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隐忧
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天河退却，草原大败，战局的变化之快，让许多人感到目不暇接。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终于明白，四国联盟固然早有预谋，但棋高一着的还是月国。 南齐的命运再也不会有悬念了，紫星人原本指望草原和天河打穿月国后方，让月国大乱，让林四不得不回军，之后他们甚至可以大举南下。 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作了泡影。 有叶弘在乾蓝北面镇守，宓元韵就算是想南攻乾蓝，只怕也不会有丝毫结果。更何况罗侯还在，高真暂时没有灭亡。 草原国自己现在都是自身难保，加上那五万败兵，草原国现在一共也就十万大军，面对月国大军的穷追不舍，草原灭国只怕也不会太晚了。 毕竟，带领这支月国追兵的人，是最擅长草原作战的纪冰云。 至于天河，‘胆小’的天河君臣一箭未发，便将囤积在月国边境上的三十万大军撤了回去。 此举非但让紫星人气炸了肺，甚至也让天河民众极为不满。 或许月洛宁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天河人是自大而狂热的，而骨子里的侵略性亦是极强。当天河大军集结在月国东北边境时，天河民众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仿佛天河即将开创新的王朝霸业。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让外界看到天河之强，迫不及待想向整个苍罗大陆展示天河的国威军威。 现在天河大军退了回来，这让他们觉得……很没面子。 尤其对面还是薛尘，当年舟西城一战‘屠杀’过天河数十万勇士的‘刽子手’。 怎么能不让这个凶手付出代价？怎么能放过他？一仗都不打就那么被人吓回来，这岂非会让天河国沦为大陆的笑柄？ 然而，纵然民众再不满，天河君臣也不敢乱来。<>因为他们终归还是理智清醒的，他们清楚脱离了山林的天河兵在外面根本占不到丝毫优势。 尤其薛尘还是据靖城而守，兵力又不弱于天河，这一战如果真的开打，只会是天河自己撞个鼻青脸肿。 付出代价，却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天河君臣当然不会犯傻。 他们心内也确有不甘，然而更多的却是不安。 一旦南齐草原被灭，那曾经的东南六国，就只剩下天河以及身边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月国了。 到时候的天河，还能继续安然无恙的存活下去吗？ 然而，他们又能指望谁呢？天河北面的岚国除了富庶之外，论国力比他们还要弱小，如果不是依附于紫星，岚国恐怕早就被天河打了。 至于其他三面，到时候全都是月国了。他们就算想找援手，都难以找到。 到了这一步，天河君臣才终于生出了悔意。 林四和尹漓的私交很好，这一点现在全大陆都知道。原本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天河是可以独善其身的。尤其那时候，林四都已经承诺了不进犯天河。 但之后天河人自己放弃了独善其身的机会，野心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一次出兵舟西城，一次出兵靖城，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 如果现在可以求和的话，天河君臣绝对会迫不及待的派人去。相比于亡国，丢点颜面，付出点条件又算什么？ 只是他们何尝不知，月国人不可能会答应什么议和了。<> “只能请天女殿下出面了……” “派人去心宫吧。” “只能如此了！” 这就是天河君臣最终想出来的办法，去找尹漓，让她出面去和林四说情。 曾经他们对于尹漓带来的不侵犯约定，抱着由衷的感激和狂喜之情。曾经他们在撕毁承诺时，也曾暗自嘲笑过她和林四的天真痴傻。 但现在，他们却需要她拉下颜面去求林四。 没错，这当然是丢脸的事情，和当初尹漓对林四提出那个要求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月国还没有对外扩张，天河也还没有得罪月国。 那时候，他们讨论这件事时，彼此是平等的。 而现在，却已经不同。天河已经完全不占理了，就连天河君臣自己都不知该怎么说动月国人，更何况是尹漓？ 这就像是世俗界，瘦弱的人三番两次无端招惹甚至是背叛了强壮的人，现在担心对方报复回来，又连忙请朋友去说情一样。 出面说情的那个人，只能好言好语宽慰对方……她的脸，当然也会被丢光。 只不过，天河君臣自己的脸面不值钱，就算想丢也没人会要。但尹漓的颜面，应该还是值钱的吧？ 她可是心宫第二高手，是那里响当当的人物，和林四的交情又还不错，林四应该会重视她的态度吧？ 为了天河千万百姓，她只是丢点脸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不是吗？ 天河君臣想得很遥远，他们甚至开始遐想，如果尹漓能带一群心宫高手来给天河撑腰，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这一年多来，他们未尝没有因此而暗暗埋怨过她。 