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话不能说
———————————— 那颗悲伤的逃兵 怎么能够 实现我许过的愿 ———————————— 时针指向下午1点57分,春蕾小学。 “今天中午,我碰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矢夫舔了舔嘴唇,他不确定周主任能否接受下面这些话,或许,她会觉得我的神经有问题? “什么事?”周主任微笑着回应。 “呃,就今天中午,我在山里人家吃饭,一开始——” “山里人家?”周主任闻言马上打断了话头,急问道:“山里人家怎么了?” “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但后来,我看见一个戴墨镜的人,只把手一抬,就一秒,非常短,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什么?是不是一个旅游团?” 矢夫心里一惊:我这还没说到旅游团,只说了一秒钟的变化,她是怎么猜到的? 周主任凝眉不语,想了一想,又提起桌上的电话:“喂!赵校?嗯,小矢来确认了。是的,现在有个急事,电话里说不方便,还请您抓紧来一趟。” 放下电话,周主任交叉了肥白的手指,道:“等等吧,赵校过来就明白了。” 矢夫还是一头雾水:“明白什么?” “其实暗中有群人守护了一个非常古老的秘密。”周主任的脸庞半隐在绿莹莹的台灯光影里,像是外星来客。 矢夫这才发现办公室里阴暗、封闭,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布遮去大半,而且没开头顶的大灯。就听对方接着说: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时空交汇点,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矢夫摇摇头,满脸茫然。 “简单些讲,在现在这个时间,你坐在我的对面,我们虽然时间是相同的,但所在的位置即空间维度是不一样的,对吧?反过来说,你现在坐在这张椅子上,过去一秒和现在的一秒,以及接下来的那一秒,虽然所处的空间维度差不多,或者相同,但时间又不一样了。” 矢夫渐渐也明白了一点,时间是在不断流逝的,现在的一秒转瞬就已成为过去,而未来又不断地变成现在。 “但是小矢,你有没有想过,按照逻辑上的推理,有正必有反,有前必有后,有‘不可能’也就必然会有‘可能’。既然说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时空维度的交汇点,那是否可以假设,这两个相同的交汇点,其实是完全可能存在的呢?” 矢夫刚才那些还能听得懂,现在又一脸懵懂了。周主任看他不会意,也不恼,却微笑起来,继续说道:“就像黑与白、有和无,都是一正一反。既然可以确信世上不可能有两件物体或事件在同一时间处在同一空间,因为这两件物体或事件是完全重叠的;有否定,必然有肯定,所以这世上也就必然有两样东西是处在同一时间和空间维度上的。” “但是,那处于同一时空的两个东东,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你,和你的灵魂。” 矢夫听着听着,好像是懂了,但又未必全懂。内心里仿佛升起了一轮明月,照得一片荷塘似的,透着丝绸般的光亮。但似乎仍有一抹彩云,时不时为风吹动,遮住了月华。是的,每一个尚且活着的人,与他们rou体相合一的,就是那道灵魂。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句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话:“听您的话,人都有灵魂。那么,人死了,还有灵魂吗?” 没想到周主任却笑了起来,脸上泛起几道皱纹,就像白面包子上的细褶子。她不确定,是否现在就把那些事情告诉这位可怜的男生,虽然他迟早会知道,但是,如果告诉了他,那些痛贯心肝的话,就将成为他这一生难以抹却的回忆。 周主任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是赵校长。 那张螳螂似的倒三角脸庞上,已满是汗水,正顺着下巴和鼻尖往下滴,就像下雨时悬空的滴水檐瓦;花白的头发也浸透了汗,远看像团浇灭了的纸灰,近看则更像雨雾松林中一根根枯白色的松针,凝着颗颗水滴。他也顾不得擦汗,一进来就反身锁上门,问道:“怎么,旅游团到了”周主任说是,肥白的身体忙不迭地从办公桌后挤出来,一段接一段,就像噗噗往外挤的沐浴露泡沫。 赵校长喘着气,点点手,示意大家都坐,又盯着矢夫看了一眼,眉头都拧在一起,似乎在沉思。 周主任往前挪了挪身体,看着校长问道:“赵校,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赵校长也不答话,眉毛仍旧拧着,像两只咬在一处的黑色毛毛虫,纠缠了半天才悻悻松口,答非所问地叹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照理说,伊藤他们应该后天才到。” “后天?”周主任细细的眉毛也拧起来了,不像毛虫,却像一条细长的蚯蚓。 “嗯……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赵校长顾自喃喃,只当一边的矢夫是透明的空气。 矢夫被这二位莫名其妙的对话搞了个满头雾水,什么意思?什么伊藤、后天、重要日子?莫非这旅游团是东瀛岛国来的?空调呼呼转着。这情景几乎让他抓狂!你们俩当我空气吗!喂,关于中午的那些怪事,还有刚才周主任讲的什么守护龙珠岛一个古老的秘密,到底怎么回事?他轻轻拉了拉赵校长那宽大的袖管,意思是还有我呢!赵校长被这一拉,忽然哈哈一笑,吓了矢夫一跳。又听赵校长说:“小矢啊!刚才周主任应该跟你讲过了吧?” “讲过什么?……哦,是的,刚才正说到灵魂的事。” “你听得明白吗?”那双白眼珠子又从酒瓶底似的眼镜片后面瞪过来。 “呃……开头有些不明白,后来懂了一些,但后面……又不明白了。” “哈哈!”赵校长又是神经兮兮地一笑,让人心底发毛,“看来,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矢夫转眼看看周主任,发现她又恢复了菩萨似的微笑,窝在那盏绿莹莹的台灯后面。 赵校长靠在椅子背上,说书先生似的,放松了空荡荡的身子,又举起一只手,继续说:“中午你在山里人家遇到的旅游团,牵涉到龙珠岛的一个古老的秘密……说来话长啊……为首的叫伊藤,东瀛近畿五重县景阪市人,他的祖辈,曾在宋朝与守护龙珠秘密的一族有过瓜葛……” 东瀛?宋朝?瓜葛?这也扯太远了吧! 赵校长继续把伊藤家族的历史、密伽幻心咒等等情况跟矢夫说了,并说你身上也遗传有三煞之一“人煞”的免疫力。 心咒?要诀?人煞?拜托编故事不要这么离谱好不好!矢夫满脑子混沌,就像一锅架在灶上嘟嘟翻滚的白米粥。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哎!虽然“矢”这个姓氏的确不多见,但也不至于昨天还在嘉禾市里享受着世间所有吊丝都可能遭遇的白眼、数落、欺辱和不屑,今天在这午后骄阳照不到的山坳坳里,在这古色古香又带着神秘甚至诡秘气氛的春蕾小学里,我就成了具有超能力的牛叉一族。难道,这就是你们上午咯咯乱笑的那句——命中注定?
不可能,这肯定在做梦! 周主任也看出矢夫此时一脸飘忽不定的狐疑之色,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从绿莹莹的灯光里探出白白胖胖的笑脸来,说道:“瞧,赵校,您把这孩子给吓着了!” “嗯嗯,吓着了,呵呵呵!”赵校长也跟着笑着,湿了一半的衣服也在竹竿似的身架上舞动起来。 不行!这地方太怪了,我还是回嘉禾去!矢夫看着两人,心里像巨大的鲸鱼喷水一样,浮起一大片恐惧,咚咚咚打起了退堂鼓。他吞吞吐吐说道:“我……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这里的事,我不做了……谢谢两位的好意!” 赵校长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几乎不假思索,连珠炮似的说道:“好!小矢,你可以先回去,但,你还会回来的,而且,后天就会回来!那个,周主任,你去码头上送送他。唔……现在快两点半,两点三刻有班渡轮,应该赶得上。哦对了,我的名片,手机号码,你有的吧,到时候再联系!” 周主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校长抬手打住,又拍了拍矢夫的肩膀,说了句让他愈加难解的话:“你身上,淌着龙珠的血!” …… 一刻钟后,矢夫已经在周主任的目送中,登上了回嘉禾的渡轮。 巨大的引擎轰隆作响,仿佛一只钢铁大鱼遨游在湖面。脑子里还是嗡嗡乱响——这都叫什么事啊!昨天上午,一时冲动炒了老板鱿鱼,鬼使神差来到龙珠岛。今天上午,大风大雨,偶遇赵校长,然后就在山里人家遇到了李芳菲老师和她的小姐妹,再被突如其来的一位墨镜——据赵校长讲是个东瀛人——施了所谓的密伽幻心咒;最后,了解到自己的超能力…… 这一切,仿佛来的太快,却又是一波三折。 而现在,我选择了逃离。 因为不是高峰时段,乘客很少。身后的角落里,横躺着一个老汉,满身酒气,正呼呼大睡,一双沾满尘土的旧鞋蹭在灰白的座套上。其他地方,三三两两,大多打着瞌睡。 倒是身旁隔了一条过道,坐着一家三口,引起了矢夫的兴趣。当中的应该是父亲,戴一顶迷彩遮阳帽,细眉细眼,身穿一件迷彩圆领汗衫,如果再背杆长枪,挎只军用水壶,就是部队野外拉练的样子。他右手靠里坐着个女人,只看到一袭碎花裙,一顶黄白宽边太阳帽,架着副大框太阳镜。男人的左边,就是靠近矢夫的这一侧,坐着个小男孩,大约十来岁,小平顶,休闲恤,蓝短裤,脚上晃荡着一双运动鞋,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游戏。按说这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主要是这男人的衣着,以及小男孩的打扮,让矢夫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父亲也经常这么穿,好像对军装有一种近乎痴迷的依恋,虽然退伍多年。而自己,也是这样一头小平顶,脚上也总是一双运动鞋。 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然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