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驼罗庄降妖
悟空送走了东方弥勒佛祖,赶紧跑去把玄奘三人放了下来,搜罗了茶水给他们解渴。玄奘喝了两口水,忽然想起来了,道:“悟空,那些仙家神佛呢?”悟空这才想起来,道:“听日值功曹说,都在地窖中关着呢!我这就去放他们出来!”“为师跟你一起去。”玄奘赶忙站起来,却是被吊的时间长了,一时手脚无力,差点跌倒。悟空赶忙上前扶住,道:“师傅,您就不必去了。”玄奘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礼数不能少了。”悟空无奈,只得扶着玄奘一同前去。 悟空把众神佛从地窖中放了出来,玄奘单掌横在胸前,道:“诸位神圣为了贫僧,受了如此灾祸,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圣僧多礼了。”众神佛笑答,各自归去了。悟空跟着送了出去,连连致谢,对二十八宿道“代我谢过大天尊”,对龟蛇五龙道“谢过紫薇大帝和真武元帅”,对小张太子道“谢过国师王菩萨”。众神佛还礼,各自归去了,悟空这才回了小雷音寺中,就见悟能不知道从哪捣鼓出许多饭食,原来那黄眉怪中整顿午饭,就被悟空引了出去,倒是便宜了他们师徒。师徒四人吃饱喝足,喂饱了白马,收拾行囊,至次早登程。临行时,放上一把火,将那些珍楼、宝座、高阁、讲堂,俱尽烧为灰烬,这一座假托佛祖之名的小雷音也成为了过去。 师徒四人走了有个把月的时间,正是春深花放之时,见了几处园林皆绿暗,一番风雨又黄昏。这一日,走路走的无聊了,悟能嘿嘿笑着,牵着马唱起了小曲。还别说,这悟能平日里粗声粗气的,到有一副好嗓子,山歌俚曲唱起来,十分的清亮,听得玄奘三人也是忍不住跟着他轻轻合唱。眼见得日头渐西,玄奘勒马道:“徒弟啊,别唱了。这天色已晚,咱们今天只吃了些干粮,还有今晚往那条路上求宿去?”悟空嘿嘿打趣道:“师傅放心,若是没有借宿处,我三人都有些本事,叫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路上搭个蓬庵,好道也住得年把,你怕什么!”悟能也忍不住笑道:“哥呀,这个所在,岂是住场!满山多虎豹狼虫,遍地有魑魅魍魉。白日里尚且难行,黑夜里怎生敢宿?”悟空轻轻踢了他一脚道:“呆子!越发不长进了!不是老孙海口,只这条棒子揝在手里,就是塌下天来,也撑得住!”师徒四人说说笑笑,趁着日头没落,继续赶着路。 师徒四人正说说笑笑,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山庄。悟空眼尖,第一个看到,哈哈道:“好了!有宿处了!”玄奘问到:“在何处?”悟空朝前一指,道:“那树丛里不是个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宵,明早走路。”玄奘一见,心中欢喜,赶忙催马前去,至庄门外下马。只见那柴扉紧闭,便敲门道:“家中有人在家吗?”里面有一老者,手拖藜杖,足踏蒲鞋,头顶乌巾,身穿素服,开了门便问:“是甚人在此大呼小叫?”玄奘单掌当胸,躬身施礼道:“老施主,贫僧乃东土差往西天取经者。适到贵地,天晚特造尊府假宿一宵,万望方便方便。”老者道:“和尚,你要西行,却是去不得啊。此处乃小西天,若到大西天,路途甚远。且休道前去艰难,只这个地方,已此难过。”玄奘不解问道:“怎么难过?” 那老者用手指道:“我这庄村西去三十余里,有一条稀柿衢,山名七绝。”玄奘问道:“何为七绝?”老者道:“这山径过有八百里,满山尽是柿果。古云柿树有七绝:一益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枝叶肥大,故名七绝山。我这敝处地阔人稀,那深山亘古无人走到。每年家熟烂柿子落在路上,将一条夹石胡同,尽皆填满;又被雨露雪霜,经霉过夏,作成一路污秽。这方人家,俗呼为稀茅房。但刮西风,有一股秽气,就是淘东圊也不似这般恶臭。如今正值春深,东南风大作,所以还不闻见也。”玄奘闻言,那稀柿衢正挡在西去之路上,心中烦闷不言。 悟空在后面看见师傅闷闷不乐,忍不住高叫道:“你这老儿甚不通便!我等远来投宿,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唬人!十分你家窄逼没处睡,我等在此树下蹲一蹲,也就过了此宵,何故这般絮聒?”那老者见了他相貌丑陋,吓得喝了一声,用藜杖指定道:“你这厮,骨挝脸,磕额头,塌鼻子,凹颉腮,毛眼毛睛,痨病鬼,不知高低,尖着个嘴,敢来冲撞我老人家!”悟空见惹得人家不高兴,赶忙陪笑道:“老官儿,你原来有眼无珠,不识我这痨病鬼哩!相法云形容古怪,石中有美玉之藏。你若以言貌取人,干净差了,我虽丑便丑,却倒有些手段。”老者道:“你是那方人氏?姓甚名谁?有何手段?”悟空笑道:“我祖居东胜大神洲,花果山前自幼修。身拜灵台方寸祖,学成武艺甚全周。也能搅海降龙母,善会担山赶日头;缚怪擒魔称第一,移星换斗鬼神愁。偷天转地英名大,我是变化无穷美石猴!”老者闻言,回嗔作喜,躬着身道:“请入寒舍安置。”