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蓉儿小师妹
车行颠簸,一路羊肠小径盘山而上。趁着心情稍稍平复的当口,我开始不停地回忆当初反击时的情形,每每思及那一瞬间,就突然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镇定冷静面对一切变故的冰冷感觉,仿佛杀人对于这副身体来说,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同杀人机器,又似是一种本能,那一腿收转自如,鬼魅若斯,所击两处均是要害。仿佛电影中总会提及,那里是人体致命所在,只要利器刺透这两处超过一寸,目标必会出血而死。这是最快最省力,也是最保险的杀人方法。 但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是什么?杀人时陌生又熟悉的,又到底是什么?我正想的头痛,只瞥见对面莫风双眸中的探寻、疑惑、深思、好似洞悉一切般将我层层击穿,心魄不由为之一颤。 “你都看到了?” 他目光深邃,略微颔首。 有点发懵,我沉吟无语。莫风机缘巧合之下,施恩救得我这昏迷之人,一夕之间,又生出许多事端。除了身负内伤、我撒谎编造的记忆全失、那诡异迅捷的杀人手法等,在他眼中都是不可忽视的疑点。倘若他因扶桑武士一事怀疑我,继而暗查我的身份,岂非有违当初救我之心?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莫风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东瀛浪人大都生性凶恶,不尊我们中原理法,若非贤弟出手,只怕那厮便会无端取人性命,你如此做法并无过错,此番大可释怀。”抬眼间,正对上他赞许的目光,“至于贤弟失忆之事,愚兄认为,武之一道,若非经过多年浸yin,直到炉火纯青之后方可用以御敌,因而熟谙自身武功,便即成为一种本能,不同于平日靠记忆之事,是故贤弟对过去记忆虽失,但却对自身武艺犹未忘怀,只是未曾遇敌,激发不出而已。” 听他诚挚所言,我欣然颔首,果然如那小鬼所言,莫风确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看来此事是我多虑了。 翠绿丝绸的窗幔缓缓迎风舞动,此时虽是晴天,却凄凄冷冷,颇有几分寒意。凭窗外眺,初时还见几名牧人,渐渐的人踪绝迹,连羊肠小径也愈发狭窄起来,等翻越过十几道峰岭,已是夕阳斜映,远处穹苍之下,逐渐浮现出一抹城廓的影子。只见这城镇依山临水,民丰物阜,竟彷佛是个千余户的大镇,街上行人络绎不绝,端的热闹非常。 马车一路行到东街,转角有家酒楼,刚一下得马车,五花八门的猜拳行令声,便从高楼上遥遥传来。云疾拴好马匹,斜倚在路边的石龛上,抬头眯眼对着楼头几番巡索,突然目光一亮,“是这里,师兄快下来,我看到记号了。” 我随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什么也没发现,正纳闷的当儿,酒楼两扇沉厚的木门突然被人爆踹开来,却见一个身着黄衣的少女双手分别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藕臂向后轻甩,娇喝一声:“飞吧!”一抬手,竟然笔直地将那两人抛了出来。 那两条大汉被揍得脸上青紫一片,方才还疼的呲牙咧嘴,此刻见她一脚跨出门槛,骇得一个哆嗦,立马掉头就跑。那少女咯咯轻笑,不紧不慢地抽出腰间软鞭,素手轻扬,鞭梢立时蔓扬作舞,打着优美的劲旋,狠狠抽向那俩人屁股,鞭声轻啸中,登时满大街都响彻着两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目力不错,瞥见那鞭梢上分置着寸许长的钢须倒刺,那二人给她一鞭拂中,屁股上的衣物连同皮rou都被撕去了一大片。 黄衣少女收鞭而立,小脑袋一偏,背负起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在地上疼得摸爬滚打。我这才看清她容貌,一对杏眸清丽脱俗,脸蛋娇嫩如脂,直若白玉雕就,可爱非常。 “女侠饶命!饶命啊!”不住颤抖的两个大汉都是满脸惊惧,重复着听都听厌了的台词。 “呸!现在才知道怕啦?就凭你们两个,竟想癞蛤蟆吃天鹅rou!胆敢轻薄姑奶奶,信不信我让你们见不着明天的太阳!”那少女拍拍手,娇柔的语调倏然变得阴冷,“我这条软鞭蘸满了蝎子粉和蟾蜍膏,若无解药,不出十二个时辰,你们只怕就要一命呜呼去见阎王了,姑奶奶我倒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说说看,你们想怎么死啊?”说话间,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条吐着信子的碧绿色毒蛇。 我皱皱眉,暗道此女面若桃花却心似蛇蝎,恍然瞧见云疾嘴角含笑,双手抱胸一副看戏的神色,此时莫风刚下马车,似乎早已听见方才街上的动静,愠怒地转眼扫向少女,轻声斥道:“蓉儿住手,光天化日下如此胡闹,岂非惹人笑柄吗?” 被叫做蓉儿的少女脖子突然一缩,一抖手又将毒蛇塞回荷包里,扭头笑嘻嘻盯着莫风,灵眸扑闪,神情娇憨,简直跟刚才毒辣阴狠的形象判若两人,“大师兄!师伯早料到你跟云疾师弟近两日便会回来,差我在此等候呢!嘻……” 金色的余晖中,莫风宠溺的微笑渐渐爬上嘴角眉梢,那种谦和温雅的味道,令人不禁有短暂的失神,“不知又是谁招惹了蓉儿,竟连师叔的赤练毒蛇都被请了出来,此毒非比寻常,见血封喉,如非大仇……尚不至此吧,这二人此番既已被你教训了一番,把解药给他们也便是了。”
蓉儿小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瞪眼道:“你不要恶人先告状,这两个登徒子,适才对我语出轻薄不算,还动了要将我卖到窑子里去的心思!拿赤练蛇送他们上路,算我网开一面便宜他们了。”她虽话不饶人,却还是拿出了解药,不甘心地扔在那两人面前。 云疾咬着狗尾巴草,一脸蔑冷的盯着那俩人服下解药后狼狈离去,“我若是你,定要将他二人扒光了晾在城门上,曝晒三天三夜,如此方可解去心头之恨。” “哼!说的轻巧,有次是谁说要陪我去偷师父的炉鼎,后来大师兄一瞪眼,某人连屁都不敢放啦?” “啐!”云疾一瞪眼,“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提它干嘛?” 蓉儿噗嗤一笑,眼波盈盈转动,无意间瞥到站在一旁的我,好奇之色顿现,“这位公子是云疾师弟的朋友吗?看起来倒是面生得很。” “在下是……”我学着古人抱拳行礼,“在下林夕风,承蒙两位公子相救,才不至于曝尸荒野,两位恩公实在是在下的救命大恩人。” 蓉儿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嫣然道:“林公子倒是一表人才,跟大师兄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这般出色的人物,为什么蓉儿以前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呢?” 莫风神情略松,“林贤弟受人暗算,记忆尽失,现下已是无家可归,我与师弟此番回庄便是为了请师父出手,医治他这离魂之症……”他转目轻扫西边的街市一眼,温言嘱道:“你们此刻若无他事便进去歇息吧,容我先去采购些药材,晚饭不必等我。” 适才莫风替我解释,蓉儿俏脸上几番表情转换的格外生动,先是震惊,又是迷茫,此时纤美的手指抵着下唇,满眼同情之色溢于言表。 云疾瞧瞧我,又转眼盯着蓉儿,冷冷道:“还杵在这干嘛?喝风啊?”说罢也不管我们,率先进了酒楼。 蓉儿闻言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浑身一个激灵,追着莫风离去的背影边跑边喊:“师兄师兄,等等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