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冷血的城管
“会不会刚才被吓着了，跑回家了。”妇女主任恍然大悟。 “主任，反正床位都紧张，还要等几天，不如我们先回去一趟，到时再来。”村长对她说道。 她看看村长，想了想说道：“也行。医生那里只有我去说了。” 村长知道，自己的婆娘什么都作得出来。她一定是一个人偷偷溜走了，连自己也不让知道，为的是不让自己在妇女主人面前不好交待。给了他这几年，这女人也学精明了。他暗暗佩服起她来。 村长从妇产科出来，他先去了门诊内科，知道老李住进了医院。也就放心了，看看天色不早了，再不快点就赶不回家了。他匆匆往车站赶。 “他爸，你才到呀，车都快开了。”老万刚一上汽车，汽车就发动引擎开动了。王嫂从汽车的最后一个角落抬起头，叫道。 “你这婆娘，走也不吱一声，害得我们四处找你。”村长故意阴沉着脸。 “给你讲了，不一定走得了呢。再说你怎么给主任交待。” 村长狡黠地笑了，对老婆的表现很满意。 “大妹子，你的自留地庄稼拾辍得真好。队里的庄稼天天浇灌长势还是不好。”夜幕降临，朦朦胧胧的雾霭里，万嫂还在辛勤耕作。 “老李也回来了吗？他的病要紧吗？”她放下扁担，用衣角抹着汗水，急切地问道。 由于剧烈运动，她白静的脸泛着红晕，几缕零乱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粘在额前，虽然穿着粗布花衣，却透出几分少妇的魅丽来。村长斜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着急的神情，心里酸溜溜的。农村的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没有抹杀掉她的美貌，反而越活越精神了。他的心又像摔翻的五味瓶，怪怪地。“老李已经疯了，看还有谁照看你。”他心里又泛起涟漪，以后该轮到我上门关心这孤儿寡母的了。 “情况不好，住院了。我正赶着去他家捎信。”村长的那双小眼睛一直在她的全身上下扫寻着。万嫂听到这个消息，一丝忧伤爬上她的眼角，她没发现村长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唉，这日子怎么过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万嫂回到家，她寻思着自己应当为李队长作点什么。这几年自留地的收成不错，她把长生的学费也攒好了，等下学期开校就送去念书。田嫂家子女众多，去年老母一场大病，如今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如今已经是家徒四壁，哪有闲钱医病。她匆匆回到家里，带上长寿在院门外张望着，生怕村长从家门前路过时错过了。 几月没下雨，白天的时候，空气异常干燥闷热，可是到了晚上，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偶尔水池里几片蛙声撞击着初夏的夜，人们心里才有了几分宁静，白天的劳顿和不安得到了慰藉。 “村长。”黑暗中，万嫂叫住了他。 村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还去医院吗？” “队长住医院了，得有人领导大家抗旱，不然今年大家都得饿肚子了。” “哦。”万嫂一脸的迷罔，很失望。 “你有事吗？” “我想让你捎一点东西去医院。” “他们的换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也没带，要不明天你给带去。”村长突然想起来了。 “好啊，今天我把明天的草也割好了。” “村长到家来坐坐吧。” 我正口渴呢，就进去喝口水。村长想着就随着她进了屋。 “支书把人打成这样，就不管吗？”万嫂忍不住抱怨道。 “他不信一巴掌就把人打疯了。” “起码他应该付医药费吧。我不信就没有天理了。” “支书在咱乡可是神通广大，区里也有人。” “但总得讲理呀！你给田嫂出个主意吧。”万嫂把水给他递过来。 村长没想到平日里缄默不语、看似软弱可欺的她，骨子里却有几分倔犟。不像田嫂自己的人疯了，她只龟缩在家里，只有抹眼泪。想到这里，他对她另眼相看了。 “田嫂要在医院护理病人。队里就派你去找支书讨说法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我行吗。”万嫂羞愧得脸都红了。 “谁说你不行。”村长一口气把水喝了个精光，砸砸嘴说道。 是啊，老万走了以后，承蒙田嫂一家人关照，她才熬过来了。如今他们又遇上困难，谁又能帮他迈过这个坎呢。她看着忽闪忽闪的煤油灯，茫然不知所措。 “我走了。”村长的话把她从遥遥地遐想中拉了回来。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一定要帮帮队长。”