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3）

    遗忘沙漠比想象中还要荒凉。还不到太阳落山的时间，近似月球表面的环境中，就微微透出了寒意。那是一种可以由肌肤真切感受到的“干冷”，就好像刺骨的寒意直接冲入体内，将身体里温热的水分榨取出来一样，令人浑身不舒服。

    周围弥漫着如此一种死亡气息，让屠魔战士们心里一阵阵发虚，好像每时每刻都觉得，超级督瑞尔就藏在风沙后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也许是它的神圣冰冻灵气强得过了头，以至于遗忘沙漠中很难存在液态水，不过不管怎么样，耐维尔还是坚信，即便是面对八人难度的超级督瑞尔，赛琳娜、托尔加赛努诺斯的组合，也可以应付自如。

    这一次临时拼凑的小队，一共有8名成员，圣骑士托尔带着两个近战雇佣兵，防御型沙地骑士尼尔亚和野蛮人战士巴洛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赛琳娜与耐维尔居中，而亚席德、黛娜和赛努诺斯依次殿后。

    耐维尔的耳朵里，不时飞进几句赛努诺斯和黛娜卿卿我我的言辞，不得不说，赛努诺斯在他心目中严谨教官的形象，彻底崩塌了。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么宠着黛娜，毕竟对于一个40岁还没找到合适对象的老处男来说，忽然有这么一个很合他胃口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去十几二十年的压力，总算找到了释放的出口，感觉自然与寻常的恋人不一样。

    不过，赛琳娜显然有些受不了了。

    “无聊——无趣——无耻——”赛琳娜的嘴里，循环往复的嘀咕着这三个词。显然，她是针对黛娜和赛努诺斯谈话的内容，做出上述评论的。粗略估计一下，在他们所谈及的事情中，有关一般生活和从前经历的，属于“无聊”一类，有关减肥等养生内容的，属于“无趣”一类，而黛娜肆无忌惮挑逗赛努诺斯的荤段子，则属于“无耻”一类。

    “非得有人跟你谈战斗的事情，你才觉得不无聊、不无趣、不无耻么？”耐维尔囧着脸吐槽道，“赛琳娜，你其实应该放松一下了，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

    “哎……”赛琳娜没有介意耐维尔的吐槽，只是别别扭扭的斜了他一眼，“你说的有道理，我最近总是感觉身心难以协调，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战斗力。但突然出现的遗忘沙漠，还有未来可能发生的其他状况，让我没有办法停下来。真不知道，你的身边，什么时候不会发生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听起来你不像是在抱怨啊。”耐维尔笑了一笑，紧了紧盔甲下面的鹿皮夹袄。由于德鲁伊一族来自于寒冷的北方丛林，传统装束的保暖性是最好的，不仅有兽皮制作的衣物，连专用装备，动物形的头盔里面，都垫有厚厚的皮毛。因此，遗忘沙漠里的这点小冷风，还是冻不着耐维尔的。不过，衣衫稍稍单薄了一点的赛琳娜，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啊嚏——”赛琳娜终于顶不住迎面袭来的寒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耐维尔皱了一下眉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向后瞥去，只见赛努诺斯正张开他宽大的臂膀，将衣着比赛琳娜还要单薄的黛娜，护在了怀中。踌躇了一阵之后，他除去了身上的锁环甲，将鹿皮夹袄脱了下来。

    “穿上这个吧，别冻坏了。”耐维尔悄然走到赛琳娜身后，为她披上了尚带体温的开襟夹袄。赛琳娜愣了一下，抚了抚皮袄上轻软的鹿毛，微微的低下头去：“谢谢你，耐维尔，不过……把这件衣服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传说男子汉肩头上有三把真火，更何况我又不是光着膀子。放心吧，没事的。”耐维尔看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欣慰的笑了笑，“就算只有里面这件半截袖的布背心，我也比只穿着紧身皮衣的你抗冻。哦……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刺客的专用神符之语‘背信’，要有增加寒抗的10号符文了。”

