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血瞳
窗外的闷雷裹着闪电喧嚣了半天,然而大雨却并未落下,好像等待着最佳捕食机会的凶兽一般,有些焦躁的收回了利爪,沉默的酝酿着暴戾。 我起身打开了灯,招呼楼下的夏芊芊弄壶热水上来,并且嘱咐她早点回家,以防被暴雨堵在路上。做完了这些事之后,那种浸透全身的冰冷感方才消解了一些。 点上一支烟,我默默地看着那位老伯留下的黑白照片。胡同里那女人苍白的脸透过飘绕的烟雾,与照片中的人似真似幻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就是另一种熟悉感的由来。 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个女人,但是,我看过她的照片…… 周晓梅! 胡同中那个诡异的女人,是你么?!! 我将这份疑惑讲给了一直在沉默思索的燕道杰,他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说道:“我刚才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来现在还有哪家会这种伤天术。照你的说法儿,那个女人的面貌你并没有完全看清。就算她是你要找的人,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险!况且,她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死了!你遇到的是鬼不是人啊!” 她,是鬼?!! 人类对于自己未知的东西总是先在明面上自大的给个“科学”的解释,而后却在私底下却战战兢兢地运用各种方法去敬拜,生怕这些根本解释不了的事物伤害到自己。 我现在就处于这种似信非信的犹豫之中。说信吧,我毕竟没有真的见过鬼,小胡同里的经历虽然诡异,但要存心找理由也不是解释不通。至于原来的梦境,那毕竟只是个梦而已。 但是要说不信吧,那种瞬间贯穿的冰寒感又如何解释?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又从何而来?要知道我至今都是每日练功不辍,身体很好,在没生病的情况下不可能出现忽冷忽热的感觉,更何况是两次?我的职业使我常常需要跟踪别人,再加上武者的知觉,对于这种被人盯视的感觉极其敏感,不会是错觉…… “老七!别琢磨了,推了吧!平常没事,我这套你不信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开玩笑!要知道就算是以前墓里养的守墓僵尸都没有这种活鬼凶。这玩意儿是需要血祭的,要一步步吞掉许多人的魂魄才会最终成型,你遇到的这只不知道到了哪一步了,太悬了啊……” “嗯~这事我想想。放心吧,如果不行我会放手的。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会莽撞的,”我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老伯脸上那种让人心酸的焦急,这画面在我心里始终盘旋不去,让我不由得总在联想我那些不知是否存在,不知身在何处的亲人。 “唉~知道你倔!拉着不走,打着倒退,比拉磨的驴还来劲!” “去!你丫才是驴呢!”我怒目瞪着他。 “得得,不跟你贫了。我回去查点儿东西,顺道儿问问最近京里是不是来了什么外来的‘门子’。你办事悠着点啊,尽量等我那儿有消息了再动。”燕道杰说罢便起身打算回去。我送到楼下,交代他顺道把小芊送回去,别一会赶上大雨不好走。 送走了他们,我便安静的泡起了功夫茶。每当我思绪有点儿乱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留下的习惯。 茶香刚刚溢出,一阵轻音乐便随着白色的蒸汽飘了起来。低头一看,只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干爹池向东”这几个字正在闪动…… 黄昏。 已是憋闷了整天的暴雨,就像再也按捺不住腹中饥饿的黑色凶兽一般,向着这座城市烦躁的张开了满是腥气的大口。 狂风乍起! 我压了压被风卷起的衬衫下摆,随着干爹钻过了围在小院门口的警戒线,向着有些昏暗的院内走去。 主屋的门打开着,两个值班的警员正在屋内下着棋。听到院门的响动,其中一个连忙站起身来探查情况。 “小张,没什么状况吧?”干爹对着正要往外走的警员问道。 “哟,大队,您怎么来了?”张警官显得有些意外。 “嗯,来看看情况……”干爹说着便和我走进了主屋。 屋内的环境有些凌乱。原本摆成一排的铝合金柜台被堆到了一侧,留出了方便出入的空间。倒在地上的货柜被黄线围着,本来满地四散的药品,被收拢在了旁边的纸箱里。 靠近门口的柜台上摆着棋盘,旁边放着两把椅子,坐在上面的另一位警员,见状赶忙起身递过手套和鞋套,口中答道:“没什么状况,一切正常。” 池干爹随意的应了声,挥手示意我接过鞋套穿戴,随即便招呼我转身走向了夹墙后面。 