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人如玉剑指尊
北冥之涯,漆黑的海水敲打着海边的高崖,粉碎又无所畏惧地翻卷。 高崖间的几座巍峨殿宇闪着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尤为奇特。最高的一座殿宇中,一个男人在天台负手而立眺望着漆黑的海水,而身后一个奄奄一息的大胡子壮汉匍匐在地上。他浑身似被妖火焚烧,大气出小气进地艰难报告。 “教主……他,那小子……出现了……” 男人转过身,胸膛的黑火印记栩栩如生,威严的脸庞赫然是戾焱剑帝! “你被什么所伤?” “一把长剑……能斩,斩断灵魂的……”提起那把剑,大胡子脸色突然通红如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戾焱淡淡地点了点头,右手一挥,一团褐色的火焰轰到了大胡子身上,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奇怪的一句话:“谢教主圣葬。”话音落,火焰消失,天台上只留下一点灰烬。 戾焱遥望着波涛汹涌的海水,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片血色梅花林中的亭子里,片片血梅飘落间,一个美丽如千年冰心的白发女人抬头望天,冷冷的嘴角喃喃:“宿命,天意总是让人心碎。”转身已不见了身影。 又是一个黑夜消逝,太阳挤走了月亮,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和煦的阳光照着虎渊谷,谷口旁的一座矮山山台上,片片天梨花飘落成洁白的精灵,围绕着百年天梨树下的两个人。 “父亲,别走!剑儿知道错了,剑儿再也不敢拿剑了,呜呜……”一个小孩蹲在一座冰玉台旁哭着鼻子,一个略微暗淡的人影出现在高台上,语气和蔼:“剑儿别哭,男人的泪是无价的。拿起你的剑,因为你只有剑了。” 父亲?黑暗中箫剑轻呼了一声,画面消失不见。 好温暖,是谁? “剑儿乖啊,娘最相信剑儿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自己,一幕幕温暖的画面闪现眼前。原来是娘亲啊,箫剑嘴角泛着温柔的笑,触碰着这一点点珍贵的回忆。 “娘亲,娘亲……” “呵呵,叫谁娘亲呢,没礼貌的顽儿。”一声如冬日阳光的笑语传来,如此的暖心,如此的迷人。 “嗯……”箫剑慢慢睁开双眼,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眯眼然后瞪大双目再也舍不得合上了。头枕着如玉的两端丰腴,眼前是纤细的腰带飘舞,其上是傲人的峰峦,然后是一张美得已无法形容的脸庞。她低着头对自己微微笑着,带点慈爱,带点俏皮,却美得不像人间。 四目相对,箫剑只感到那双凤目透着飒爽的英气和挥不去的沧桑,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拥有这样的双眼?母仪天下的高贵,却透着看破一切的苍凉。箫剑不知不觉地看痴了,浑然忘了自己枕在她的腿上。 “嗯哼,你是不是该起来了?” “啊?哦!”箫剑惊叫一声急忙站起,身体一痛不由得蹲坐到了地上,他转过身急忙道歉:“在下唐突!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跪坐着的美人挑逗一笑。 “我……莫非?”箫剑吃惊地看着她,如遭晴天霹雳般脑袋一片空白。莫非,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看着箫剑愣愣的样子,美人突然笑了起来,宽大的红袖掩着朱唇笑得花枝乱颤,他疑惑地看着这倾国美人。笑了许久,她才捂捂肚子缓缓站起,宽大的袖子中露出葱玉般的柔荑抚了抚褶皱的裙角,语气中还有未退的笑意: “小弟弟倒是想得美,若不是我你怕是连命都没了,还妄想对jiejie图谋不轨?” “我,我并无此等想法。”箫剑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挣扎着站起走到了她面前,语气急切:“你难道可以祛除剑噬?!” 美人摇摇头:“我只是给你传了些灵力保你不死罢了。” 看着与自己等高的丰腴美人,箫剑却不放弃:“那能否让在下看一下姑娘的功法?” 美人却是收敛了笑脸,美目一瞪顿时无尽的剑气滚滚而来。箫剑一惊愣住了,他看到了刀山剑海上一道天虹般的剑光,就如眼前的美人一样恍若天仙!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箫剑吞吞口水,后退几步抱拳弓腰:“晚辈唐突,还望前辈见谅。” 此等浩瀚凌厉的剑意,眼前的美人绝对不是什么小角色,怕是隐世了数百年的剑者都达不到此等境界吧。