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玄武门染血(终)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就像是天空被戳塌了一个窟窿,天上银河的水倒灌入人间,想要将这人间的污秽清洗干净。 雨水击打在战甲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两方阵营已经重新结阵,任凭雨打风吹,并无半分动作,若不是战马不是的抛蹄嚏响,当真还以为这就是鬼蜮。 一道闪电将晃得本来阴翳的长安城恍若白昼,巨大的轰鸣声随后传来,状若战鼓! “杀!” 李二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广场,战马奔若惊雷,快逾闪电,战马的嘶鸣,马蹄的响动,铠甲互相撞击的声音宛若一曲惊鸿之舞,壮烈的让人热血沸腾。 三十步,雨滴击打在脸上,让他感觉到微微有些刺痛。 二十步,李承乾用力的抓紧了手里的战刀,感觉战刀划破雨滴的轻微颤抖,李承乾的嘴角泛出一丝微笑。 十步,李承乾用力的将自己手中的战刀扬起,周围的声音仿佛全部消失,抓着缰绳的手已经开始变的苍白。 “轰” 几乎是转瞬之间,千人对阵的巨大轰鸣声堪比惊雷,朕的耳朵一阵闷响,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别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就像置身于虚空之中。 “杀!” 李承乾扬起的长刀朝着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太子卫砍去,随着一声暴喝,刀身上扬,将朝着自己砍来的长刀磕偏了几分,那人的刀锋险险掠过自己的肋下,李承乾一击得手,刀锋转了一个角,趁着战马错身之际用力砍过了那人的后勃颈。 一道寒光闪过,李承乾的前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长刀,长刀带着呜呜的风声砍在了李承乾的胸前。 李承乾呆愣愣的看着那个身穿黑甲的太子卫,几乎是下一刻,小小的身子就被巨力带的飞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李承乾死死的闭上了双眼,疼痛,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片灰暗,仿佛视线被什么遮挡住了,雨水透过那些战马士卒的缝隙敲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脖子里。 寒冷,一阵阵寒冷从李承乾的胸口传来,现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想抱着火炉睡一觉,享受一下那种温暖的感觉,哪怕一刻也好。 雨水敲击的地面的声音,掩盖了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掩盖了将死士卒的惨嚎声,掩盖了马蹄踩在人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耳边的声音渐渐都变成了闷响,然后越来越小,最后小到消失不见。 李承乾终究还是太小了些,这样的战场并不适合他。 在下一刻,两队骑兵交错而过,李承乾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大的呕了一口血,虚弱的站了起来,颤巍巍的捡起一把长刀,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太子卫,边上的二憨的身影宛若一个战神,死死的挡在自己的身前。 看着身边堆积起来的尸体,李承乾发出了一阵夜枭般的笑声,仿佛嘲笑,仿佛庆幸,这样的笑容并不美丽,苍白的脸色配上从嘴流出又不断被雨水混合的样子,让这笑容看起来有些残忍。 “承乾!!“ “承乾!!“ 李二坐在战马上死死的盯着李承乾,不光是李二,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看着他,军阵里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仿佛妖孽一般的孩子,跟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比起来,他仿佛就像是巨佛脚下的一只蝼蚁,脆弱的仿佛一巴掌就能拍死。 转身朝着李二努力的勾起嘴角,展现出来的并不是笑容,是咧嘴嘶嚎,低头一看,胸口破裂的铠甲里面是自己师父给自己的那件软甲,锋利的刀锋并没有给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剧烈的撞击,却险些让自己命归黄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李承乾的身边,然后轻轻的抱住李承乾,将那个倔强的孩子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杀!” 李二一方的战马死命的催促着,他想将战场引到李承乾的前方,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厮杀的声音再次响起,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是李承乾却没有听见,他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自己带着杂音的呼吸声,还有姑姑的痛哭声。 