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枚金铢的等待
周玄错愕地看着这名面容略显熟悉的中年男子与自己擦身而过，坍缩到了极致的拳上青阳那热炙的光芒笼罩三丈外的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在青阳之下，潜伏至深的阴影也无所遁形。 不过那身影速度极快，即使中年男子刚才的佯攻骗过了他，如此短的距离，他似乎依旧能从容远去。 只是那遁逃的身影忽然一滞！ 便是因为这一滞，青阳既到！ 青阳瞬间吞噬了那个身影，并引发了震动整条大道的剧烈爆炸。 直至半晌之后，青辉散佚，那身影与三丈内的高墙建筑竟一同化作齑粉，消失于天地之间。 三丈外的周玄为巨大的青辉余波所冲击，纵然身上有四色辉光缠绕，依旧被震飞数丈。 所幸他恰巧位于爆炸极点三丈之外，加之在爆炸发生之时，他已转身过去，将四色辉光凝聚于前，故而仅仅是受了轻微伤势。 青辉落尽的同时，不仅那个未曾露面的神秘身影消失，手握青阳引发巨大爆炸的中年男子也失去了踪影。 “周玄哥哥，你没事吧？”直至此时，小七方才出现，见到坐在地面上周玄脸色苍白，小脸上满是关切和自责。 “咳咳，没事，没事！”周玄摆了摆手，缓缓站了起来。他拂去身上尘埃，问起被青阳吞噬的那个身影，“那个从出府便跟踪我们的身影，确认了是何人么？” “周玄哥哥的猜测是对的，那人来自城主府。”小七拍了拍胸口，一副放下心来的神情。对她而言，周玄的安全自然是唯一重要的。 “这就奇怪了，莫非食了噬元果的那人一开始便是冲着城主府的监视者而来？”周玄轻抚下颌，喃喃自语，“若是如此，为何不一开始便攻击他，反而对东林府的车队下手？” “是了，刚才你也出手了？”周玄所指的正是来自城主府的那个身影在逃遁时忽然一滞的原因。 正是因为小七出手。 “因为他发现了我的身份。”小七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抬头望着周玄，毋庸置疑地说道。 周玄曾对她说过，此次前来城主府，她的身份要绝对保密。 一个保留着圣阶境界却未陷入狂暴状态的妖兽，出现在这里，对城主府而言，比任何一位来自外界的修行者危险。 那些来自外界的人类修行者再强大，也远远未达圣境。 周玄摸了摸小七的脑袋，就此没有再说什么。 虽说小七已是一头妖兽，心智与人类无异，但是其一，她只不过相当于人类稚童阶段，其二，他毕竟是妖兽，以人类的视觉来看，心智远未成熟，更何况，她终究不是人类。 只要与其信念相违背的，便是错误的。 周玄之言，就是她的信念。 “我们先离开这里。”周玄见原本昏死在地的那十余名东林城主府的强者逐渐苏醒过来，立刻说道。 小七应声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钻入周玄袖中。 周玄收敛气息，从被摧毁的那段高墙潜入内府。 既然高墙能被摧毁，便证明内府并无设下禁制，且经由小七试探，也未发现笼罩整个内府的气息存在。 这自然不合道理。 不过，周玄不仅成功从这里进入内府，且很快便深入其内，更是一路畅行无阻。 但他并未就此放下心来，反而愈发警惕。 他站在一片杏林前，不知此间四季如何，这里的杏花却已绽放如胭脂。 微风偶尔拂过，红白相间的杏花片片斜落，周玄忽然想起了东临城的春雨季。 春雨落随粉满地，最是樱花烂漫时。 陆晨儿最喜站在街口的那棵樱树下，撑着纸伞等待周玄归来。微雨微花徐徐落于伞上脚边，清风拂动长发长裳，她未尝修饰的小脸上比漫天飞舞的樱花还要烂漫。 周玄无一次不看得呆住。 在他眼中，这便是三界绝美。 一如此时。 杏树下那名容颜清丽的青裳少女赤着双脚，双眸飘渺地看向来人。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 她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人类。 这里说的是来人之气息。 青色、赤色、紫色，甚至白色，都流淌在这人的体内。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她心里想。 但她第一眼便猜到，他应当是“某人”要她指引之人。 不然她也不会打开禁制，甚至摒去覆盖整座内府的那个气息，让他进来。 周玄看着杏树下的少女，莫名觉得熟悉。 熟悉的不是少女的容颜，而是气息。 这种气息他一定遇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处。 清丽的少女就这样望着俊逸非凡的少年，眼神飘渺。 俊逸的少年亦回望着少女，一副沉思模样。 直至，远处山腰之上，那场冲突所引发的天地元气动荡，将两人拉回现实。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少女说，像是言与空气。 周玄很快便发现树下少女的眸子与众不同。 “你近视？”他问。 