    “根本没有你臆想的那种关系啦。”赛琳娜只差一点点，就被耐维尔逗乐了。不过这群人里面，最开心的莫过于影子大师黛娜了。不但她自己享受着百般的呵护，而且还能目睹赛琳娜和耐维尔彼此关心。如果不是遗忘沙漠阴森的环境，她甚至都会把这次行动，当成一场愉快的郊游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头前开路的托尔等三人，停下了脚步。他们围着一堆黑乎乎的物体，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什么，耐维尔和赛琳娜很快跟了上来，不多一会儿，押后的三个人也和他们会合了。

    “喏，这就是我们在刚才的侦查中，到达最远位置的标记了。”尼尔亚指了指那一堆不明物体，对众人说道，“再往前走，就要进入一片未知区域，根据我们的侦查结果，至少附近没有超级督瑞尔的踪迹。”

    “没错。我们只遭遇了一些变异的昆虫魔物。”赛琳娜接过了尼尔亚的话头，向经验最老道的赛努诺斯征求意见道，“赛努诺斯先生，您看我们是不是就地扎营，明天凌晨的时候再出发呢？”

    “同意。”赛努诺斯点了点头，“你们选择的露营地点，退路不容易被封堵，我看很好。让我来清算一下，这里有一、二、三、四，一共是四顶帐篷，而我们有八个人，正好两人一顶。这样吧，就地点起篝火，大家吃一点东西之后尽快休息。当然，还需要大家排好顺序，轮番值夜，以免遭到怪物们的偷袭。”

    “呃……我有个问题。”耐维尔情不自禁的举起手来，迫切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敢问您提到的‘帐篷’，究竟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教官指的是我们的魔法背囊。”托尔语气中带有点鄙夷笑了一下，对耐维尔解释道，“也难怪你还不会使用它，这种由阿卡拉麾下的修女们以魔法创造的神奇口袋，不仅仅可以用来装各种物品，还能在关键时候启用野战帐篷的辅助功能。不过，你的等级还不足30级，没有这种额外的后勤技能。你的背囊，就交给我们来使用吧。对了，那里面没什么隐私物品吧？”

    “当然没有了。”耐维尔撇了撇嘴，将腰间的魔法背囊解下，递给了赛琳娜。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四顶双人帐篷便像变魔术一样被搭建了起来。可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赛努诺斯所言的篝火，要去什么地方弄呢？作为庇护之地中最荒凉地域的遗忘沙漠，连一根草叶都很难寻到啊！

    可是，黛娜释放火焰爆震的火花，马上解开了耐维尔的疑虑。她用火花引燃的，正是尼尔亚指给大家看的那堆不明物体。“呼”的一下，火焰冲天而起，一堆篝火神奇般的跳跃在寒冷沙漠的中央，给人们带来了温暖。

    忽然间，赛努诺斯将手伸进了火里，随便捞了一把，抓出了一些呈不规则块状的小物体，放在嘴边吹了一吹，而后递到了黛娜的面前。影子大师也不客气，和赛努诺斯一起，像吃炒蚕豆一样，一块接一块，在谈笑风生之间，将那把东西吃了个罄尽，嘴里还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这是什么？”从肯尼和芬里尔那里，耐维尔早已见识了德鲁伊们为适应野外生活而创立的“地狱食谱”，搞不好这一次，又是什么“鸡rou味，嘎嘣脆”的鬼玩意吧？

    “火烤地狱群虫，不想试试吗？超大号的蝗虫，富含蛋白质和脂类，膜翅中还含有天然的味素，不愧为在沙漠中补充营养的首选。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要在吃下它们之后，补充大量水分，否则会口干舌燥。”赛努诺斯指了指熊熊燃烧的篝火，对耐维尔解说道，“此外，它们还是非常不错的燃料，当然，可能烧得快了些。不过，亚席德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耐维尔点了点头，在暗黑世界里野营，需要掌握的知识和技巧，还真够他学一阵子的。亚席德正在用冰魔法和就地取材的沙子，堆建一处类似灶台的结构，而尼尔亚和巴洛克在他完工之后，将燃烧的群虫尸体铲进其中，形成了一个可以不间断燃烧的超大号“酒精灯”。如果不出意外，整整一夜，那堆篝火都不会停息。