无数的战马在自己的面前交错而过,温暖的血液飞溅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心醉。 双方战马再此交错而过,李承乾依旧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看着两千兵马已经不足百人,李承乾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看着那些人虚弱的吼道:“降了吧!”一句话过后,李承乾死死的捂住胸口,连喘息都能带来疼痛,这一声降了吧,让李承乾痛入心扉。 暴雨过后,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双方剧烈的喘息,嘴里宛若寒冬一般喘出白色的雾气。额角,头盔上一直在留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他们看着那个劝降的少年,嘴角泛出一丝微笑。 为首的那个将领左臂已经齐根而断,一道伤口从嘴角一只延伸到耳根,笑起来的样子仿佛一个魔鬼。 “杀!” ****************** 大雨从凌晨一直下到了中午时分,天空的乌云尽去,久违的阳光从云彩的缝隙之间洒向大地,阳光下的玄武门仿佛人间地狱一般,许多的尸体脖子与脑袋只考一层薄薄的皮连接着,圆滚滚的脑袋在雨水跟血水汇聚成的小河中不断的摇晃,失去手臂的伤病躺在别人的尸体上或是惨笑,或是哭泣,但是唯独没有因为疼痛的惨嚎。 他们是一群合格的军人,虽然他们的战力并不高,但是他们坚韧,刚强,不畏生死。 李秀宁仍然在死死的抱着李承乾,巨大的力气仿佛要将李承乾勒死。 “姑姑好傻!” 李承乾好不容易露出一丝笑容,却是被李秀宁一巴掌扇倒在地,用一种愤怒而又悲伤的眼神看着地上的侄子骂到:“你当你是谁?让我将你的尸骨交给你母亲?若是在战阵之中落马,你觉得你还有尸骨么!” 看着身侧已经被战马的马蹄踩成的血rou,李秀宁心中是何等的庆幸,眼泪仿佛不要钱一般顺着鼻翼滑落在李秀宁的嘴角。
悲愤愤怒,悲伤,疼爱,心痛,担心这些感觉一一在李秀宁的心间流过,交织在一起,让李秀宁第一次如此纠结,当李承乾的刀锋划过李元吉的脖颈的时候,她悲痛,当李承乾对着自己说出那句:“换我何如”的时候,她觉得心痛,觉得无言以对,当李承乾小小的身影冲锋的时候,她觉得担心,当李承乾咧嘴朝着自己笑的时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疼爱,与愤怒。 李承乾终究还是没有听见李秀宁的话,李秀宁的那一巴掌成了压倒李承乾的最后一根稻草,倒在地上之后的李承乾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么?已不尽然,东宫正门之中,程咬金手里提着李建成的头颅,看着高大的城墙大声喝道:李建成造反败露!如今已然伏法,还不开门投降!” 回答程咬金的是射在他脚下的箭羽,咧嘴一阵阴笑,看了看手里的头颅,用力一扔,头颅翁的一声就落在了城墙上,片刻过后大门轰轰的打开,十几个持刀的侍卫仿佛送死一般朝着众人杀了过来。 如果说战阵上的死亡让人觉得热血沸腾,那么发生在东宫的一切会让人觉得残忍。 妇人抱着军卒们的大腿不断的哭喊求饶,然而回答他们的,是冰冷锋利的钢刀,孩子们的哭喊声犹在耳边,但是下一刻她们已经听不见了,一颗颗头颅高高飞起,而后重重落下,哭喊声,求饶声,传遍了整个皇宫,太监宫女们颤抖的跪倒在地上,她们只能不断的流泪,死死的忍着让恐惧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李承道双手艰难的拿着长刀,颤抖的将自己的弟弟李承德护在身后。 “啊!” 殿门被关上了,尉迟恭站在庭前看着院子之中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终究是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是所有人心里此刻所想的,也是所有人所庆幸的。 李渊站在庭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巨大的喊杀声,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仿佛这苍老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雨水的冲刷,渐渐的佝偻了起来。 “何至如此啊!何至如此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李渊不明白,到了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骨rou相残,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雨停了,喊杀声也停了,李渊终于承受不住,瘫倒在地上,泪水滴在青砖之上的水洼里激起点点涟漪,再次抬头,他看见的是那个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大雨已经将李二的血液冲刷干净,但是哪浓重的血腥味却是让李渊几欲作呕。 《旧唐书:圣宗本纪》(2017修订本):“建成残忍,岂主鬯之才;元吉凶狂,有覆巢之迹。若非太宗逆取顺守,积德累功,何以致千年之延洪、二百八十帝之纂嗣至今?或坚持小节,必亏大猷,欲比秦二世、隋炀帝,亦不及矣。然圣宗为救父而弑叔,为孝或为不孝?时久,不能断。然大唐千年延洪皆为太宗、圣宗所创,后人幸之,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