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旅店（6）
漫漫的长夜在提心吊胆、噩梦连连的煎熬中行将结束。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几次失眠的耐维尔睁着惺忪睡眼，准备起床了。赛琳娜在他旁边的另一张床上，只是斜倚着床头和衣眯了一小会儿，精力非常人可比的刺客，已经变得生龙活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喀秋莎还好吗？”耐维尔不好意思的翻身起床，看了看自己床上乱七八糟的褥子，就知道昨晚他的睡相一定不怎么好看。于是，他只得借着询问喀秋莎的情况，尝试把话题岔开——这是多少有点虚荣心的男士们都会用到的伎俩。 “她没事了，只是非吵着要去丛林里大开杀戒，什么什么的……”赛琳娜斜眼看了看旁边，用手指了指耐维尔面前的地上，“小心你的战宠，别踩着它啊。昨晚我回来之前，一直是这条狂狼替你放哨警戒的。” “啊，真是个好伙计。”耐维尔俯下身去抚摸了一下召唤物如同真实一样的皮毛，然后抬眼看向赛琳娜，“哦，对了，昨晚铁拉西和哈姆雷特商量的结果，是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对这间旅店进行全天候监视。我们两个一组，负责正厅和走廊一带，其他人分成四组，瞭望四周的情况。当时我没有多嘴，其实他没有把黛娜计算在内。” “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不算也罢。”赛琳娜有些无奈的摆摆手，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窗外望了一眼，“真想知道，丛林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呢？” “根据铁拉西的形容，它是一个与植物合体的人类，而且那家伙的身体像是被撕开了一样，拉得比正常人长了一倍。”耐维尔做着一个炸油条式的拉伸动作，向赛琳娜解说道，“而且我和哈姆雷特都确定。昨晚劫持喀秋莎的那个植物怪，并不是铁拉西他们要寻找的敌人，有可能只是它的一个喽啰，或者别的什么仆从。毕竟倾尽库拉斯特全城铁狼卫队的实力。才将其逐出城外，这种程度的战力确实不容小觑。” “同意。”赛琳娜默默颔首。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叫，紧接着便响起了人被割断气管之后绝望而痛苦至极的抽搐声。 昨晚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情形的两个人，只相互看了一眼，便立即拔腿冲出了房间，迅速来到了声音传出的地方。高脚屋旅店前方的空地上，留下了两条很明显是人类蹬腿挣扎时造成的拖痕，那拖痕一直延伸到森林边，才失去了踪迹。根据昨晚的经验。赛琳娜迅速趴在地上查看，果不其然，拖痕之中，有一些绿色的毒藤遗落物。 “受害者是被从这里拖到林边，然后那条藤蔓又把他拽到了树上。”赛琳娜握着拳头。愤愤的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遇害了，但愿不要是我们的人。” “头儿！你怎么了？！”赛琳娜的话音刚落，在一阵嘈杂之后，残存的五个小匪徒，背着他们的行李刀仗，来到了出事地点。昨晚领头的那个狮子头大汉不在他们中间。看起来这一回是他遭遇了不幸。 “你们的头儿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他昨晚不是明令你们不许在夜间独自外出么？”耐维尔看了看又慌又怕的黑刀海盗逃兵们，尽量用和气一点的语气对他们询问道，“还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背着行李，难道是要启程上路么？” “回您的话。确实如此。”经历过昨晚的纠纷，这些小匪徒自然不敢对耐维尔态度嚣张。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选出了昨晚被耐维尔教训过的矮胖子，上前答话：“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丢掉了一个弟兄，觉得这间旅店太邪门了，于是头儿猜测，这会不会是黑刀海盗的一个秘密据点。想到这一节，我们不敢久留，所以决定赶紧离开。走之前，他想方便一下，结果……” “看天已经放亮，就放松大意了，哎，他也不算太冤啊。”耐维尔长叹一声，看了看那群犹如惊弓之鸟的小匪徒，“没有了首领，你们想怎么样呢？继续去往德莱克摩尔公国，为阿瑞斯的家族做雇佣兵？还是等你们原来所属的海盗集团追上来，把你们押回大湖里的贼窝受审呢？” “你……你怎么知道？”几个小匪徒吓坏了，连连向后躲闪。耐维尔和赛琳娜双双向前走了几步，用犀利的目光给他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施加压力。 “求您手下留情！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暴露了自己身份的黑刀海盗叛徒们，纷纷向耐维尔下跪求饶，“我们只想换一种生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巢xue里，我们已经要发疯了！” “好了，你们也不必求我，我本来也没想把你们怎么样。”耐维尔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脸，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说话，“跟随德莱克摩尔骑士家族抵抗崔凡克的堕落撒卡兰姆，即便战死沙场，也将后世传名，总比当海盗要强一些。不过在放你们走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为什么会怀疑这座旅店与黑刀海盗有关？” “黑刀海盗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海盗集团。”海盗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诉说，听得耐维尔和赛琳娜颇有些应接不暇，“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还掌控着一些非常可怕的怪物，以及据说是流传自上古时代的力量。那原本是被亚瑞特民族守护着的一部分原力，但被我们的首领夺了过来。而之所以亚马逊部落和来自库拉斯特、鲁高因的军队几次围剿，都奈何不得我们，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占据地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们有相当发达的情报网。可以这样说，连那些联军的作战方略，我们的首领都一清二楚。