而且在这个武者的世界,要求窥看别人的功法无异于窥看她最大的底牌,自己还无脑地提出了如此愚蠢的要求…… 一阵脚步声响起,箫剑抬头却看到她走到崖边眺望着远方的千里峡谷,片片洁白的梨花飘落而下。她又淡淡笑了,箫剑顿时感到天地都明亮了起来:阳光俏皮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红黄相间的宽袖唐裙裹着高跷窈窕的玉体,纤纤细腰被紧紧勾勒更显得她的丰腴妖娆。 箫剑再度看得痴了,他本无意女色,只是他从未见过如此雍容绮丽的女子,就如一朵燃烧着火焰的大红牡丹,在万人景仰中独自盛开。清风拂动了她及臀的长发,她嘴角含笑:“今天的阳光好美啊……” 箫剑一愣抬头看着青天白日,脱口而出:“阳光虽然怡人却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啊。” “许是太久没出来了吧……”她淡淡说出了让箫剑疑惑的话语。美人转回身向他走来,脸色严肃。箫剑一惊也站直了身躯,正色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芳名?在下昏迷了多久?” “不要叫我前辈,人家看起来那么老吗?”她白了箫剑一眼,箫剑无奈挠挠头。“你睡了一个晚上而已,还有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的剑太邪了。”她一字一顿道。 箫剑一愣,解下一长一短两把古剑横摆手间,他看着它们脸色复杂。 “听jiejie一声劝,把它毁了吧。”宽袖中露出一根玉指指向了苌霄古剑。 “不!纵使姑娘于我有恩,我也不可能毁去我的剑的!”箫剑冷冷道,四目相对针锋四起。她定定地看着他还透着些许稚气的脸庞,微微叹道:“希望你以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说着美人转身向山下走去。箫剑定定看着倩影消失在漫天飞花中,没有发觉手中短剑一闪而过的红光。她到底是谁?偏偏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救了我,什么也不作为就离开? 望了许久他才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应该赶去玉髓古洞才是。收拾好心情,箫剑再度向那个昔日的家走去。至于她这样的神秘美人,自己怕是再也不会遇到了吧。 箫剑刚走到谷口,突然看到几个身影急速而来,他立马躲到旁边的巨石古木间。几声破空声,竟是燳焱教的一小波教徒!看着他们往峰顶赶去,箫剑咬牙恨恨却没有轻举妄动。解开了八门封禁,剑噬的痛苦虽然被那位美人消除,但是其严峻的副作用并没消退。 自己的全身灵脉被尽数封闭,根本无法调动一丝一毫的内力!现在的情况,怕是随便一个武侠都能轻易击杀自己吧。 等几个身影远去,箫剑往谷里走去,那里有一个密道通向后山,自己就是从那逃出家门的。刚一踏进峡谷,一股潇洒伟岸的气息灌顶而来,这是不灭的圣人之意。怀着敬畏之心,箫剑找到了一棵参天铁树旁的青石,将青石移开,一道八卦阵纹浮现。他咬破手指滴入鲜血,走进了法门。 箫家秘境里,褐色的山峦中钻出一个人,箫剑从一座楼阁废墟中探出了头,没有发现燳焱教徒的身影。看着四周残败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急速地奔跑而去。 刚跑出废墟,箫剑突然看到了无数冤魂在游荡,它们看到箫剑的身影后竟然急速地汇集而来,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充斥着他的脑海。 “凶手,还我命来!” “恶魔,不得好死!!” “畜生!泯灭人性的杂种!!还我命来!!!” …… 无尽的冤魂穿过他的身体,吓人的鬼哭响彻天地。箫剑心惊胆寒地跑着,使用过苌霄后他对灵魂之物的感知更是上了一个层次,它们的不甘与怨恨尽数灌输进了他的心灵。 “不!我不是凶手!我是箫剑啊,箫家的少爷啊,怎么会是凶手呢……”箫剑闭着眼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抱着头一边喃喃。无尽的荒魂依旧“攻击”着他,在他脑海中灌输着无尽的怨念。 噗,箫剑绊了一脚摔到了地上。 “走开!我不是凶手!”他蜷缩在地上大喊,无尽的灵魂凄惨笑着,围绕在他上空。突然一阵暖暖的光芒闪现,所有灵魂尖叫着飞逃而开。箫剑睁开眼缩在地上喘着粗气,双眼不知不觉间已溢出泪水。 又是这样,从小就一直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呵呵,我也许真的是怪物吧……有谁能体会,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从小却是在无尽怨念中成长的痛苦与孤独? 坐起来擦干泪水,一抬头却是一个泛着冷气的古洞,一排熟悉的人已经站在了洞口前,其中一个美丽夫人满脸慈爱地望着他。箫剑双眼再度模糊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她奔跑而去,两人都张开了双臂,却被一道无形的空间禁锢挡在了两边。 “娘亲,孩儿回来了。剑儿不孝,让您担心了。”箫剑双膝跪下,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傻孩子,平安回来就好……”美丽妇人也不由地哭泣。近在咫尺的母子却无法触碰到对方,娘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伸着手似乎能抚摸到箫剑的脸庞。“瘦了,更成熟了……”
