远好象比自己还要着急发展商业,解决会子危机看来已是史弥远最为关心的问题了,今日史冀一大早忽然约了自己前来喝酒,难道又是与此事相关?李不伟刚想了没多久,便已七八杯酒下肚,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但无非也就是些火炮、弩车等军器相关的话题,又或是临安见闻之类的琐事。李不伟与史冀喝过多次酒,从未见到史冀谈及女人的话题,因此他也不便将一些手机上流行的段子主动讲了出来,不过史冀为人豪爽,李不伟与他甚是投机,因此虽然少了些趣味话题,却也丝毫不觉得无聊。将近中午时,两人都已微醉,此时忽然有人前来,李不伟认出这人正是自己的一名亲兵。听了来人通报之后,李不伟转向史冀笑道:“史大哥,兄弟有些要事必须马上回家一趟,改日咱们再喝个痛快。” 周进终于到了,他赶来的时候正是上午。 周依依突然见到自己的父亲,欣喜之余,便与香儿带着周进将院子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听到周进对院子的布置赞不绝口,周依依笑问道:“爹,你看我们家布置得如何?”周进听得一怔,反问道:“你们家?”复又笑道:“是啊,你们家还真不错,比我家好多了。” 香儿在一旁早已笑弯了腰,周依依又羞又急,跺脚大声嚷道:“爹,你刚一来就欺侮人家!”周进笑道:“好啊,既然不欢迎爹,那爹还是回去吧。”香儿忙上前又是一阵劝说,周进看到女儿急得端跳,也停止了说笑,三人一同回到屋里。此时周伍与李不伟也得到了消息,不一会儿便先后赶了回来。 早已有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李不伟端起一碗酒道:“周大叔,又有一两个月没与您一起喝酒了,今日咱们再喝个痛快。”周进笑道:“贤侄既然想喝酒,我便在此多待些日子,与贤侄喝个痛快。”两碗下来,李不伟已有些不胜酒力,毕竟一大早连喝两场,李不伟纵然酒量再好也经受不起,生怕一会儿万一出酒,岂不是大失风度? 周伍忽道:“爹,您不搬到临安住吗?”周进叹了一口气道:“徽州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而且也距河口滩近些,我这些天每隔一月便回去看一次,虽说并无多大变化,可毕竟在那里住了三十多年啊。”周伍知道再劝也无用,便不再多言,心想过年回到徽州的时候,爹好象已有几个月没去河口滩了,看来他说的怀念旧居多半是借口,定然是觉得临安人多吵杂才不愿搬来一同住的。 因为周进的到来,周伍也回来暂住,几人又找回些徽州的感觉。李不伟也乐得轻松几天,便与周进聊些临安的所见所闻,周进也说了徽州的自行车厂的情况。但是李不伟隐隐感觉周进似乎在隐瞒什么,言语间总是躲躲闪闪。李不伟也未加多想,只道周进在徽州住得习惯了,不想搬到临安而已。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天,李不伟刚准备了一桌酒菜,正待再痛饮一番,忽然有人来通报,来人正是徐超。周依依眼见徐超神色甚是焦急,也不由得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徐超俯在李不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不伟顿时大吃一惊,忙问道:“是否有人受伤!?”徐超垂首道:“受伤倒是没有,只是房子恐怕保不住了。” 周进看得明白,知道必有大事发生,道:“贤侄有事尽管先去办理,我在此处还要住上几日,要说话倒也不急于一时。” 李不伟与众人交待一番,便急急出门直奔实验室而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只见眼前一片狼籍,机床车间外的那个锅炉房已不见踪影,地上随处可见大块的铜片到处散落,锅炉房不远处正是原来的那个铜制锅炉,此时已像一只剥开了的桔子皮一般。而车间的墙壁也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其状甚惨,更有一棵碗口粗线的树也被碎片齐齐切断。范东来在一旁指挥众人清扫,看到李不伟之后忙迎了上来,正准备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又听李不伟急问道:“情况如何?有没有人受伤?”范东来忙又是一阵解释,李不伟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到今日为止,机床车间已有了一台新式车床、两台镗床、两台铣床,以及一台钻床,当然还有五台第二代的旧式车床。由于四缸蒸汽机已通过测试,而且蒸汽机的连接轴也采用了新的设计,因此最近制造的机床都使用了独立的小型锅炉。如此一来,车间内的温度已比较高了,众人也都有些急燥。然而此时最为着急的便是那五台旧式车床的车工了。同样的零件,新式车床加工出三件,旧车床还未完成一件。又由于旧车床是统一供汽,因此五台车床一起工作时,原先的锅炉已不能满足要求。锅炉工知道众人心急,早已将火烧到最大,但蒸汽机的转速就是提不上去。