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江山如画第二百二十一章百态
第二百二十一章百态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消瘦的人影正站在门边儿上,这人穿了一件团青色的员外袍,除了腰间挂了块儿云黄色的玉佩之外再无装饰,身材不高,面容清冷消瘦,眉间粗重,两只眼睛却闪动着幽幽的青光,这时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别情,你可算来了,文杰可是问你好几次了,你再不来,怕是文杰都想到你衙门口去把你抓来了。”能说出这番话的自然是牙尖嘴利的齐律。 来人却是一笑道:“文杰怕不是惦记为兄吧,只怕是想在为兄嘴里掏出些东西来,也好安了他自己的心才对。”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上前拍了拍李义的肩膀,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不见了,文杰还真是历练出来了,看这身子骨儿,咱们谁都比不了,还记得当年咱们几个数他最结实,但那从军三事头一项就把他给难住了的,今日看来,文杰当年要真是不当兵,跟咱们几个一起厮混,还真是委屈了他。” “别情,你就别再编排小弟了,你们都是凭真本事为官,哪象小弟,是沾了皇上的光儿才能有今天,比起几位兄长来,小弟真是惭愧。 对了,别情,温辙真的死了?后楚朝廷是怎么回事?那么个大将军说杀就杀了,消息不是假的吧?” 温辙,字迹平,出身南方世家,十五岁从军,革兰犯境,调南军北上,归于李纬麾下,因作战得力而升参将,后升迁至副将,驻守江南华阴,后楚开国皇帝叶贡以恩义结其家族,起事时任温辙为元帅,四处攻伐,五年而有江南大部,南平越族诸部叛乱,败三州联军,北拒大燕,功绩显于当世,为后楚皇帝倚为柱石,实乃后楚军中第一人,所以也不怪李义不信,这样的大将军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了的,杀这样一个人,得下多大的决心,得牵连多少门生故旧,后楚皇帝难道想早日王国不成…… 江秋离听了他的话不由笑了,揶揄道:“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故友之情还没述上几句,文杰就忍不住了,还真是让我这当哥哥的寒心啊。” 三个人和李义久别重逢,故友聚在一起,不易时便言谈亲切无所顾忌起来,又谈笑了些时候,江秋离叫了老板过来,让其将酒菜端上,气氛越发的热烈。 几杯水酒下肚,江秋离这才在李义的连连追问下说了话,“后楚大将军温辙确实获罪而死,这事儿假不了,只是我们内务府得到的消息快上一些,估计再过些时候这个消息就能传遍大江南北了,至于详细的情形,衙门里的规矩在,我不能跟你多说。 这么跟你说吧,今年出兵南下的几率不大,毕竟已经是秋末了,冬天动兵是不可能的,这文杰你是带兵出身,比我清楚,虽然南方天气湿润温暖,冬天还可以防止疾病瘟疫,但我们大燕和后楚隔着一条夏河,后勤上跟不上,所以今年是别指望了。 但你也别灰心,朝廷将你们招回来,我仔细的瞧了瞧,一共是十五个军正,个个都是勇将,其中还有两个是川州来的,这个跟你说说到是无妨,估计你到军机处报备的时候也能见到,这两个人组建的都是什么队伍,那都是川州的山民组成的军伍,最适合山林之中作战的,要是不南下,让他们回来干什么? 至于详情我就不能再跟你多说什么了,你只安心在京里住下,以文杰的圣眷之深,没准皇上还能亲自召见问对,到时你就得想想到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朝中这几年还算平静,但……但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就不用为兄提点了吧? 还有,在京中不要跟人任意来往,我们几个别人都知道,他们象找麻烦也没处下嘴,文杰你是初来,可别落人口实,如今不比当年,天下已现承平之象,那些言官儿们正着急找不到军方的把柄呢,你要多加小心。 总之一句话,你不要过分招摇,剩下的就等着军机处的章程就行了。” 李义听了心中一暖,江秋离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听在耳里,暖在心头,感动之余,郑重答道:“别情放心,小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一定紧记大兄良言,不敢在京师放肆就是。” 江秋离哈哈一笑道:“清风气调真君辈,知己风流满圣朝。看你,我等自幼相交,情谊胜似亲生兄弟,来大家举杯,为了我等知己之情干上一杯。” 