引着玄奘师徒进了庄园。 进了院子,只见那荆针棘刺,铺设两边;二层门是砖石垒的墙壁,又是荆棘苫盖,入里才是三间瓦房。老者便扯椅安坐待茶,又叫办饭。少顷,移过桌子,整顿一桌上好素斋侍奉,师徒们尽饱一餐。吃毕,悟能扯过悟空低声道:“师兄,这老儿始初不肯留宿,今返设此盛斋,何也?”悟空笑道:“这个能值多少钱!到明日,还要他十果十菜的送我们!”悟能撇嘴道:“不羞!凭你那几句大话,哄他一顿饭吃了,明日却要跑路,他又管待送你怎的?”悟空嘿嘿一笑道:“不要忙,我自有计较。”不多时,渐渐黄昏,老者又叫掌灯。悟空躬身问道:“公公高姓?”老者道:“姓李。”悟空点头道:“贵地想就是李家庄?”老者道:“不是,这里唤做驼罗庄,共有五百多人家居住。别姓俱多,惟我姓李。”悟空又道:“李施主,府上有何善意,赐我等盛斋?”那老者起身道:“才闻得你说会拿妖怪,我这里却有个妖怪,累你替我们拿拿,自有重谢。”悟空嘿嘿一笑,也不说话,那李老汉缓缓把事情说了。 原来这驼罗庄本来是安安稳稳,只是在那三年半之前,不知为何来了一个妖怪,从此之后,时不常的就来驼罗庄作怪。先是吃些家禽牲畜,后来就是吃人了,每次来都是一股黑风而来,不知其形体,难辨其种类。这驼罗庄五百多户人家这些人凑些银子请了道士和尚前来捉妖,却不想这些道士和尚都不是妖怪对手,都被妖怪的害了,反被他们的徒弟讹了不少钱。这次悟空说他们能够降妖,这才把他们留下。 悟空听了这话,嘻嘻笑道:“这个真是难拿!我们乃行脚僧,借宿一宵,明日走路,拿甚么妖精!”老者道:“你原来是骗饭吃的和尚!初见时夸口弄舌,说会换斗移星,降妖缚怪,及说起此事,就推却难拿!”悟空正要在调笑两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风响,笑道:“来了!老头,不跟你白扯了,老孙这就去拿了他!”说着话,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玄奘几人赶紧跟了出来。就见半空中两点红光闪耀,恰似两盏大红灯笼一般,赫然是那妖精的一双眼睛!悟能惊道:“好大的眼睛,这妖怪得有多大!”不提悟能惊讶,悟空纵身打个唿哨,跳到空中,执铁棒厉声高叫道:“慢来!慢来!有吾在此!”那怪见了,挺住身躯,将一根长枪乱舞。悟空执了棍势问道:“你是那方妖怪?何处精灵?”那怪更不答应,只是舞枪。悟空又问,那妖怪却是根本不理会。悟空暗笑道:“好是耳聋口哑!不要走!看棍!”那怪更不怕,乱舞枪遮拦。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时分,未见胜败。
悟能在李家天井里看得明白,原来那怪只是舞枪遮架,更无半分儿攻杀,也是因此,使得悟空难以成功。悟能笑道:“沙师弟,你在这里护持,让老猪去帮打帮打,莫教那猴子独干这功,领头一钟酒。”说着,他就跳起云头,赶上就筑,那怪物又使一条枪抵住。悟能忍不住夸奖道:“这妖精好枪法!不是山后枪,乃是缠丝枪,也不是马家枪,却叫做个软柄枪!”悟空忍不住笑道:“呆子莫胡谈!那里有个甚么软柄枪!”悟能一本正经道:“你看他使出枪尖来架住我们,不见枪柄,不知收在何处。”悟空不耐道:“或者是个软柄枪。但这怪物还不会说话,想是还未归人道,阴气还重,只怕天明时阳气胜,他必要走。但走时,一定赶上,不可放他。”悟能点头道:“正是!正是!” 又斗了多时,只见东方发白,那妖怪不敢恋战,回头就走。悟空和悟能岂会放过他,驾云一齐赶来,正赶着忽闻得污秽之气熏人。悟能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道:“是那家淘茅厕呢!啊,臭气难闻!”悟空捂着鼻子只叫:“快快赶妖精!快快赶妖精!”那怪物撺过山去,终于是现了本象,乃是一条红鳞大蟒。你看他: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rou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这妖精一现本像,可就离死不远了,本来他一身黑雾坏了悟空和悟能的眼力,打不中他的身子,现在这个不是天高地厚的蛇妖要仗着自己的本事来硬抗这两个煞星,那不是找死吗!这蛇妖大张着口,就要像悟空咬来,悟空却嘿嘿一笑,划一道流光钻了进去。这蛇妖愣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他腹中传来一声响:“八戒,看我给你弄座桥!”话音未落,这蛇躬起腰来,就似一道拱桥,悟能哈哈笑道:“虽是象桥,只是没人敢走。”悟空又在腹中道:“我再叫他变做个船儿你看!”那蛇妖肚皮贴地,翘起头来,就似一只船,悟能忍不住鼓掌叫好,又道:“虽是象船,只是没有桅篷,不好使风。”悟空哈哈大笑道:“你让开路,等我叫他使个风你看。”又在里面尽着力把铁棒从脊背上一搠将出去,约有五七丈长,就似一根桅杆。那蛇妖忍疼挣命,往前一撺,比使风更快,撺回旧路,下了山有二十余里,却才倒在尘埃,动荡不得,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