“娘,您也消瘦了许多。”箫剑擦擦泪水笑了,笑得少有的天真。 儿行千里涉江湖,可怜天下父母心,为母的只能天天惶恐担忧。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得上看到孩子平安归来时的喜悦与轻松呢?身后箫家众人都眼色复杂地看着这对分别已久的母子,有唏嘘,也有质疑与不悦。 “嫂子,没时间了。”母亲馨芸身边一位平和的中年人低声道,“有十几个人在赶来,估计是燳焱教的手下。剑儿,你,你是不是解开了八门封禁?” 箫剑微微低下头:“是,二叔明鉴,昨天刚刚解封……”话语一出,箫家众人中传来了私语声,有些人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那你打开了几门?”馨芸急促问道。 “第三门。现在已无半点内力。”箫剑叹一口气,“对不起,我失信于父亲了。”馨芸却是摇摇头,语气慈爱:“江湖险恶,我们早已猜到你会使用苌霄古剑。不过现在我们已无法助你,剑儿,以后的路得靠你一个人了……” 箫剑淡淡一笑:“娘亲放心。” “魂玉古阵已经展开,安全可以保证。”二叔箫鼎文沉声道,“不过大哥的魂体只能维持两年了,你的蛟魂灵珠还在手吗?”箫家自然得知箫剑拿到灵珠的消息。 “怎会如此!父亲的魂体不是还有五年期限吗?”箫剑一惊脱口道。 “四天前箫家毁灭在即,家主以魂体迎战敌方剑帝……”身后一个箫家老人道出缘由,所有人听到灭门之事都咬牙恨恨,箫剑也黯然了起来。 箫剑摸摸心头:“灵珠还在。只是现在如何才能进去古洞?”他狠狠砸了前方的虚空,结界处泛起阵阵空间涟漪却牢不可破。所有人都微微一叹,母亲馨芸也平静了下来:“魂玉古阵乃上古阵法,我们也无法在里面解除。唯一的方法是两个龙台武尊以上的箫家人以血为荐,里应外合打开阵眼。只是在外面的箫家人本就不多,现在估计……” 馨芸沉默了,箫剑也沉默了半晌。 “剑儿,箫家的命运如今只能托付与你了。”二叔箫鼎文重重道。 箫剑缓缓站起,双目坚定地看着箫家众人,重重点头:“箫剑知道了。两年内定当突破龙台武尊,救我父亲,抱我箫家灭门之仇!”箫家众人看着这从小就被视为异类的少爷,而今整个家族都寄托于他,当真令人慨叹。 “剑儿,记住要好好活着。还有,不要被仇恨支配,一定要开开心心的……”馨芸看着孩子略显稚嫩的脸庞,再度哽咽了起来。 箫剑咬咬牙没有多说什么:“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为何而来!” “不清楚具体原因。不过……应该和你的剑有关……”二叔也不说话了。箫剑一愣,我的剑,难道箫家几乎被灭就只是因为我的剑?! “我走了。”说着箫剑直接转身大踏步离去,淡红的阳光下瘦峭的身影有些凝重,背后的古剑透着沧桑,人也不再单纯。 两年内从武侠巅峰突破到龙台武尊,要跨过武宗四阶、武尊五阶,而每一阶都是难如登天!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龙台,而今让一个少年两年内跨越,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馨芸终于哭出声来就要晕倒而下,箫鼎文急忙扶住她。母亲哭声嘤嘤:“他才十七岁啊,就要负担起如此沉重的命运……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剑儿了……” 箫鼎文也满脸不舍:“嫂子别担心了,有苌霄古剑在剑儿不会有事的。咱们快回去跟大哥说说吧。”说着扶着馨芸进了古洞,所有箫家人也脸色复杂地议论而散。 过了不久,那波燳焱教教众来到了玉髓古洞门前,布下了某种奇异的阵法后匆匆而去。 命运总是如此戏谑,岁月的长河中埋葬了多少不屈的英魂?又有多少人能跳出这红尘乱世的恩怨情仇?天地似乎被至高无上的存在禁锢,所有的喜怒哀乐到头来无非一场梦,醒了,碎了,一文不值。 只是既然生了,就有存在的意义;死了,也有毁灭的价值。那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你知道吗? 或许,这是一个终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