不过有一点——所有的情报网点，都是单向与三位主要首领联络的，除了她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派在外面的人是谁。” “好一个严密的组织。”耐维尔不屑的笑了笑，眼珠一转，接着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们的大头领，应该是一位来自亚瑞特高原的人士喽？”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小匪徒们连连摇头，“我们只晓得，直接领导我们的是梅丽雅船长。还有一个绰号‘白幽灵’的三当家，至于首领是哪位，只有比较高等级的弟兄才能知晓。” “这和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没什么太大区别。”赛琳娜对着耐维尔摇了摇头，表示这群小匪徒的供词没有什么价值，“关于这个梅丽雅，我的两位前辈还与她交过手，不过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她们也没能占到上风。从这一点上看，黑刀海盗的核心领导者，还是有非常强悍的实力的。” “没错。梅丽雅船长在双子海上唯一的对手便是马席夫，只有他的船员和战士团队，可以与梅丽雅船长一决雌雄。”一个小匪徒突然高声叫道，“上一次我也曾经随船一起出动，结果碰到了那个传说中最猛的悍妇。看着她与梅丽雅船长大战了几百回合呢！我们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好了，够了，你们走吧，趁着丛林里的怪物现在还在打盹。”耐维尔对着小匪徒们一挥手，让他们赶紧上路，“如果你们再不走的话，等到天亮之后。那只怪物不再作祟，你们的海盗朋友一定会追上来。到时候，恐怕等待你们的就是酷刑和杀戮了。” 众海盗面面相觑，谢过耐维尔之后，便顺着向北去的大路，惶惶若丧家之犬般逃走了。耐维尔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拖痕。现在，是他们找这个幽林中的怪物算一算账的时候了。 “有什么发现没有？”哈姆雷特在小匪徒们走后，从高脚屋的一根支撑柱后面走了出来，看起来他已经偷听了多时。耐维尔和赛琳娜稍有点诧异，没想到这位平时身先士卒、喜欢和敌人“刚正面”的正直队长。竟然也有如此好的隐蔽术。 “目前为止还没有。”耐维尔摇摇头，有些奇怪的问道，“奇怪了，你为什么要躲在木桩后面听我们说话？除了谈论一些黑刀海盗的事情，我们也没说什么秘密事件啊。” “他们说起的‘上一次’恶战，我也有幸参加过。”哈姆雷特微微一笑，蹲下去开始查看现场，“你们应该听出来了，与梅丽雅大战的悍妇，当然是马席夫手下的第一急先锋，杰德布鲁姆。” “我们都听出来了。”耐维尔点了点头，“哦，原来你是害怕吓到那群海盗，故意藏身的吧？看来你早已经察觉了今早的命案，也是赶着下来一探究竟的吧？” “一点也不错。”哈姆雷特举目看了两人一眼，手套的指尖上摸起了一点点绿色的剧毒物质，“又是那个家伙。也许我们该让铁拉西他们来看一看。” “他们——已经——醉了。” 又是那个吓死人不偿命的诡异女声。耐维尔、赛琳娜和哈姆雷特显然都没有察觉到尼姬的出现，只是在她说话的一瞬间，才带着惊悚的目光望向她。尼姬手里捧着一个有她身体一半高的陶罐，一步一颤的向着森林走去。 “不要去！那里有怪物！”耐维尔急忙上前，想要扯住女孩。但是他的动作稍稍有一些慢，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只听得“哐当”一声，女孩手中的陶罐坠地，摔成了一堆碎片，里面的水撒了一世界。 尼姬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用无机质的目光盯着耐维尔，吓得他赶忙松开了手。短暂的接触，令耐维尔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体温，但那肌肤的触感一点也不僵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十岁左右小女孩的样子。 “水撒了——花儿——没有——喝的了……”尼姬的话里面，透着淡淡的忧伤。赛琳娜也在此时凑上前来，与耐维尔一起试图安慰她。 “没关系，大哥哥一定给你的花浇上水。”耐维尔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乖巧的狂狼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立即从高脚屋的支架附近，捡来了一个还算完整的陶罐。耐维尔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没有底部破损，于是他跑去旅店后面的泉池里打了一些水，回到了尼姬的身边：“你要浇的花在哪儿？带我们去吧。” 尼姬从赛琳娜身边走开，慢慢的走向了森林。耐维尔和赛琳娜紧随其后，哈姆雷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走在最后面的，是耐维尔那条负责值夜班的狂狼。 “你把花种在树林边上，我觉得这可不是个好的选择哟。”耐维尔一边走，一边试图与尼姬攀谈，“这片树林里面，貌似有很多怪异的东西，你若是不小心被它们给伤害到，你的母亲不是要伤心死了？” 话刚说到这里，尼姬忽然闪电般的回过头来，用她那空洞的眼神，瞪了耐维尔一眼。这莫名其妙的眼神袭击，让耐维尔愣在了当场，尼姬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陶罐，加快脚步向着森林奔去。 “看来在她这里，‘母亲’是绝对要避讳的词语。”赛琳娜和耐维尔一起并肩站了一小会儿，在他的耳边低语道。耐维尔点点头，表示了对她的赞同。前一晚法露提起尼姬的母亲时，也遭到了类似的待遇，耐维尔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尼姬对他的态度多少要好一点——有可能是看在他帮忙浇花的份上吧。 两人的一点停顿，让尼姬独自跑出去十几步远。可是，就在他们要快步赶上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危险！”赛琳娜仰头一看，一条如狰狞怪蟒一般的粗大藤蔓，从一棵大树上垂了下来。它与德鲁伊的毒藤有着根本的区别，从本质上说，它是由一大堆细股的藤条纠合而成的。在对着尼姬扑上去的刹那间，细藤条散裂开来，变成了一张网兜，藤条上的倒钩尖刺，急速插进了女孩细嫩的皮rou里。 尼姬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尖叫，便在剧毒的注入下昏死过去。水罐落地，藤蔓开始带着小女孩向上升起。对耐维尔来说，面前的这片幽林，好似化作了一张贪婪巨兽的血盆大口，正将一切美好与希望吞噬掉。 这时候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它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