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巨变
“你家房子都抵押了,你还说三个月就能还给我,你骗鬼啊!” 陈凡看着叉着水桶腰,如临大敌一般站在门口,连门都不让自己的进的大舅妈,一股怒意从心底涌出,要不是这女人是他长辈,他恨不得冲上去抽她两耳光子。 “凡娃子,你娘的那个病,就是个无底洞,你也不要怪我当舅舅的不通人情。”大舅在屋里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算是打发他走的意思。 “人心隔肚皮。” 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凡握了握拳头,什么多话也没说,转身下了楼梯。 父亲走后的这几个月,二十三岁的陈凡,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世态炎凉。 想当年,大舅和大舅妈有了什么事情,父亲出过不少力,如今父亲尸骨未凉,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救命的钱,这两口子就已经完全翻脸不认人,看到自己跟看到个瘟神一样,有多远躲多远了。 自己开口问他们借五千块钱,钱不借也就算了。到了家门口,居然挡着门都不让进,这和父亲在世的时候相比,完全就算得上是翻脸不认人了。 想起自己父亲,陈凡心里一阵心酸…… 早几年,老头子在单位办了退休以后,有些不习惯清闲的生活,再加上自己本身喜欢玩个玉器,画个山水,干脆半道出家开了个小古玩店。 刚才开始那几年还好,小打小闹的,日子也算过得安稳。 坏就坏在今年年初,有几个外地人找父亲,说是手里有个唐三彩的陶瓷马,九十多万就可以出手。 不知道这几个人用了什么手法,让一向稳重的父亲跟着了道一样的,说在佳士得拍卖会拍卖同等级大小的,要到两百多万,非得要拿下来,不但不听母亲的劝告,连家里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结果,马是到手了,但是已经不是父亲刚开始看到的那一匹,而是鬼使神差的,不知道在什么环节被人掉包了。 而拿到父亲手上的那一匹,根本就不是什么唐三彩,甚至和唐朝也没有半点关系,就是个民国的仿品,几乎是同时,那几个卖东西的人,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影子都没了。 用古玩界的行话来说,陈凡的父亲是被人做了局,狸猫换太子给坑了。 等陈凡收到消息,辞了沿海那边的工作,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气得一命归西,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 直到临死前,父亲才告诉母亲,老实了一辈子的老头子,是知道自己已经患了肺癌,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面,想博一把,希望能给他和jiejie多留下一点东西,这才铤而走险。 原本父亲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却因为这个连自己的命都送了。 就这样,本来温馨的四口之家,几乎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陈凡也从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白领,变成了不但居无定所,还有重病在床老母亲的社会底层。 他不恨卖了房子想让自己和jiejie过上好日子的父亲,但是他恨那些做局的,那些坑人的骗子。 在古玩界,其实讲究的是“出门概不负责”这么个原则,东西的新旧判定,全凭一双眼睛。 陈凡也知道,打眼和捡漏,这就像人生的起起落落一样难免。 但是专门做局去害人,交易的时候掉包,而且还把人往死里坑,这就不是行规不行规的问题了。 送父亲火化的那天,陈凡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做局陷害父亲的那伙人不得好死。 可惜,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似乎有些遥遥无期。 母亲重病,让陈凡和jiejie前两年上班积攒下来的钱,早就已经花光,不要说帮父亲报仇,就连眼前母亲的住院费,他都已经快要出不起了。 半夜的星城夜凉如水。 从大舅家出来,陈凡没舍得打车,一路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就到了“信德堂”的门口。 这家不到四十个平米,还欠了两个月租的店铺,就是父亲留给家人的唯一财产了。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从沿海回老家,陈凡也偶尔来玩过几次,不过都没有想过要帮父亲来打理这店铺。 第一是他年纪轻轻的,对古玩行业也没有很大兴趣。第二,父亲也不愿意让他整天窝在这么小个地方,他总说男儿应该志在四方。 如今再回来,想不到已经物是人非。“信德”两个字,如今看上去,似乎也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 抽了两根闷烟,陈凡打开了卷闸门进了店里。 