后来众车工再也无法忍耐,纷纷嚷着要锅炉工再想办法。锅炉工在众人责骂声中也没办法,只好按照众车工的要求,在泄汽阀上加了重物试图提升锅炉压力,谁知如此一来却发生了锅炉爆炸事故。好在车间的墙壁极厚,虽然炸开了一个大洞,却未伤支人,那个锅炉工知道此举危险之极,早就远远地躲了开来。 说到此处,范东来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其实众车工也是一番好意,这几日众人都一心想着大人所写的标语,这才有些心急,最终导致了今日的事故。”李不伟顺着范东来的手势看去,只见车间的墙上挂了一个横幅,上书:‘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加工零件’。 李不伟看得直皱眉头,心想我只是随口说了句话,竟然被实验室等人写为标语,而这些车工又如此理解法,虽说与******尚有本质的区别,但也差不多了,当初在设计锅炉时已将安全系数定得极高,可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如今随意提升锅炉压力,不爆炸才怪呢。范东来等人看得李不伟神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李不伟问道:“那个锅炉工呢?”范东来道:“已被抓了起来,如今正被关在仓库里。”李不伟惊道:“关了起来!?那些车工早就知道锅炉泄汽阀的原理,还一再要求加大压力,而此处更有设计锅炉的学者,竟然还纵容此事发生,实在是胡闹!”又忍不住怒道:“再说了,你们将那锅炉工关了起来又顶个球……屁用!”李不伟骂人时竟然也有时间考虑现代汉语中的一些关键字是否能被古人所理解,不过他终究还是觉得如此斥责这些学者有些过份,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 范东来等人从未见李不伟如此发怒,又口出粗言,一时几人都不敢言语。李不伟仍旧带着些怒气,接着道:“先去放了那锅炉工,然后马上启用新的锅炉。这锅炉工既然懂得及时躲开,想必对锅炉的危险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况且目前只有他对锅炉最为熟悉,新锅炉仍由他来cao作吧。”稍作平静,又道:“这锅炉工擅自对锅炉加压,这等错误不可原谅,如何处罚法,还请范大人定夺。不过,需要马上再培训一批新的大型锅炉工人了。” 此时已有人开始清理现场,另有一批人将新的锅炉搬了出来,显然是等现场一清理完,便准备马上开始安装新锅炉了。 李不伟随着范东来走进车间,只见五台旧式车床已停止了工作,cao作工都低头着站在旁边,显然这里面就有惹出事端之人。李不伟也不多问,心想如此重大的事故,倘若就此作罢,恐怕日后还会有人再犯。只是这些车工的本意也是为了加快进度,倒也不能惩罚得太过了。略作思索,李不伟已有了主意,转向史可道:“史大人,还请吩咐这些车工将安全手册每人抄写……十遍,而且不能耽误了零件的加工。以后有新车工加入时便发与他们作为警示。”本不伟本来想说一百遍,忽又想起这手册也有七八页,抄一百遍显然是不太现实,如此一来反倒会让人觉得自己有失考虑了。 史可忙点头答应,又看到李不伟仍旧皱着眉头,便陪笑道:“大人,虽说锅炉爆炸带来了不少麻烦,可这几日也有些好消息。”李不伟听到有好消息,这才稍稍有所缓和,史可又道:“第一个好消息便是:第一台冲床已经造了出来,而且同时造出了五种冲模。我们初步试验了一下,五毫米厚的铁片已能轻易冲制成合适的形状。” 此时冲床仍在机床车间,这台冲床采用立式设计,下面的基座使用铸铁制成,并且设计了简单的压力缓冲装置。而上面的结构就有些复杂,自然是气缸与活塞,以及冲锤等零件了了。史可叫人开了机器,不一会儿蒸汽机已开始动转,又过了片刻,气缸壁上的压力指示顶杆已被慢慢升起。这时早已有人用铁钳夹了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板,然后将这工件放在了冲模上面,另一人打开了阀门,只见上面的主轴冲锤径直砸了下来,一声巨响过后,冲锤又被吸了上去。李不伟这时再一细看,刚才那个圆铁片已被冲进了模具之内。史可又叫人将模具松开,再将冲制件取出,只见刚才的那枚圆铁片,此时已被冲制成了一端封闭的筒状物。 史可道:“这台冲床正是按照实验室的设计方案制作的气动冲床。蒸汽机带动气泵,然后将空气压缩之后,被压缩的气体膨胀做功,便能完成一次冲制。等到主轴运动到极限之时,蒸汽会反向充气将主轴提升,然后再次进入第二次冲制的准备状态。” 李不伟前几天来的时候,这台冲床还只是一大堆零件,如今短短几天之内竟然已完成试机,他不由得对史可等人的工作效率有些惊讶。史可旁边看得明白,笑道:“不瞒大人,由于这几日来新车床也能正常运转,因此车工已由三班换为两班,这才赶制出了第一台冲床的所有零件。”
