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潮汹涌的国家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刘贺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康复，今天又是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浑身的骨头架子早就酥了，此时的他只想回房去，趴在床上好好的睡他一大觉，别的暂时什么也不去想了。 刚刚踏入王府的别院，就看见王府的管家正在大门前滴溜溜的来回打着转悠，看见刘贺回来，管家顿时大喜过望，上前对着刘贺鞠了一礼，焦急言道：“哎呦我的大王啊，您可算是回来了，公主都问了您七八遍了，差点没把整个王府的侍卫都派出去找您，她现在正在偏厅等着您呢，大王快去瞧一眼吧。” 刘贺闻言奇怪道：“这么晚了，jiejie她不睡觉，等我干嘛呢？” 管家萧索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大王，还不是因为那个被您抢回来的姑娘......” 刘贺闻言一惊，忙道：“出了什么事，我不是派人去找医官为她治伤嚒，难道没治好....挂了？” 管家摇了摇头，道：“本来她身上的伤，都只是皮外小伤而已，涂抹些药物，好生休养几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可那女子竟然趁着小人们没注意，偷偷的从床上爬下来，撞墙自杀....” 刘贺闻言吓得一缩脖子，磕磕巴巴道：“死...死..死了？” 管家摇了摇头，道：“也得亏是她浑身无力，撞墙的时候气力不够，暂时只是晕了过去而已.....唉，大王，小人嘴笨，说不清楚，您还是去见公主，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置吧，公主为这事都要气疯了。” 刘贺一边往里走，心思一边快速急转：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好心好意的找人替她疗伤，安排她的食宿，人家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在你家里自杀给你添堵，难道他刘贺想做点好事，就这么费劲？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名声太臭了！不行，照这样看，挽救自己声望的计划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惴惴之间，刘贺已然到了偏厅，悄悄的朝里面望去，只见厅内两旁树立着几个丫鬟，一个个要么是脸色不安，要么是垂头丧气，厅内灯火正明，黎阳公主跪坐于正堂，妖娆的脸庞之上怒气正盛。 刘贺还没等进去，便见黎阳公主狠狠的一拍面前的案几，怒声言道：“没用的东西，本宫要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连个大活人看不住！居然还让那个贱人撞墙自尽？她此番若是没事便好，她若是死了，本宫让你们一个个全都给她陪葬！” 话说到这里，黎阳公主便看见了偏厅的门口有一个身影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偷看，心下更是恼怒：“混账！是哪个没规矩的贱人，在门口晃晃荡荡的，当本宫是瞎子吗？给我滚进来！” 话音落时，却见刘贺一脸无可奈何之色，踏着小碎步的挪腾了进来。 “王弟！怎么是你？”眼见来人是自己的宝贝弟弟，黎阳公主的面色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适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顿时换上一副亲切和蔼的慈祥表情。 常言有道慈母多败儿，这一对虽然是jiejie和弟弟的关系，但与亲母子相较起来，却也差不离了。 黎阳公主对着刘贺和蔼的笑着，出言问道：“王弟，这么晚回来有没有用过晚饭，要是饿了，jiejie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膳食。” 刘贺摇了摇头，道：“不用如此麻烦，弟弟不饿，只是王姐，我刚才听管家说，那个被抢来的女子是不是想要自杀....” 话还没有说完，乍然之间，刘贺就感觉到对面的黎阳公主身上涌动出了一股可怕的气势，冲着自己迎面就扑散过来，差点没给他掀了个跟头。 我擦，好强的杀气！ “哼！”只见黎阳公主变了一个嘴脸，阴冷的咬牙切齿道：“可恨的小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在我昌邑王府寻死腻活的！她以为她是谁啊？” 黎阳公主说完，拿起桌案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似是又觉得心头不快，当啷一下子又将杯子仍在地上砸碎，恨声言道：“好心救她的性命，她却一点都不领情....也罢，她既想死，来日本宫便成全了这个贱人！” “啊？”一听黎阳公主说到这里，刘贺顿时急忙，摆了摆手言道：“王姐，你可千万不能杀她！你要是杀她，弟弟我在民间的名声就更臭不可闻了！