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听风者与错乱者(上)

    风暴来临前的大海，是最安详的大海；混乱到来前的都市，也同样会显得平静。

    不过，纽约的宁静就显得久了一点，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原本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令人非常意外的始终保持着克制，甚至就连夜晚街道上的治安状况，也因为前一段时间所发生的某些意外，而显得非常良好——良好到，甚至已经不像一个大都市所应有的样子。

    当然，值得一提的事，还是有几件的。

    首先，是捏住了卡迪纳贩毒把柄的专案组，终于起诉了。这真是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面对一个群龙无首的过气黑手党家族，FBI、CIA加上地方警署，三面合作却搞得死伤惨重，这已经严重的挫伤了美国司法的脸面，当然，就算起诉了，场面也未必好看。

    伟大的卡洛兑现了他的诺言，政治方面的问题，会有政治途径来解决：十二个全美最杰出的律师组成的律师团出现在纽约的地方法*，这场面，甚至让从没输过一场官司的安吉利娜?辛格女士也无能为力：一对一，她不怕对方任何一个人，但是当对方一个接一个的轮番轰炸，就算是能够掌握他人内心活动的灵能者，也同样会吃不消。

    这场官司，一年之内未必能够有个结果。安吉利娜是这么和贝坎宁说的。而在法师看来，她的估计恐怕还稍微乐观了点。所以，因为太忙，关于介绍本地朋友的事，安吉利娜就进行得马马虎虎，不过至少，纽约的魔法圈子里，已经知道了有这么一位跑去埃及学魔法的古怪大师。这是个不错的结果，法师这么觉得。他很清楚第一印象对人意味着什么。

    不过，最大的收获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猫巫妖某次迷路归来，为法师带来一篇神秘的帖子，内容表面看来莫名其妙犹如天书，重要的是那个发帖的id：它属于麻省理工学院。

    法师本人有着杰出的头脑，再加上猫巫妖和爱尔莎这两个世间最强的资料库帮忙，仅用了不大的工夫就破译了这篇文章：这是一份发在内部论坛上的，由暗语写成的死灵术论文。

    法师兴奋起来了，自从安吉利娜提起，常春藤联合会内部，几乎家家都有秘密的魔法研究组织时，他就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打入其中，现在，机会来了。他不费什么力气的闯进了那个论坛，然后，发表了一翻颇为高深的学术见解，彻底折服了那几个隐身于大学中的魔法研究人员，接着，在他们的宣传下，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专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颇有些冒险的行动，但是法师赌赢了：他算定了这些学究气浓重的法师们的性格，如果是面对面交谈的话，也许他们还会谈几句关于过往经历的问题，可是在一个研究气氛浓重的论坛里，大家只会关心你的学术水平——未必没有嫉妒、陷害以及争吵之类的东西，可就算发生，他们的武器也一样会是学术，实际上，法师巴不得有这样一次争吵，那会加深大家对他的身份认同，从而彻底忘掉要命的来历问题。

    当然，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专家，是一个伟大的光环，在其光辉笼罩下，能够遮掩掉很多的东西，包括那要命的求学经历。现在，贝坎宁行走在纽约的大街小巷中，再也不需要特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认识了负责纽约事务的一个调查员，从而彻底解决了前段时间留下的那个小麻烦，连个案底都没留下。

    然后，他前往拜访了卡迪纳。

    “尊敬的don，我们又见面了。”法师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他伸出手，做出一副友好的样子，“老朋友，我想，我应该先恭喜你取得的成就。”

    “成就？什么成就！佩恩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卡洛一口否定的语气仍旧如以往一般自然，但是缺少了几分从容不迫，反而会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对此，法师有些感慨：当一个人已经被yu望蒙住了眼睛以后，你还想他能从容到哪去？当然，教父阁下仍旧是一头老狐狸，他至少还牢牢掌控着自己的情绪。

