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狼会（2）
俯瞰整个库拉斯特海港的玛雅金字塔下，一间空气有点凝滞的小黑屋里，围着一张小桌，借着桌上豆大点的灯火，三个老头正在像绣花一样抠唆着一件东西。耐维尔也被艾席拉很友好的请了进去，于是他便与这三个加起来足有四五百岁的老家伙凑成了一桌麻将。 借着微弱的灯光，耐维尔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将身穿灰蓝色大褂的迪卡凯恩，也就是他的老师认了出来。另外的两位，一个身穿一袭红领黑袍，几乎完全秃顶，另一个佝偻着背，胡子一大把，拄着一根七扭八斜的文物级拐棍。他们的形象对耐维尔来说，似乎有点眼熟，不过立即认出他们的身份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老师，您叫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耐维尔开门见山的问道，同时，因为屋内的灯光太暗，他索性随手晃出一团火风暴，准备为那三个老者照明。 “不，不要用强光！”凯恩突然一抬手，制止了耐维尔的动作，“这块石板上的神秘文字，只有古代符号学的专家们才能认得出来，而且它是利用一种高阶的天堂魔法刻印在石板上的，不在微光环境下，根本无法看到它形成的印记。” “有这么神奇的东东？”耐维尔收敛起火风暴，凑上前来加入了三位老者的研究圈子。果然如凯恩所言，在微光环境里，摆在桌上的一块四十厘米见方、六七厘米厚的石板上，显示出了一些犹如天书的蝌蚪文字。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耐维尔发现其实这三个人是有分工的——凯恩只负责记录，红领黑袍的老者应该是翻译，而长须老者的任务则是涂抹一种特殊的显影药剂，让石板上散落的文字串联成为词句。 等了大概十分钟，转译工作基本完成了。凯恩慢慢的合起了厚重的笔记本，对着另外两位老者点头致意。沉默半晌、几乎快要憋出病来的耐维尔，赶忙走上前来。帮助老师将桌上的灯火拨亮。 “耐维尔，这两位想必你一定曾经听说过。”出于礼节，凯恩向耐维尔引见了两位临时客串的助手，“这位是库拉斯特的守望者。伟大的韵文诗人奥玛斯；而这位是库拉斯特海港百年来最出色的药剂师，艾柯先生。” “唔……幸会幸会！”耐维尔看着游戏中如雷贯耳的npc，在自己面前变得立体起来，顿时感到一阵亲切。他向两位库拉斯特海港的重量级人物拱了下手，然后再次把目光聚焦到此时已经看不出一个文字的石板上：“凯恩老师，你们究竟在石板上读出了什么？” “不要着急，孩子。”凯恩示意大家先落座，听他慢慢道来，“这块石板上的讯息也许对我们并不重要，但是我想先告诉你。它蹊跷的来历。” “奥玛斯认为，这才是正当的步骤。”说话习惯于抑扬顿挫的奥玛斯，用他独特的自称口癖插话道。小老头艾柯则在一边的凳子上挠着痒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块石板只比你们早到了一个晚上。”凯恩看着直盯自己的耐维尔，好像生怕泄露什么重大机密一般。小声说道，“它的到来，好像就是在为你们的安全回归做铺垫，所以我认为，你们极有可能知道我们从中解读出的讯息，究竟有何种现实意义，或者说。它预示了什么。” “只比我们早到一个晚上？也就是说，它是昨晚傍黑天的时候被送来的？”耐维尔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充斥着不可思议的远程传送魔法，于是他立即改了口，“呃……该不会它是自己凭空飞来的吧？” “不，是一个身材高大。但行动极其敏捷的人送来的。它被直接交到我和奥玛斯的手中，艾席拉的铁狼法师卫队，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凯恩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的事情，从容的回道。 “身材高大，还能行动敏捷？”耐维尔忽然眼前一亮。“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奥玛斯认为，来者是一位堕落法师猎人。”奥玛斯再一次插言了，因为他看到凯恩有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从一些装备着刃爪和其他近身武器的职业刺客那里听说过，有一些隶属她们所在组织的高阶成员，与像我这样的法师的关系，就如同跃跃欲试的螳螂和浑然不知危险的鸣蝉一般。” “她是个刺客？”耐维尔丝毫不怀疑奥玛斯的推测，因为这个古里古怪的法师老头，自己就曾被包括娜塔亚在内的很多高阶刺客盯上过。也许是时间久了诞出免疫反应的缘故，奥玛斯对刺客很敏感，所以他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凯恩点了点头，“怎么，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一些关于这个送件人的情况。” “算是吧。”耐维尔一下子锁定了嫌疑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叫莉安娜，是维兹加卡塔尔杀手集团的叛徒，现今黑刀海盗的成员。我们在托拉杰丛林南部的大沼泽里，与她有过好几次交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那我可更迫不及待想要听一下，那块石板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唤名扎克的毒孢瘟疫，只听从‘母亲’的意志，消灭一切敌人，并将他们的血rou作为自己的给养，繁殖壮大。”凯恩慢慢的捋着笔记本上的一行行字迹，向耐维尔说明道，“一切都已分崩离析，只有摧毁扎克才能保住庇护所世界的清洁。但吾之心无法就此安定，因为终有一日，会有愚昧无知的生物，打开这个魔鬼的封印，成为它新的‘母亲’。” “没错，所有这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耐维尔沉痛的点了下头，“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毁灭了，母亲成为受菌树毒素支配的傀儡僵尸，女儿成为指令的发布器。这该死的‘三位一体’，石板上有写明吗？” “嗯，让我来看看。”凯恩翻过一页，用手指敲打着莎草纸。慢慢的点了点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这场瘟疫在精神世界的散播。当两点的连接变作三点的铰链，进而辐射出更多更复杂的关系网格，这就将是庇护所世界的劫数。” “两点的连接……变作三点的铰链……”耐维尔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哎呀，这太对了！菌树扎克在复苏之后，就是与尼姬和潘妮母女建立起了三点的联系！