门面不大,里面也就一些仿旧的工艺品,顶多能值个两三万块,陈凡想着,要是能尽快找个下家接受,把店子盘出去,也能回来一点钱,先把母亲的医药费垫上。 只是如今经济不景气,做生意的人比往年少,开古玩店的人,就更少了,门面转让已经贴了一个多月,也没碰到一个合适的下家。 铺子后面就是两间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里,是平时父母亲的起居室。 陈设相当简单,除了到处堆积的古玩专业书籍,就只剩下一个两个小木床和桌子了。 房里灯还亮着,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用碟子盖着,一看就是jiejie回家准备好的,边上的还留着一张条子。 “凡,今天我去医院陪mama,你好好休息一晚上,医药费的事情你不用抄心,jiejie已经搞定了。” 看到纸条,陈凡有些难受,他知道jiejie这不过是猜到他没借到钱,安慰他的话罢了。 jiejie哪有这个本事搞到这么多钱呢?她也只是在一家私营企业当会计,一个月工资三千多一点,在这个物价颇高的省会城市,三千多干什么都不够。 再说,母亲这一病,可是已经病了半年多了。七七八八的费用加起来已经欠了有十好几万,她怎么可能一下想到办法。 “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好,于心有愧啊!” 饭菜虽然还微热,但陈凡实在没什么胃口,坐在床上有些焦急。 他不笨,也不懒,一米七八的个子,长得虽然不跟那种花见花开的那种花美男一样,但也能称得上仪表堂堂。 只是如今,他花光了前几年的积蓄,求亲戚借,自己找同学借,也没有筹到母亲的药费,这让他无比自责。
楼上传来稀稀拉拉的流水声,这应该是那个寡居的房东在洗澡的声音。 流水声打断了陈凡的思绪,不经意间,他瞄见了放在柜子上的那匹所谓的唐三彩陶瓷马,不由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 父亲的耳濡目染,再加上这满屋子的书,陈凡以前也偶尔翻看过,勉强知道唐三彩是一种盛行于唐代的陶器,以黄、白、绿为基本釉色,所以才叫唐三彩。 1905年陇海铁路修筑期间,在古都咯阳北邙山一带因工程而毁坏了一批唐代墓葬,才得以让这种东西重见天日,所以,后来人们习惯地把这类陶器称为“唐三彩”。 说到底,今人大为喜爱,并且引堂入室的东西,其实就是唐朝的达官贵人死了以后,一同埋下去的陪葬品,如今,自己确被这个陪葬品害得快家破人亡了。 “就算你是真唐三彩,她娘的不过是个陪葬品!晦气!” 越想越气,陈凡腾一下窜了起来,一把抱起陶瓷马,“绑”一声重重的摔在了水泥地上。 “哗。” 一声脆响,陶瓷马在沾地的那一刹那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时,一缕灰色的青烟,在昏暗的灯光下,从碎马的肚子里钻了出来,直冲向陈凡的眼睛。 “阿噗!” 陈凡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眼睛里像是蒙进去一层厚厚的灰一般,眼前变得模糊一片,泪水直流。 “妈的,这里面还这么多灰尘。” 骂了一句,陈凡赶紧摸索着到厕所里,打开了水龙头,对着眼睛冲了冲,这才勉强能挣开了,只是眼睛依旧很不舒服,像是被火烧火燎一般。 将将打算弄点热水敷一敷眼睛,门被人敲得“嘣嘣”作响。 “凡子,在家么?我听到声了。开门吧。”门口是房东姚丽的声音。 陈凡苦笑了一声,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欠别人钱,哪里都短,只能先不管还在胀痛的眼睛,去把门开了。 门口站着的姚丽,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人味最足的时候,因为刚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上还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像一朵被人拔出水面的水仙花。 “这提前一个月交房租,可是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也别怪姐催你,谁家里没个三长两短的?要个个都和你一样,那姐自己就要去讨饭去了。” 姚丽全身雪白的皮肤像是个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嫰得可以掐出水来,一双凤眼上下打量这陈凡,小嘴不听的嘚啵嘚啵着,吐沫星子都要喷到陈凡脸上了。 “这……” 陈凡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的房东,半天嘴巴都合不拢。 “咋啦?不舒服啊?” 姚丽见陈凡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关切的把手伸到陈凡的额头上摸了摸:“没发烧呀,咋不说话了?” “不……不是……”陈凡窘迫的低下了头,尴尬道:“丽……丽姐…这……大半夜的…你……你咋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