少女微微侧头，像是在思考这个陌生词的寓意。 “亦即不能视远。”周玄耸了耸肩，解释道。 这个周玄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词，除了他身边极亲密的寥寥数人外，再无人曾听闻。 “我不再视人。”少女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最易欺人，气则不然。” 周玄点了点头，非常赞同少女后面那句话。 “这是某人曾对我说的话，我听了也很同意。”少女又说，神色清冷，“就是那个让我在这里等你的人。” “等我？”周玄他忽然想起，在离开苍象时，苍邪所说的那句他未能听完的话。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少女只是重复这句话。 但周玄听明白了。 “我有事要先办。”周玄虽然也很好奇，等他之人，到底是何人，只是，他应了其他的事在先。 少女“哦”了一声，然后道：“某人也这么说，不过，他说你还是不去的好。” 周玄挑了挑眉，颇为惊讶。 他愈发好奇这个“某人”，莫非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力？ 那么，“某人”所言，自己一定很想要找到他，到底所因何事？ 但是，他有事要先办。 “如果你一定要去……”少女说着，忽然一顿，神色变得愈发清冷。 随着她的神色变化，周玄只觉身遭空气都凝滞起来。 胭脂般的杏花停在枝头，不再落下。 时空停滞，周玄的感应之力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双眼依然可以清晰看见树下的少女，但是，闭上双眼，他便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甚至感受不到天地的气息。 他失去了与天地元气之间的联系。若不是他体内的元气依旧在流转，他兴许会认为，少女在神色变化中，便夺去了自己的天道修为。 记得当日于东临城外听瀑山上入道之后，王大雷第一次出手，便是切断周玄与天地元气之间的感应。 王大雷此举，便是要让周玄知道，天地之间，元气不是一切。 所以，他在后者很小的时候，就以堪称残忍的方式，锻炼后者的筋骨。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周玄便得以凭借地藏龙象拳入小金刚境，很大部分功劳都要归于前者。 “给我一枚金铢，我领你去。”停顿了许久，少女忽然伸出手，有些腼腆地说道。 “这也是‘某人’说的？”周玄一愣，收回放在青霜上的手，为了缓解尴尬，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什么？”少女不解。 “一枚金铢。”周玄笑道。 “不、不是。”少女清丽的小脸微红，眼神依旧飘渺，却让对面的少年看到了慌乱。 “如、如果你不快点决定，就、就有人过来了。” 好像有人过来，少女比这个入侵者还要紧张。 这应该就是少女会切断他与外界之间的天地元气的原因。 在少女伸手向周玄要一枚金铢的时候，后者便猜测到了这个可能，不然，他也不会表现得那么尴尬。 周玄拿出一枚金铢，微笑着向树下的少女走去。 噙着笑意的英俊少年走来，枝头的胭脂花瓣忽然微颤，扑簌落下。 少女的脸更红了。 她虽不视人，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变化。 少年在少女身前停了下来，将那枚金铢放在了后者的伸出的手掌掌心上。 感受到金铢上残余的温暖，少女小手微颤，旋而紧握起来。 像是要留住那温度。 “谢谢。”少女极为微弱的呢喃回应周玄的馈赠。 “在下周玄。”周玄依然笑得和煦。 “羲和。”少女亦道出自己的姓名，她紧握的手心里，金铢已经微烫。 “某人”让她在这座城府等了不知多少岁月，终于等到了“某人”要她等待之人。 他还说，那人会笑着给她一枚金铢。 “如果他真的笑着给你一枚金铢，”他还这么说，“那他也是你所等之人。” 自己已经等待多久了呢？ 她一直对时间没有概念。 是自追随“某人”开始么？ 不，“某人”在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他就说了，自己是在等一个人。 然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等。 她只知道，很久很久之前开始，随着“某人”走过了这么多个大大小小的世界，直到此刻之前，她都未等到在等之人。 “某人”说，等到这么个人出现，她握紧了这么一枚金铢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现在，她好像真的知道了。 但她不能说出来，同样，这也是“某人”说的，而且是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