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皇帝是怎样炼成的
数日的行程已深入到了西夏腹地,大汉王朝修建的长城雄关已渐不可视,内蒙古内侧的戈壁滩荒凉空旷。这时候的时节还不是严冬腊月,却已是朔风入骨,遍体生寒。北地的罡风朔气卷起猎猎战旗,平添几分豪迈。 一路往西北而上。 这支宋夏联军有了西夏皇帝的金字招牌,已经演变成为名正言顺的“勤王义师”。这一路反而平安的紧,沿途的几个州郡竟然没有阻拦,李二豪迈的大赞:“我军神威无匹,宵小畏惧而不敢出。” 李清感慨:“我皇威仪所至,诸军诸司不敢逆天而行妄自拦阻。” 不管是大宋军队的威风还是西夏皇帝的号召,反正联军行的四平八稳。 西北的风气极重,盛时能吹的走羔羊,军兵逆风而行,甚是艰难。 李二裹了西夏特产的软羊皮斗篷,刚好可以抵御塞外的风寒,看风起的厉害,索性下令安营:“这风也忒大了些,路也分辨不得,就寻个地界儿先歇了吧,甚时候风住了甚时候再走。” 那个时候军中普遍是一日两餐,根本就没有中午饭这一说。自打早晨起来食过饭食,到如今还是粒米未进,士卒也是饥饿劳累。听得扎营俱是欢呼一声。 “咱们也在这不见人烟的地面上走了这么许多的时日,何时才可到兴庆府?” 李清急忙答道:“不过还有三日行程,走的疾些两日便可到得。将军体恤士卒,不愿走的过快……” 刘十三抢道:“弟兄们风苦霜寒,累的牛马一般,怎能再来催促?” 李二道:“左右已是近了的,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先用了食好睡一觉,明日里多行几里路程便是了。” “李大人,朕亦是饥火难耐腹鸣如雷,便早些用膳吧。”西夏皇帝锦衣玉食,哪里受过如此的风霜之苦。 片刻功夫,呈上来几个大腕,碗中是老大一块熟rou,西夏皇帝大为欢喜:“大宋将军,这便是我国最美味的羊rou,便用些吧。” 说着也不理会旁人,抓将起来便用。 李二愕然,想来做皇帝的哪个不是七盏八碗的几十道菜肴,即便是军中不便,也不会只有这么一大碗rou吧? 看这rou食老大的一坨,足足有二斤上下,偏偏也不切开,就那么整块的端将上来,这叫人如何食用? 李二偷眼看西夏皇帝,但见这个书呆子早没有了皇帝应有的仪容,卷起袖子按住rou块撕咬,肥油顺嘴角流淌,弄的满手满身。要不是李二早就知道他是西夏的皇帝,看了这等吃相,定会以为他是半月没有吃过饱饭的灾民。 西夏皇帝啧啧有声吃的欢实,李二腹中也是饥饿,刚要凑合着食用,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筷子。这没有筷子如何食用?难道象那西夏皇帝一般的撕咬? 李清看出李二的尴尬:“大宋将军有所不知,这便是我西夏独有的手抓羊rou,根本不必使用筷子的。此rou以羯羊烹制,骨酥rou烂,最是鲜美不过的。” 手抓羊rou李二也曾吃过,完全不是这么个吃法:手抓羊rou还有个专门装盛佐料的小碗,调和了芝麻酱、腌韭花、醋、野葱花、蒜泥等物,蘸了吃那才有味道。 而这个时候的手抓羊rou却是将所有的佐料,如八角、桂皮和杏仁等物一股脑的倒进锅子里头,和羊rou一起煮了,当然没有单独另蘸佐料来的味道浓厚。 李二名人整治了两个小碗,装好了佐料和醋,有模有样的撕开羊rou,蘸了来食,不仅滋味齐全浓重,而且姿态优雅,和西夏皇帝卷袖子捞起大块羊rou,抱住就啃的模样比起来,端的是十分的斯文了。 西夏皇帝把大快的羊rou啃下去一半,这才满意的抹抹嘴唇,抬头刚好见到李二那斯文的吃法,顿时大为仰慕,好奇的走了过来,端详半晌。 在吃饭的时候若是有人在一旁这么注视,实在是没有再吃的念头。 “我说皇帝陛下,是没有见过别人吃饭还是怎的?为何如此注目?” 听得李二抱怨,西夏皇帝急忙分辨:“大将军吃相儒雅,朕……朕特来学学……” 一国之君当然是不能轻易的说“学”这个字的,李清急忙掩饰皇帝用词的不准确:“圣上敏而好学,真是大赞!” 没有听说过还有来学习吃饭的,李二暗自好笑。西夏皇帝指着那装佐料的小碗:“原来这佐料是这般食用,端的是好。这碗里的何物?” 李清又是一句:“圣上不耻下问,真是大赞!” “醋,”李二终于知道这西夏皇帝丢了皇权的原因了,整日里埋头在圣贤书中,不知柴米油盐,不明下情,当然会大权旁落。 西夏皇帝好奇的问道:“煮rou的锅子里不是放了醋的么?