万嫂一直把村长送到路口。 她没想到村长主动让她去给他们送东西，万嫂高兴得偷偷乐了。她回家忙乎了好一阵，把珍藏了许久舍不得给孩子们吃，只是在他们病的时候吃药时才给一块的白糖拿了出来，又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钱为长生开校时的学费从柜子的底层找出来，精心的用旧布包了三层，然后用谷草捆紧了，再系到裤兜里。最后她把连夜编织的扇子捆好，准备明天拿到城里卖，兴许能卖个好价钱。一切准备就绪，她就摸黑到田嫂家里把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带好。万事俱备，只等着明天进城。 天还没亮，万嫂就把两孩子从被窝里叫起来。囫囵吃了点麦糊糊，带上麦饼出发了。他们马不停蹄赶到车站的时候，天刚刚亮，早车还没到。为了省钱，她背着一大篓东西沿着马路往城里走。长生和长寿一溜小跑紧给在后面。 灿烂的霞光挤破云彩，暖洋洋地抚摸着大地。经过一夜眠思，地里的玉米苗，田里的稻苗，依然病恹恹地佝着头，无精打采地在晨风中颤抖着。少年不知愁滋味。两孩子一听说要进城，脚下像踩了轮子，欢呼着，雀跃着，一点没感到长途跋涉的艰辛。长生见mama越来越吃力，他就为她分担了一些东西。万嫂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他爸，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长生和长寿。”她仰头看着火红的太阳自言自语道。 太阳越升越高，干涸的大地也越来越热。等他们到区上的时候，太阳已如火如荼地炙烤着大地。万嫂在农贸市场找了个避阳光的空地，把扇子一字排开摆到地上吆喝着叫卖。 “扇子多少钱一把？”老太太用手帕扇着风问道。 “六分一把。”万嫂摇着扇子回答道。 “五分，我给你买两把。” “好吧。”老太太选了两把扇子，刚付好钱。就见许多人背着背篓向巷口跑。 “怎么啦，怎么啦？”万嫂慌得连忙收拾东西。 “不好啦，不好啦，城管所的来了。”人们边跑边喊，仓惶逃窜。 “把东西留下。”一个中年男子把摆在地上的扇子哗啦哗啦地装到背篓里。 “全部充公。”不容分说，他提着背篓就走。 万嫂知道跑不了了，她哀求道：“大哥，你行行好，我懂这里的规矩，你放了我们吧。”长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长寿冲上来死死抓住背篓。 “放手，放手。”另一个中年妇女使劲一拖，长寿一个趔跄摔倒在地上。城管提着背篓转身欲离去。长寿爬起来，不顾一切冲上去，他想把背篓拿回来，那是母亲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编出来的。 “还我背篓还我背篓。”他拼命追逐着，殷红的鲜血从嘴巴里流出来。 “长寿，长寿。”母亲凄厉地叫着，她掀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城管，没命地冲了上去，把孩子搂进怀里。孩子的嘴唇摔破了，肿得老高。可是他却忍着疼痛，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有哭出声。看着孩子掘犟的样子，万嫂吓得也嘤嘤哭了起来。平日里编的扇子大部份都是在乡镇上卖，有时老李进城也帮她带到城里来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摆摊就被抓住了，还连累了孩子。 “没事，没事，mama回家编就是了。”她挑灯熬出来的扇子就这么没了，她很痛心，但她更心痛自己的儿子，一个几岁的孩子为了不让别人抢走自己的血汗，他被摔得遍体粼伤。而他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一个母亲，没有保护好一个四岁的孩子，却让他来保护自家的财产，维护自己的利益。 “天啊，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她抓住儿子搓伤的小手对着苍天仰头叹息，回应她的是热辣辣的耀眼的光芒直射着大地，妇人无力的瘫软下去。 “mama不哭，不哭，长生也不哭了。”长生拂摸着弟弟的小嘴，为他抹掉血迹。 那几个带着黄色袖拢子的城管看也没看娘三，拖着她的背篓扬长而去。一会儿大街上恢复了平静，火红的太阳没有眨巴一下眼睛，无情地照在颓丧无助的母子三人身上。人们匆匆而过，汽车叫嚣着从马路上跑过，树木静静地卧在马路旁，没有人在意她们，更没有人同情她们，相反大家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们，好像他们是异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