几个人谈谈说说,兴致愈高,他们几个不同旁人,是自幼年起时的朋友,如今又同朝为官,回想起当年趣事,或是谈起朝野见闻,却都合拍若节,几个人虽然都是读书人出身,但这个时候,对着童年旧友,哪里还有什么稳重谨严一说,不时都能传出哄堂大笑的声音,气氛越加的欢悦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齐律拍着李义的肩膀说道:“别情开始时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文杰你可要记住了……” 见李义有些疑惑,齐律笑道:“我就知道贤弟未往心里去,你呀,性子还和当年一样,豪爽有余,却缺些谨慎。 你道别情是说笑吗?王大将军前些日子病的越发的利害了,已经招人向皇上递了辞呈,朝中的形势有些复杂,所以别情才让你小心行事的。” 李义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王大将军年事已高,风闻早就已经不管事了,军机处由韩大将军坐镇,难道王大将军递上辞呈还能引起事端不成?” 王宗宇嗤笑了一声,“嘿,我说文杰啊,你还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样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韩大将军是功勋卓著,在能力上也不做第二人想,但你想想,为什么一直以来王大将军都挂名军机处,早不辞,晚不辞,直到病的不行了才上书请辞?” 李义被他们俩个神神道道的弄得有些头晕,索性直接说道:“愿闻其详。” “王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就不用我说了,连韩大将军都出自他的麾下,其威望之隆可见一般,在朝野中也能答对群臣,转轮自如,这就是难能可贵了,有王大将军坐镇军机处,朝野上下就都没什么话说,这并不是说韩将军不行,但在朝野上的威望却怎也不能和王大将军相比……” “你是说……” “没错,王大将军这一请辞,皇上八成儿是不能再留了的,天下又承平了这么久,虽有后楚未灭,但大势上来说天下却已分明,那么是不是还要保留这许多的军队?供养军队所费甚巨,是不是该酌情减少?,军方一直在朝中占据主导,如今是不是该挪一挪? 嘿嘿,最主要却是朝中早就有人不满军方跋扈,事事以军队为先,从大燕立国之初,就已经有人提出限制军权,都被陛下一手压了下去,你还记得吗,前些年清查军中向地方保举官员案,贬斥了多少人?都察院,内务府,吏务司,几乎所有衙门都牵涉在内,真可谓是大动干戈,但那时皇上对军方的回护还很明显,又有王大将军从中干旋,最后有些虎头蛇尾。 但今时不同往日,王大将军请辞,皇上这些年将朝野的事情也放手给了中书省,韩大将军独立难支,这么好的机会上哪儿找去? 嘿嘿,听说前些日子已经有人开始陆续上书,指摘军方的不是,韩大将军的家乡在南方,竟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前些日子后楚派来个使臣,正使就是姓韩,还专门拜会过韩大将军,已经有人上书让韩大将军在后楚的事情上回避,还有人竟然把沈大将军在西域日常吃什么,穿什么,买了几个西域侍妾都罗列了出来,说他篡越犯上,有谋反之嫌。” “你说的可是沈中沈继业?” “不是他是谁?你道这些人为什么找沈继业下手?还不是沈继业离的远,而且分量够足,朝中就韩大将军一个为他说话有什么用,这样好的人选还真是难找,要是扳倒了沈继业,我看韩大将军也该引咎辞职了,军方一次失了三大砥柱般的人物,之后还不是想怎么揉捻就怎么揉捻?就算皇上依然有心回护,但失去了这几个人,还有哪个能担起重任?好算计啊,好算计。”王宗宇眼中幽光闪闪,侃侃而谈,听得其他三个人都是不住点头。 李义听他说竟然有人将沈中吃什么穿什么都弄了出来,眼光却是看向了江别离。 江别离那是什么人,人jingzi似的人物儿,他一看过来,江别离就已经明白他在想什么了,笑道:“文杰你可别看我,虽说为兄也任职内务府,但内务府是什么衙门?我这么个小官儿,所知实在有限。 但这事儿我可以肯定的说,不是我们内务府传出去的,再说了,我们内务府只向皇上负责,内务府收到的消息,那是要直达天听的,绝无泄露的可能。 再一个,内务府总管关大人和沈继业都乃是从龙旧臣,也决不会拿这么碎屑的事情来做文章,我们内务府还没下作到这样的程度。” 齐律却在旁边笑了,“行了,别情,你不用解释,沈继业那里的事情不定是什么人弄出来的呢,我在这西城酒楼就听到过好几次了,说沈继业在西域穷奢极欲,闹的十分的不堪,不过都是些传闻罢了,当不得真的。” 王宗宇却道:“空xue来风,未必无因,沈继业那里天高皇帝远的,中间又隔了个伊兰,这些传闻未必就都是假的。” 李义这时算也是听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由一笑道:“你们啊,我在军营中就常听下面的人说什么读书人没几个好人,一肚子弯弯绕,今天算是见识了。 其实在我说来,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想要扳倒沈继业?那也得皇上点头才行,皇上是什么性子,小弟可比你们清楚,下面的人说的再好,作的再多,想要扳倒沈继业也得看皇上同不同意。