怎的将军还要用醋?” “醋主酸,酸这一味却与别个不同,最能解腥,任凭如何的腥膻血气,只要一沾了酸味,便可化解大半。便如陛下时常念叨的圣贤之道一般,圣贤之道可化解世间暴戾之气,而这酸味可化解血气腥膻,是一般的作用,所以说来这酸味乃是味中圣贤。” 西夏皇帝听得李二称赞圣贤之道,大为喜欢:“李爱卿,你听到了没有,便是大宋的将军也是称赞孔孟的,偏偏你们却是叫我不要读圣贤之书,圣贤说的话也会错的么?” 李清无奈,这西夏皇帝整日里讲究什么圣贤之道,已经成了书呆子,今日李二的言语又大对了他的胃口,只怕要陷在孔孟之中不可自拔了。 李二笑道:“圣贤之道是对是错我也说不好,不过这酸味虽是味中圣贤,却不适合于陛下的。” “这是为何?” “世间味道共分八种,辣、甜、咸、苦、酸、涩、腥、冲,也讲究个君臣佐使,辣、甜、咸、苦四味乃是主味,为味中之君王所必有;酸、涩、腥、冲不过是辅味罢了。酸列在辅味之中,虽可加诸于他味之上,却是改变不了其他味道,便如陛下所言的孔孟之道一般,是极不实际的。” 西夏皇帝听李二说圣贤之道不实际,登时便急眼:“如何不实际了?”
李二微微一笑:“酸味之使用如同对孔孟之利用,酸这一味,最讲究的便是要合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便是酸味最好的写照,想那清风明月虽可照临江山,却是丝毫动摇不了大江山岗的,大江依然是大江,山岗依旧是山岗,可曾因清风明月而有丝毫改变?便似圣上最喜爱的羊rou一般,虽然蘸了醋,却只是掩盖腥膻之气,羊rou还是羊rou,不会改变分毫,只是感觉少了腥气罢了。所以酸味要适可而止,陛下身为帝王,最好多用主,少用辅才是王道。” 西夏皇帝脑袋里翻腾汹涌,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甚么道理,却影影绰绰的说不分明。 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李二哈哈大笑:“陛下多用刚猛才是,这只能掩饰,却改变不了本质的酸味还是叫臣民去用的好。”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西夏皇帝反反复复念叨李二的这句话,陡然明白了这话的本质:不管明月怎样照临大江,却是起不了丝毫的波澜;无论清风如何拂过山岗,却是动摇山岗不得。风月虽好,无论如何是改变不了江山的本质的,作为帝王看重的应该是江山,而不是去钻研什么风月。 西夏皇帝猛然一扫往常文邹邹的模样,仰天哈哈大笑:“圣贤孔孟是要别人去讲的,我却是要做大江山岗,哈哈。” 李清看皇帝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讲解了许多年的帝王之术,心中大为安慰,对李二一揖到底:“将军真神人也,如此艰涩难明的道理,将军只用一碗醋就说的如此明了。真真的是神人呐,神人……” 西夏皇帝感慨说道:“今日总算明白了至关重要的大道,多谢李将军,以李将军之大才大能,堪为朕之恩师,待夺回了皇权,便加封将军国师之职 在李二印象中,所谓的国师根本没有实际的权利,往往都是白脸的jian臣,这国师也许是人家随便说说而已,可做不得真。 李二正色道:“如今且不是谈论封赏之时,先进军兴庆府,剿灭梁党才是第一要务。陛下执掌皇权之后,两国交好,永罢刀兵,共享太平才是最妙。”“将军说的极是,子曰……那个只要不再打仗,百姓安乐,我大夏便是万世不拔的基业。”西夏皇帝不经意间又要“子曰诗云”,急忙打住:“以前朕只知埋首圣贤书堆,荒废了许多国事,才给群梁可乘之机,落的今日局面。若不是将军及时提点,还不知要沉溺到何时。如今看来将军实在不那孔孟要高明许多,将军便是当世之圣贤,远超孔孟的……” 李二自然知道孔孟大贤要比自己高明的多:“明日还要行军,陛下且先歇息去吧。” 送走了西夏皇帝,李清对李二道:“多谢将军了!” 李二知道他的意思:终于把皇帝从沉迷儒学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儒学也有可取之处,你以后当小心关照陛下,莫叫他再走另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