我今儿好不容易才与三观殿的淡痴真人商量出了挽回声誉的办法，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搅和黄了！” 黎阳公主闻言顿时一愣，抬头望向刘贺，疑惑的说道：“三观殿？声誉？什么意思？” 却见刘贺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一会方才言道：“王姐，在我告诉你实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身为一个诸侯王，怎样才是立身的根本？” 听了刘贺的话，黎阳公主终于开始瞪大着眼睛看着刘贺，吃惊的长大嘴巴，久久的不发一语。 虽然自从刘贺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几次的表现都很让黎阳公主吃惊，但今日这一句问话，却是彻底的震撼了黎阳公主的内心.... 自己的这个弟弟，这个多年来不问政事的昌邑王，今日，终于开始关心起王府的前途来了！ 想到这里，黎阳公主的内心开始有些苦涩，多少年了，自己一人肩负着整个昌邑王府的重担，在外人看来，在这个昌邑城中，她或许是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公主，但这其中的凶险和深机，又岂能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理解的了的？ 说到这里，就有必要分析一下目前这个国家的格局了！如今的大汉朝，看起来百业待兴，歌舞升平，实则危机重重，内部纷乱，特别是位极王侯者，各个都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先说朝廷的内部格局，如今的皇帝名叫刘弗陵，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算起来，应该是刘贺的叔叔辈，他虽然聪慧仁智，但身体较弱，可以说是三个月一小病，五个月一大病，谁也说不准这个身体羸弱的皇帝什么时候就会挂了。 皇帝的身体羸弱，那朝中的政事与大权自然就会落在旁人的身上，现在的朝中，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祥和，实则是波涛汹涌，人各有志！ 目前的朝中，大致分为三派，其中的一派便是以“大将军霍光”为首的掌军派，实力最为强大，执掌着各部的兵马，霍光本人是属皇室外戚，是先帝临死前遗命的几位顾命大臣之首，权力之大，无人可及，说句不好听的，在朝廷当中，霍光说的话有时比皇帝还要有分量！ 第二派便是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首的言论派，这一派主要以朝中士子为主体，正所谓“士农工商”，在封建社会的地位排行中，士子之位一向是远远的凌驾与其他身份的群众，所以桑弘羊的这一派的实力也极为强大，他们执掌国家的民生要务，得天下士子之心，实力仅次于霍光的掌军派一系。 第三派则是以“车骑将军上官桀”为首的皇亲派，论起掌握的军权，上官桀不如霍光，论及所参与的政治要务，上官桀也不如桑弘羊，上官桀只所以能与霍光、桑弘羊这文武两派平衡至今的原因，乃是因为他特殊的国戚身份，他的孙女乃是现任皇帝的皇后！也就是说他儿子是皇帝的老丈人，而他本人是皇帝的祖爷！ 三大派系互相牵制，盘踞朝廷，分割军事政务。 当然，朝廷中也有不属于这三大派的清流一系的人物，如当朝丞相田千秋，老将军赵充国等人，他们不夺权，不争利，也不参与党争，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清闲度日，所以可以抛出不提。 除去朝廷内部的三派暗中争权之外，朝廷之外也有其他的不安因素，其一是北境与之对立的匈奴，而其二，便是包括刘贺在内的几位异姓藩王了！ 昔日，汉武帝曾通过推恩令，解决了大部分异姓藩王的问题，但时至如今，却仍有几个足以对朝廷构成威胁的藩王！ 特别是如今当朝皇帝体弱多病，朝不保夕。所以，若说各地藩王的心中对皇位都没什么想法，那纯属就是扯淡。 这几位藩王中的一个就是这位荒唐大王刘贺，不过他为人纨绔，每日声色犬马，胸无大志，其本人是个憨呆的少年，又是当朝皇帝的侄子辈，论及威胁，可以算是诸侯王当中相对较小的一个了。 但是，另外几个藩王与刘贺相比，可就大不一样了！ 首先是刘贺的叔叔，厉王刘胥！封地在广陵，这位厉王天生神力，力能扛鼎，最善空手搏杀熊虎等猛兽，勇武过人，最好结交江湖上的游侠豪杰之士，其猛士之友遍布天下，府内死士高手极多，天下无人可出其左右。 第二位，是燕王刘旦，此人为人多辩，博学多才，喜欢各种易经杂说，星象数学皆有涉猎，所以说，在众位诸侯王当中，燕王可以称得上是最有才学的王爷了，换句话说，也可说是最有智谋的王爷！ 第三位，乃是楚王刘延寿，这位楚王的心思狡诈，虽然有些野心，却是从自我彰显，相反的，反而是经常力挺厉王，对厉王的态度与行为都极为恭顺，一个劲的将厉王退到风口浪尖，自己安居其后，坐观天下之变。 还有一位，是赵王刘昌，其人善军事，喜兵法，封地的赵国地广人众，实力颇强，但为人却极为和善，平日行事也颇为低调，在诸王当中，算得上是较为老实的一个了。 厉王，燕王，楚王，赵王、再加上昌邑王，这五位藩王就是皇帝眼中的五根毒刺！时刻想拔之而后快。 