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出神
想要让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城主府灰飞烟灭,哪怕以一名圣师之力,也不可能轻易做到,更何况是在须臾之间。 令这座城主府的后院消失,已是他与赵玉平两人的竭力之为,而这座后院,连整座城主府一半的一半都远远未及。 凭借着魔障,周玄几乎将整座城主府的生命都屠戮殆尽,但也只能是生命罢了。老者种下的樊篱,深入大地,不是魔障能够消灭的。 周玄想让城主府消失,是无心之间想到了点子上,只是,能不能做到,已经是另一回事。 自然,想如此做,是不会错的。 老者掌心里的鲜血依旧如泉涌,血泉如瀑布一般落在地面上,凝聚成了一座血潭。 周玄看着这座血潭越来越大,瀑布,也随着愈发高涨。轰隆震响晃荡得他心神难宁,他仿佛站在了东临城北得那座瀑布边上,振聋发聩声中久久不能自己。 如同一座高峰前的蝼蚁。 高山溃于前,蝼蚁安能自保。 现在,这座山便是要崩塌了。 周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夜浓如墨,渐满的月不知隐于何处,整晚未见其华。 穹顶之下,却时有四色光华闪逝。 周玄心念一动,便知道了缘由。 这个世界,他所身处的,与他所见的,并不相同,不过,亦皆非天地间的万象之世界。 他所能视,心念亦能至的世界,超越了他身体所在的世界,又不能达万象世界。 这个世界,便是穹顶之下的世界。在周玄看来,应该是笼罩了城主府的法阵。 换而言之,他,与这名高山一般立于其设下之世界的老者,皆在这个法阵之内,亦即这座城主府。 如果周玄想要毁灭整座城主府,那么在这座高山前的世界中,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即便他能一举消灭两个世界,身在其中,也必先是高山前的世界先行毁灭,而这,其实不论周玄为与不为,都已是高山前之世界的本意。 除非,他能直接让穹顶下之世界,亦即这座城主府消失,而不是在高山面前,将两个世界毁灭。 看似复杂,其实捋清楚了,也不复杂。 问题,还是在于,周玄能不能做到。 周玄长长吁了口气。这是他遇到需要下大力气去解决的事情时,极为惯常的动作,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让他的面色极为难看。 魔纹遍布的脸庞上,那种厌恶的神情,渐渐转化成了愤怒。 在愤怒面前,魔变中的周玄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地情绪。 甚至是行为。 他仰天长啸一声,仿佛连天月都被震开。 四象阴阳阵下的世界震荡不已,魔障如虎,狼奔豕突。 已经远远躲在城主府内一隅的三名供奉虽然竭力以抵挡,终究在动荡的魔障中失了心智,不多时便道海崩溃、神魂寂灭。 魔障化作九十九道飓风,席卷了整座城主府。 只是,即便这九十九道飓风化而为一,也远未到凝成实质的地步,难以撼动这个空间。 在这个穹顶之下的世界,如今只有两个人活着。 除了身体被困在高山之前的周玄外,便是那名行将死去的素袍老者。 九道飓风萦绕两人周遭,却终究隔绝不了天地。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仅是这些魔障游走,比如还有能够直接cao纵这些魔障的神魂——而非一缕心念,兴许,事情真有转机。 然而,人类的神魂终究只有独一,除非到了真正的仙神境界,能够自由出神,行走于天地之间,甚至天地之外,想要超越身体的桎梏,可谓是难于登天。 若说其他逆天之事,周玄可能办不到,独独是这件事情,唯他能做到。 虽然此时的周玄极为不愿再离开这副阔别多年的身体,但在死亡面前,任何不舍,他都能舍得。 哪怕将身体让给此时沉睡于道海中的那道灵魂。 那个在十三年前窃取了自己身体的人。 窃贼当然该死,更何况此人窃取了他的身体。然而,最可恨的,是那个“他”! 周玄并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但他知道,正是那个“他”,让自己如今只能苟延残喘地活在那个世界。
自然,也正是那个“他”,让他以一缕残魂地形式,生不如死地活到现在。 当然不可能就此对“他”感激涕零,但若不是那个“他”地存在,他绝不会想活到现在。 他能活,与他不想就此灰飞烟灭,都是因为存了有且仅有的一个念头。 此念,便是天地合,也不能令他有丝毫的动摇。 因为,此念,便是要开天辟地。 一念出神。 周玄的神魂离开身体,他的身体便与其道海中的那道魂一样,昏睡过去。 神魂离开大山前的世界,出现在了穹顶之下。 穹顶之下,一片血红。 这个时候,飘荡在此间的不再只是无所不在但视不可见的魔障,还有浓郁的血气。 血气朝着神魂迅速聚集,居然凝聚出了一个血色人形。 只是,这个人形并没有脸庞,并没有那个火海世界中出现在周玄面前的少年那样的俊冷容颜。 不知是他不愿,还是这便是他的真正面目。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由充斥整座城主府的血气凝聚而成的“人”的本原,都是那个名作“周玄”的少年。 此时的穹顶之下,因血气的消失而再度清朗。 清朗的小乾坤中,四色穹光不时闪逝,微弱的光华映照地面上那唯有的两条生命,只描绘出间臾的模糊轮廓。 少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周玄,然后将视线落在了那名岿然不动的素袍老者身上。 他甫一出神,便自魔变的状态中退出,因而心境渐归清明。 只是,在那个世界里存在的时间太久,他都忘记了应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审视这个大千世界。 可是,他又怎会在意这个世界是如何的? 少年忽然抬起头。 他的目光越过穹顶,直刺天空。 然后,再度仰天长啸。 于是,这个大千世界的天空,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