林四都能把剑宗拉来给月国撑腰，尹漓身为‘天河之女’，怎么就不能把心宫拉到天河身边呢？怎么就不能让心宫那位圣境高手也坐镇在临嘉城呢？ 这天河之女，做得还是不够，对不住她这名头和天河百姓的厚爱啊！ 她应该，做得更多嘛…… 天河使臣出发前往心宫时，弦城已经是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气氛。 原本的危机消弭于无形不说，草原还很可能会被月国灭掉，这让月国上下一片欢腾。 一时间，女将军纪冰云之名被无数人传唱，民间甚至险些掀起了一场女子主动从军的热潮，只不过被朝廷官方婉拒掉了而已。 这是很自然的，除去个别女修士之外，女人从军终归还是不太方便的。 类似纪冰云那样的异数，能出一个就很难得了。 而朝堂上，群臣亦是弹冠相庆，喜笑颜开。 但是，月洛宁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外面的战事现在进展顺利，不出三个月，南齐和草原应该就会相继被月国灭掉。有林四和纪冰云在，月洛宁根本不担心这两场大战会出现什么意外。 她心情不好，是因为几个月前那税赋改革的事情。 一个国家强大，当然不是林四带来一些高手，带来传送阵技术就能发生质的变化。对于月洛宁而言，月国想要强大，基础还是无数百姓。 清丈田地，改革赋税，让百姓衣食无忧，让国库收入增加，是月洛宁心内富国强民计划的第一步。 然而，她的初衷虽好，还得到了林四的大力支持，推行得也很顺利，但这些政令推行下去之后却被下级官员给念歪了。 清丈田地，当然不是户部尚书奚真一个人能办得了的，也不是十几名大臣就能办好的，毕竟涉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需要下方成千上万官员贵族的配合。 于是，清丈田地的过程中，依然还是出现了弄虚作假的现象。许多贵族地主向清丈田地的官员行贿，再次隐瞒了自己的田地数量。 为此，月国民间某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临时规矩’，不行贿，非但不会被少报，反而会被多报田地。 而另一方面，杜启主持的改革税赋制度，也得到了下级官员的歪曲。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月洛宁是将人丁税和徭役减免了大半，然后一齐并到了田赋之中。但某些下级官员却想要从中捞上一笔，于是他们擅自添加了征收田赋的名目与数量，多出来的那部分则是选择了中饱私囊…… 这一系列‘变故’，百姓们不可能知道内情。 他们只知道，因为这些新的举措，自己反而生活得更加艰难了。于是民间已经是一片反对税赋改革的声音，这恐怕是林四和月洛宁都始料未及的。 如果这举措不是林四提出来的，而是杜启，那他现在恐怕已经不得不引咎辞官了。 然而这不代表月洛宁现在就能好过，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片困境。 那天她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然而下方许多大臣却在劝说她废除税赋改革，将过错借口全都推在了这改革不合实际之上。 她当然想立即惩处那些弄虚作假的官员贵族，但就连这似乎都难以做到。 下方许多官员贵族竟然和林四军中的将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樊星的家人，蒋奇的亲友，孟真从前的袍泽…… 一旦动了这些人，那很可能会影响到前线的大战。 除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米阳成和其余许多大臣遍及整个月国的门生故吏。 她终归还是惩治了一些人，但那都是没有根基和靠山的小鱼小虾。 至于那些和朝中大臣军中将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她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除非她要将整个月国官场都掀翻。 然而那非但会让月国陷入瘫痪，也将宣告着她彻底失去朝中群臣的支持，她这个月王根本没有像月山那样一怒之下镇杀群臣的资格，更没有林四那样独裁决定一切的底气。 她很清楚，米阳成这些朝中大员并没有贪图什么贿赂，他们自己还是很小心的。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毕竟他们还忌惮着林四。 但下面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注定有他们的纵容，甚至是授意。而目的，就是为了破坏税赋改革，故意把这原本可以富国强民的举措搞成祸国殃民，逼着自己废除这条政令。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当整个月国官场一大半人都站在她的对面时，月洛宁也感到了一阵无力。 原因还是那个原因，她是女人，因此很多人都将注下在了林四身上。她缺乏支持自己的力量，她这个王位至今都还没有完全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