    当然，晚饭不可能只是火烤蝗虫。每个战士都会随身携带一点类似压缩饼干和速溶汤之类的食物，提供一两顿饭的热量，是完全够用的。简单的野炊结束后，大家在篝火旁边围坐了一小会儿，由赛努诺斯分配了值夜任务。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右，托尔、巴洛克、尼尔亚、亚席德便回到分配好的帐篷里，安心休息去了。

    留在篝火边的耐维尔感觉很不自在，倒不是因为他和赛琳娜被分配在第一组搭档值夜，而是赛努诺斯和黛娜的帐篷安排，令他有些尴尬。

    本来赛琳娜和黛娜姐妹俩占用一个帐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喜欢搞怪的影子大师，非要荣升其正式男友的赛努诺斯和自己睡在一起，而把赛琳娜与耐维尔，强行丢到了另一个帐篷里。由于这一决定下得太过武断，赛琳娜甚至没有争辩的机会，事情便板上钉钉了。

    “好了啦，别把脸拉得那么长，这样太难看了。”黛娜先将赛努诺斯推进了帐篷里，而后自己也钻了进去，露出头来对着相对无言的耐维尔和赛琳娜笑道，“祝你们愉快的度过这个浪漫之夜，记得差不多时候叫醒尼尔亚和亚席德，接替你们守夜哦，晚安了！”

    “哎……”耐维尔盯着不大不小的火苗，浑身无力的叹了口气。

    “要不……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守着就好了……”赛琳娜仍然披着耐维尔的鹿皮夹袄，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怎么行啊？我可是个男子汉，就算知道自己的战力远远比不上你，也不能连陪你坐着都呆不住吧？”耐维尔振作了一下精神，笑嘻嘻的回绝道，“黛娜喜欢用这种方式整人，就让她整去吧，反正帐篷里的空间大得很，就算是睡上四个人，也完全没有……”

    可是，耐维尔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赛琳娜有些神色慌张的看了看其他几顶帐篷，忽然施展传送术，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侧。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有些微凉的手，将他向火的左手拉了过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出，赛琳娜是酝酿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的。

    “我们……会一直只是伙伴吗？”赛琳娜有些落寞的注视着映红她脸庞的篝火，虽然紧握着耐维尔的一只手，却不敢看他惊呆了的表情，“说实在的，自从你进入‘天堂的试练’，我似乎一直处在那个糟糕的状态下，心神无法与身法合一，身体中刺客的异法能量，也不能灵活运转。所以，我在想……”

    “赛琳娜……”耐维尔的表情，由惊愕，渐渐转为温柔。赛琳娜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其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直只是伙伴”，从原本那个他们对彼此许下的承诺，到现今这个赛琳娜有点不情愿看到的发展趋势，不得不说，她的心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啊，对不起，如果我的行为让你感到困惑的话……”赛琳娜还是没敢正眼看耐维尔的脸，双手一缩，放开了他的手。恪守着淑女规范的刺客小姐，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

    可是，她并没有能够走远。耐维尔猛的向前一倾身子，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赛琳娜，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种结伴冒险的生活中去……只要你愿意。”

    耐维尔十分确信，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能够打动赛琳娜。她喜欢那种同耐维尔一起经历未知冒险的生活，所以眼下两人同时按部就班的在不同战场上修行，是她很不适应的一种状态。也许在平时，赛琳娜可以通过自我调节情绪，将这种感情的冲动压制住，但随着黛娜和赛努诺斯一步步走向热恋，整日沉浸在枯燥训练中的她，开始不由自主的心浮气躁了。