要我看,这次的事情弄不好上书的就得吃大亏,你们想想,南下在即,皇上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在这个时候惩处军方重臣?弄不好,一个诽谤朝廷重臣的罪名就得落在头上,谋反?亏他们想的出来,西域鸟不拉屎的地方,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能有什么过错了,再有军中军官两年一换,军官又都是武学出来的,那都是大燕忠心耿耿的臣子,沈继业拿什么谋反,真真是一帮吃饱了撑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看你们几个神神道道的样子,宁不让人耻笑?” 其他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大概心里想的都是还真没看出来,一向粗疏的李义能有这番真知灼见,但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不禁都是暗自点头,大叹旁观者清,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还有一件可笑之极的事儿没给你说呢……”齐律又是一副神秘的样子。 “哦,还有什么事儿?” “也就是二月的时候吧,后楚派来了使臣,嘿嘿,你猜怎么着?在京师上上下下窜等了半天,支支吾吾也不说什么事儿,就是一个劲儿的送礼,有内务府还有都察院在那里盯着,你说谁敢收啊,最后都求到纯妃娘娘那里去了。 纯妃娘娘出身南方,念着一点香火情面,勉强见了这人,谁知问起来把话儿一说,原来是为后楚太子求亲来的,指名要娶大燕卫王殿下……”说到这里,齐律滋溜一声喝了口酒,旁边早就已经听说这事儿的两人还不怎的,李义却是脸色一变,“皇上……皇上答应了?” “哪儿能啊,皇上当年就曾说过,我大燕皇室之女绝不外嫁,纯妃娘娘那关就别想过去,就别说皇上了,纯妃娘娘那是什么人,武功高强,行人司的老人到有一多半儿是她教出来的,立时就恼了,听说当即拿剑就要宰了那个使臣,还好被人给拦住了,要不然还真闹出一出儿血溅宫廷的戏码儿出来。 后来纯妃娘娘向皇上哭诉,皇上这几年性子到是温和了许多,到也没怎么为难后楚的使臣,只是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但后来使臣回去,听说可把后楚皇帝给吓坏了,今年的岁贡也自动多加了两成儿,还遣使来京城谢罪,这么一来可是闹的天下皆知了……” 江秋离眼光一闪,笑道:“这个事情我到是知道一些底细的,说来也不是后楚不顾脸面,估计当时后楚皇帝就已经下决心要杀大将军温辙了,向大燕求亲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你们想,这一来呢,要是求亲成了的话,能换取大燕的支持,两家盟好,他就可以放心办自己的事情了,二来呢,若是不成,也是个转移大燕注意力的办法,你们看当时闹的那么凶,哪个想得到后楚悄无声息的就把一个立了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给杀了,说来后楚还是有些人才的,能想出这一招的又怎会是个庸才,只不过后楚积弱多年,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挽回的了的罢了。” 他们几个里面只有王宗宇曾到过南方,这时却是深有同感,“不错,南方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确实不可小视了去,不过是我大燕国势日隆,后楚朝廷又昏庸无能,俊杰多隐于草野,不得重用,说起来最终还是我大燕出了五百年一个的圣明君主,我等生逢其时,当真幸甚,可浮一大白。” …… 天色渐晚,几个人兴致极浓,王宗宇终是耐不住寂寞,找来了唱曲儿的歌妓,几个人有外人在场,也不再谈论朝野间事,多是说一些风物见闻,少了些严肃,却多了情致,又有美人佐酒,象李义这样经年身处军营的将军,却是感到一阵恍惚,身边有故友相伴,眼前歌舞声声,京师之地到了夜晚,却是灯火处处,人流穿梭,繁华处仿若人间天堂一般,看在眼里,什么金戈铁马,什么建功立业,在这一刻李义的心里,却是一切尽去,余留在心里的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放纵。 夜半澜姗,几人兴尽而归,李义让凉风一吹,却是浑身舒爽,心情大好,却不知在不远处的皇宫深处,有几个人正夜半深谈,忧的却是家国大事,说出来的话却关千万人生死,这里自然也包括还毫不知情的李义,李文杰,但这些事情在他们的口中说来却是云淡风轻,人之不同就在于此,人生之真趣也在其间,大燕一统天下的步伐在这几个人的谈论当中渐渐开始加速,但统一天下之后该怎么样,大燕兵锋又该指向哪里,李义不知道,皇宫里面几个决定他人生死的也不知道,相信天下间没有几个人可以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了,那就是这些人都将活得更加精彩,在这个时代释放出属于自己的绚烂夺目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