    失去了平常心的同时，也就丧失了主动，因此这一次的交涉，法师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他直接把两小袋白色的晶体扔在了桌子上：“就是这个成就！亲爱的don，你不应该瞒着我的，毕竟这东西最初的创意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个检察官的女朋友，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这个，波特先生，你知道，这东西还很不完善……”卡洛的脸色变了，他几乎完全出于本能的试图掩饰着，说到一半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于是，脸色又改变了一次。

    可怜的老人，他一辈子恐怕都没有面对过如此窘迫的局面，看着他的脸色，贝坎宁都要忍不住的同情起来了，当然，这份同情仅仅存在于心理上，而在语言上，他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不完善，所以才有研究的必要。”

    “……我们很愿意和您一起完善它。”卡洛终究是那个卡洛，失态仅仅存在于那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并且当机立断，把蛋糕分出了很大一块。

    “好选择，卡洛先生，我们开门见山吧。”贝坎宁翘起了二郎腿，“我想你该明白，和我合作所能产生的好处。我的兴趣在于研究，这是个很精彩的课题，我的兴趣仅限于研究，我才不管你拿研究成果做什么。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我相信，从联席会议的角度看，他们是不会喜欢的，这一点上，你仍旧需要我。”

    卡洛张了张嘴，不过在他张口以前，法师已经接了下去：“当然，我想你会觉得，换了别人未必会想到你和超能者之间的联系，但是，没发生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全部研究资料，都有您一份。”卡洛笑了，未必发自内心，但至少在表面上，非常真诚，不过，对于他的果断，法师只是轻轻耸肩，“哦？”

    “资料中包括几个重点观察对象，我们相信，变化最可能出现在那几个人身上。”教父加上了第二句。然后，法师笑了，他伸出手，“成交。”

    宾主尽欢，很难有人会想到，就在刚刚，一份城下之盟新鲜出炉。离开以前，法师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对了，don，你说超能这东西，会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我想，这东西只属于纽约。”卡洛反应很快，他如此回答，贝坎宁满意的点头。他告辞了，照例，由卢博来送他出门，在门口，他貌似随意的和对方搭讪着，“卡洛的确是个伟大的人，知道吗，在成为法师以前，我崇拜过他。”

    “是的，他很伟大。”

    “伟大的人总是会看得很远。”

    “谢谢您的恭维。啊，当心脚下。”卢博回答得很公式化，然后，他注意到贝坎宁差一点被门槛绊倒。

    “多谢。”法师站直了身子，显得有些笨拙，似乎遮掩似的回答，“光顾看前面了。”

    贝坎宁离开了，很愉快，在他身后，卢博若有所思。

    “他已经走了？”卢博回到书房里的时候，发现卡洛一直站在窗口，窗帘拉开着，他认由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洒在自己身上，让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一个吸血鬼，即便是如同卡洛这样能力惊人的吸血鬼，直面阳光仍旧是一种带有几分疯狂的举动，这让卢博稍有些惊讶，他愣了几秒钟以后，匆忙走到窗口拉上了帘子，同时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教父的问题。

    “刚刚，我一直在想，我还是低估了对手啊。”卡洛没有阻止卢博的行动，他闭上眼睛，让那最后的阳光从脸上消失，“联席会议的确是个无用的机构，臃肿、死板，决策缓慢，可组成他的人却并非如此。这是个教训。”

    “我们应该除掉他，don。”卢博板着脸，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他挥动着手指，想象那个人就在眼前，“魔法师这东西，大多数时候不会比一块五成熟的牛排更危险。”

    卡洛抿着嘴，瞳孔在收缩，显然是认真思考着卢博的提议，最终却只能低下头：“太晚了，朋友，要做这件事，我们应该在两个月以前动手。可现在？”他叹气，“一个受到真正的常春藤所敬重的专家，他如果出现意外，会引发一场风暴。”

    “那么，如果我们停下来的话……”卢博的语气如同梦呓，并且显然，他的这个主意让教父觉得非常错愕。卡洛看着他，觉得这位亲信手下的表现有些奇怪，莫非他以为，到了现在，他们还有收手的余地吗？他把下巴向上轻轻扬了扬。

    “如您所愿，don。”卢博这么说，但是这回答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来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