至于剩下的其他王爷，虽各有想法，但或是身份不高，或是封地窄小，暂可忽略不计。 现在的汉朝看起来是平稳安健，歌舞升平。实则，却是内有党派争权，外有诸王为祸，边境之外，还有匈奴外族蠢蠢欲动！一个搞不好，就会形成山河破碎，百姓遭殃的可怕局面。 所以说，当朝的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两类人，一种是朝中的几个权臣，一种是外地的几位藩王。 很不巧的是，在皇帝的“防贼大榜单”里，昌邑王刘贺也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黎阳公主虽是女子，但对于这个国家目前的形势，心中也是有数，身为异地的藩王，黎阳公主很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哪一天被皇帝叔叔抓住了小辫子，到时候责骂惩罚事小，杀身除国事大！ 特别是，目前其他的藩王一个个都是隐忍待发，小心行事，唯有自己的这个弟弟整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 若是当今天子真要对藩王动手，只怕最不出息的昌邑王会是他第一块试刀石。 可是，偏偏自己这个弟弟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不关心王府的安危倒也罢了，整日还在外面惹事，弄得怨声载道，民心尽失！黎阳公主又舍不得管他，只能自己默默的扛着，现在的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皇帝叔叔下旨，将昌邑王府削藩除国，问罪满门。 不过，现在好了，自己的这个弟弟终于长大了，他今日终于向自己开口询问有关王府的事情了....无论如何，自己这些年受的苦还是值得！ 想到这里，却见黎阳公主的眼睛里，不由的闪出几朵泪花，这一下子可把刘贺给下了个够呛：乖乖！至于么！我不就是问你个问题吗，你答不上来不答啊，也不至于哭啊？讨厌！ 黎阳公主一下子反应到了自己的失态，抬手轻轻的一擦眼睛，破涕为笑道：“王弟，你今日所问的问题，真的是令jiejie感到欣慰....时至如今，你终于是长大了....你适才问我，身为一个诸侯王立身的根本为何？jiejie告诉你，便是揣测朝廷天子之意，不要让天子天下人抓住你的把柄，如此，你这个昌邑王才能当得安泰！” 黎阳公主的一番话，只把刘贺说的糊涂了，他哪里知道，目前的国家形势，身为一个藩王，在天子眼里好比就是一根眼中钉，rou中刺.... 其实，按照刘贺的意思，他就是想说，身为一个王爷，立身的根本就是要得到大家的爱戴，百姓的拥护，“狗不理”的滋味不好受啊！你说你身为一个王爷，当地的领袖，走到街上老百姓都不尿你，谁的心里好受啊？ 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刘贺瞅着黎阳公主道：“没了？” 黎阳公主点头：“啊，没了。” “王姐，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光考虑到了朝廷天子对咱们的想法，难道就没有想过老百姓的？实话跟你直说吧，今日一番游历，我痛定思痛，觉得身为一个王爷，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做到，走在街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改变这种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现状，争取与广大群众容为一体，水乳JIAO融......” “什么乱七八糟的？”黎阳公主的眉头瞬间皱起，她现在反应过味来了，感情这小子跟自己担忧的根本是两码子事，自己担忧的是王府随时有被朝廷削藩的可能，而他担心的，竟然是自己的人缘不好！？ 黎阳公主顿时有些泄气，不过她又很快的振作了起来，毕竟，谁也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王弟现在虽然不明白王府的险恶处境，但好歹是心改过了！他想挽回一下民心，怎么说也是件好事，确实应该鼓励！ “王弟，既然如此，那你想如何做？” 刘贺闻言顿时狡黠的笑了：“姐，我今日和三观殿的观主商量，打算来一场演出！搞一个合作宣传！” 黎阳公主闻言一愣，奇道：“宣传？” “不错，听说那三观殿建立百余年，在咱们昌邑百姓的心中极为神圣，观主淡痴道人在民间更是有神仙之称！若是由他出头为我做扬名，效果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所在，在这个挽救民心的紧要关头，我千万不能再出差错！所以说，王姐，那个被我抢来的女子，千万不能杀！要不传出去，我挽救名声的计划可就彻底废了，麻烦你再多添几个人照顾照顾，可别让她出事！” 黎阳公主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一脸兴奋的神色，心下无奈，随即摆了摆手，虚弱道：“罢了，罢了，随你去胡闹吧，只是不要惹出别的事就好了.....唉，你这小子，何时才能看透咱们王府的险峻形势？我这苦日子几时能到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