原来这间小诊所对外打着“平价药房”的招牌卖些常用药品,私底下却在主屋后面单独隔出了一间治疗室无照行医。偷偷摸摸地给附近一些打算贪图便宜或是不能也不愿去正规医院的人治治病,也就是电线杆上那些“一针灵”、“绿色人流”这类广告的发起者,俗称的“黑医院”。 当然,这间据说从上到下就只有“老张”和一条黄狗的小诊所,除了做些缝合、人流之类的小手术之外,定然是治不了什么大病的。 转过有些破损的夹墙,治疗室内明亮刺眼的灯光便透过门洞映入了眼帘。我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血案现场。 这间无窗的房间呈长方形,大概有40平米左右,白色的木门开在一个角落。紧靠门边的是一张不大的办公桌,桌上散乱的摆放着文具和纸张,灰色坐面的办公椅靠着桌边倒在了地上。 桌椅的旁边是一组白色的铁皮药柜,紧贴墙面排放成了“L”形。最里面的角落是一个不大的卫生间,隔墙外摆着一个铁质的器具架,上面塞满着纸箱和医用器械。由于勘察工作并没有全部完成,到处张贴的黄色进程标记,使得这屋内看来颇显杂乱。 地面的白色瓷砖有些老旧,满布着划痕和污迹。房间正中放着两组警方勘察用的高瓦炽光灯,刺目的灯光将原本放着尸体的治疗床照的纤毫毕现。白色的“现场痕迹固定线”将尸体本身的形态圈画在了黑色的床面上,床尾的地面有着很大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按照血迹的面积来看,这位死者几乎流光了全身的血液,死状应该极惨。地上的血迹里面用白色的细线大致的圈出了一小块范围,里面放着黄色标签,这种情况一般表示着这里散落着死者尸体的一部分,也不知道到底是身上的哪个“零件”。 由于接到电话之后过来的比较匆忙,我和池干爹在胡同里也没来得及细说案情。我除了知道尸检报告明天才能出来之外,对其他细节一无所知。这会儿又有别人在场,显然不太好开口细问,以防露了身份给干爹找麻烦。 我仔细地查看着室内,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以避开正门的方式离开。如果死者不是那个女人,那么她必然有离开的方式,难道,她还真的是鬼不成? 几乎翻遍了整个屋子,我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供人悄然出入的地方。正在疑惑之际,地上的血迹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连忙蹲下仔细查看,发现在血迹的边缘有一个十分怪异的划痕。 这个痕迹很浅,还被血液遮盖了一大半。它并不是任何一种常用的文字,只是由一些简单的线条组成的图形,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在瓷砖上其他划痕的遮盖之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 划痕的样式不会引起任何普通人的注意,甚至警察也不会在意。如果不是我有一个身为“术士”的好朋友,我也会当成普通划痕看待,因为,这东西看来十分像是一种符箓的组成部分。 我连忙在附近仔细的查找了起来……果然!血迹的周围又找到了两个近似的东西,其他的可能被盖在了血迹之中,也可能就只有这些。我想拍下这些东西回去给燕道杰辨认一下,于是便向干爹打了声招呼,出了小院走向停车的胡同口,打算去取相机。 闷闷的雷声已经开始轰鸣,天空中时不时闪亮的电光,使这幽深的小胡同忽明忽暗的愈发诡异。 我抬头看了看,云层中浓重的墨色正预示着暴雨也许顷刻既至。我连忙把肩带总是下滑的相机包提在了手里,快步向小院赶去,以防被突降的暴雨淋个通透。 院内的光线比刚才更暗了一些,主屋的灯光不知为何而熄灭了。心里觉得有些蹊跷,我急忙进了屋,伸手便去开灯。 老旧的灯管闪了几闪便“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有些惨白的光芒让张警官歪倒在开关下面的身体,清晰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连忙扔下了相机包,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呼吸正常,只是昏迷。 没再理会同样歪倒在柜台边的另一个警员,我赶忙冲向治疗室寻找池干爹身影。 没想到我才刚刚瞥见干爹倒在墙边的身影,一道电光便向着我的脑袋狠劈了下来! 我连忙侧身闪开,同时甩手一拳便打向了袭击者的软肋。“噗”的一声闷响,如中败革的触感让我心中不由一沉。 受了重击的袭击者仿佛毫无痛觉一般,只是一声不吭的运刀猛砍。一刀快似一刀,有若泼水一般的刀光逼得我不得不连连后退。 眼见已近门口,这持刀凶徒更加疯狂的攻击了起来,看来是打算夺门而出。 让你跑了还行?! 我定住心神,一边死死的堵着门口与之周旋,一边找寻着战机。忽然,地面散落的象棋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赶紧一个后错步,运劲起脚就将几枚棋子踢向了步步紧逼的袭击者,顺势抽出了腰后的短刀。 