听到这里,李不伟已明白了锅炉为何会爆炸了,忽又觉得众车工也是一番好意,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这安全教育却是半点马虎不得,道:“冲床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制造出来,当然是因为实验室的设计合理,众车工的辛苦也是有目共睹,但这安全却始终含糊不得的。”史可连忙称是。李不伟又问道:“这台是气动式冲床了,听范大人说,制作机械式冲床有些问题?”史可面露难色道:“机械式冲床目前仍然无法制作。主要是分离键与刹车带的加工存在些问题。另外,单双跳的机构设计尚无满意结果,因此只好先制作了气动式冲床。另外,由于模具材质的问题,目前的冲床无法进行冷型冲制,必须加热后进行才能冲制成型。不过既然第一台冲床已制作出来,接下来就是批量制作了。” 李不伟点了点头,忽又问道:“第二个好消息呢?”史可此时更是得意,颇为神秘地笑道:“大人请随我来。”李不伟看他如此,也不由得好奇,便跟着史可一同走到了另一个实验室。刚一进门,就见屋内的桌上放了一根约前臂般粗细的黑色棒状物,史可走上前去将此物拿了起来。李不伟看他颇为吃力,显然这东西分量不轻。正惊讶间,忽听史可‘哎呀’一声,竟然颇为痛楚。李不伟吃了一惊,正待上前查看,却见史可神色尴尬,笑道:“大人请看,这是两个磁铁,如今正紧紧地相互吸在一起。” 李不伟伸手接过,果然觉得这铁棒的分量极沉,再一细看,竟然是两根铁棒被紧紧吸在一起,而史可的手掌边已红了一圈,显然是刚才试图分开两块磁铁没有成功,反而被夹了一下。史可又道:“这两块磁铁是按着实验室提供的方法,先制作出铜锌电池,然后用电磁感应的方法产生电磁铁,再将烧红的生铁铸件放入磁场之中,便制作出了这种永磁体。我们按书中所讲,用不同含碳量的铸铁进行了试制,但由于刚刚开始,因此还无法得到测试结果。不过这几日实验室已改进了电磁铁的形状与数量,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加工复杂形状的永磁体了。” 李不伟喜道:“如此一来,直流发电机便可以开始制作了?”史可笑道:“正是,有了直流电机,车床便可由电机驱动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要制作简单的电机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如果转速过快的话,恐怕不仅转子不好制作,就连轴承也是个问题。”李不伟点头道:“是啊,轴承号称机械的关节,自然是最为重要的零件。轴承厂在去年便已开始建造,前几天已经完工,就等着有人进去干活了。”史可道:“实验室中已有人懂得了油楔理论与轴承设计原理,因此早已自原加入轴承厂了。不过轴承厂暂时没有任何机加工设备,因此已有人多次催促车床与外圆磨床了。”李不伟笑道:“他们有了自己的设计,却没有机床进行加工,自然要着急了。”史可也笑道:“不仅轴承厂,就连齿轮厂也催促多次了。虽然齿轮厂已有了一台卧式铣床,却用于铣工的培训了。听说齿轮厂在这段时间以来,已制造了上千个不同规格的木制齿轮,并且其参数与钟表厂的要求完全吻合,显然加工出来的齿轮又能用于摆钟的制作了。” 李不伟喜道:“培训车工时,可以制作弩箭的弩杆,而铣床又可制作木制摆钟的齿轮,果然是一举两得。”史可道:“正是。由于目前车工的数量不足,因此实验室又从民间招了一批工匠,吴先生听说了此事,便每天都会送一些木条过来,正好用于车工的培训,加工好的圆木杆全被拿去做了弩箭了。” 史可所说的吴先生自然是吴易了。这几日来,吴易每天送出几百根方木,又能收到几百根圆木条,这固然是众车工用来练手的作品了,但这些圆木条在吴易看来却是至宝,因为这种方法制作的弩箭杆比纯手工制作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李不伟此时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正待再夸奖两句,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史大人,可知道钟表厂近来的情况如何?”史可摇了摇头道:“这个下官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在十多天前,钟表厂每日便可以收到几十套摆钟零件,目前估计已制造出几百台摆钟了吧。况且随着车床数量的增加,用于练手的木制品会越来越多,到时恐怕钟表厂只需要做简单的安装便可以了。倒是制造车床所需铁材的供应,下官着实有些担心。” 李不伟笑道:“史大人多虑了。前两日铁厂传来消息,由于有了蒸汽机用于矿石粉碎,又有了机动式鼓风机与小型转炉,临安附近的三家铁厂的铁产量已达到以往的十多倍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李不伟一时觉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注:******,原是指技术发展忽略经济规律,此处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