那么这个所谓更多更复杂的关系网格，就是扎克要腐化的那些人类了！” “不要着忙，孩子，还有很多讯息等你来解读。”凯恩压抑了一下耐维尔的过度兴奋，接下去读道，“摧毁铰链看似可以拯救生命，但实则把另一重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母子不再是母子。主奴亦非主奴，而是成为并体一心的复合体。这是瘟疫向精神世界蔓延的开始，除非具有创世主的力量，否则无人可以将灾难终结。” 凯恩的话到此戛然而止。耐维尔也愣在原地，变成了一尊塑像。这段古老预言的含义。分明就是警告后人，不可以随便打破扎克、潘妮和尼姬三人之间的微妙平衡。而莉安娜选择在这个时候把石板送到库拉斯特，很可能是她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得已向屠魔战士们发出求助。 所谓的“并体一心”，可以理解成扎克和尼姬已经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统一体。潘妮的死亡，使得三角形的铰链关系，被固化为尼姬和扎克之间的极端紧密联系。无论是屠魔战士。还是黑刀海盗，事先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善于推论的耐维尔简直不敢往下想，但他必须强制自己这样做——如果说尼姬此时就是菌树扎克，他们之间可以完全共享感官信息，那么那个阴郁的小女孩一定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潘妮，死在了哈姆雷特等人的手上。于是。本来就能cao控菌树扎克的尼姬，一定会指派这个超级生物兵器，对库拉斯特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报复，而且按行程估计，应该就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看着耐维尔只顾恐惧的瞪大眼睛。不知在思虑着什么，凯恩上前一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耐维尔，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库拉斯特……很可能将迎来一场血战……”耐维尔嘴唇有些哆嗦的回复道，不过他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几乎没有一点自觉，因为他整个人，仿佛都已经置身于满目疮痍的毁灭凄景之中。 “华贵的东方大陆之冠上，最闪耀的宝石，仅剩下最后一点点光彩，但是这里的人们都像奥玛斯一样，坚信这艘满是孔洞的陈旧帆船，可以继续载着他们乘风破浪！”奥玛斯忽的站起身来，摇头表示不屑，“我们还从这块石板中，找到了一些别的信息，也许，这就是战胜所谓‘菌树扎克’的手段。” “除非有创世主的力量……”耐维尔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慢慢的沉下头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伟大的力量，那么非他莫属。可是，爆发缔造者的力量消灭菌树扎克大概不难，但万一与之成为统一体的尼姬也死掉怎么办？ 为了全世界而牺牲一个人，这样的事情应该只有高高在上、不受任何律章和道德限制的“神”才可以做得出来。耐维尔是一个凡人，未曾泯灭良知的凡人，让他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去发动那不可一世的力量，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是最后一点我们解读出来的文字。”凯恩又翻了一页纸，慢吞吞的对耐维尔说道，“瘟疫入侵精神世界，有可能最终会闭锁在精神的家园。愿庇护所世界的创世主怜悯这里的生命，但如果他们已然罪孽深重，那么这样的惩戒便是在劫难逃。”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耐维尔品了半天的滋味，也没弄明白凯恩解读的这段话里的深意，“闭锁在精神的家园？难道说，菌树扎克还能被再次封印起来吗？” “没有人知道，因为石板上的文字到此为止了。”凯恩“啪”的一下闭合起自己的笔记本，默默地摇着头，“据我所知，涅法雷姆的古典魔法虽然博采众家之长，但是并没有哪一个可以将一个实体束缚在‘精神’的世界里。也许只有恶魔才能做得到，但这也只是最近的事情——因为古代赫拉迪姆的灵魂石，已经改变了三个魔头的命运和存在形态。” “过多的对他宣讲这些传说，或许并不有利于他个人的思考。”沉默了半天的艾柯突然发话道，“如果你的直觉不错，这个年轻人可以找到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可能寻觅到的、解决危机的办法，那么你何不大胆的放手让他去做呢？” 凯恩和奥玛斯微微颔首，对艾柯的意见表示了赞同。耐维尔完全由自己的潜意识支配着，走到了桌前，缓缓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那块好像水磨抛光过的淡褐色石板。 “莉安娜送来这件东西的时候，对你们说过些什么？”耐维尔两眼发呆的望着石板，小声询问道。 “她说，自己和其他一些人一起，犯了一个大错误。”凯恩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但她相信，一定有人可以依照石板上的记录纠正这个错误，在它成为灾难之前。别的么，就没有再说什么。之后，我和奥玛斯研究了整夜，这才发现了石板文字的读法。”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仿佛一片寂静的死海。”奥玛斯又开始用吟诗一般的口吻插话，“据奥玛斯看来，她和她所谓的同伴，没有解读石板上文字的能力，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把真相告诉了她。” “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知情者又会是谁呢？”耐维尔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是脑力出现透支的先兆。而且，就目前掌握的讯息来看，推测整件事情的原委，还有各方势力的关系，纯粹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如果送来这件物品的人，所要寻找的解决问题者，真的是你耐维尔的话，那么我想只要你持有这件物品，事情一定会有后续发展。”凯恩悄然站起身来，好像对这种费尽脑筋，却根本不可能得到一点进展的空想厌倦了，“好了，耐维尔，现在这块石板由你来保存。我们拭目以待，究竟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