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颗菩提果
“你们这些修行天道的人类，又如何看透这真相？”老人讥笑，“唯有吾等外道众生，方知所谓天道的酷烈！” 闻此言，周玄再度低头沉思起来。 他不甚理解菩提老祖此话真实意思，却又觉其中隐匿着极为深刻的道理。 道者，天道也。 只是，修行之辈，是应当以天为道，抑或以道为天呢？ 以往的周玄，毫无疑问，从未将这“天”与“道”分别而论。 “莫是说，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周玄开口，问的是菩提老祖的前话。 时间紧要，他既然难明后者最后之言，当下便不再究竟。 “当然有，寻回吾之菩提心，或找到封印于吾体内的天妖兽之妖核。”老人道，“得其一，黑日便无需再存在，此界亦可续存千年。” 菩提心一时之间周玄必然无法寻到，但天妖核却正好在他的身上。 他心想，莫不是那个化身黑袍老者的妖兽，已然知道这颗天妖核的主人正是在此？ 只是它为何没有言明呢？ 菩提老祖看着与自己隔桌而坐的少年，眸中风雷已暴虐到了极致。 他依然扭曲的面容忽然生出一抹诡谲笑意。 这笑意一生便逝，仿佛化作了倏起的冷风。 冷风拂过周玄，后者瞬间如堕冰窟，不仅是身体，连道海都被冻得难生波澜。 “那人所言果然不假，你真的把天妖核带来了。”菩提老祖狰狞的面容难掩贪婪。 他话音刚落，两道臂粗的根须便自周玄脚下破地而出，将后者死死缠住。 即使周玄能预料到有此一举，此时的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菩提老祖一笑，便锁死了周玄的气机。 如果这两根树须取的是他的性命，同样只在刚才那一句话之后。 “那人还说，你必不会将天妖核交予我手，只怕他也说准了吧？”菩提老祖眸中的狠戾，此刻居然将愈发无法压制的风雨逼退了去，“既然如此，那我只有自取了。” 周玄平静看着对方独剩狠戾的眸子，回悟过来刚才不过是后者演的一场戏罢了。 “不，其实我已经决定把天妖核交给您了。”周玄摇了摇头，语气比他的面容更加平静，或者说冷静。 菩提老祖看出周玄说的是实话，却是知道自己又上了那人的当。 在天妖核的诱惑面前，他早已忘记以往的教训。 哪怕，他已经活了人世千年。 “那人还妄言，吾会输！”菩提老祖大笑道，扭曲的脸更显狰狞诡异，“今日，吾便要破了他的天谶！” “您既已奉那位某人的话为箴，又想破之，心不顺遂，焉谈修行！”周玄摇了摇头，目光如海，语气如冰，“便是得了这颗天妖核，无心无魂，焉可复存！” 在周玄看来，人生在世，当顺本心而行。此心，非有形的心脏，而是灵魂所附之地。 信之则信，若又疑之，乃至反之，无异于气意逆转，必然伤及道海神魂，轻者道心不定，重则道魂皆溃。 “呵呵，天道不天，世道崩坏，如何能一贯而行，焉能不应势以为。你真是小儿之言，自以为是！”菩提老祖冷笑驳斥，声音暗哑，“正如吾信那人之言，却遭其所陷，困守此处千年。甚至，吾刚刚方受了那人诓骗。” “信非偏信，如果您真的相信那人的话，或者说，您真的相信您自己的判断，听从您的心，便应该知道，我刚才一定会将天妖核交予您手。”周玄目光坚定烁然，“正如我出现在这里一样。” “若非吾暗中稳定通道，你早已消失于时空乱流之中。”菩提老祖怒道。 “然而，我终究是出现在这里了！”周玄不以为意地笑道。 “你便笑罢！”菩提老祖抑制住怒火，看着面前被紧缚的少年如若死人。他依旧未动，又一条如矛须根自地底冒出，直刺少年后心。 即便没有被两条须根束缚，被菩提老祖锁住气机的周玄也无法动弹。 兴许是“某人”的预言，方令老人才如此谨慎，对待这么一个境界微弱的人类晚辈。 直刺周玄后心的须根终究未能洞穿目标的胸膛，在三寸外爆裂如屑，散乱于风中。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凭空出现在周玄身后，一个粉拳便轻易地轰碎了源自菩提老祖的攻击。 菩提老祖实力之强大，连羲和都远远不是对手，初晋圣阶不久的小七更难接下他的杀着。 “这就是你的倚仗？”菩提老祖痴狂大笑，刚才的攻击，不过是他的试探罢了。“这就是他敢言你能胜吾的凭恃？” 拎着一个小袋子的妖兽小七转过身来，在周玄旁边站定，厌恶地蹙着鼻子瞪了眼桌对面的老家伙，然后将刚才用来轰碎须根的那只小手伸进了小袋子中。 