袭击者侧身闪开了带着破风声的棋子,疯狂的进攻脚步也就不由滞了滞。眼见我横刀堵在门口,他便甩了甩持刀的手腕,和我对峙了起来。 这段突然的搏斗说来话长,实际上不过是短短十几秒内发生的事儿。直到此时,我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突袭的人。 这是一个身高中等,体形粗壮的男人。他身穿一套颇像僧人“缁衣”的短襟黑衣,斜挎着一个鼓鼓的灰黑色布包。上衣只有半袖,露出了他筋rou结扎的小臂。一把形似狗腿的砍刀被握在骨节突出的手中,雪白的刃口微微泛着寒光。和手臂一样结实粗壮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圆圆的光头,光秃的眉骨下,一双透着阴毒的眼睛,此刻,正在紧紧地盯着我……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滚雷,窗外的电光瞬间闪亮了黑衣人手中的弯刃。面挂狞笑的他猛然蹬地,朝着门口猛扑过来,同时挥刀狂斩而下。 我见状连忙提刀上撩,划向他的手腕,脚下一记弹腿同时踹向了他的小腿。光头急忙后退闪避,可是脚下却被地上的棋子一滑,身形顿时有些失衡。 这种机会岂能放过! 我即刻抢攻而上,踹出的腿半途转向蹬地,撩至胸前的短刀直接翻刃向前,运起一记突刺急攻他的胸口。 黑衣人才刚刚稳住身形,这记迅若窗外闪电般的突刺便已到了他的胸前。躲避不及的他勉强提刀一格,但是依旧被短刃在小臂上拖出了一道血口。 “啊!” 黑衣人惨叫一声,猛地踹出几脚将我逼退,捂着小臂向后急退。随即踢过翻倒的椅子,阻止我的跟进。眼见着连击之势已被打断,我只好收住了急攻的步伐,缓缓寻机向前。 黑衣人痛苦的嘶声吸着气,受伤的小臂飘起了淡淡的白烟,双眼带着深深地怨毒,紧紧地盯着我横在胸前的短刀。 其实,我自己也十分疑惑…… 这黑衣人实在颇为抗打,最开始的搏斗中,这家伙挨了我不少拳脚重击,却像没有痛感一般,一声不吭,只是挥砍不停!怎么挨了这轻轻的一刀就大声惨叫了起来?与刚才那十分硬汉的形象相去甚远。最奇怪的是,他受伤的地方为什么还会冒烟?! 我瞟了眼手中的短刀,心中下意识的琢磨起了原因。正在此时,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眼瞬间变得如蝮蛇一般血红,刀交左手便猛扑过来。 我连忙收心凝神,准备再次厮杀。不料这家伙突然半途变向,直扑昏倒在柜台边的警员,挥刀便朝那警员的脖子剁去。 心中一惊,我赶忙蹂身扑上,伸刀便欲挡住下剁的弯刃。谁知这家伙十分狡诈,这杀警的一刀竟是虚招,待我赶来救援,他便迅速收刀旋身,脚下一蹬就往门口蹿去,顺手一刀划向我的胸口。 招式已然用老,我只好勉力后仰,虽然侥幸让开了刀锋,但是黑衣人却冲破了我的阻挡。 定住身形,我便转身急追。没想到黑衣人却突然抓起门边的张警官猛地向我抛来,随即回身就冲了出去。 我咬了咬牙,连忙接住飞来的张警官放在门边。这一耽搁,再追出门便只看到了消失在墙头的光亮脑袋。 “什么人?站住!” 我刚打算翻墙紧追这个狡诈的凶徒,一声清脆的呵斥便传了过来。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制服的女警正从门口跑来。 急于追击的我没去理会她,转身便欲翻墙,然而那女警可能是看到有人倒在了门口,猛然开始加速冲来,甩手便砸出了身上的手铐。 我只好侧身闪开,心知恐怕是被误会了,张嘴便欲解释。哪知那女警跑到近前,扫了一眼我手里的刀,二话不说便是一声清呵,挥手猛力斩向我持刀的手。 无奈的侧身再避,我刚打算拉开距离张口说话,没想到这女警的身手十分矫健,借着手刀挥空之势紧跟而来,旋身一拳横扫,一记标准的八极滚身雷便向我兜了过来,竟连一秒钟的说话机会都没留下。 “咔嚓”一声惊雷!泼水般的暴雨瞬间砸落地面。 突降的暴雨让我心中不由一凉,唯恐暴雨掩盖了黑衣人的痕迹再难追上。 咬了咬牙,我抬腿踹向女警,打算将她逼退以摆脱纠缠。没想到这女警十分刚烈,无视这直奔小腹的一脚奋身直扑,一拳打向我的咽喉,竟是打算以伤换伤也要将我留下。 眼见如此,急欲追击的我只好反击。为了怕伤到她,我的右手藏起刀刃挡开了她的手臂,顺势旋身,左手抓住她的腰臀,借着旋身之力猛地将她甩了出去,随即赶忙借着这个机会翻上了院墙。 为了阻止她再次追来纠缠,跳下墙头之前,我扭头大吼了一句:“快救池向东!”随后便向雨中急追而去。 狂风卷着雨水,比刚才更加肆虐的在天地间翻滚着,空气中的腥气也变得愈发浓重。 为什么血案现场会突然出现一个黑衣凶徒?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与这桩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越来越错综复杂的案情将我的心里塞满了疑问。在这黑幕般的雨帘中,我正焦急地追寻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