    不过，赛琳娜并没有对耐维尔的承诺做出任何回应，她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在平静的夜风中，听到了什么不正常的声响。

    “有情况！”赛琳娜说完，立即将三个亡者守卫，丢到了露营地的外围，构筑了类似自动武器站的第一道防线。耐维尔闻言，赶忙松开了她的手腕，拿起盾牌和短剑，召唤出乌鸦扩大视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还没有睡熟的众人，听到赛琳娜的示警后，立即钻出了帐篷。赛努诺斯警觉的听了听动静，果断召唤出狼獾之心精灵，还有充当rou盾的战熊，以及限制敌人自疗的毒藤，摆开了战斗的架势。看他的表现，就知道即将降临的敌人，一定来者不善。

    漆黑一片的夜幕，似乎没有一点变动，只是空气中风的颤动，变得越来越快。到后来，耐维尔甚至感觉脸上的皮rou，都在随着那高频率的风，有节奏的震颤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那根本就不是自然的风，而是大群地狱蝗虫扇动翅膀时，发出的剧烈空气波动！仅从这震动的大小判断，即将扑来的蝗虫，没有几百万只，也有一百几十万只之众！

    漫长的等待过去了，营地外围的亡者守卫激发出耀眼的闪电，对准进入射程的地狱虫群，迎面直击过去。“哗”的一声，几千只触及高能闪电的蝗虫被烤成了焦炭，但这丝毫阻止不了虫群的快速运动，看起来，对付成群的昆虫，如果闪电伤害不强到一定程度，是无法击穿它们之间的空气间隙，形成大面积杀伤的。

    “托尔，你上！”赛努诺斯见圣骑士已经用神圣之盾强化了防御，果断派他打头阵。这一选择是非常明智的，地狱虫群的物理抗性达到100%，赛琳娜、尼尔亚和巴洛克的攻击没有一个能够奏效，而面对只是破免和清场手段的亡者守卫，虫群70%的闪电抗性也足可顶住两三轮射击。所以，小队中能够有效杀伤虫群的，就只剩下托尔了。

    祝福之锤圣骑士毫不怠慢，一个瞬移杀到了虫群中央。亚席德看准时机，抖手放出一记冰尖柱，将大群的蝗虫，冻结在托尔的周围。尼尔亚也开启神圣冰冻灵气，协助延迟虫群的攻击，托尔则抓住时机，开启专注灵气，霎时间，杀伤力破万的祝福之锤，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向遮天蔽日的虫群扫去。

    没有一丝的魔法抗性，生命值不过两三千点的地狱虫群，只要碰上托尔的祝福之锤，立即被打得形神俱散，不一会儿，虫子的尸体稀里哗啦散落了一地，在遗忘沙漠的沙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不过，虫群还在源源不断的补充，好像硬要用尸体将托尔埋葬一样，不计后果的冲到圣骑士的锤阵上，灰飞烟灭。

    不过，虫子们无脑的冲击，只能给托尔带来更多的战果。打了一阵，见蝗虫的尸体已经没过自己的小腿，托尔冷笑了一下，再次施展瞬移，冲到了下一个狙击点上。虫群立即趋之若鹜，却徒劳的留下了又一堆尸体。

    酣战十分钟，托尔的法力基本消耗殆尽，最后一个虫群，也撞在祝福之锤上，全部死翘翘了。不费吹灰之力拔得头筹的托尔，傲气的对着赛努诺斯举起了自己的连枷和盾牌，却忘记了先用救赎灵气清理战场，恢复损耗的魔法值。

    “小心啊！”距离战场前沿最近的尼尔亚，突然发出了几乎吓尿裤子的尖叫。

    众人立即瞪圆了眼睛，只见一个闪着怪异蓝光的虫群，突然从天而降，像一团旋风一样，掠过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地表。登时间，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在一股腥臭的怪味中，耐维尔的耳畔边，又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蝗虫振翅声。

    那些恶心的小怪物，又活了！