摸索了好一会，她才将攥成拳头的小手拿了出来。 菩提老祖看着小七做出这么一个似乎无关大局的动作，等到他心生不妥之时，却为时已晚。 小七往前平抻握成拳头的小手，掌心朝上摊开，像是在给对面的老人展示什么宝物。 这确实是一颗不凡宝物，此时正在小七的手心里散发着异色虹光。 虹光显现的下一须臾里，周玄挣脱了另外两道须根所筑樊笼。 菩提老祖不知为何突然撤回了落在他身上的那道气息。 周玄迅速起身，疾退三丈！ 小七紧随着飘然落在他的身边。 这颗被小七重新紧攥的宝物，通体玄色，形如枣核，竟是那颗天妖兽晶核！ 应当是感应到了本体的气息，玄色晶核方才散发出异色虹光，其中隐蕴的能量，庞大得连妖兽小七都几乎控制不住。 被封印在菩提老祖体内，随时可能破体而出的天妖兽，同样感应到了妖核的气息，故而变得更加狂暴。 菩提老祖收回气息，是他就要失去对体内封印的加持。 一旦封印被破，他将面对的是一头重夺妖核的天妖兽的怒火。 小七当然不给老家伙重新掌控体内封印的时机，粉拳紧握，高高跃起直接朝着后者轰了过去。 拳中虹光陡然大盛，直逼菩提老祖枯槁般的面门。 就在虹光映照老人面门的那一瞬间，两颗青色的菩提果自遮蔽天空的树上落下，消失，然后突然出现在小七面前。 仿佛是穿越了时空而来。 小七的拳头落在依然头顶花瓣的菩提果上，如同落在了玄钢所铸的大山之上。 拳头所落之处，甚至绽放出了灿烂青辉，竟将小七生生逼退。 青辉落尽，两颗菩提果上的花瓣纷纷谢去。 两颗菩提果分落菩提老祖面前桌子两侧的地上。 花已谢，果已熟。 两颗落在地上的菩提果先是龟裂，犹如开片的古老青瓷，紧接着裂缝之中渗出了明亮青光，瞬间将果实吞没。 青光如日，周玄亦难以直视。 待得辉光散尽，那两颗菩提果落地之处，多出了两个全身青碧的人形生物。 “居然连菩提果都已能化形！”周玄双瞳紧缩，震惊得无以复加。 “圣境。”小七缓缓吐出这俩字，亦是变得十分慎重。 周玄闻言，连忙抬头望天，生怕再有几颗菩提果落下。 “小七……”待得他庆幸暂时未有发现，转向身边的小女孩时，后者已化作一阵风，再朝菩提老者袭去。 “周玄哥哥，我拖住它们，你去破开那老贼体内封印。”周玄的脑海中响起了小七的声音，“他已无分神之力，只要乱其气机，封印便会消失。” 话音刚落，两名圣境已朝着小七迎了过去。 在它们的神识中，境界着实低微的周玄完全是可以被忽略的存在。 周玄急忙调动龙象之力，四色光华闪耀于掌上，极为勉强地握住了手心里那颗虹光璀璨的玄色晶核。 只是，即便有四色光辉护掌，他依旧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晶核中散发出来如陨星一般的燋灼热量和狂暴气息。 顾不及这些，四色光辉瞬间缠绕周身，周玄犹如裂弓而射的利箭，直驰双目闭阖的菩提老祖而去。 正如小七所言，他已经完全沉浸于与体内的那头天妖兽的争斗之中，无暇再顾外界之事。 哪怕此时的周玄，已携万钧之力，朝他轰了过去。 与小七一样，周玄这一拳，引的正是虹光之力。 感受到了菩提老祖面临的危机，两道根须破土而出，攻向来犯之人。 周玄踏裂地面，强行止住攻势，跃起后一个旋身，将将避开左右来攻的两道须根，落地后又一个箭步，继续朝着棋桌后的老人冲去。 又是两道须根破土而现，阻去他的去路。 这一阻隔，后面两道须根复来，对他形成了四面夹攻之势。 周玄连忙跃起，跳上其中左前那道须根，反手抽出腰间青霜，斩去右前方的那道根须，并顺势斩断脚下这道，转身，直面身后同时攻向自己背心的那两道根须。 这一次，他横刀于前，以青霜强行挡住两道根须的合力一击。 纵不及菩提老祖动念之攻击，这根须本身的力量已是极为强大，恐怕皆不输玄师巅峰强者的倾力一击，更何况合而攻之。 两道根须同时落在青霜之上，四色辉光骤然爆起。 周玄闷哼一声，被直直震飞出去。 受此重创，他的脸色煞白无比，眸中却精光闪烁。 刚才他将横于身前的青霜稍侧，为的便是让自己能在空中转过身体。 他的身后，坐着一位闭着双眸的老人。 他在空中转身，顺势扬起的青霜，正好落在这位老人的天门之上。 青霜终究未能落下。 因为，老人睁开了眸子。 眸中风雨如磐，却依然有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